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股兔
发动机再起,汽车驶出小区。
展游几步追上谢可颂:“你……饿不饿?”他嘴巴自己动起来,“刚刚都在喝酒,没怎么吃东西。”
谢可颂实话实说:“是有一点。”
“太好了。”
“嗯?”
展游肉眼可见地愉悦起来。明明是谢可颂的住处,他却很自来熟地走在前面带路,提议:“我们要不要一起去吃点东西?”
“不了吧。”谢可颂回应,“我有点累了。”
展游:“那……”
谢可颂蓦然顿住脚步。
他们立在路灯下,被一束光线笼罩着,能清晰地看见彼此的表情。
车都开走了,还能做什么。谢可颂扫一眼就知道展游在想什么,他无奈地问:“你是不是想来我家过夜。”
展游茅塞顿开,一脸经对方提醒才找到答案的模样。
“睡衣怎么办,现在去买还是穿我的,我有新的。”谢可颂接着说,掉头朝小区里走,“但是我家没有帐篷给你玩。”
“那就借你的穿吧。”展游跟在谢可颂后面,“我睡地板。”
“倒也不用睡地上……”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开锁,上楼,回到谢可颂的住所。
上次展游进谢可颂家门,第一件事情是去洗手间换全是奶油的衣服,这回也差不多,因为谢可颂催他快去洗澡。
浴室水声哗哗,熟悉的环境令人放松警惕,疲倦感一下子涌了上来。谢可颂跌坐下来,浑身骨头都被抽走似的,慢慢瘫软在沙发上。
顶灯刺目,他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展游方才朝他飞奔而来的样子。
很兴奋,很热烈,好像眼里只有谢可颂一个人,又侵略性十足,仿佛要将什么稀世珍宝夺入怀中。
展游总会让谢可颂产生自己很重要的错觉,但很多事情只要顺着展游的习性想,便会迎刃而解。
尽管谢可颂还没见过展游失败的样子,但他知道展游有一套相当直接的奖惩系统:该工作的时候好好工作,等到事情成功,他就要尽情派对,发泄压力。
谢可颂继续猜,今天的应酬结果大概很不错,可其他人走得早,没来得及陪展游闹,展游旺盛的精力难以发泄,只好去他家里找乐子……简直就像高考完去同学家彻夜狂欢的男子高中生。
过量的酒精尚未完全代谢,轻微的眩晕感浮现。谢可颂打了个哈欠,相当困,却做好了陪展游彻夜不眠的准备。
哦对……说起来最近好像都没怎么玩消消乐。谢可颂迷迷糊糊地想。
他摸出手机,沉浸于接连爆破小动物们的爽感中。
淋浴花洒声音渐息,水珠滴滴答答落到瓷砖上。浴室门开,带出一团热汽。
谢可颂太累了,精力亏空,收回所有对环境的感知,木木然躺倒在沙发上,靠玩消消乐吊精神。
突然,展游的脸从半空中横出来,影子没过谢可颂的上半身。
“困了?”展游发觉谢可颂的疲态,轻声道,“去洗吧。”
谢可颂眼珠斜了斜,回正,“嗯”了一声,手指上下滑动屏幕,身体却一动未动。
默了一会儿,一只大手略微强硬地没收掉谢可颂的手机。
沙发好柔软,站起来好累,光是想想就耗光了谢可颂的所有力气。他一动不动,睁着一双三白眼与展游无声对峙。
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展游似乎很享受谢可颂含有淡淡死意的目光。
“我拉你起来?”他笑道,伸手握住谢可颂的一只手腕,缓缓用力,将人牵引着坐直。
还差最后一步就能站起来了。
谢可颂坐着,似乎在发呆,又像在蓄力。
展游耐心地等了几秒,想谢可颂现在很像一台濒临自动关机的电脑,笑出声。他把手摊在谢可颂面前,好让对方扶着,嘴上哄着“加油,一、二、三……”
谢可颂一个挺身,飞快地从沙发弹起来。他没有抓展游的手,或许觉得被老板当成小朋友一样哄是蛮丢人的事情,拿着睡衣就走开了。
目送谢可颂步履匆匆闪进浴室,展游回过头,站在客厅中央,百无聊赖地四处打量房子的模样。
耳边蒙上一层夜深人静时特有的白噪音,视野内的一切也变得非常平淡。展游不喜欢这种空虚的感觉,随手打开电视,让午夜节目的说话声塞满整个客厅。
谢可颂从浴室出来时,客厅里的电视机正在播放午夜新闻。展游坐不住,不知什么时候钻进厨房,猫着腰,在冰箱里翻吃的。
谢可颂身高186厘米,展游比他高7厘米。谢可颂又宽又大的睡衣穿在展游身上还有些拘谨。
“你很饿吗。”谢可颂边擦头发边问。
“有一点……”展游从冰箱里抓出一包速冻酒酿圆子,用状似苦恼的语气讲,“我上次来的时候冰箱还是满的,怎么现在只剩两包速冻食品了。”
洗澡时热汽蒸得人直犯恶心。发尖水珠落于桌面,谢可颂按住胃部,俯身拉开茶几下的抽屉,顺着展游的意思说:“最近忙,到家就准备睡了,没顾得上补货。”
“是的,最近你几乎每顿饭都是跟我一起吃的。”展游心满意足地讲。他别过脸,撞见谢可颂往嘴里放了一颗药,敛起笑,问:“怎么了?”
