作者:小寒喵
周围争执的几个人下意识同时噤声,瞬息同时望过来。
于是燕纾蹙眉刚一睁眼,便看到三个人影团团围在他身前。
“……怎么了?”
他试图眨眼,睫羽却被冷汗凝住,恍惚间只能看到三团模糊却难掩紧张的神情。
燕纾心中也有些慌乱,却下意识扬唇笑了一下:“怎么了……我这是要死了吗?”
他话音刚落,下一秒,便感觉内关穴处一阵闷痛,紧接着樾为之和姜衍同时铁青着脸开口。
“闭嘴!”
“你胡说八道什么?”
燕纾低低“嘶”了一声,迅速将手往回抽了抽,恢复清明的同时一时间也有些哭笑不得。
“我怎么胡说了?那你们这般紧张地看着我做什么——”
他此时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正如爪子开花的猫咪般,严严实实地完全攀在谢镜泊怀里。
燕纾耳尖不自觉有些发烫,口中一边说着一边挣扎着就想要下来,却感觉小腿处被人直接往上一提。
“哎,你——”
失重感一瞬传来,燕纾惊呼一声,揽着人的脖子下意识收紧,眼睁睁看着谢镜泊沉着脸径直把他抱到床边。
面前的人依旧没有松手的意思,只揽着他一起坐在床头,燕纾微微直起身迟疑地看了谢镜泊一眼,叹了一口气,也没挣扎,只就这这个姿势再次开口。
“到底怎么了?”
樾为之铁青着脸跟了进来。
他一言难尽地看着面前两人的姿势,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将方才的事简单叙述了一遍。
燕纾怔了怔。
——不定期发作,记忆错乱吗?
方才他的记忆只到与谢镜泊说完昏睡过去,全然不知之后自己一系列的举动。
但清醒时的强烈心悸与不安依旧萦绕在侧,仿佛昏沉时认不清周围的无措依旧未曾消失。
燕纾眼眸闪了闪,却是笑着张口:“没事,反正也不是一直那般浑浑噩噩,若是我发病了,你们就直接一针把我弄晕,只要让我醒来不是一个人就好……”
他口中这般说着“没事”,揽着谢镜泊脖颈的手却不自觉颤抖起来。
燕纾有些茫然地望着自己颤抖的指尖,半晌终于回过神,似乎有些不耐烦地轻轻“啧”了一声,下意识便想要抽手,下一秒,腕骨却被人轻轻托住。
“不会。”
指腹间滚烫的温度激的燕纾一颤,他抬起头,看着谢镜泊不知何时望了过来,冲着他微微摇摇头。
“师兄若难受,便与我说,我都会在旁边。”
燕纾愣了一下,一时间失笑:“可我若随时发作,刚好你不在身侧……”
“那便叫我,我知道怎么去找你。”谢镜泊低声开口。
“不会让你一个人。”
低低的尾音坠入药吊子的沸腾声中,却带来一股莫名的熨帖。
燕纾神情间的怔松一点点消失不见。
他攥着谢镜泊袖口的手指松了又紧,半晌闷闷地“嗯”了一声,忍不住重新面对面将下巴枕到谢镜泊肩头,轻轻吐了一口气。
旁边的樾为之感觉自己已经看麻了,早已跑到一边去守药炉。
姜衍一语不发地木然站在原地,终于忍不住咬牙插进一句话:“师兄——”
燕纾闻声顺从抬起头,神情间却还带着未曾消散的慵懒与放松。
姜衍一时噎了一下,半晌只闷闷又别过头:“那个蒙巽……师兄你知道他到底是何来历吗?”
燕纾微微坐直身子,摇了摇头:“我也不太清楚。”
他这回是真不知道……这个疯子哪来的。
他往下缩了缩,尖尖的下巴抵在谢镜泊胸口那处,小猫般来回蹭着:“那天他将我抓过去,颠三倒四说了一堆话,我只依稀想起似乎除了在山门处那里见过他外,仿佛某次宗内争吵时也遇到过,但具体的也……想不起。”
谢镜泊被蹭的周身都热了起来,没忍住小心用掌心托住那人的脸,止住了他的动作。
姜衍皱了皱眉,攥紧的指骨发出爆裂般轻微“咔嚓”声,倏然再次没好气地转过眼。
燕纾迷迷糊糊回过神,望着谢镜泊有些僵硬的动作一时间乐了起来,也不闹了,将脸埋进谢镜泊怀里,含糊般小声开口:
“或许可以去查查那日他想将我带到哪里,他在隐匿在宗内这么多年,一定也是想做什么……”
他似乎有些累了,说到后来轻轻呛了一声,声音逐渐弱了下去。
谢镜泊也不去动他,只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嗯,我再遣人查查他过去几年宗内的行迹,按照他的说法,他或许曾经换过很多身份,但左右都不会脱离销春尽。”
——但蒙巽这么多年潜伏都一直未露破绽,如今想要搜寻到他的行踪怕是也极难。
怀里的人模糊应了一声,似乎是已半睡未睡。
樾为之端着还在沸腾的药罐走了过来。
“行了,把这药先喝了,困了便继续睡吧……”
他开口想将燕纾喊起来,但刚握上他的手腕,却感觉面前的人身子直接一软,恍若没骨头般,斜斜地便向他这边歪过去。
“燕纾?”
