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寒喵
燕纾手指一颤,脸色一点点白了下来。
“从前师兄不是一直说,心悦于我,什么时候能娶你。”
谢镜泊低声开口,“如今我来娶了。”
他话音刚落,下一秒,却忽然听到面前的人颤声开口:“可是我不愿意。”
“我如今……不喜欢你了。”
扶着他的手指倏然一紧,手臂间一阵闷痛传来,连带着燕纾心头也痛的昏沉。
“你说什么?”他听着谢镜泊的声音从牙缝间挤出,一时几乎连再开口的力气都没有了。
燕纾攥紧心口衣料,指节因为用力泛起死灰般的青白,却强撑着一副连他都觉得虚假的笑容,一字一顿说了下去。
“我养你长大,只当你是与阿衍、明夷他们一般的弟弟,从前那般说也不过是逗你——”
乌云散去,窗外的月光洒落床畔,在他身上摔得支离破碎。
——春日里的销春尽……何时这般冷的刺骨了。
燕纾牙关都不自觉战栗了起来。
他手指死死掐入掌心,语调却越发轻快:“若让你误会了,我很抱歉,但如今我已帮师父报完仇,我累了,不想再与你纠缠……”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感觉周身一紧。
紧接着谢镜泊冷冷的声音传来:“我不信。”
灼热的吐息从面前传来,与苦涩的药香纠缠在一起,激的燕纾一瞬几乎落下泪来。
他竭力别过头,仰起的脖颈绷出脆弱的弧度,勉强开口:“你若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下一刻,谢镜泊沙哑的声音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那你为什么要哭呢,师兄?”
燕纾声音戛然而止。
他眼眸微微睁大,怔怔仰起头,下一瞬,感受着冰凉的泪水从脸颊间蓦然滑落。
——他何时竟然……哭了吗?
眼尾倏忽间一暖,晶莹的水光在谢镜泊指尖轻轻一闪,被迅速抹净,瞬间湮没在锦被间。
原来冷的从来都不是月光。
“你别哭,师兄,一会风吹了头疼。”谢镜泊低低开口。
“是我的错,我并不是逼你答应,更不是想让你难过,我只是希望你……能开心一些。”
他垂下头,双唇轻轻吻过他眼尾潮湿。
“我真的……好爱你。”
燕纾下巴枕在谢镜泊肩头,除了腰间锢着他的手臂外,虚软的身子几乎没有任何支撑。
他迷迷糊糊间听着谢镜泊低低的话语,昏沉的脑子却无法思索,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
“不行,不行……”
燕纾挣扎着要推开对方,手腕却被更温柔地禁锢在温热掌心。
“为什么?”谢镜泊耐心地开口,蹙眉抚过他冷汗浸透的中衣下凸起一节节脊骨,从旁边又拿过一床锦被裹在他身上。
下一秒,“啪”的一声脆响,他的手背却被一把拍开。
“因为我要死了,谢镜泊!”
“你听不懂那日樾为之说的话吗?我要死了!”
他挣开谢镜泊的手,心中恐慌而委屈,眼泪顺着苍白的脸颊无声滑落。
“你时日还长,九渊,仙人寿数漫长,我不过是你千载人生中的红尘过客。”
“你不该对短暂出现的人,生出执念。”
燕纾不敢去看谢镜泊的脸色,深吸一口气下意识想去够桌上的水,却一时忘了自己身体正虚弱。
眼前霎时天旋地转,周遭床帘、帷幔歪歪斜斜晃出残影,燕纾身子僵了一瞬,伸出手试图抓住旁边的床柱,手臂却只在空中划出虚浮的弧线,整个人便如同春雪消融般往榻边倾倒。
“小心——”
谢镜泊从身后迅速接住他虚软的身子,手指按到他脉门间。
——好在指腹下的脉搏还算稳定,只是一时气急堵了一口气。
谢镜泊蹙了蹙眉,往他舌下塞了几枚药,托着人臂弯小心往上抱了抱。
他掌心聚灵熟练地在他胸口慢慢揉着,听着怀里的人闷哼一声,终于吐出一口气。
“放开……”
“你听我说,师兄,你先别着急。”谢镜泊按住他的手腕,将他上半身扶起,细细数着他的心跳。
“你不会死的,我会寻到办法,一定不会让你有事。”
谢镜泊往他嘴里喂了点水,单手慢慢揉着他心口,用灵力一点点温养着他脆弱的心脉。
