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言朝暮
孩子总是这样,天真又善良。
以为拼命,父母就会爱他。
以为死去,父母就会后悔。
宋曦比旁人看得更多,知道得更清楚。
“人很难发现自己被爱,但很容易就能发现自己不被爱。”
他笑声回荡在咨询室,感染得李司净都心情愉快。
“我总是开解我见到的病人:不用再寻找别人的爱,学会爱自己。可我过了二十多年,才意识到,小时候的我拼命努力实现他们的愿望,拿到成绩,是希望得到他们的爱。”
“箱子里困住的就是这样的我吧。相信爱,渴望爱,努力去证明爱。根本不存在的东西,困住了我,想明白之后,那个噩梦变得很可笑。”
“考好了,没有爱,考差了,也不会有爱。”
宋曦哈哈大笑,嘲笑曾经幼稚的自己。
“法律意义上根本不存在的东西,差点决定我的生死。”
李司净知道,宋曦看不到箱子,因为他的箱子早就被周社一刀斩破。
那把刀斩断的不仅仅是宋曦的脖颈,更是牵连着痛苦与沮丧的梦魇。
而他交上的白卷,彻底覆盖了死亡抉择的恐惧。
现在的自己终于放过了曾经的他,不再去执着追求不存在的爱,可以随心所欲的继续活下去。
可惜,这个周社解救出来的人,完全忘记了周社。
忘记了自己兴高采烈,跟李司净不停提及的小叔、小叔。
只记得李司净给他的建议。
“恭喜你了。”
李司净笑了笑,说不清心里的复杂情绪,只是想跟宋曦闲聊。
“所以你才会放着钱不赚,跑去做什么免费咨询和公益讲座?宣传消息都推我脸上了。”
“钱很重要,衣食住行什么都要钱,但是钱对我来说又没那么重要,以后有得是机会赚。”
不愧是咨询费六千50分钟的宋医生,完全有底气理所当然的说钱不重要了。
“我自己想通了,就觉得我还是有些天真的英雄主义情怀,希望能够帮一帮曾经像我一样的孩子们。”
李司净清楚他抹消不去的善良,格外好奇他怎么帮那些像他一样的孩子。
“难道你要跟他们说,你们父母不爱你,你要学会爱自己,为自己打算?”
“那不行!”
宋曦笑得灿烂,一口否定,“这些孩子还小,根本分辨不了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估计他们听了,转头就要告诉父母——医生说我抑郁都是因为你们不爱我。”
语气学得惟妙惟肖,宋曦万分无奈,“家长不把我撕了?”
李司净能想象到那个糟糕的场景。
绝对的医闹现场,宋曦少说要挨两巴掌。
于是,聪明的宋曦用了绝妙的办法。
“我只是跟他们和他们父母说,孩子学习太紧绷了,需要放松一下心情,最好可以全家一起,去看你的电影,去找到那个箱子。”
“那个让自己感到安全,困住了自己,又不得不为了自己打碎的箱子。只要有了面对它的勇气,打碎它的决心,什么分数成绩,什么功成名就,都不如过好当下的每一分每一秒来得重要。”
宋曦的感慨,语气有些恍惚,似乎有的家长听了建议,谨遵医嘱,有些没有,依然我行我素,导致他充满了遗憾。
他笑了笑,并不强求自己做一个人人都能救的神,温和的看向李司净。
“那你呢?你拍了《箱子》,很多人都说自己见到了困住自己的箱子,所以你也有这样一个箱子吗?”
