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问道 第120章

作者:黄金乡 标签: 年下 青梅竹马 仙侠修真 高岭之花 主攻 玄幻灵异

“印山掌连掌都没有了。”秦世人长吁短叹道,“且不论今后如何,你们且先放他一人顺顺吧——真要管,你们不如管管唐大人,再这样下去,可当真是要失血过多而亡啦。”

那些神使闻言,半是不耐,半是无可奈何地给唐鸾塞了颗丹药。他们奉命听唐鸾调遣,却又自心底里瞧不上这凡人,眼下印山掌又抛下他们走了,便只能围着此人打转。

陈安道拂袖看他们,须臾道:“司仙台此行折损不小,若叶珉要追究,便请他亲自来一趟临渊宗,莫要再日日送信相邀,我是不会去的,星纪长老也不会。”

司仙台的丹药果然是上品,一颗下去,那唐鸾的面色便转暖,缓了过来,可肩却使不上劲。

他靠坐在土墙边,不跑,也不敢说话,身下的雪都给坐化了一块。

虽然陈安道似是全然不在乎唐鸾死活,可秦世人知道,这皇亲国戚死在明察所前面得有多麻烦。

他老头子能屈能伸,已是脸上堆了笑来,全然忘怀方才跟唐鸾对骂的是谁,笑眯眯地凑过去,客气道:“这……唐大人,卑职瞧着您行动不便,不如我给您送回府上去?还是去营里?诶——不妨事不妨事的,仙师?仙师哪里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对吧仙师——”

他说着一扭头,便见陈安道连看也没看这边。

人已是回身,侧坐在那长凳上,和他师弟窃窃耳语些什么。

秦世人:“……”

秦世人:主上为妖妃所惑,看来只能靠我了。

“仙师不言语,自然就是默认了。”秦世人两手兜袖,冲着唐鸾拱手,“只是唐大人也需记着,方才那什么去三金大街血口喷人的话,可不要再说,也千万别去做了。”

“咱钦天监老实,陈仙师和善,您讹我们,我们没办法。可若是按当今仙门那弱肉强食的规矩,三更半夜去封口的事儿可不稀罕。”秦世人顿了顿,将拐杖在地上杵了两下,“唐大人可别去坏这个禁忌,我瞧着那杨仙师,还没消气儿呢。”

他尾音上勾,安抚和威胁并存,倒是个不动声色的好太极,可瞎猫碰到死耗子,杨心问的心思倒是真让他撞上了。

杨心问确实在盘算着怎么把唐鸾杀了以绝后患。

“他做什么了?”陈安道把人肩上砍了一道,才回来问缘由,“你寻常是不会下杀手的。”

杨心问把剑背在身后,侧着脑袋,仿佛左侧的地上有什么紧要的东西,一边看着一边说:“他骂我。”

陈安道知道他鬼扯,还是问:“骂你什么?”

“忘了。”

“既是忘了,气可算消了?”

“没消。”杨心问转过头来,“此人胆大心毒,还有些小聪明,是最不能留的那种人,你就当来不及拦我,让我把他砍了。”

陈安道便说:“唐鸾这些年一直和阳关教暗中联系,当年逃走的那个花儿姐也是往京郊一代追丢的。他向来滑腻得像条泥鳅,如今为了蕊合楼的妖兽露出把柄,正是我们顺着他抓出阳关教的好时机,你若眼下把萝卜叶摘了,我还怎么拔这萝卜?”

“萝卜我已经给你找到了。”杨心问也坐了下来,两条腿往凳子上一架,双手抱臂胸前,往后一躺,枕在了陈安道腿上,“还记得那个骂了翠青一顿的粉纱女子吗?”

陈安道一顿:“你是说素音?方司晨报上来的人里,无论是妖兽还是人,都少了她一个。”

“我之前便见过她——应当说是顾小六见过她。顾小六在楼里与她攀谈,谈及了邵长泽,此人立马闻言色变,匆匆走了。之后又在我们见翠青时出现,话里话外一幅给我们和画先生拉皮条的意思。”杨心问说,“那楼里魔气太重,我分不清那素音的气味,可我就是记着她。”

“说得这样暧昧。”陈安道垂眼瞧他,“莫不是她生了你喜欢的模样,才叫你总是记得她?”

杨心问“哈”了一声,随即道:“师兄也会开玩笑了,我上次这么莫名地记一个人还是无首猴,你回头若是编排我跟那玩意儿,我隔夜饭都能吐出来。”

说话间,那边的唐鸾被扶了起来,杨心问如影随形的视线立时便追了过去。

他一边与陈安道谈笑,一边却用如泥沼般黏腻又森冷的目光追在唐鸾身上,他的本能叫唐鸾死,哪怕那两人耳语时他听得并不清楚。

“你且——”

一阵轻微的震颤顺着地面传来。

杨心问忽然坐起了身,抬眼望向长街尽头。

陈安道膝上一空,抚平了衣袍的褶皱,站起身来。

“有人来了。”杨心问拿起了靠在一旁的剑,站在陈安道身前,“十三个人,两个巨啸境,十个凡人,还有一个……”

还有一个什么,他竟一时说不出来。

那种不明叫他有些厌恶,甚至是恶心。

“京中的修士出入都记在明察所的账里,眼下能有两位巨啸境同行的,只有一人。”陈安道看向一旁已经匍匐跪地的唐鸾,一时面沉如水,“唐鸾竟能请动皇帝出面——蕊合楼的事,这人间朝廷究竟牵扯了多少进去?”

