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杯北海
顾行驰心中一惊,放大之后再仔细去看,就发现那不是脸,而是树枝错位的视错觉。
“不止是这一张照片。”沈昭又前后划了划屏幕,“几乎每一张照片上都有,但是放大看又没什么。”
顾行驰皱眉看着手机上沈昭和宋知淇的贴脸照,这张更是渗人,那张脸几乎就挨在宋知淇的肩膀后,可仔细看会发现其实是后面人呼出的热气,这种似诡非诡的氛围让人心里非常不舒服。
“我问了村子里的老人,他们说这是一种‘神降’现象,意思是在他们祭祀期间,神明会降临在敖包附近,所以很有可能拍到。”沈昭说道,“我本来只觉得是巧合,但是每张照片都有这样的地方,确实就有些不对劲了。”
顾行驰闻言就问:“这个神是什么神?草原上的……难道是长生天吗?”
沈昭摇头:“应该不是,这里的祭祀活动其实比较混乱,你还没来得时候已经进行了一些仪式,其中一项是每个人都要剪下一片指甲留在敖包上,这种祭祀路子太偏了,不是正神的祭祀方式。”
指甲?
顾行驰眼神微动,红珊瑚串珠还在他口袋里,总算是有线索了。
几人正说着,身后敖包外忽然爆发出一阵激烈的喧哗声。扭头就看到村民在敖包贡桌前点起火堆,红色火苗一下蹿得极高,火舌烟雾随着禄马风旗一起在风中狂舞。
身着法衣带着面具的大巫手持大鼓,开始围着火堆跳起法步,四周还有带着浅色面具的神明侍从举着金铃随着法步挥舞,鼓声铃声与村民的欢呼交织在一起,现场气氛十分狂热。
“这火堆里烧的什么东西。”
火堆不止烧起一个,而是围绕着敖包一下点了五六个,白烟飘得满雪场都是,而且这烟的味道很奇怪,除却木头的焦味,还有一种淡淡的腥臭,像腌了很久的冻鱼解冻时的味道。
顾行驰皱皱鼻子后退一步,白玉京的手已经从后面捂上来,他单手捂住顾行驰鼻子,脸颊贴在他的耳侧,声音在混乱的狂欢中有些听不真切:“是讨厌的味道。”
顾行驰心下一动,扭头和白玉京对视一眼,那意思,这里果然有问题吗?
白玉京轻轻点了下头,没有收手:“尽量不要闻。”
沈昭和宋知淇见状也立刻戴好了口罩围巾,几人快步走到上风口,离那些烟雾远一些。
与他们的避之不及不同,村民们则是无比积极地围绕在火堆四周,甚至随着戴面具的神侍一起跳跃火堆,高声诵唱经文,就在这种疯狂的气氛下,大巫忽然举高大鼓,重重擂了一下鼓面。
咚的一声闷响,四周猛然安静下来,似乎连白烟也瞬间停止了飘动,雪原上的一切都随着鼓声凝固。
咚咚、
咚、
咚咚、
如此几个规律鼓点后,大巫再次重重一擂,静止一下被终结,村民们开始高声欢呼,踩着鼓点肩扶着肩围绕着火堆跳舞,所有人的面孔在白烟中都变得朦胧,只有呼喊的声音是清晰的。
顾行驰努力听着发音,感觉他们在喊的是‘道布登’。
这听起来是个名字,可能是这个神明的名字。
大概喊了几十声之后,所有人在敖包面前跪下来,虔诚的跪拜着,口中念念有词,不过距离太远,具体说的什么顾行驰他们已经听不清了。
“你们看敖包上!”
宋知淇突然小小惊呼一声,目光十分错愕。
顾行驰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就看到敖包巨大的石块上,不知什么时候忽然多出了一个人。
说是人也不对,因为这个东西的身形非常矮小,可能只有八九十公分。它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类似披风的东西,四肢从黑披风下面露出来,十分纤细,像未满月的婴儿一样。这东西脸上带着一张黑色的怒目面具,在白烟中特别显眼,能清楚地看到它正随着鼓声一格一格的从敖包上跳下来,随跳随停,像是某种法步一样。
顾行驰看了一会渐渐发觉不对,这并不是什么法步,这东西每一次的停止,其实是在吃敖包上的指甲。
第47章
敖包上的情况猎奇又诡异, 因为那东西脸上的面具有一张硕大的嘴巴,所以顾行驰也没法确定它是真的把指甲吃进了嘴里,还是只是做了个放进嘴巴的假动作, 但不管是哪种,看起来都很倒胃口。
“这就是他们今年的素勒吗?看起来确实不像人。”顾行驰稍微往后, 靠在白玉京肩膀上和他小声讨论,“老婆,你觉不觉得这东西有点像咱们在招待所看到的那个矮瘦人影?”
