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金乡
幻境一眼便散,可他手中的瓷瓶却已被劫走了。
杨心问落在了亭子上,将瓷瓶凑在鼻尖又细嗅了两下,“……叶珉真是字面意义地下了血本啊。”
“花鼓声!”那半遮面顿步,冲着那金莲面大喊,“此子会幻象术!”
“什么花生,哪里有花生?”杨心问将瓷瓶扔进了乾坤袋里,“哦,你叫花生。”
金莲面的手掌抚上了他腰间的花鼓,强调道:“花鼓声。”
“金楼花鼓十三响,笼中红烛三更亮。叩问游魂今何处,梁州百坟归故乡。”秦世人装模作样地吟起诗来,“花鼓声,你来干什么?”
“寻人。”花鼓声一顿,“带走天座莲。”
“诶呦喂。”秦世人摸着胡子,佝偻起身子来,似一个当真很柔弱的老头,“哪儿来的造孽孙,你这分明是抢!”
花鼓声不说话。
“抢,还非得从我们明察所手上抢!没良心的后生,你可别忘了,梁州的魔窟是谁剿的,你爹的尸骨是谁敛的!”
花鼓声那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压在他头顶,许久轻而缓地点了点:“是陈仙师。”
“知道你还来!”
花鼓声面不改色:“这是两回事。”
他神情坦荡,秦世人眼见着挟恩退敌是不成了,转头便对杨心问用口型道:“跑。”
“跑什么。”杨心问见状只觉好笑,“要打便来,都是巨啸境的,我怕了他不成?”
秦世人持杖上前,却见那半遮面的人也已压来,两两对峙,外圈又是一群神使虎视眈眈,吓道:“虽说都是巨啸,可人家一个巨啸前期,一个巨啸大圆满,我俩一个巨啸中期一个半步巨啸,这哪儿能打!”
杨心问摇头晃脑:“诶,你没听说过,我兴浪时便与师兄联手弄死了个巨啸境的?”
秦世人:“……”
“那一战可谓是惊天动——干什么,你不想听?”只见那半遮面掐诀控剑,细而长的剑意急飞,有如数十条丝线朝着杨心问周身绕去。
杨心问翻身踩雪跃下,竟是看也不看那数十剑意,踏着“孤影成双人”,顷刻间便已形如鬼魅地绕过了半遮面,冲着花鼓声奔去:“你呢,你听不听?”
花鼓声定定地看着他,须臾抬手,轻击腰间花鼓。
“这便是想听?”杨心问死死地盯着那鼓,警惕着周遭,“叫我想想,该从哪一段开始说起。”
可似是根本无事发生,那花鼓没有任何动静,花鼓声本人也不见一丝变化。
这样的平静反倒叫杨心问不安,手上杀招却不见半分颓势,犹自前冲,剑分二十意,天罗地网般朝着花鼓声罗织密布而去,将其围在其中;花鼓声神色平静,杨心问余光瞥见周遭的碎肉,灵光一闪,将那二十剑意骤然向下操控,钉进了地面。
“小子当心!”
杨心问听见身后的秦世人大叫,下意识转向拧身,而那破风之声已至,杨心问感到自己的耳边一痛——却是一柄长剑削过,他竟没能全然躲过!
他在空中身形难变,立马就要被控回的剑再砍,眼见是躲过不过了,杨心问也不打算稍微避开些,反倒是抓着这时机向前冲去,迎着那剑锋,任由长剑贯穿他左肩。
长剑将他定在了空中,杨心问并不挣扎,反倒是以那柄剑为支点,借力一转,任由那剑将他左肩削去半边,横身将自己的剑踢了出去,笔直地打进了花鼓声的腹部!
花鼓声躲闪不及,所幸那鼓替他拦了半分剑势,不曾洞穿。他抬手再拍,杨心问已经将整个肩膀自那剑上扯了下来,同时点地回身,便见方才还不过巨啸前期的半遮面,眼下灵压如悬天瀑布奔涌落下,灵台窄剑已能落入手中,分明是静水境才有的威能!
秦世人连忙大喝一声,拐杖杵地,以自身的灵力相抗,抗自然是抗不了多久的,只在自身和杨心问身上护了一瞬,立马就被打散了。
“什么玩意儿!”杨心问跟秦世人很有默契地朝着两边退开,隔着二里地唱山歌,“你一个巨啸中期怎么被前期打得满地打滚!”
秦世人吐了口老血:“臭小子!那是花鼓声的“祝天音”,能将人的境界强行提升,那半遮面如今已有静水境的水平!我满地打滚?老头我还能打滚已经算我命大了!”
杨心问骇然:“他说提升就提升,怎么不提着自己的脑袋上天呢!”