第138章 盲视观心

一架藏青色的四抬轿从街角缓缓而来, 前后拥着共十二人,打前头的是两个士兵,后头跟着两个躬着身的灰衫人, 都带着些分不清男女的纤细。

四人抬轿,轿子两旁又各跟一位年近半百的僧人,那两僧人长得一模一样, 似是连褶子瞧来都大差不差, 步履却轻盈且稳当, 便是杨心问所说的两个巨啸境修士, 最后是两个压轿的士兵。

“去清场。”阖天就快消失,周遭有不少在帐外等着看热闹的百姓,陈安道向秦世人吩咐一声, 随即朝着那刚刚停稳的马车略一点头。

在场人不少, 行了跪礼的也就唐鸾一人。

任谁人也想不到,这不打眼的轿子里的,会坐着当今圣上。

轿子落地,却是那两位僧人先走了过来, 其中一人行礼道:“贫僧全智,见过陈仙师, 见过诸位神使, 见过唐大人。”

另一人几乎已同样的幅度又行礼, 一模一样的语气说:“贫僧全微, 见过陈仙师, 见过诸位神使, 见过唐大人。”

杨心问跟着陈安道一同还了礼, 看着这两人脸垂眼微笑的弧度都像是一模一样, 心下觉得格外别扭。

再看那安静的轿子, 天子坐在里面,却也没什么人来专门引见一下。杨心问怎么说都是民间出身的,对皇帝总归有些敬畏,没曾想有朝一日面圣,竟是直挺挺地站着,倒像是等着皇帝赶紧滚出来给他们下跪一样。

待几位仙门的各自打了招呼,那肤白纤细的灰衫人才走了上来,款款也行了个礼,掐着尖细的嗓音道:“皇上叫咱家问诸位仙师的好。”

“陛下亲至,有失远迎。”秦世人迎上前去,他待这皇帝的态度,就跟会见寻常客人一般,“却不知陛下是何时出的关,钦天监不曾备上贺礼,惭愧,惭愧。”

杨心问偏头在陈安道耳边问:“出关?这皇上是修士?”

陈安道轻轻摇了摇头:“陛下好丹术,对长生不老之法素来神往,几十年不曾出过丹房。”

杨心问奇道:“当皇帝不用上朝的吗?”

陈安道说:“陛下上朝便是在丹房里。也不见人,只叫大臣们在屋外等候,一来一去的交谈,端由贴身的太监传话。”

“唐大人请起吧。”灰衫人先是扶起了那唐鸾,不仔细碰到了伤处,便‘哎呀’一声撒了手,唐鸾没站稳,扑通又跌了回去。

“怎得见了血?”灰衫人又是一阵一惊一乍道,“这妖乱竟还将唐大人卷进去了?”

唐鸾斜眼看向陈安道,刚好和杨心问投来的阴恻恻的视线对上。他恨得牙痒,最终却还是说:“这是我方才离得太近,不慎伤到的。”

轿子里传来一阵咕隆声。

轿子旁边另一个灰衫人侧耳听着,时而点个头,随即朗声道:“陛下有言,妖祸不详,蕊合楼之乱,衡阳公难逃其咎。”

杨心问耳力惊人,却愣是没听出那轿子里的咕隆声竟然是一句人话。

“着即刻清查蕊合楼,一应人犯魔物移交钦天监,由监正白晚岚主理,千机营参将唐鸾协同,一同办案。务必彻查到底,并将逃逸的妖兽魔修一并捉拿归案。”灰衫人说完,那唐鸾便又跪下领命。

白晚岚人不在这,钦天监便只有那秦世人应了声,说是会代为转告,也不说到底乐不乐意唐鸾的“协同办案”。

灰衫人笑眯眯地与他客套了几句,随即退回了轿子旁边。

杨心问看去,只觉那轿子的轿帘格外厚重,任凭北风如何吹卷都不动如山,上绣青龙,也觉那神兽被沉沉雾霭压得上不得天,光是这么看着,都会觉出几分憋闷来。

那么一众人围着,那轿子不像轿子,倒像口棺材。

“陈仙师。”正在杨心问看着那轿子走神时,那叫全智的僧人走了过来,“多年不见,师父他老人家还挂念着你,此次听闻你入京,师父便飞书一封,叫小僧与师弟全微在京中务必见见你。”

“眼下见到了,却是在这般嘈杂之地,你人在此,神却不在,这样说来,不算见到。”全智说,“可否请仙师三日后来忘甘寺一趟,小僧奉师命,再见你一见。”

