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问道 第143章

作者:黄金乡 标签: 年下 青梅竹马 仙侠修真 高岭之花 主攻 玄幻灵异

“不是说了吗,莲子啊。”

“哪儿来的莲子?”

“自然是叶沅弄来的。”画先生说,“除了第一任圣女活了四百来岁,之后的第二任到第六任加起来不过百年,还全是用叶家女婴的尸骨堆起来的。第四任圣女的世代,那时叶家还是个大家族,主家和旁支加起来有二十多个女童,天座莲托生一个便死一个,死剩了最后一个勉强撑了四年,算辈分,那是叶沅的小姨奶奶。”

“当年那么大的一个家族能凋零至今,还不是女婴活不下去的缘故。”

“叶沅少年时本是跟着第一任宗主提刀客研习心魄道的,弄出了个石饕餮来,也算小有所成了。可亲眼见她四岁的姨奶奶去世,她便开始研究叫肉身承载深渊的办法,那才是骨血道的起点。”

杨心问不耐烦道:“谁让你讲叶家的家族史了,我在问你眼前这个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画先生悻悻道:“……急什么啊,反正那莲子又不凶。”

烂泥不太痛快地蠕动两下,却见又一个烧着热油的铁锅在他旁边架上了,忙道:“好好好,我说,我说……按着我们家传的说法,那就是叶沅未果的尝试。”

“叶沅将生长在圣女灵脉之中的天座莲莲子分给了别人。虽然叶沅并未隐瞒这东西何其危险,可但凡是仙家的东西,抢着要的凡人还是多的,中郭有莘氏便是其中一个,也是那批人里唯一一个吃了没死的,不仅没死,还获得了一部分深渊的力量,轻而易举地推翻了旧王。”

在自己身后写画的手停了。杨心问发现怀里的陈安道不知为何长出了一口气,像是忽然安心了一般,让杨心问放他下来。

杨心问依言照做:“师兄,你在我背后写了什么?”

“阵法。”陈安道平了平衣角,笑道,“保平安用的。”

杨心问心里有些异样,却也没追问,接着对画先生说:“然后呢?”

“然后?”画先生偷偷摸摸把那锅下的火给灭了,“然后有莘氏活了快一百五十岁才死,他有四个孩子,而那四个孩子加起来活了刚好一百五十岁,于是他们的后代很快就意识到,那莲子散在了他们的血脉之中,只有吃了所有散落的碎片,才能拼出这莲子原有的力量,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王的尊荣。唉,一群井底之蛙。”

画先生很是长吁短叹一番,显然对这群凡人很是看不起。

“叶沅直到飞升也没见到她埋下的这颗莲子开出花来,她估计自己都不记得这件事了。但那颗种子没死,只是在沉睡,司仙台也没有忘记,后来便一直用这东西操控着朝政,替他们私下做事。”

“三个王朝过去了,这群人也没能靠这莲子弄出什么动静来,直到长明宗的三元醮失败。”

杨心问头都快裂开了:“这怎么又能扯到长明宗去?”

“这自然是有关的!”画先生洋洋得意道,“不是我自吹自擂,这还是我们京城季家的先家主谋划得当,才叫那莲子得以开花的。”

此话如一声惊雷落地。

杨心问的眼前猛地再现那一夜暴雨瓢盆。

季闲一把纸伞遮头,季铁和姜崔崔立于桥上,拼尽全力也不过螳臂当车,最终召来的深渊劈毁了长明宗的三元醮,而那两人也永远地留在了那雨夜,残影徘徊在数年后再开的岁虚阵之中。

“……是你们教的。”并非问句,而是陈述。

杨心问想起了当时陈安道说过的话。

季铁一个旁支得不能再旁支的人,究竟是如何习得深渊召阵,又为何会在那时突然变卦?

他猛地看向陈安道,见陈安道目光似有不忍,便知对方早已知晓,却未曾告诉他。

“也是你们杀了他的女儿?”