白玉京点了下头, 一直捂着顾行驰的鼻子没有松手,眉心蹙起:“这东西出来后, 味道更浓了。”
顾行驰拍了拍他的手腕:“松一点老婆, 我要窒息了。”
白玉京闻言手掌稍微松开一些弧度,但也没松太多,明显是一点都不想让顾行驰闻到。
天色渐暗,火堆烧到最后, 白烟愈发浓烈,矮瘦的素勒在欢呼声中跳到敖包最底层的石块上, 立刻被大巫和神侍们围到中心,大巫接过神侍递来的东西, 是一个只有手臂大小的坛子,矮瘦素勒一下就钻进了那个坛子里, 只有脸上宽大的面具露在坛口外。
白烟渐渐散去,大巫捧着素勒坛子转身走到敖包后面,神侍最后念完一遍经文, 仪式好像就要结束了。
顾行驰看得表情有点呆滞,怎么和马戏表演似的,居然还有钻坛子这种匪夷所思的祭祀仪轨。
北风刮起, 很快将狂热的气氛吹散,白玉京稍微松开手,问他:“有没有觉得很相似?”
顾行驰回过神:“什么?”
白玉京:“钻进坛子后留在外面的面具,像不像太岁村下的脸皮猴?”
顾行驰一拍掌,茅塞顿开:“对啊,我之前还纳闷脸皮猴是怎么搞成那幅模样,原来是这么做的。”
坛子看起来是有手臂大小,内里实际空间只会更加窄小,猴子的身体蜷缩在内根本长不大,只有和面具紧密贴连裸露在外的脑袋可以随着时间增长,最终才会变成脸皮猴那种上大下小的诡异体型。
“所以今年的素勒其实是只猴子吗,怪不得能悄无声息爬到招待所三楼又消失。但徐本昌他侄子的意思是以往的素勒都是人啊……”顾行驰不自觉摸摸下巴,却先摸到了白玉京的手,干脆抓住摩挲摩挲猫爪,“但不管怎么说,这里和太岁村果然是有关系的。”
“徐本昌从西南跑到东北不可能是一时兴起,这可能是原因,也可能是目的。”白玉京反手扣住他,握着他的手包在掌心里,“冷,别伸出来。”
空气中的腥臭味已经彻底消失,顾行驰终于呼吸自由,低头在白玉京手背上亲了口,扭头看他:“你的意思是,要么徐本昌知道这里也有南边的那种宗教,所以跑来在这继续研究;要么这里也适合发展南边的宗教,所以他把脸皮猴之类的东西都带来了?”
白玉京微微颔首:“问问这种祭祀仪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就能知道是哪种情况了。”
祭祀已经接近尾声,四周的村民开始不约而同地跟着神侍往敖包后面走,没几分钟的时间,雪场上的人全都消失在了敖包后。
顾行驰看着空荡的雪场愣了下,心说这敖包还挺能藏人啊,四五十号人呢说没就没。
“要不要过去看看?”宋知淇看过来,询问几人意见。
顾行驰想了想:“我们过来的时候被叮嘱过,外地人不能到敖包里面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等仪式彻底结束他们应该都会出来。”
沈昭也是这个意思,按了下宋知淇的脑袋,家里有一个不省心的就可以了,你老实点。
宋知淇鼓了鼓腮帮子,往沈昭身边贴了贴:“那我离你们近一点,总觉得有点瘆得慌。”
沈昭觉得好笑,但还是把她往身边拉了一把:“去敖包里看那些祭祀神鬼不害怕,在林子里站着害怕?”
“不是啊。”宋知淇指了指身后的位置,徐本昌的棺材就停在那里,“我总觉得老徐的棺材有点奇怪。”
顾行驰没有观察别人棺材的爱好,所以刚才过来也只是打眼一瞥,闻言便稍微走近了一些,看向棺材:“哪里奇怪?”
徐本昌的棺椁就是很常见的松木棺材,正面材头上画有鹤鹿松柏,棺材两侧的图案比较特殊,不是常见的八仙龙凤,而是金色的树枝纹路。
顾行驰看着这纹路倒是不意外,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徐本昌肯定和这一系列事情脱不开关系,九脂金木作为某种象征出现在这倒也说得过去。他盯着棺材看了一会,还是没觉到哪里不对,遂回头问宋知淇:“哪里不对劲?”
宋知淇犹豫了一下,才开口:“我不知道是不是听错了,但是刚刚仪式快结束的时候,我听到棺材里面好像响了一下。”
“而且,我感觉棺材那边,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盯着我看。”
话落,几人皆是一静。
顾行驰先问:“是不是有什么松鼠之类的动物经过,发出了声响?”