“而且鼓音不能停,而且最多也就支持一炷香的功夫。”秦世人又就地一滚,躲过一道剑意,“这术对受术者的根基有损,超过一炷香的时间,对灵脉便有难以挽回的损伤。”
“怪不得他不往自己身上施术。”杨心问的左臂晃晃悠悠的,骨头断了,就一点肉还连着,晃得还挺疼。可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能干脆把左肩一斩然后再慢慢长好,只能这么尴尬地将那条藕断丝连的断臂兜在袖管里,“还搞偷袭,丢人现眼!”
“静水境的跑来欺负人,我呸!”
杨心问听闻这术有时效,嘴巴立马嘚吧了起来,废话一句接着一句:“人多还作弊,你还要不要脸啦!”
那花鼓声一句不答,犹自击鼓,鼓声渐大,节奏鲜明,整个冰面似乎都跟着震颤了起来。
“诶,小子,你肩上的伤没事吧?”
杨心问的衣袍是红色的,袖口扎得也紧,外面看不出他其实手都快掉了。
秦世人只知道他被刺了一剑,杨心问叫都没叫一声,估计刺得不深:“还能动吗?”
晃动也算动,杨心问自信道:“能。”
“那你先带陈仙师和莲子走。我替你拖住半遮面和花鼓声!”秦世人的拐杖上的两颗头开始旋转,男首骤然吞掉了朝他飞来的一道剑意,再一背身转拐,女首猛地吐出那道剑意来,朝着半遮面横冲而去,“剩那几个不成器的神使,你可别跟小老儿说你打不过!”
杨心问张嘴口中咬剑,右手掏出那瓷瓶,拔塞往身上一泼——那莲子立时追了上来,半遮面也控剑朝他飞来,花鼓声击鼓不停,见状立马喝道:“先拦陈安道!”
秦世人连忙转杖格挡,同时撕心裂肺道:“小子,你不是说手能动吗!”
杨心问抢步上前,自秦世人身后环住了陈安道的腰一带,同时甩头吐剑,将那剑以千钧之力刺向花鼓声!花鼓声动也不动,那剑却是以毫厘之差钉进花鼓声脚边的冰面上了。
“你倒是对准点!”秦世人崩溃道,模样跟他拐杖上哭泣的人首一般凄凉,“哪怕断他鼓声一瞬呢!”
杨心问不答话,揽着陈安道飞速后撤,半遮面已经在几息之间追上,秦世人再要拦已是来不及——却听一声脆响,似巨大的瓷瓶崩裂的一瞬的声音响起。
地面在震颤。
“千钧阵,压!”杨心问目中红腥一闪,方才那一剑剑柄上绑着的符箓金光乍现,千钧阵起!
花鼓声和他周遭的冰面立马被往下压,一时站不起来——而他脚下的冰面横过一条长缝,那缝隙有如一树的主干,瞬息间便生出密布的枝叶横条,裂瓷般炸开一片纹路,半遮面再想回援已来不及,周遭冰面全碎,花鼓声刹那间便被压进了湖面之下!
刺骨的寒冷和千钧阵叫巨啸境的大能也有一瞬的茫然,脚下足有三尺厚的冰层,却是如何裂开的?
事实上,那块遍布碎肉的冰面,本就是杨心问之前用来定皇帝的位置,早已被杨心问的剑扎了一路的口子。那二十道剑意又在周围完整地刺出了一圈来,杨心问早就打起了叫他寒冬腊月泡冰水的主意。
杨心问抱着陈安道一步不停地跑,那群神使立马不敢再看戏,踏步摆阵要拦。
杨心问远远一眼看去,一席朝露在顷刻间便朝这群人席卷而去,他们只觉周围春暖花开,乱花迷人眼。那要拦下的小子在那花丛间穿行,根本不见身影,竟是个个都愣在了原地。
半遮面业已冲到了湖边,控剑下水要将花鼓声捞起来,花鼓声手中鼓音已断,他哪怕贸然追也是追不上的。
就在花鼓声露头的瞬间,杨心问感到怀里的人动了动。
陈安道睁开了那对金瞳,他们神识相连,陈安道已立马感到了左臂传来的一阵剧痛。他转过头,隐约可见杨心问袖管中那绵软的手还在晃荡,剩下一小块的皮肉被撕扯着,弹跳着。
“师兄!”杨心问跑得飞快,“司仙台的臭不要脸来围我们!”
陈安道闻言依旧目光沉沉地看着杨心问的左肩,须臾斜过眼,从杨心问的肩上看到了花鼓声已从水中露头,俨然是要再敲祝天音。
“朔风过江寒,霜雪映我窗。”陈安道攥着杨心问一边染血的衣袖,面色苍白如纸片。脸颊边的那道烫伤有如一只紧闭的眼,眼上已尽是潮红,像是就要流出眼泪来,“寒窗阵,起。”
方才破开的冰面立马开始结冰,花鼓声已爬上来了一半的身子被冰困住,腰上的花鼓被结结实实地冻在了冰层之中。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秦世人骤然发难,喊着一声“呔!”,抡杖向前,浑身灵力注入,一敲手脚皆被拖住的花鼓声的脑袋!