电闪雷鸣之间,季铁请姜崔崔来日告诉她女儿季兰花,路上莫要再等,他是恶人,去不了十方净土。

“怎么说的那么难听,那小姑娘的病本就医不好的,先家主只是叫她早日脱离了苦海而已。”画先生浑然不在意,“先家主不仅成功阻断了长明宗那次的三元醮,还将朗道山上半死不活的三相给偷偷运进了京中,供给了张氏。”

“张氏不过是肉骨凡胎,哪里能叫天座莲开花?”

“还不是靠我们?”

“我们季家用画皮术搭建了他们之间搭建了桥梁,果然便抽出了花苞来,可惜当时已有分散的血脉,只能等下面的皇子公主们互相吞食地差不多了,所有血脉合为一体,才能真正开花。”

陈安道闻言却是皱起了眉,开口道:“可那四皇——”

画先生说到了高潮处,全然没注意到陈安道在说什么,淤泥流动得越来越快,似高热的岩浆般汩汩湍流:“司仙台此前一直不把这当回事,因为他们有自己的天座莲!而且只要主株在,旁株哪怕开了出来,也未必能有那份力量——可是圣女死了!天助我也,圣女死了!虽然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但她死了,叶家断了传承,这颗莲子开出的花他们便不得不重视!”

那欢快的笑声如魔音围绕在杨心问耳边。

蛛网骤然收紧。

杨心问周身满布着杀意,连脚下的冰面都开始开裂,黑影有一瞬间的抖动,那是周遭气流动乱的一瞬。

他自那蛛网的最深处扯出了一个人来。

陈安道由请仙与他的心魄绑在一处,亦立在那由朱红丝线捆绑的网阵之中,抬眼望着那被死死绑住的无首猴。

“稀客啊。”无首猴开口道,“这是带你师兄来看看手下败将的惨状?唉,真缺德。”

陈安道轻道:“久疏问候,前辈。”

“还是你的规矩正。”无首猴哈哈大笑道,“可惜你那师弟更像我,没个正形,一派泼猴的模样。”

陈安道闻言眉心一蹙,淡淡道:“前辈抬爱,我师弟与你并无半分相似之处。”

“唉,嘴硬。”无首猴说着晃了晃身子,仿佛他不是被蛛丝绑着的妖物,而是在树藤间攀援的灵猴,“我活了这么久,可没见过比他更像我的人了,我不信你半分不觉得。”

“你好不要脸,我长得这么好看,你个没头的玩意儿真能比吗。”杨心问拉过陈安道来,伸手捂住他耳朵,又亲了亲他的眼皮,小声道:“闭眼。”

陈安道依言照做。

杨心问随后偏过头来看向无首猴,数十根蛛网骤然用力,将无首猴的四肢悉数绞断。

惨叫声掩盖了四肢落地的声响,郭川和唐轩意两人见状缩成一团,画先生更是死命地想挤进二人中间。

待那锐利且气长的惨叫声过去了,杨心问才松开捂着陈安道耳朵的手。

他的下巴搭在陈安道肩上,依旧不许人转过身去,只兀自冷冷地看着无首猴不成人形的模样。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前辈。”

第165章 无为即孽

飞升究竟是什么呢?

年轻的刀客正漫无目的地逛着闹市, 一边逛着一边发着呆。

人人说飞升便是成神,神是无所不能的,肉身与神魂皆有纯洁无瑕的灵力构成。

可灵力生人, 生物,再凝聚于修士体内,待修士飞升, 那灵力便成了神的灵力, 再也回不来了。

这岂不是只减不增?那地上这周而复始的灵力又是哪里来的呢?

他想着想着, 思绪竟跑偏到了邪神身上。

邪神应人怨念而降下堕化之力, 这堕化之力随着愿望实现,便带着许愿之人的魂魄一同归于深渊,再被炼化为更强大的堕化之力。

这样算来, 堕化之力却是只增不减的。

他觉得自己隐约抓住了些什么, 还不等他细想,便见前面聚了一堆人。刀客最喜热闹,立马便跑上去看,他个儿高, 哪怕站在人群最后面也能瞧见里面的表演。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似耍畜生表演的游艺人。

“听得懂人话的小猴儿,诸位没见过吧!”