他其实是有点怀疑的,先不论他们刚刚所在的位置距离棺材至少有二十米,而且仪式过程中简直就是锣鼓喧天人声鼎沸,这种环境下还能听见棺材那边的动静,简直就是顺风耳在世。
宋知淇也知道自己说的似乎有点扯淡,但她是真感觉不舒服,尤其是仪式结束后她余光瞥到棺材的一瞬,那种感觉太清晰了,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盯上,如芒在背。
沈昭安慰地拍了她一下:“我过去看看。”
“别过去。”宋知淇一把扯住她,面色很难看,语气十分笃定,“棺材那边一定有问题,最好都不要过去。”
“就算不提棺材,你们有没有觉得,雪场上安静的时间太长了吗?”顾行驰看了眼手腕上的电波表,手机低温罢工,但幸而手表还不受影响,“已经过去十五分钟了,那么多人,十几分钟里却没有一点声音发出来,这很不正常。”
“而且,”他看了沈昭一眼,目光有点复杂,“沈岁离开的时间也太久了,他步速应该没有这么慢吧?”
虽然很感动他出去找我们,但以后还是不了吧,因为十有八九还要再掉回头去找他。
沈昭摆了下手,示意安心:“自从太岁村走散一次之后,我们仨身上都带了定位器。”她说着晃晃手机,能看到红色小点正不断向着他们所在的方向靠近。
顾行驰悻悻的哦了声,安慰自己,他用不着定位器,他有人形雷达老婆,找他一样好使。
“不过雪场这里确实安静太久了,这么多人吸入不明气体然后聚集在这种小空间里恐怕会出事。”沈昭想了想,“这样,我和淇淇去敖包那里看一眼,反正没人给我们说过外地人不能过去看,不知者无罪。”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毕竟是两个女生,顾行驰还是叮嘱:“不要靠太近,我们去老徐棺材那看一眼,马上就去找你们汇合。”
徐本昌的棺材被安置在敖包侧前方的树林边,棺材置于棺架上,离雪地有一丈多高,棺材不会被雪水浸湿。
顾行驰绕着棺材走了一圈,一开始没发觉什么不对,但绕到材头的时候忽然发现了问题。
材头的棺钉少了一颗。
一般来讲,棺材上的棺钉数量通常为7颗或9颗,象征着“七星高照”、“九九归一”,也有说象征着北斗七星,总而言之都是有得到安息保佑后代的寓意。
但徐本昌棺材上,只有五颗钉子。
左右棺沿各两颗,棺尾一颗,棺材头上的钉子不见了。
顾行驰靠近了些仔细看,发现棺材上有明显的钉痕,说明钉子一开始一定是已经钉入木棺内,并不是故意少钉一颗。
“老婆,过来看。”顾行驰冲小白勾勾手,又弯腰眯眼细细看着棺材上的钉痕,片刻后面露困惑,“从这个痕迹来看,感觉钉子不是被羊角锤起出来的。”
羊角锤之类的工具起钉时一般都会在钉孔附近留下磨痕,眼前的钉孔十分干净,唯一的几条磨痕出现在孔内,看起来……看起来就像是有什么东西从棺材里,一点点把这颗棺钉推了出来。
这推论有多扯淡顾行驰自然是知道,但一时间竟也想不出更合适的解释。棺钉是钉在棺盖与棺沿的木头上,就算里面真的诈尸,尸体也没必要捅开棺壁木头再去戳棺钉吧?真有这能耐直接把棺盖顶飞不是更干脆快捷。
两人又在附近寻找一圈,也没找到那颗消失的棺钉。天色完全暗了下来,雪场上只有惨白的月光,落在雪地上的反光让眼睛很不舒服。
白玉京拉住想要深入密林的顾行驰,不赞同地摇头:“先回去,等天亮了再来。”
顾行驰自然听话,拉着白玉京往敖包方向走。
月色惨淡,映照着雪原上格外空荡渗人,气温也在急速下降,北风像锉刀一样刮得裸露在外的皮肤生疼。
顾行驰越走越觉得不对劲,一是因为安静,二是因为他忽然感受到了宋知淇所说的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明明四周空无一人,但却好像有无数双眼睛正在黑夜中紧紧盯着他,更恐怖的是,他胳膊找不到一处视线的来源。
白玉京察觉到他的不自然,低声询问:“怎么了?”
顾行驰摇了下头,情况不明没必要硬刚,只拉着白玉京的手走得更快了些。
两人很快走到敖包附近,顾行驰先是试探地喊了沈昭两声,无人应答后他立即意识到出了事,拔腿就往敖包后方跑。
啪嗒,
脚下踢到了什么东西。
顾行驰低头一看,发现是沈昭的手机。
手机磕在了碎石上,镜头处受损严重,但幸而屏幕上定位器的三个红点都还在显示。离这里最远的是沈岁,剩下两个红点都非常近,几乎就挨在顾行驰的身边。
这么近,那人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