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人啊,你不是? 第13章

作者:莲鹤夫人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轻松 单元文 玄幻灵异

那我接下来要怎么办?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当时的打算,是等它再长大一点,就把自己无痛吃掉的。只是提出这个条约的时候,徐久还没想到,他会和六号产生如此之深的情感联系。

他动了动身体,带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忐忑,忽然好奇地问:“六号,你还记不记得,我第一天捡到你的时候……”

六号:“嗯。”

“我说,我会养你,等你长大一点,就把我吃掉。既然你已经这么大了,那你还想兑现这个条件吗?”

六号奇怪地低下头,用一根口腕,窸窸窣窣地摸上徐久的额头。

没有发热,那就是上班又上得精神失常了。

得找个时机,把阶层高于母体的人类好好吃一吃,清理一番,不然,他们总是得意忘形,太习惯去过度挥霍社会结构赋予他们的虚无权力。

六号无声地晃晃头部,它简短地回答:“不。”

“不?”徐久惊讶,外加窃喜。

“不。”六号说,“活着,你要活着。”

这个世界是很广袤的,食物链上生灵的各行其是,用尽世代的努力,只为在山川,大海与天空上留下自己存在过的痕迹。用人类的话来说,我见过赤霞色的流星成百上千颗地划过地平线,火山喷发时,雷暴也一同降临,滚滚的黑云中闪耀着璀璨的紫火;我见过海底凝结出黑蓝色的盐碱湖,冰山贯穿洋流,它们矗立的深渊之下,就涌动着金橙色的岩浆……

这个世界瑰丽,奇异,危险,无情,千姿百态,只要活着,什么都能遇见,什么都有可能。

生存才是进化的第一前提。

徐久没有说话。

他安静了很长时间,久到六号以为他已经睡着了。寂静中,他的声音忽然轻轻地传过来。

“下次,不要再偷偷跑出去了。”徐久说。

六号没有犹豫,回答:“好。”

“出去的时候,跟我说一声吧,我很担心你。”

六号垂下头,低声说:“好。”

它又看见徐久手上的伤疤了,想也不想,就卷起母体的手腕,将口器凑近那里。无数细小的透明触须盘旋着探出,宛如绽放的海葵,密密地舔进那块凹陷的细嫩皮肤,将其吮吸得肿胀。

热度像噼啪作响的星火,一下烧得徐久浑身发烫。

“喂!坏蛋,又在乱舔……!”他面红耳赤地抢回自己的手,急忙捂在胸前,“说了多少次了,再不要舔这个地方的伤口,它好不了的,就是不听,就是不改!”

自打六号吸掉了上面残存的毒素以后,手腕上的伤口就呈现出奇怪的棕褐色,仿佛色素沉淀,镶嵌在徐久苍白的皮肤上,有如胎记一般显眼。

徐久是觉得无所谓,反正不痛不痒的,随它变成什么颜色都行。六号却免不了总要被这块深色的皮肤吸引注意力,闲暇无事的时候老是抱着人的手腕猛吸,时常把徐久气得像只炸毛的猫。

没有手腕可以舔,脑袋上又挨了母体迁怒的拍拍,六号没精打采的,很不快乐:“……好。”

徐久再找不到抱怨的理由,六号的口腕无处不在,密不可分地揽在他身上,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重量,压在他的胸前,令他感到充足的安全感与安慰感。

气恼来得快,去得更快,他转而叹了口气,将侧脸贴近六号的胸口,让一只手的手指虚虚插进它柔顺的触须中间,就这么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中水母:*威胁性地嘶嘶叫,舔过厨房的每一样食物,邪恶笑*我要在上面布满我的细菌!除了母体,吃它们的人都会死掉!

其他人:*走进厨房,吃了食物,不知何故都死掉了*哎哟!

徐久:*走进厨房,被食物吸引,没有看到倒在地上的人,立刻绊倒*哎哟!

中水母:*意识到徐久摔倒了,心烦意乱,哭了*天啊!母体被我害了!

还是徐久:*昏厥七分钟后醒来,立刻吃掉所有的食物*嗯?刚刚发生什么事了?

第13章 愚人一无所有(十三)

翌日清晨,外面吵吵闹闹的。

徐久原本还在担心自己会一觉睡过头,但赶在早班前,所有人都被勒令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得外出。他睡意全消,趴在门口听了半天,只听到外面乱哄哄的,似是有许多人走来走去,布置着什么东西。

“我们不会被发现吧?”徐久紧张兮兮地转头,跟六号耳语。

“不会。”六号回答,人类肯定可以发现异样,知道每天都有大量人口消失,但他们没法排查到单独的个体。

徐久接着耳语:“等一下他们可能要叫我出去,你就待在这里不要动,最好能藏起来。”

六号点一下头,表示自己明白。徐久抓紧时间换好衣服,简单漱口,用冷水打湿毛巾擦脸,等他收拾得差不多了,门外也开始响起一连串粗暴的呵斥声。

“出来!立刻出来,不得拖延!”

是主管的声音,徐久已经能听见他从走廊那头依次骂“死猪”的叫嚷,他刚要推门出去,手腕忽然被六号卷住。

徐久一回头,看见六号佝偻着高度能顶到天花板的身体,弯腰对着他。

徐久:“怎么啦?”

六号伸出一根口腕,点点自己的脑门。

徐久:“……啊?”

六号再点点,他愣了一下,才迟钝地反应过来,这一个多月,他总要在临出门前亲亲小水母的脑袋。

小水母长成中水母,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中水母膨胀成奇形怪状的大水母,但亲脑门的行为,却在短时间内养成了根深蒂固的习惯。

徐久哭笑不得,只好凑过去仰起脸,在它初具雏形,还没有五官的脑袋上亲了两下。

“好了好了!我要走了,再不出去要挨骂的,”他手忙脚乱地拉开门,不忘小声叮嘱,“你要藏好啊!”

