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文旦
李岫玉扔掉瓜子皮,揽着他进去:“来吧来吧,你也来听一会儿,还是大表姐的事。”
大表姐王茜玉,前两年找了个潜力股,本来感情不错,但是最近表姐夫的一大家子陆续过来投奔,又要安排房子又要安排工作,对一般的可有可无的职位还不满意,要管理手下人的。
表姐夫一副“他们培养我不容易”的作态,并且发表如下讲话:“我自己没有跟你要职位,只是让你体贴一下我的家人,你看看林松玉的爸爸都做到副总的职位了,我跟你要求什么了吗?”
老天爷,林松玉的爸爸林施乃是首屈一指的科学家,对研石集团的贡献不可撼动,表姐夫拿什么跟人比。
大表姐忍耐到极限,考虑离婚了。
怎么离,又是一门学问,正商讨着呢。
林松玉一进门,发现表弟张瑾玉居然抱着一个婴儿在哄,还有模有样的。
“你外甥不是一岁了吗?”林松玉恍惚地问李岫玉,怎么缩水了?
李岫玉:“两口子又生了一个。”
林松玉无语,张瑾玉的儿子一周岁,怀里这个看着也有十个月了,怎么,谁家两个月就能怀一个?
“哪来的?”
李岫玉低声道:“刚说这事呢,弟妹的一对同事夫妻突发意外离世,弟妹打算领养这个孩子,今天抱来给姨奶奶们看看。”
说话间,张瑾玉的老婆牛娟从卫生间出来,接过丈夫手里的孩子。
林松玉在交接的过程看清了孩子的脸,是个小女孩,看起来有些羸弱,抱着牛娟轻轻地喊“妈妈”“妈妈”。
李岫玉道:“牛娟跟她妈妈长得像,不知道傻孩子分清了没有。”
同样是戴眼镜、短头发、又同在哺乳期,身上的气息一样。
林松玉眨了眨眼,他觉得孩子是能分清的,只是她需要妈妈,她需要的时候,有人抱起了她,给她母亲一样的温暖,所以她如此依恋。
谢琢总是驱赶试图给汤呼呼当后妈的人,或许其中不乏真心,但他不需要。
汤呼呼会需要自己吗?
林松玉忽然相通,撇开大人不谈,如果他和汤玉相似,不是错误,是他和汤呼呼之间奇妙的缘分。亲情不止诞生于亲父子之间,世上那么多领养家庭,难道都没有真心吗?
如果汤呼呼需要。
小崽子需要一个像爸爸一样的叔叔,一个在他学走路摔倒时会第一时间扶起他的叔叔吗?
林松玉不太确定,因为汤呼呼已经两岁了,他不再像牛娟怀里的小奶娃,有奶就是娘。
小崽子会思考,甚至会比较蔬菜的价格。
林松玉拍了拍李岫玉:“红包还有吗?”
李岫玉从兜里掏出来一个:“给你留着了。”
林松玉给新见面的小侄女发了红包,逗了她两下。
汤斐珠看见儿子嘴角罕见噙着的笑容,明晃晃地催婚:“喜欢孩子?自己生啊。”
林松玉正色道:“喜欢,但不一定要自己生。”
汤斐珠:?
李岫玉一副“你完了大蛋”的表情,他给错阿姨意见了,不应该找高知男性,得找二婚带娃的。
……
汤呼呼随爸爸回农村第一天,就去田野里撒欢,在稻草堆里捉迷藏,在土里挖个洞烤地瓜。
小崽子一脸灰扑扑,衣服上都是泥,在田埂上晃晃荡荡地走,不让爸爸扶。
“爸爸,我可以自己走!”
路过只有一米宽的石板桥,小崽子也很是叛逆:“不要爸爸扶!”
幼崽的野性是有了,但是很惹老父亲担心。
桥对面来了一群山羊,奔跑着回羊圈,领头羊看见桥上有陌生幼崽,“咩”一声刹住脚步,后面的羊群跟着停下,乌泱泱地织成一片。
一崽当关,万羊莫开。
双方都进退维谷。
汤呼呼和一群山羊对峙,又新奇又害怕,“爸爸!”
谢琢把他抱起来,让开位置。
一群羊又欢快地继续前进。
当晚,谢琢给汤呼呼搓他的脚丫子时,小崽子兴奋地从爸爸兜里掏出手机,点开微信,“呼呼打个电话噢!”