“我知师兄养我长大,予我名字,更是亲身教我……何为爱人。”
冷汗涔涔的指尖被轻轻拾起,谢镜泊小心将他的手按在心口,燕纾一瞬触到一片滚烫战栗。
燕纾教他识大体,辨善恶,知进退,明是非,
燕纾口中说着不爱他,但他如今的一举一动,一点一滴,都是从他的爱里习得。
他把他养的这般好。
他合该一辈子……都爱他。
“我不会有长生。”
燕纾感觉身后的人扶着他慢慢躺倒,在他眉心落下一个吻。
“师兄于我,才是长生。”
——这是谢镜泊第二次说这般话了。
燕纾身子一颤,攥着他袖口的手无意识收紧。
半坐在床边的人似乎看他呼吸逐渐稳了下来,慢慢放开他的手,将他身后撑着的软枕挪开些许。
“师兄今晚累了,先睡觉吧,其他的事等之后再说……”
燕纾如今晚上离不开人,他心脉太弱,呼吸不上来,梦中偶尔也会出现喘憋的症状。
谢镜泊这几日基本都与他睡在一起。
但今日燕纾情绪起伏太大,谢镜泊怕他晚上再有什么情况,准备先去给樾为之他们传个讯。
谢镜泊小心帮他将锦被压实,刚准备翻身下床,忽然却感觉手腕一紧。
“……好。”
谢镜泊愣了一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以为燕纾又哪里不舒服了,瞬间紧张了起来:“师兄哪里难受,需要吃药……”
下一秒,他看着燕纾睁开眼,琉璃色的眼眸似有些无奈地望了过来。
“成亲……我同意了 。”
面前的人神情一僵,紧接着不可置信一般,眼眸瞬间闪过一丝狂喜。
“你……你答应了?”
他倏然直起身,却忘了自己是一个半转不转的别扭姿势,脚下一绊,“砰”的一声膝盖直直跪到了床前的脚踏上。
“哎,你——”
燕纾被吓了一跳,有些慌张地转过头,却看面前的人仿佛感受不到痛般,就着这半跪的姿势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师兄答应了,师兄没有骗我对不对?真的要同意与我成亲……”
面前的人一叠声地追问着,握着他的手掌心温度烫的惊人,眼眸亮亮的,仿佛一只缩在他床边疯狂摇尾巴的小狗。
谢镜泊难得有这么大的情绪起伏,燕纾此时后知后觉感到一点羞恼,耳尖控制不住地一点点红了起来。
“假的,我其实是要去找那胖白猫成亲,左右他也叫‘九渊’……”
他没好气地挣开他的手,胡乱翻过身,下一秒腰间一阵灼热感蓦然袭来。
“不行!”
谢镜泊直接翻身上床,咬牙切齿地低下头,正对上床上的人无奈又好笑的目光。
“行了,别冲我摇头摆尾了,我真的要睡了,不然明日樾为之知道,又要数落我。”
燕纾抬手拍了拍搭在他腰间的“狗爪子”,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打了个哈欠,慢慢合上眼。
他感受到身后谢镜泊真的一瞬噤了声,去旁边处理了些什么,过了一会儿,身后一阵暖意再次将他慢慢包裹。
燕纾紧绷的身子一点点放松,无意识往后缩了缩,餍足地吐出一口气。
后颈被不轻不重捏了捏,燕纾迷迷糊糊就要睡过去,听着身后那人轻轻开口:“我会寻到法子……师兄一定会长命百岁。”
燕纾眼睫颤了颤,即便明知是谎话,但鬼使神差的,竟然也轻声应了下来。
“嗯……我也会努力,撑到你寻到的那日。”
·
销春尽宗主要大婚的消息第二天便传遍了整个宗门。
燕纾第二日醒来时整个人还是懵的。
但比他更懵的还大有人在。
“大师兄什么时候……与小师弟好了?”
边叙一脸茫然地站在院子里,自家两个傻徒弟吭哧吭哧地将一箱箱东西搬进愿曦阁:“我们五个人不是一直……”
“师父你收了我那么多话本子,难道从来没自己看过吗?”松一抬着一箱聘礼扭过头,故意做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然后被松竹狠狠地在后脑勺打了一巴掌。
……边叙木然的神情间终于浮现出一抹割裂。
——他感觉自己二十多年来对他们的师兄情谊有了一些偏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