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言朝暮
纪怜珊像是回到了那一天、那个凌晨。
她痛苦委屈的打电话给妈妈,最终落得大吵一架。
“你和那些幸灾乐祸的人,又有什么两样。”
“你真的爱过我吗?像爱林迎那样真正的关心我、在乎我。你有过吗?”
妈妈的声音也格外尖锐:“我怎么会不爱你?我拦着你、阻止你,还骂过你,我都是为了你好。”
“你看,你不听劝,非要去演那些丢人的角色,别人那么想你、那么对你,都是你自找的。”
“谁家的好女孩子去演那种角色,你自己做了表子还要立牌坊吗?都是你因为你,我在外面都抬不起头。现在打电话哭成这个样子,难道不是证明,我当初骂你都是对的吗?”
她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正确。
她是建立自己的权威。
她希望她的女儿像是一条做错事的落水狗一样,回去摇尾乞怜,唯命是从,变成听话的奴隶。
纪怜珊冷得唇齿发寒。
她只是演过一部电影的舞女,敬业的做了一个演员,她的妈妈却觉得她自甘堕落,去做了供人取乐的妓。
活该落得这种下场。
她说:“很抱歉这么晚打电话给你,以后不会了。”
她的妈妈,并不爱她。
可她受了伤的时候,依旧在期望妈妈的爱。
纪怜珊从那一刻起,就知道自己没有家了。
纪怜珊从来不是贤妻良母、大家闺秀偏爱的脾气,她在弟弟出生的时候就清楚意识到:爸妈根本不爱她。
那是纪怜珊的噩梦。
她忍不住在这样的幻觉里,在空旷的树林里,癫狂骂出声。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是一个演员,我只是演了一个舞女,就要被那些男人叫去陪酒!”
“怎么没人骂他们下贱,怎么没人骂他们恶心!”
“好像他们做什么,都能用一句男人都这样轻描淡写的原谅!偏偏只会尖声厉气的指责我!”
她没有靠山,没有后盾,没有家。
只有一腔凶猛奔涌的不甘和悲愤。
纪怜珊在枝叶簌簌,漆黑陌生的树林,见到的却只是自己的噩梦。
她需要很努力、很拼命,才能获得一个角色。
然后很努力、很拼命的拿下值得炫耀的奖项,获得广受认可的赞誉。
最终,她成为亲戚在饭桌上的谈资,在至亲父母的口中,什么都好,什么都不错,只可惜:
“珊珊的年纪,眼看着就大了,也该早点结婚生个孩子,那才幸福啊。演那么多戏,赚那么多钱,又有什么用?”
因为她没有结婚,没有生孩子,所以她没有用。
被人强加的任务,永远是一个女人活着无法摆脱的痛苦。
不断回荡在噩梦之中,惊吓得纪怜珊匆忙的逃跑,不愿再听,不愿再想。
纪怜珊几乎回顾了自己疲惫又忙碌的一生。
在自己的噩梦里眼泪盈眶。
死了算了。
这样的念头浮现出来,纪怜珊忽然停下了脚步。
泪水划过她铁青的脸,寒风一吹,冻得她一个寒颤。
可她心生困惑。
等一下,她为什么要死?
纪怜珊不逃了,她满腔愤怒,冲着那些在她耳畔叫嚣的声音痛骂:
“什么玩意儿,这么一点小事,都敢叫我去死?”
她的怒火回荡在空旷的树林。
这要是给她一把刀、一柄剑,她能砍得孤魂野鬼抱头鼠窜。
那些幢幢黑影,似乎在夜色汇聚,一张口又是烦人的话语。
“听说了吗?她把自己名字都改掉了,也不是跟妈姓,家里往上数八辈子都没亲戚姓纪,她这算什么意思?”
“她妈脸色多难看啊,还好生了林迎,我就说当妈的得有儿子才靠得住。不然珊珊做这种事,她妈以后出门都抬不起头咯,太不孝了。”
“闭嘴!”