只听一声嗡鸣,巨啸境后期的脑袋果然不同凡响,便是这样也不至被敲得稀巴烂,但也当即晕了过去。
那半遮面站在一旁,一时手足无措。
眼下是真正的巨啸境中期对上前期!秦世人霎时凶光毕露,操棍横扫,半遮面立马滚身躲过——谁知这老东西却是声东击西,手杖敲在了冰面上,正正敲在那花鼓之上!
冰层乍碎,他立马捞起花鼓声的花鼓回撤,风一样得追上了已站在岸边的杨心问。
“小子!”秦世人像个贼,刚摸了票大的,红光满面道,“老头儿我把他鼓给顺到了!”
杨心问没理他。
秦世人一愣,才觉出些不对来,慢慢转头看去。
陈安道正伏在杨心问肩头,肩背轻颤着,隐约有哽咽之声。
像是在哭。
第168章 千金贵
不不不, 绝无此种可能。
秦世人笑完自己想太多,随即连忙道:“花鼓声没了花鼓还被老头我敲晕了,快!二位仙师, 咱们快跑!”
“跑什么。”陈安道头没抬起来,只吸了吸鼻子,声音听起来瓮声瓮气的, “花鼓声昏厥, 神使都被幻境定住了。”
他抓着杨心问衣袖的手指, 把那件红袍挤出了血来, 秦世人才发现原来杨心问受了这样重的伤,从布料里挤出的血顺着陈安道的指尖滑下,一路流进了陈安道的袖口。
“现在不收网, 更待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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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贯而入的提灯士们逮捕了唐家兄妹和衡阳公。
被逮到的时候, 唐凤和衡阳公正企图从忘甘寺的假山石边溜走,结果刚从墙上探了个脑袋,便被外面守着的提灯士抓了个正着,直接压回去了。
唐鸾没有走, 他追在那莲子身后,像是想看看太子还在不在那里面, 可当即也被提灯士给敲晕带走, 混上了跟花鼓声同一辆囚车, 押送到了明察所的地牢之中。
神使还未从一席朝露里出来, 痴傻一般被方司晨一个个用拘灵绳绑成一串。陈安道属意他就这么把人全部拉着上了大街, 步行进城。
这些神使身着金线压边莲花袍, 隔三里远都看得出是司仙台的神使。游街示众是民间的罪犯才会有的待遇, 仙门名士从未收过这般羞辱, 消息很快便会传出去, 也很快就会有人来讨要说法。
“让他们来。”陈安道坐在禅房外的石头上,屈膝弯腰,头顶在自己膝盖上,谁来他都不抬头,哑声道,“此事我已用天涯咒传了寮所,五家赴临渊宗合会之前,司仙台所有人包括仙座全部收押寮所地牢,且看有谁这么急不可耐地替司仙台要说法。”
他像个在发脾气的孩子,秦世人从未见过他这幅模样,只能暗戳戳地看杨心问,希望靠谱的杨仙师能拍个板。结果杨仙师正在自己聚精会神地在自己脸上画乌龟,时不时还对着冰面自览,对自己的手艺很满意。
“……是。”秦世人无法,只能接着问,“眼下张氏都成了那莲子,为免动乱,我们可需要把消息给捂住?”
陈安道好像在用后脑勺说话:“不必,把事情交给温平章,让她来处理。”
“那又是谁?”杨心问正在给乌龟画尾巴,“我认识吗?”
“是四皇子妃。”秦世人不解道,“她?她一个弱女子,又身怀有孕,这些事交给她来办,可靠吗?”
“弱女子。”陈安道轻念了一句,“且叫她去办吧,是虎豹还是猪羊,眼下也不用藏了。”
又交代了几句话,秦世人便领命退下,去压那囚车赴明察所的地牢。
直到他离开,陈安道还把脸埋在自己膝上,好像这辈子都不打算抬起来了。
见秦世人走远了,杨心问才长舒了口气,解松了袖口,提了口气,用剑把藕断丝连的一点皮肉给割了下来。
掉落的左手,指尖已经发黑,断口的血也差不多凝固了,这一下并没有弄出多血腥的场景来。
唯一麻烦的是该如何处理这只手,明察所很快就会来清理现场,让他们找到这一只新鲜的断臂,一一比对发现跟所有的尸体都对不上,怕是要吓着人。
杨心问掂着那手臂犹豫了片刻。
才过激战,他又临突破,消耗确实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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