“嗯……”谢可颂用温水过下药,淡淡地讲,“胃有点不舒服,”
“是不是刚刚喝……”
“不是,”谢可颂打断,他不想在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上纠结,改变话题,“那怎么办,如果没有你想吃的,要不要叫外卖?”
展游探视的目光聚焦在谢可颂脸上,半晌,他沉默地把酒酿圆子放回冰箱。
“我叫人给你送点好消化的。”展游去客厅拿手机。
“不用这么麻烦。”谢可颂劝阻,“我随便吃……”
“那我给你煮。”
展游话说的不重,语调甚至带着轻松的尾音。谢可颂看了一眼展游的表情,就没再说话了。
谢可颂家的米桶在橱柜最下面。
展游淘米,加水,做得很熟练,用电饭煲时犹豫了一下,问谢可颂他的机器煮粥一般需要多久。
“嗯……20分钟。”谢可颂怔了怔才说。
这不是谢可颂预想中的画面。
展游今晚来他家不是给他做饭的。把床上用品铺在地板上、天花乱坠地讲话、打库里来不及玩的游戏,展游本应该拉谢可颂做这些事情。
半夜三更,工作一整天的疲乏使人懒得张嘴。
等待米饭煮熟的时间里,展游一声不吭地抱臂倚在橱柜旁,谢可颂坐他对面的高脚凳上。厨房里弥漫着令人不安的氛围。
“是我疏忽了。”展游主动打破僵持。他坐到谢可颂身边,拿起玻璃杯,再帮谢可颂倒了杯热水,轻声道,“工作再忙,也要好好吃饭。”
谢可颂抿了抿嘴唇,说:“知道了。”
“不过让你没空吃饭的,确实是我。”展游浅浅自嘲。他撑着脑袋,歪头瞧谢可颂喝水的模样,温声道,“下次你直接打断我。”
谢可颂不希望自己变成让展游慢下脚步的那个人,嘴上讲“嗯”,模样十分敷衍。
展游知道谢可颂没有听进去,又唠叨几句。谢可颂听得坐立不安,几欲逃走,倒不是嫌弃展游啰嗦,而是怕展游看出什么。
毕竟谢可颂对展游是有秘密的。
谢可颂很怕展游把注意力过度集中在他身上,因为展游应该去关心更重要的事情,而不是坐在这里跟助理纠结有没有吃饭、吃了什么的日常琐事上。没有必要,这些都不重要。
“说起来,”谢可颂叫停,“今天最后的结果,应该还不错?”
“呃,嗯。”展游硬生生改了口,怅然道,“我们需要找一个贷款担保人,给投资方多一点信心。”
“比如?”
“Honey&Honey。”展游说,“他们也是yth一直以来的食品供应商。”
“确实,”谢可颂忖度,“去年整个大区只有他们和yth评上了纳税先锋……”
“诶对了,”展游忽然提,“你刚才从包厢出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小白。”
非工作时间,展游的注意力相当容易跑偏。此刻他换了张脸,一副准备好盲盒眼巴巴等着谢可颂拆的期待表情。
时间跃至几小时前,应酬刚结束。展游送人上车,谢可颂和杜成明坐在休息室等待。
休息室的风格与包厢类似,半明半暗,开着一个小酒吧。谢可颂没什么闲心多打量四周,他听着女洗手间里传来柳青山呕吐的声音,十分担忧。
“喝点水吧。”面前出现一个托盘。
“谢谢……”谢可颂一抬头,表情错愕,居然是今天缺席宴会的柳白桃。
柳白桃穿着饭店的制服,过来时恰好遇见其他酒保跟他打招呼。他熟稔地聊几句,扭过头,目光定定地朝向女洗手间的方向。
旁边的杜成明分毫不诧异,拿起茶杯润润嗓子。
没过多久,呕吐声停止。柳青山面色惨白地从洗手间里出来,脚步虚浮,半死不活且强硬地从杜成明手里要过自己的电脑包。
柳白桃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十分关切:“很难受?今天晚上我去你家照顾……”
柳青山脱掉高跟鞋,狠狠地用头撞柳白桃的额角,搞得双方都很痛。她揉着脑袋,高声抱怨:“你下次能不能早点出场啊!”
“……能不能早点出场啊。”谢可颂复述柳青山的话,“她是这么说的。”
“不愧是她。”展游乐不可支。
谢可颂若有所思:“所以我最后喝的那杯鸡尾酒……”
展游揭秘:“是没有酒精的。”
谢可颂又说:“那我们之前喝的那些……”
“你猜。”展游神秘地咧嘴笑,打了个响指。
时机成熟,背后电饭煲叫了两声。
展游掀开盖子,冒出热腾腾、白蒙蒙一片。谢可颂拿了两个碗递给他。
“小白以前当过调查记者,做财经新闻的。”展游一边盛粥一边介绍,“他门路很多,但我们一般不会让他出现在台前。”
谢可颂心领神悟:“为了安全?”
展游:“嗯。”
米饭的香气萦绕于鼻尖。展游和谢可颂各捧一只碗,双双坐到客厅的沙发上。
电视上正播着一部老旧的黑白爱情电影,他们都没兴趣看,只顾着凝视对方的脸,闲闲散散地聊天。
“……没想到吧,当年老杜也正儿八经拿到过剑桥的录取通知。”展游吞下一口粥说,“但他没去读。”
谢可颂:“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