杨心问觉得自己跟这和尚之间,必然有一个不识字儿的,不然他怎么会愣是没听懂呢。

“全智大师相邀,自然是却之不恭。说来,不知心龛大师,身体可还康健?”陈安道应下,随即又问,“确实许久不见,当年在今时禅宗时,多蒙大师照拂,这些年事务繁忙不曾登门拜访,在下心中甚是挂念。”

杨心问闻言,忽而抬起了头,怔怔地看向那僧人。

一旁的秦世人正指挥着清扫,唐鸾被两个灰衫太监带走,请来了皇帝,自然没人敢现在便动他,算是保了条命来。

那轿子四角的铎铃摇晃,抬轿起驾,那铃音并不清脆,只悠远空灵,带着些空山林海的意境,又似起灵回魂时的那声召喝。

他想起来了。

今时禅宗,唐鸾,神使……在蕊合楼时的那阵晕眩,他确实不是第一次感受到。

陈安道与那全智寒暄一番,二人便散了。陈安道回了楼,脸上客气的笑容立时散去,对秦世人说:“此事与宫中牵扯极深,楼上的人和楼下的妖兽都要看紧,立即把轮值的提灯士全部叫回楼中,重新排班轮值,我清扫出一间房来,我和师弟这些天便住在楼内。”

秦世人立刻应下,退去做事。

陈安道重新草拟了三道禁制,着人再行加固明察所。待天地二属的司晨回来,整合了三次命案的口供,以及那画先生从楼里失踪后的线索,再另行派了盯梢唐宅,以及网罗长街商贩口供的任务。

杨心问看陈安道忙得脚不沾地,自告奋勇顺了两卷案宗,说是上那清扫出来的屋子里看,看了两页,累了,又开始拿茶案上的茶水浇着那石蛙玩儿。

玩到要掌灯的时候,房门才被打开。陈安道手上还拿着蕊合楼里查抄的账册细细算着,眼下泛着乌青,从前日到现在,他已是两天两夜没合眼了。

刚清扫出来的房间,还带着些霉味,甫一进来,陈安道就掩鼻打了个喷嚏。

屏风是收着的,屋里给的炭盆烧得很旺,但是烟味不小,所以开着窗,灯具四角各一个,灯罩焦黑,光便也显得黯淡。

杨心问起身关了窗。

“先挑要紧的说。”杨心问一边说着一边朝陈安道迎过来,顺走了他手上的账册,装模作样看了一会儿,“我想起来当时在蕊合楼犯癔症时为何有股熟悉感了。”

陈安道被他拿了账册,也不要回来,摇摇晃晃走到桌边坐下,提壶给自己倒了杯水喝:“谁说你是犯了癔症的。”

“好好好,不是癔症。”杨心问把账册往踏上一扔,站在陈安道身后,伸手给他揉太阳穴,“是盲视观心。”

陈安道一愣:“今时禅宗的心法?”

“不错——你别动,当心蹭着眼睛。”杨心问一边说一边放轻了力道,“就是我们当初在霁凌峰上对阵夏听荷,你请仙降灵时教我的那个术。”

“我之所以会感到晕眩,是因为我看到的东西,和我觉得自己看到的东西对不上号,我那时看到了许多扭曲的色块,像是些碎花补子,可我却知道他们是什么,哪些是人,哪些是物,那些是兽。”

陈安道的手冷得有些发紫,捂着杯身摩挲道:“那……你可有看到那些被拐来的人?”

杨心问点点头:“当时我不知道那些是人的心魄,但现在想来,那或许就是画先生所说的‘别的存在方式’。”

“那些心魄可还安全?”

“你又在发冷。”杨心问没回答,却是忽然蹲下身往下看,半晌抬头道,“你没换靴子。”

陈安道浑身冷得没知觉。明察所上下都是修士,所内自然没什么取暖的,除却二楼和这间屋子供了炭盆,其他地方四面透风,陈安道早就分不清干湿,被杨心问提起,他才想起之前湿了鞋的事。

“忙忘了。”陈安道说着有些尴尬地敲了敲杯子,没曾想更尴尬的还在后面,杨心问抓着他一条腿,伸手把他的靴子薅下来了。

他吓了一跳,又失了重心,往后靠在了椅背上,好险没有把水洒了。

“我自己来。”他说着要坐直,让杨心问不咸不淡地瞪了眼。

“说要紧事呢,别打岔。”杨心问说着又将手指伸进他净袜边缘,往下扯着,手指从脚踝一路扫过脚背,再到脚尖,不比摸块冰热乎多少,眼神也就愈冷了,“那些心魄脱离了□□和元神,便没了意识,看起来就跟一缕带色的烟没什么差别,很快就和其他的烟融在一起。”

“融在一起……可还有办法再分出来?”陈安道不挣扎了,只想着杨心问快些弄完,他好坐直了谈正事。

可杨心问脱了他两边的鞋袜,还是不松手,反倒忽然掀起了袍子,解开了中衣的腰带,把他的脚往自己的肚子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