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股兔
“然后呢?”谢可颂冷不丁出声,见大家的视线集中过来,他顿了顿,“然后发生了什么。”
“哦,展游也没有笑。他想了想,说他不太了解这方面,问我男女同休产假,或者给女员工买母婴保险之类的,会不会打消我的顾虑。”葛洛莉娅感慨,“那时候我应该跟小谢差不多大,现在我都三十岁了呀。”
展游算了算,恍然,找兄弟麻烦:“柏总,你都三十五了啊。”
柏继臣回击:“你也就比我小半年。”
小泡芙“啊”了一声,拉回葛洛莉娅的注意力。她从柳白桃手里接过女儿,瞟了展、柏二人一眼,逗孩子:“想当年,你叔叔就是纨绔子弟,该玩的都玩遍了,该睡的都睡过了,你可不能学他。”
柏继臣西装革履,展游穿着紧绷绷的史努比T恤。葛洛莉娅在讲谁似乎一目了然。
葛洛莉娅抱孩子去卧室,率先离席。
展游不知道跟柏继臣讲了什么,柏继臣面色有些不自然,说去外面抽根烟。过了一会儿,杜成明说要去洗手间,也跟了出去。柳白桃思考片刻,尾随杜成明离开房间。
其余人都走了,柳青山坐在展游和谢可颂对面,屁股长了钉子似的扭来扭去。
展游瞅她一眼:“你也要去洗手间?”
柳青山借坡下驴:“嗯嗯嗯。”
于是,柳青山也离开,偌大房间内只剩下谢可颂和展游坐着,彼此隔了一个空位。
“都走啦,那我就不客气了。”刀叉碰撞,展游预备把盒子里最后一片蛋糕放到自己盘子里,动作停了停,询问谢可颂,“哦,你还想要蛋糕吗?”
谢可颂摇头。展游获了准,把蛋糕盛进盘子。
展游的吃相跟他的个性一样,干净利落又豪爽。他切下一大块,塞进嘴里,无声而专注地咀嚼,像一条蛇,致力于吞下比自己身躯大无数倍的东西。
“咕嘟”吞咽,展游舒服地呼出一口气。
“我小时候总想着长大之后要做很多事情。”他自顾自地笑,“可能有段时间也想当什么甜品师吧,厨师服很帅嘛。”他又吃一口,闲谈般问,“小谢小时候想干什么?”
又来了,展游老是说些没头没脑的话。理智告诉谢可颂不该太较真,或许胡诌一个职业敷衍过去就行了,反正也没有人会发现。
可他又想起展游之前凑在婴儿面前讲话的样子。明明是个个子高高的成年人,却心甘情愿趴伏到地上,满脸赤诚。
谢可颂是较真的人,他决定好好回答。
从前没想明白的问题,日后一定会再次成为人生路上的绊脚石。
谢可颂很仔细地想,想了很久,想起小学时写过许多篇的《我的梦想》,想起中考作文题《长大后,我想成为你》,他写过很多职业,但似乎都不是出自真心。没有人像今天一样,在谢可颂刚刚降临人世时,把人生的一条条路摆到他面前,让他选。
最后,谢可颂几乎深入二十多年人生记忆的尽头。那里是一片黑暗。
“我没什么梦想。”谢可颂诚实地说。手机亮起,他垂头扫了一眼工作群的消息,轻声道,“考试,工作,都太花时间了。”
“的确如此……不过也没关系。”展游吃完最后一口蛋糕,漫不经心地擦擦嘴,对快要26岁,已经工作三年、再过十年注定身陷裁员危机的谢可颂讲,“你这么年轻,以后要干什么确实说不准。”
谢可颂一时怔忡。
“哦,说起来……”展游挪到谢可颂身边的那个椅子上,笑盈盈地凑过去,“今天谢谢你,我欠你一份人情。”
“呃,”谢可颂没打算计较这些,“不要紧的。”
“要不这样——”
展游好似想到了什么绝妙的注意,突然兴奋起来:“小谢你生日什么时候?”
“9月份。”谢可颂一愣一愣的,他隐约猜到展游的企图,连忙打消对方的念头,“刚过完。”
计划落空,展游也不感到失落,追着说:“那等你下次生日,我给你准备一份礼物吧。”
“也不用……”
谢可颂的第一反应是要拒绝,可在他把话说出口之前,展游已经把手伸到他面前。
展游身上始终存在着某种矛盾性。同样是做约定,白天,他严谨地跟合作方签订合同,到了半夜,他却想跟谢可颂拉钩。
展游像个阿拉丁灯神,引诱每个路过的旅人许下愿望。他朝谢可颂眨眼睛,循循善诱:“小谢,你知道吗。你亏欠我,我亏欠你,人与人的关系就会变好。”
谢可颂被展游的眼睛吸进去,情不自禁地勾上了对方的小指。
“你放心,”展游将彼此的小指缠紧,承诺,“我答应过的事情,我都会做到。”
第11章 喊着爱啊梦想啊什么的就上了
葛洛莉娅的后院里布着几盏射灯,光线将夜色切割成几块。雕花栅栏门后,一辆车从门口驶过。
柏继臣点燃打火机,火光一闪,身后传来脚步声。
“谁啊,车牌号好像有点儿眼熟。”杜成明散步过来。
柏继臣吐出一口烟:“葛洛莉娅前夫来了。”
“估计吃闭门羹了吧。”杜成明幸灾乐祸,又说,“来来来,我陪你抽,也给我一支。”
柏继臣摇了摇头,夹着烟的手点了点他身后。
杜成明一凛,预感不妙地扭过头,狠狠与柳白桃探寻的目光撞个正着。
“我没有。”杜成明紧张道。
“差一点就有了吧。”柳白桃语气冰冰凉,他又听到一记猫叫似的喷嚏,“小青?”
