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金乡
“给我躺回去!”白晚岚喝道,“你当我出诊闹着玩儿的?你自己身体如何自己清楚,不躺足半月你哪儿都不许去!”
陈安道说,“白先生医者仁心,可眼下这事拖不得。”
白晚岚小点的那只眼都瞪大了:“陈仙君让我看着你,你是连你爹的话都不听了?”
陈安道抿了抿嘴:“事急从权,家父会体谅的。”
“体谅什么?”
门外站了人,屋里二人闻声抬眼看去。陈柏背着手站在那,陈安道抬头,站起身唤道:“父亲。”
白晚岚见到能收拾他的人来了,一脸小人得志,脚底抹油地跑了。
陈柏缓步走了进来,坐在了床边的木椅上。
他抬手捏诀,将台上的油灯点得更亮了些,垂眼问道:“星纪长老话说不明白,临渊宗出什么事了?”
陈安道斟酌着措辞,将那日的事大致复述了一遍。
陈柏默默地听着。他父子俩生得不太像,尤其是眼睛,陈父的眼生得锋利,眼尾上挑,哪怕如今上了年纪,眼皮也生了褶子,瞧着还是英气逼人,陈安道的眼尾圆顿,生的一双鹿眼。
“师弟性子急,师兄也不知醒没醒来。”陈安道说,“我担心有变。”
“那些人志在陈家,应当不会再为难那孩子。”陈柏说道,“不过你也大了,这些事你自己多想,多琢磨,自己拿主意。”
陈安道低吟片刻,又开口道:“父亲,还有一事。几日前师父奉天座莲神谕除祟,叫一个民间小儿伤着了。”
“伤到了哪儿?”
“手指上。伤口不深,应当无碍,只是我觉得……事有蹊跷。”
“既然觉得有蹊跷,便去查。”陈柏淡然道,“我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你是我儿,我知你天生聪慧,不用我多费心。能教你的也只有万事多琢磨,你若觉得有异便放手去查,若要保那孩子,那便去保,我不多问,亦不会插手。”
“只一件事,安道。”他说,“只一件事,你必要铭记于心。”
陈安道低头道:“孩儿知晓。无论如何,我必会保师父平安。”
“此中缘由,待你继任陈家家主之位时自会得知。但现下你且记住,星纪安好,天变地裂亦有回寰之地,他若身死——”陈柏轻道,“那此方尘世,便再无人能保了。”
陈安道颔首:“儿子明白。”
第17章 疑云
陈柏静静地瞧着他:“既然你急着要走,我便也不留你。只是你要仔细着自己的身体……难得回来一次,顺道去给你母亲上柱香吧。”
“是。”
陈安道送陈柏出了门,自己又略微收拾了一下,便去祠堂给他母亲上了柱香。
陈家的灵堂极小。据说以前是很大的,但自陈安道的母亲岳友兰死后不久,陈柏便将灵堂改小,将祖辈的灵牌悉数迁到了后山的宗堂里,只留了岳友兰一人的在这聊以慰藉。并用多出来的地扩建了书房。
或是因为对母亲没有什么印象,陈安道上香拜别时并无悲意。且因着自小便时常来这,他对线香的味道还颇为喜欢。
在灵牌前站了一会儿,他便转身离开。一回头却看见了李正德和白晚岚二人站在门口:一个形容畏缩,扒着门框小心翼翼地往里探头探脑,一个抱臂胸前,大小眼睥睨着他,像是换个地方便要把他揍一顿了。
“师父,走吧。”
“走什么走,你药拿了吗?”白晚岚一手拦在他身前,一手把提溜着的药扔进了他怀里。
“这药材不好放,你这阵子先吃这些。”白晚岚语气不善道,“一个月后你记得再来取。”
陈安道抱着药,难得乖巧地应了一声。
他跟在李正德后走出了几步,后头的白晚岚又叫了他一声。
陈安道回过头,对方站在门边,难得地认真说道:“我告诉你,别管你爹说了什么,这世界上没什么事比自己活着重要了。”
陈安道没有接话。
“我不知道你那破宗门里又发生了什么。”白晚岚说,“但我自出师以来便是你的大夫,所学所知都只为了你一人之疾,你若死了,我就要吃不上饭了,所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明白吗?”