“有。”
李司净双手紧握,指尖冰凉的寒意顺着手臂,蔓延后颈,穿透下颚。
“那是我做的一个梦。”
他这么说着,宋曦立刻专注来听。
“像是我以前跟你说过很多梦,里面满是压得我喘不过气的现实和我讨厌的人,但是这样的梦里,出现了一个男人。”
李司净重新讲述的周社,依旧是那副模样——
冷漠、残忍,抬手挥刀,杀人不眨眼。
毕竟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是这样告诉宋曦的。
他见过宋曦记录,也听过宋曦谈论分析。
等他不疾不徐说完,实在是按捺不住心里不该有的期待,问道:
“你的记录里,应该记录了这样一个男人,他叫周社。”
宋曦确实去翻了记录。
作为咨询师他会给每一个来访,详细写一份记录。
李司净的记录非常的普通:噩梦、被害妄想症,甚至觉得自己的梦,能够决定现实世界里人的生死。
精神疾病的患者大多是这样的症状。
宋曦并没有在记录里,找到一个叫周社的男人。
但他不觉得奇怪,他甚至做好了准备。
“我可以从现在开始记录他,请你详细告诉我,周社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他是……”
李司净的声音持续回荡在咨询室。
他是一个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一个无微不至又冷漠无情的人。
他在梦里令李司净感到恐惧,在现实里却叫李司净充满眷恋。
当李司净一句一句的说他,发现自己能够告诉宋曦的事情其实不多。
周社就像他在妄想中虚构出的爱人,体贴温柔,又能够为他牺牲一切,哪怕是性命。
最终在他人生低谷的时候,给他找来了适合的演员,亲自陪他演了一出戏。
完美无缺。
咨询室陷入沉默,李司净说完了。
宋曦记录一切,却听到李司净问了一个问题。
“如果我说,我想去找自己幻想出来的这个男人,你有什么建议吗?”
宋曦停下记录,说道:“你要相信这个人一定存在,在这世上的某个角落。他会在等你。”
李司净欣赏宋曦。
就算宋曦永远都不会记得周社,也能够专业的支持他,去寻找自己的幻想,尊重自己的内心。
活着,然后去找他。
“如果这个男人已经死了呢?”李司净又问。
“不会的。”
宋曦镇定且熟练的劝说道:“没有任何迹象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死了,他就有可能活着。你要让自己相信,他一定活在某个地方,五年也好、十年也好,只要你没有忘记他,早晚都会见到他。”
人无法证明不存在的事物。
就像李司净无法向宋曦证明周社存在。
可这是宋曦。
即使李司净无法向他证明周社的存在,他也会努力的让李司净相信——
有这么一个人存在于世上,你一定要活着等下去。
李司净忽然问:“从专业角度来说,我这是一种什么症状?”
宋曦说:“正常的症状,无论是你喜欢梦里的男人,还是幻想他会不惜性命的爱你,都是一种非常普通的……”
“宋医生。”
李司净打断了他的话,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定论,“从你精神科执业经验,病理分析和精神分析的角度来说,我这是什么症状?”
宋曦看他很久,在他的脸上没有找到任何象征绝望和迷茫的情绪波澜。
显然他很镇定。
在确定李司净的镇定之后,宋曦声音轻得像叹息。
“精神分裂。”
李司净意料之中,仍是止不住心头痛苦一跳。
精神分裂、妄想症、思觉失调症。
这样的诊断结论,李司净听了好多年、好多次、好多遍。
如今,他依旧在安静的听。
宋曦继续说道:“梦里的男人是你自己另一种渴望人格,是真实生活映射出来的虚假幻觉,即使那个男人存在,你也需要意识到,他就是你自己。”
“还记得我们之前说过的吗?等你拍完电影,我帮你联系医院,住院治疗一段时间。”
“现在《箱子》那么受欢迎,大家都记住了你,也都发自内心的爱你。”
“你一向理智、博学,自然明白我说的意思——”
“李司净,你拥有了很多爱,已经不需要再去寻求一个虚构出来的人格爱你。”
李司净忽然笑出声。
整个空荡专业的咨询室,都是他自嘲顿悟的笑。
他发现了。
一次又一次否定医生的诊疗结果的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不过是一遍又一遍确定自己的正确,坚定自己的想法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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