六号摸摸头顶,有些不满。

就碰了两下,好敷衍。

它闷闷不乐地看着徐久跑出门,总觉得体型成长起来以后,母体对它似乎不像从前那样溺爱了……是它想岔了吗?还是人类仍然在暗暗地生气呢?

六号不懂这种心情就是所谓的“患得患失”,它思考了一阵,决定将其定义为“自寻烦恼”。

毕竟,除了自己,母体还能溺爱谁?

徐久匆匆忙忙跑出宿舍楼,与其他清洁工排成一列。楼前的空地上,已经竖起合金栅栏,安置了许多用以排查的精密仪器,滴滴地闪着红蓝光点。

不远处,主管正跟几个穿着全套防护服的人点头哈腰,不住说着什么。转过头,他突然把脸上的横肉一皱,眯起眼睛在人群里找了一圈,目露凶光,锁定徐久。

不是吧,又来?

徐久心里叫苦,主管已经提着电棍过来,狠狠在他肩膀上下死手戳:“听见没?那边的长官叫你过去问话啊!”

徐久疼得差点龇牙咧嘴,但他清楚,自己要是做出什么苦相,电棍很快就会往他头上招呼了,因此强忍下来,耷拉着眉毛,老老实实地说:“哦。”

你等着,君子报仇,十年也不晚。现在大庭广众之下不好动手,有朝一日你落单了,你看我往不往你头上甩闷棍……

徐久一边咬牙切齿地幻想,一边低眉顺眼地站在那几个“长官”跟前。

他还没站稳,早有人上来摘了他胸口的工牌,送去一边的机器上扫描。对面一个人翻着手里的文件,声音被厚重的防护服过滤得有些失真。

“昨晚,你在宵禁的时候外出了。”

旁边就是虎视眈眈的主管,周围更有几十名荷枪实弹,全副武装的警卫时刻监视着这边,只要徐久说错一个字——哪怕仅仅多动了下腿,都会把他瞬间扫成筛子。

奇怪的是,他的心安安静静的,一点儿都不害怕。

“没有的,长官。”徐久说,“我是快宵禁的时候出来的,因为中午带回去吃的压缩饼干丢了,所以我就想问一下两边的工友,看是不是有谁拿了。”

他如此镇定,倒让主管十分意外。

“所以,你没有触犯宵禁?”对方接着问。

“没有的,长官。”徐久的表情很平静,重复回答,“实在找不到丢的东西,我就赶在宵禁之前回房间了,我不敢做违规的事。”

他还记得六号昨晚对他说的话,这里已经是水母们的狩猎场,它们伪装着混迹在人群里,能对这里遍布的,天罗地网般的监控探头和红外感应仪视若无睹,其中必定有什么缘由。

听到他这么说,“长官”终于抬起头来,屈尊赏脸地瞥了他一眼。

“是啊,毕竟监控坏了嘛。”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那当然没人看到你是什么时候回的房间,只能是你说了算喽。”

不等徐久再说话,他抽出一份名单,上面印着四个人的照片,正是昨晚抓住徐久的四名警卫。

“见过他们没有?”

徐久抬起头,仔细观察片刻,摇头。

“我没有见过他们,长官。”

那人盯着徐久,慢慢收回照片,朝旁边一抬下巴。

“你,去,第一个做测试。”

徐久不明所以,主管趁机在他肩膀上揍了一下,把他往合金栅栏那边赶:“还不快滚!”

他沿着栅栏走到尽头,按照指示,尝试着把手伸进面前机器的小口,手背上先是一凉,接着猝不及防地袭来剧烈刺痛。

徐久倒吸冷气,把手抽出来一看,他的手背上已经多了一道颇深的血道,呈开口的菱形。

“棉签和创可贴在左边,”机器后面的人不耐烦地说,“继续往里走。”

就这样,徐久压着伤口,又被人刮了口腔粘膜,用灯照了瞳孔,做了两套不明所以的测试问卷……等到一系列繁琐的流程走完,他来到栅栏尽头,一名带着口罩,眉眼和善的年轻人,胸口戴着“审查员”的名牌,正在那里等他。

“你的测试结果,”他温和地说,“恭喜你,合格了。拿好工牌,手上的伤露出来我看下。”

徐久赶紧揭开创可贴,审查员凝视着新鲜的血口,不知为何,他的眼神专注得令徐久感到一丝不安。

“很健康的颜色啊。”他笑着说,拿着小仪器,往徐久的伤处一按,似乎打进了什么凉凉的东西,手指也无意识地碰到他的手背,“这是身份芯片,你的工牌在那边,要拿好。”

徐久急忙道:“谢……”

他一下愣住了,剩下那个“谢”字不上不下地挂在嘴边,不知该如何是好。

审查员的手指比仪器还要冰冷,就像一根了无生机的死肉,软软地拂过他的皮肤,带起一阵令人作呕的恶寒。

徐久确信自己没有看错——就在审查员抬头的一瞬间,对方的瞳孔虹膜,分明沁出了一圈他再眼熟不过的幽蓝光泽。

“……谢。”

他木讷地说。

相比之下,六号同样是危险的异形,同样是当初那只巨型水母的一部分,可它时常表现出的懵懂气质,以及直白而不加掩饰的性格,使它更接近于一只天真的野兽。徐久不怕它,徐久永远不会害怕它。

但他此刻看到的生物,却令徐久发自内心地感到恐惧,鸡皮疙瘩一层一层地往上涌。

……它可真像一个人啊,像得都要叫他发起抖来了。

审查员犹如凝固,他睁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徐久。忽然间,他的鼻翼轻微地抽搐,发出嗅探的抽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