樾为之瞬息意识到不对,脸色瞬间一变,一把伸手托住他后仰的脖颈。
下一秒怀中一沉,紧接着樾为之便感觉一股暖流顺着他手掌缓缓淌了下来。
——怀里人不知何时正大口大口吐着鲜血,单薄如纸的身躯因为忍痛不停颤抖着,脸色苍白如纸。
浓重的血腥味蓦然在几人之间蔓延,在场的三个人脸色同时变了:“燕纾——”
面前的人竟然还没有失去意识,勉力睁开眼似乎想要说什么,却是一张口便呕出一口血来,顺着惨白的唇角流下。
——方才他压根不是睡熟了,而是强忍着一直在往下咽口中的鲜血。
“别吞了,吐出来……”
樾为之有些慌乱地将人撑起来,急速拍着他的后背。
鲜血已将谢镜泊胸前的衣襟全然浸透,吸饱了血,沉沉往下坠着。
燕纾手指抓着他的衣襟,指尖因为用力隐隐青白,忍了几秒,脖颈一梗,猝然张口咳出一大口血。
方才强行咽下去的那些鲜血仿佛都报复性般尽数呕出,鼻腔口唇间满是血腥气,直让他胸闷气短,烦闷欲吐。
谢镜泊脸色也同样煞白,不断擦拭着燕纾唇边涌出来的血沫:“他怎么了?”
“我不知道……可能是药性相冲,也可能是淤血……”
——但燕纾的脉象分明没有什么异常。
樾为之也难得慌了神,旁边的姜衍银针迅速落在几处止血的穴位,额角浮现出细密的冷汗,却也是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事,我没事……可能就是牵动了旧伤……”怀里的人急促地吸了一口气,反而呛咳着出声安慰。
但谢镜泊却能明显听到怀里人牙关控制不住战栗的声音。
腹腔内的鲜血仿佛终于吐无可吐,燕纾筋疲力竭地枕在谢镜泊肩窝处,疲倦地笑了一下:“怎么又……这般看着我。”
“不是……很难受,吐出来反而舒服些了。”
谢镜泊皱眉一点点帮他将下颌处干涸的鲜血擦净,旁边的樾为之顶着满手鲜血,一屁股坐到脚踏上,没好气地仰头开口。
“行了,你少说两句,还有哪里难受吗?胃疼不疼……”
他话还没说完,却看眼前面色雪白的人压根没仔细听,忽然想到什么般,眼眸瞬间亮了一下。
“我想到一个办法——”
“既然蒙巽不主动出来,我们不若……将他引出来。”
·
更漏夜重,两个打更的小弟子提着东西,小声念叨着什么走在路上。
“你听说了吗?上次被宗主抱回来那人,是宗主的亲师兄。”
“我听说了,奇怪,我这两天依稀想起来,宗主似乎确实有一位大师兄,但之前怎么从来却没听任何人提起过?”
“听说宗主这个大师兄十分厉害,似乎与姜门主、明门主齐名,宗主超级护着他。”
“但他……不是已命不久矣了吗?”
“我好似听说,上次他舍命击败大长老后,隔了一年终于被宗主寻回,但不知又出了什么事被人劫走,状态每况愈下。”
旁边似乎传来细微的响动,但这两个小弟子聊的正兴起,没有注意到这点异常。
“甚至似乎因为劫走一事,他心神受损严重,几乎大半时间都处于混沌状态。”
“姜门主据说想了许多法子想要将他的师兄唤醒,但却似乎是因为引起了曾经的旧伤的缘故,最终也只能勉强维持他几日的清明。”
他神神秘秘凑到另一弟子耳畔:“而且最近似乎……人又快要不行了,姜门主已束手无策,不知如何是好呢。”
“我看啊,宗主他们那么紧张,怕是也就是这两天的事……”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感觉喉咙一痛,紧接着胸口处蓦然一凉。
鲜血瞬间从他们胸口喷射而出,那两个小弟子陡然睁大眼,却来不及反应一声,“扑通”两声直直仰面倒了下去。
“什么东西……也配在这里乱嚼他的舌根。”
一个人影慢悠悠走到他们旁边,不徐不缓踩上其中一人的手背,看着那小弟子疼的瞬间扭曲了神色,竟然颇为兴奋地笑了起来。
“什么正道中人、高风亮节,不过都是惺惺作态。”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语调一转,又“吃吃”笑了起来。
“不过没关系——”
“马上,我就要帮他报仇了。”
“马上我就要带他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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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巽几个翻身落到宗主殿内,熟门熟路地走到燕纾愿曦阁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