他要告诉叔叔,他遇到了一群山羊。
谢琢已经能从小崽子先斩后奏的语气里听懂他想给谁打了。
他要划清界限,就不能放任汤呼呼去打扰林松玉。
谢琢道:“叔叔很忙,呼呼不要打电话,你给他发语音。”
汤呼呼点点头:“好噢。”
他按住语音键,垂着长长的睫毛,一字一句地告诉叔叔:“叔叔,呼呼看见了一百只山羊!”
[L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的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鲜红的感叹号和几行灰字同时跳出来。
汤呼呼双手抱着手机,问爸爸:“这是什么?”
被林松玉删除好友,谢琢意料之中。
谢琢道:“红色表示叔叔看到了,这行字是叔叔回复你,说他知道了。”
汤呼呼不疑有假,叔叔回复得真快噢。
他立即再发一句:“山羊怕呼呼噢。”
[L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的朋友……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呼呼也怕山羊!”
[L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的朋友……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小崽子哪里知道对面空无一人,举一反三地指着灰字道:“叔叔说他知道了!”
谢琢低着头给他擦脚:“嗯。”
汤呼呼对着手机道:“叔叔,呼呼要睡觉了。”
“爸爸,叔叔说他也要睡觉了。”
只会算术不识字隐患极大。
谢琢收回他的手机:“睡觉不能玩手机了。”
“好噢。”汤呼呼乖乖躺在床上,白天释放了精力,夜晚很快入睡。
谢琢对蒙在鼓里的小崽子轻声道“抱歉”。
当初不留着汤玉的微信是对的,不然汤呼呼像今天这样对着林松玉的空号,一句一句地交代白天发生的趣事,他想他会受不了。
作者有话说:
[L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的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属于微信固定句式。
第14章
谢琢一边轻轻拍打被子哄睡,一边查看天气预报。
新年假期的后半截会下雨,已经修建了二十多年的平房天花板开裂,有漏水的痕迹。
明天要去买一张塑料膜把房顶盖住,顺便买很多儿童烟花,汤呼呼今天看见别人放也想要。
不知不觉又点开微信,置顶的几位聊天框几年如一日的存在。
谢琢低声闷咳了两句,把手伸进被窝握住小崽子的手,好像汲取到了一点力量,抽出来,动了动拇指,把其中一位解除了置顶。
六个置顶剩五个。
深色星空头像还在。
谢琢撤掉了[顺叔海产养殖批发]。
这是他两年前在海上寻找汤玉时雇的船家。
他们在海上漂了十五天一无所获,元宵节,天道送来汤呼呼,言明汤玉不会回来了。谢琢让船家帮他留意海洋垃圾,看看是否还能捞到汤玉的随身物品。
两年来,这个对话框没有亮过一次。
可能汤玉连身上的东西也都带走了。
小崽子现在不识字好糊弄,等再过一阵,就该指着微信问:“爸爸,他是卖海鱼的吗?”
认识林松玉之后,汤呼呼对自行通过爸爸手机给人打电话这件事越发熟练和执拗。
汤呼呼不像谢琢不善言辞,有一日,他或许会抱着手机联系批发海鱼的叔叔,“请给呼呼一条海水鱼”。
毕竟小崽子现在就懂“批发价”和“零售价”的区别,看见爸爸手机里有批发商,大有可能热情地去了解价格。
卖海鱼的叔叔指不定会露馅。
谢琢对海鱼过敏,他总不能告诉汤呼呼:“爸爸留着他是为了捞你另一个爸爸的遗物。”
落海失踪满两年,法律意义上可以认定死亡。
谢琢不再抱有任何的希望,哪怕是一片衣角。
明天便是汤玉的祭日,谢琢一向淡化这一时节,免得被人看出来呼呼出生的日期对不上。
汤玉离开在除夕前,汤呼呼却出生在元宵节。
真有身边人怀疑,谢琢便说汤呼呼是腊月生的,总归也没有出生证。
谢琢捂着振动的胸腔,喉咙感到微微的腥甜。他在脑海中回忆汤玉的脸,因为没有留下一张照片,所以画面变得既清晰又模糊。
再见了,他不得不在法律意义上跟汤玉说再见。
轮廓放大锐化,最终剩下灿如星子的双眸,像寒夜里的星星,汤玉在绝大部分时候不会温情脉脉,而是锐利、敏捷,汤玉看见自己的孩子会是什么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