“多谢挂念。”陈安道点了点头,轻道,“师父,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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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心问回神,见叶珉正朝着他招手,便走过去坐在了石桌旁的椅子上。
对面已经在微微瑟缩的李正德勉力维持不动,心里已经不知道在念他什么。杨心问看也不多看他一眼,双眼望着陈安道,只见对方抬手将沏好的茶倒进了四个茶杯里,抬眼示意他们各自拿走。
杨心问紧了紧咽喉,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矫情了。说到底,陈安道也不过是着了凉,自己却弄的跟生离死别样的,丢人。
陈安道将他那一杯慢慢地推到了他面前,“这几日有劳你了。”
他猛地抬眼看陈安道,对方也正偏头看着他,视线难得得不偏不倚落在杨心问眼底。半晌举起了他自己的茶杯,又向杨心问微微示意:“多谢。”
“师弟劳苦功高。”叶珉单手托腮,歪着脑袋冲他一笑,“若不是你,大师兄我小命难保。”
杨心问被说得有些发飘,半晌涨红了脸,耳朵尖都有些发烫,伸手捧了那茶过来,喃喃道:“分内之责……”
“但你这伤如何会弄得这样严重?”
杨心问闻言摸了摸自己脸上那一道结了痂的伤。
“有许多人要见我。”叶珉说着,神色微冷,“师弟觉得有人心怀不轨,为我守门,才不仔细叫人划伤了脸——”
“我指的不是脸上那道。”陈安道说着,抬眼看向杨心问的肩膀,似是能透过衣物看到他被刺的伤处一般,“肩膀上这处伤是怎么弄的,可处理过了?”
他说完这话,另外两人忙转头看他肩膀。
陈安道见他们视线有异,提醒道:“右边的。”
二人又齐齐看向他右肩。
“没什么,处理过的。”杨心问觉得这伤没什么,自己一个伤残不想给两个病患再添堵了,于是一直没说,“之前不小心划的。”
“你何时还伤到了肩膀?”叶珉神色微变,“可还严重?”
“不严——”
“不是小伤。”陈安道说着,见杨心问满脸不可思议,补充道,“你方才接茶杯用的都是左手,想来右手连抬都抬不起来了。”
“不是抬不起来,就是有点不太稳,怕把茶给撒了。”杨心问忙打岔道,“说来——大师兄,你还没解释那毒是哪儿来。”
叶珉将扇子一打,为难地笑了笑:“唉……你自己不想说,便将皮球踢给我。”
“你前些日子答应过我的。”
“我既然答应过你,那便是要说的,”叶珉垂了垂眼,“只是这该从哪里说起呢?”
没人催促他,杨心问环顾四周,发现李正德和陈安道具是心中有数的模样,心下一紧,只听叶珉终于悠悠道:“你当知道,天座莲圣女的传承大多五十年一换,而我长姐——也就是现任圣女,自她十二岁即任,迄今已有十数载。”
“而七年前,我长姐因与一位误入天座阁的弟子相爱,和那弟子……”叶珉苦笑道,“跑了。”
杨心问一愣:“跑?”
“就是……私奔”叶珉说,“虽然几日后便被带了回来,但隶属天座莲的那些‘神使’将这视为重罪,又为了防止圣女再惹出事端,便灌了我和我长姐五味毒药。”
“这毒平日里于身体无丝毫损害,那心青叶本也无毒,只是和其中一种毒有冲撞,才会闹成这样的。”
见他说的这般轻巧,杨心问只觉遍体生寒。
“‘神使’……是什么人?”