柳青山现身于一棵大树后,她环抱着胳膊走过来,吸了吸鼻子:“晚上还怪冷的。”
柳白桃把外套脱下来给她穿,关切:“你出来做什么的?”
柳青山嘟囔:“我不出来干嘛,在里面当电灯泡啊。”
“别乱说。”柳白桃笑笑,转头又点杜成明,“下个月你跟我一起去体检。”
杜成明嘀咕:“不就是去年体检有点肺部阴影,至于吗……”
柳白桃:“至于。”
“哎呀都上班了,谁身上没点毛病啊。”杜成明抗议,“我还有甲状腺结节呢。”
“我有小叶增生。”柳青山帮腔道,“有时候我真在想,这些毛病怎么都得算是工伤吧?不如……”她没安什么好心,建议,“我们让展游赔吧?”
“喂,你们几个——”展游喊,他远远立在院门口的台阶上,身边伴着谢可颂,“我送小谢回家,你们今晚住这里还是回去?”
凑堆八卦的四人齐齐转身。柳青山心虚地答:“我们……我们再聊会儿,你们先走吧!”
展游拧起眉毛,目光狐疑地一个个扫过他们的面孔。他看了许久,最后说“那我先走了”,迈步离开,谢可颂跟着说“再见”。
“他们扎堆一般不会有什么好事,估计又在消遣我。”展游打了个哈欠。
谢可颂平平道:“确实。”
展游翘起嘴角,斜看谢可颂一眼。谢可颂毫无畏惧地回视他。
二人搭电梯下楼,路上遇见葛洛莉娅,相互打个招呼。要走啦。嗯。那我送你们上车。
电梯门开,那辆过时的特斯拉出现在三人面前。
展游倚在车边看手机,开了锁,暂且没有进去的意思。
葛洛莉娅疑惑:“你等什么?”
“等司机。”展游眼里蔓着红血丝,“忘记提早让司机过来了。我今天有点累,司机开车安全点。”
一句话拱了火,葛洛莉娅像个被点燃的炮仗,操心极了:“连着两天跟创始人聊天聊到凌晨,昨天下午还要去做行业报告,能不累吗?让你快点找个助理你又不听。”
展游招架不住,连忙示弱:“不是来过几个嘛,都不合适。”
“算了,我亲自帮你招。”葛洛莉娅重重地叹气,“我上周约了几个候选人,帮你筛过了,剩下的下周你找时间面一下吧。”
“下周?我下周排满了。”展游说,“这周日上午还有时间。”
“老板啊,麻烦你协调一下时间。”葛洛莉娅苦口婆心,“帮帮忙好伐,你想想看,周日约面试的能是什么好公司吗?”
“确实。”谢可颂又说。
他正在玩开心消消乐,心无旁骛,说出这两个字仿佛只是打工人的本能。
展游又乐又无奈,凑过去点掉谢可颂的消消乐强力道具,在阵阵“Bravo! Excellent!”的欢叫中说:“行吧,周一上午十点到十二点,只有两个小时,可以吗?”
葛洛莉娅手指圈出一个OK。
司机赶到,展游和谢可颂坐进后排,启程回家。
深夜,车内很静,呼吸声被放大,如同对方在耳边喘气。消消乐如果不开音效,解压效果就少了一大半,尽管谢可颂把音量调到最低,小动物怪叫仍时隐时现地飘进展游耳朵。
展游很感兴趣,倚着头枕,暗暗观察谢可颂。
消消乐第三千六百八十二关已经卡了两个多月,还差一点点就能通关。步数耗尽,界面跳出弹窗,提示看广告获得额外15步。
谢可颂干脆利落地退出游戏,闭目养神。黑暗中,身侧响起衣物摩挲,“你很喜欢玩这个吗”,他听见展游问。
“还可以。”谢可颂回答,“不用动脑子,解压。”
展游从裤兜里摸出一个迷你版牛角包,“就跟可颂捏捏一个功能吗?”
谢可颂觑一眼,表情像见了什么脏东西,“差不多吧。”怕自己敷衍得过于明显,他又解释,“切换工作任务的间隙玩一下,可以有效清理大脑缓存。”
“小谢,你是人工智能吗?”展游笑。
谢可颂不想讲话了,决定装睡。一分钟后,他听见展游手机里传出了消消乐音效。
*
每天工作八小时,一周休息两天,加班有加班费,按时缴税,一份常见且普通的工作应当如此。
周六,上午九点半,谢可颂被闹钟叫醒,大脑开机后的第一个问题是“今天是不是工作日”。
答:不是;但要盯一下物料;幸好事情不多,不用去公司。
太好了。谢可颂这样总结。他躺在被窝里,对各个渠道的线上物料进行最终确认。
十点整,通稿齐发。他点进工作号朋友圈,往下一划,被同事们的转发刷屏。千篇一律中,一张蓝色的缩略图特别显眼。
是展游,他转了一条昨天峰会活动的公众号文章。
谢可颂的手指好像有自己的想法,擅自点进了这篇推文。
配图里,展游拿着话筒,穿得很商务,跟与谢可颂相处时的状态完全不同,像一个会被写进教科书里的精英企业家。
下一秒,忽然发现什么似的,谢可颂放大图片,打量展游背后的LED巨屏。哦,屏幕里的那张图表是他那天晚上帮忙做的。
怪不得眼熟。谢可颂想着,几不可见地提了提嘴角。
退出图片,谢可颂往下浏览,媒体介绍时称为yth Scout创始人兼执行合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