纪怜珊站在树林,泪水仍在流,声音却凶恶坚定。
“反正我也没求她生我,反正我生下来之后根本没有得到爱。我不过是他们想生儿子的副产物,他们现在有儿子了,林家有耀祖了,我才不想叫林东方的孙女儿,林迎的姐姐,更不想叫林家那个嫁不出去的女的,谁的老婆,谁的妈!”
她在鬼影幢幢的树林,厉声呵斥那些规矩和那些传统。
在电影圈里,她全靠自己,养成了一身火爆的脾气。吃了很多苦,可是她也一年一年的走过来了。
“我的前途也用不着你们担心,等我老了死了,街头巷尾都会知道——”
“我有自己的名字,我叫纪怜珊!”
一通痛骂,更像是宣泄她心里的苦楚。
山里影子招摇的鬼魅,终于在她凶狠尖锐的叫骂里,露出了一点晃动的破绽。
纪怜珊胆大包天,伸手就去抓!
“啊!”
柔弱的痛呼,伴随着哭泣的挣扎。
纪怜珊抓出一个小女孩。
她很瘦,长头发纠结得没有好好打理,被纪怜珊拽在掌心的手臂,细得脆弱得会断掉。
她像是从来没见过这么可怕的女人。
哭得害怕,一直在流泪。
“呜呜……呜呜呜……”
纪怜珊赶紧松了手,收起她虚张声势的凶恶,柔声细语的问:
“你一个小姑娘,怎么在山里啊?”
陈菲娅不作声,默默的流着泪。
她没有办法实现这个可怕女人的愿望,因为她见到的愿望,光芒万丈、血海翻腾,比她实现过的所有愿望都要困难。
她做不到。
陈菲娅一句话不答,可纪怜珊依然对她温柔。
“这地方邪门透了!又走丢小孩,又走丢我们导演的……别待在这儿了,走,跟我走……”
她差点拽不动陈菲娅,毕竟是十五岁的人了,固执的蹲在地上一动不动也挺沉的。
“起来!”
纪怜珊凶神恶煞,拉扯不动,立刻怒气上头的吼她。
陈菲娅怕得要死,赶紧顺从的站了起来,踉跄的追上她的步伐,被她拖拽前行。
纪怜珊一边擦眼泪,一边牵着陈菲娅的手往外走。
陈菲娅依旧害怕她,却低声问道:“你哭是因为害怕吗?”
“嗯?”
纪怜珊擦干泪水,沉浸在噩梦的记忆里,根本克制不住流泪。
但她说:“我不害怕,你也别害怕。这风太冷了,你冷吗?”
陈菲娅没有回答。
纪怜珊这才发现她,这小姑娘穿着一身漆黑的运动衫和运动裤,薄薄的一层,风都能吹出她瘦弱的轮廓。
这身穿着,恐怕在秋天都会冻个哆嗦。
也不知道她怎么熬过来的。
“你们这些小妹妹真是的。”
纪怜珊终于松开手,脱下了自己厚厚的羽绒服,裹在陈菲娅身上。
自己里面有毛绒马甲,有厚实羽绒裤,怎么也比运动衫要抗寒。
“年纪轻轻追求骨感,不注意身体,以后老了小心得老寒腿。”
她絮絮叨叨,跟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似的,搂着陈菲娅继续往前。
敬神山的树林她不熟悉,但她知道,只要循着方向一直走,总会有路的。
可她走着,身旁传来细细的声音。
“你的愿望里,难道没有最简单的选择吗?”
陈菲娅依旧陷入属于自己的困惑,她帮宋曦、帮万年、帮严城都做过这样的选择。
她不理解纪怜珊过得那么苦,为什么完全没有这样的选择。
“如果死掉的话,一切都要轻松很多……”
“我为什么要死?”
纪怜珊破口大骂,“谁让我难过,谁就去死!谁让我害怕,谁就去死!”
“那些男人肆无忌惮,都拿刀上街杀人了,也没听谁说他们去死,我凭什么要死!”
“我要拍电影,我要当演员,我要拿下我想要的奖,过我想要的生活。谁敢拦我,管她是我妈,是我爸,是我弟弟是我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通通去死好了!”
生活把她逼成了癫狂发疯的模样,那她就能毫不避讳的做一个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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