人群齐齐道:“没有!”

“嘿嘿。”那眉目已经记不清的游艺人笑道, “那各位可瞧好了。”

“这可是天赐的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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绞断的四肢很快就再长了出来。

蔓生的骨骼很快被追来的寸寸肌肉覆盖, 皮肤有如最后披上的一层轻纱, 变戏法一般, 又成了他原来的模样。

只有这点是杨心问不得不承认的, 无首猴和自己确实是同一类的怪物。

“怎么了。”无首猴痴痴笑道, “气性这样大?”

杨心问重新把他又吊了起来:“三年前你杀圣女, 究竟是为了什么?”

“冤枉, 我没有。”无首猴说, “我只是只可怜的猴子,哪里会杀人?”

眨眼间,周遭的雪景悄然褪去。一座高楼四角飞檐,挂着的铃铎随风轻响,他们站在天座阁边上,脚边是一滩干涸的血迹,尸身已经不在了,只有一根滚落的簪子,是染血的长尾蝶簪。

“可恨的猴子。”杨心问说,“你当年对叶斐说了什么?”

无首猴的腿长得比手慢一些。他被困在临渊宗的肉身已经有三年多不曾进食任何血肉,心魄再坚,亦已现出疲态,腿上的一层猴皮长得极其迟缓,像是觉得痒,他便用手肘弯下去挠。

“这我倒是记得。”他盘腿坐在那血迹旁边,“我说,当年害死你爹娘和叔叔的阳关教众联手司仙台,攻临渊、长明两宗,若叫他们成了,彼时手握圣女又无宗门牵制,可就再没人能拦得住了。”

“你为何要对她说这些?”

无首猴拍了拍地面:“自然是因为这是事实。不过我知道小友想问什么,我确实想把司仙台手里的天座莲给分出去,看你今日特来诘问,想来是成了?”

杨心问也盘腿坐下:“成与不成跟你这个阶下囚有什么关系?少操心些不该操心的——师兄,你别嫌脏,坐吧,幻境而已。”

陈安道似是在走神,闻言只摇了摇头,却是朝着画先生那边走去了。

“诶,你师兄不睬你。”无首猴说。

“大概是看到你犯恶心,丢我一人在这有点无情,但我能理解。”杨心问伸手拿起那根簪子,对着外头许久不见的晴空眯眼看,“我还要多久才能把你耗死,你能不能给个准话?”

“放心,不出三年。”

“这三年,你暗戳戳想做的那些事能成吗?”

无首猴大笑:“怎么说得那么难听,我什么时候暗戳戳了?你问,我就答,只是你从来就不信而已。”

“那怎么办,你说的跟你做的根本就对不上号。”杨心问说,“为什么让张氏手握天座莲?”

无首猴毫不犹豫:“因为这样才公平。”

“公平?”

无首猴说,“仙魔相争,人如蝼蚁,这不公平,所以我把天座莲送给人。”

“你个魔物倒是大公无私。”杨心问顿了顿,把簪子指向无首猴,“在你看来,如今可算平衡了?”

“平衡个屁。”无首猴背过手去挠痒,“李正德还在,你师兄又把仙门整合得铁桶一般,好容易散出的三成深渊也没见多少效果,我们魔物可太惨了,人也不过刚得了个中看不中用的莲子,不公平不公平。”

杨心问猛地将簪子掷出去,钉进了无首猴挠痒的手里:“那你想怎样?”

“我想怎样不重要,我就是个阶下囚而已。”无首猴嘶了一声,“你怎么想才重要。”

杨心问冷笑:“怎么,你还想我帮着魔物?”

“你也是魔物,我也是魔物,为什么不能帮?”无首猴被刺穿了手掌,无论怎么长皮肉都没法将那簪子推出去,只能作罢,“你今年十六,有整整十三年的人生过的都是凡人的日子,又为什么不帮凡人,反倒帮着仙门?”

“我谁也不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