“天座莲的神谕,借由圣女传达,由‘神使’执行。”叶珉轻摇着扇子,像是在说别人的事那样,“他们都是各宗门挑出的修为高强之人,虽大多出生世家,但权能却又超脱世家,要求对天座莲忠心不二。”
“哪怕神谕与世家利益起了冲突,他们也要优先保全神谕的执行——当然,神谕与世家大多数时候都是同仇敌忾的。”
晚风渐凉。傍晚云霞光照万里,艳红的云彩铺盖了整个天际,金光与绯云交织,最是暖人的颜色,在叶珉带着浅笑的话语里,却也像是冻上了一层寒霜。
“此事……你们都知道吗?”
李正德挠了挠头,将脸别到了一边,没说话。
“自然知晓。”陈安道平静道,“仙门五上家,陈家郎岳家女,姚丹季卦上官傀。陈、岳、姚、季、上官五姓里,陈指的便是兮山陈氏。”
杨心问微微一怔。
陈安道转头看着他,本以为他要说些什么。
但杨心问最后还是沉默了下来,将已经冷了的茶喝进了肚子里。
晚间,杨心问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摹字。不一会儿响起了敲门声,他走过去开了门,便见陈安道站在门口,半晌道:“师兄……你有什么事吗?”
陈安道点点头:“有些事要问你。”
杨心问把人带了进来。换做平时,他大抵嘴上要没个把地说些无聊话逗逗师兄,可今日也不知怎得,他半点提不起兴致来。
他们对坐在桌案旁。陈安道先是放了一个莲花盖的小盒子在桌上,而后开口道:“我听师兄说,这次他是被徐苶遥下了心青叶?”
杨心问点了点头:“我还以为是有人有意害他,还不准那些人上山——没想到是场乌龙。”
陈安道不置可否,依旧沉吟道:“此事只有徐氏姐弟二人参与吗?”
“这就不清楚了。”杨心问回忆了一下,又说,“还有他们那个师父也瞧着古怪。除却大长老,就属他想上山想得最是勤快。不过也可能是担心他徒弟惹上人命官司吧。”
陈安道微微皱了皱眉。
“怎么了师兄?”
“我觉得此事有些不对劲。”陈安道说,“心青叶本不是什么寻常的药材,且味苦,若是用来给人下药,极易让人发现。若徐苶遥他们本就打算撕破裂皮,那还不如用安神香来得快些,而且也要更易获得。”
杨心问想了想道:“或许他们刚好手上就有?”
陈安道说:“心青叶产自桡河下游,那里是季家的地盘,每年季家弟子上山时,都会带些心青叶,给长老当作故乡手信。”
“长老?哪个长——”杨心问一顿,恍然道,“诹訾长老,季闲。”
“可这不就说得通了?”杨心问立马答道,“那老头手里有很多心青叶,所以他给了自己徒弟一些,那徐氏姐弟便拿这个给大师兄下了药。”
陈安道摇了摇头:“这便是问题所在。诹訾长老已是季家挂名的家主,那毒药的药方和心青叶的功效相冲他是知道的,断不可能草率将心青叶交给与师兄交往紧密的徐苶遥。”
“什么?”杨心问豁然起身,“你说他知道?”
“心青叶、九华籽,南山云雀卵。五大世家的毒方虽不互通,但早已列出这三样东西不能叫圣女一脉服用。此事知道的人并不多,但诹訾长老自然会在此列。”
“可他那会儿分明装疯卖傻!”杨心问怒道,将那日他上云淩峰的事情说给了陈安道听,陈安道神色微变,微微后仰,后背紧紧靠在椅子上。
“诹訾长老没有理由想让师兄死,且若真要致死,不该是用心青叶这种易解的药物——更何况将解法亲口告诉了你。”
屋里的烛火摇曳,像是一只无形的手在慢慢靠近它,连微光都骇得四下逃窜。陈安道抬眼望着那火,半晌轻道:“说来,诹訾长老……似乎与师父的关系格外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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