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金乡
这打趣打得其他长明宗人不尴不尬的,只能跟着赔笑。
杨心问这才看向了陈安道身后的人——包括叶珉在内,有六个长明宗的白衣弟子,两个长老模样的人,一个须发微白的中年男子,一个满头白发的持杖老媪,还有玄枵长老岳铎。
“这位是星纪长老的二弟子,道名杨心问。”叶珉介绍道,“这二位是长明宗长老霈霖仙人和于明真君。”
杨心问斜眼,巧了,这两人他倒都久仰大名。于明真君张若朝,长明宗失败的那次三元醮的主事人,霈霖仙人闻芠,叶承楣的“恩师”,间接害死叶珉父母的人。
叶珉指名道姓要拜到这霈霖仙人门下,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见过二位长老。”杨心问抱拳道,“我找我师兄有事,先失陪了。”
说着便上前抓起陈安道的胳膊要走。
岳铎见状一愣,他就没见过对长老这么失礼的弟子,哪怕是师兄弟,也没这个礼数的,特别是他新官上任三把火,刚当上长老特别有干劲,立马横眉道:“你这动手动脚的像什么样子!快松——”
他话未说完,便见陈安道已经反手牵住了杨心问的手。
岳铎:“松……”
“你慢一些。”陈安道被拉得踉踉跄跄,衣袍扫到了沙上,他一边拎袍角,一边急急忙忙地跟上,“你做什么这么着急?”
“……手?”
岳铎眼见着这两人眨眼间便走远了。
“瞧,觉着自己多余了吧。”叶珉一年四季都在给自己打扇,还爱说风凉话,“您就费事儿掺和他俩的事。”
他们在原地等了会儿,雒鸣宗的弟子便找来了。
彦度飞一手抓着信鸽一手拿着信,囫囵行礼后,便展开信对着人点,点了一圈道:“信上说实沈长老也会一并前来,他人呢?”
叶珉道:“他已经来了,见你们这风景别致,去看海了。”
“这么忙的时候,一个个的倒也是不紧不慢。”彦度飞嘟嘟囔囔一声,“几位也快些吧,长明宗的连名帖都没写好,座次也没安排,您这边麻溜点弄好,我们才好开始抽签。”
一个弟子闻言皱了眉头道:“道友这是什么态度?这二位是我派长老,你却这般不耐烦的模样,不知道友贵姓?”
彦度飞面色不动:“免贵姓彦,不是什么大世家。道友不必担心,我们雒鸣宗阖宗上下也挑不出两个大氏族的人。”
几个弟子神色轻蔑,只听他接着说:“只是这再要紧的姓氏,您不在名单里给我报上来,那也没什么用。”
见他一副死猪不怕滚水烫的样子,几个弟子气得胸腔发闷,却又没什么办法,叶珉见状怪笑了一声,将扇一翻,露出上面新题的“投降不杀”四个大字。
第191章 入瓮
春寒料峭, 海边比别处却似乎更暖和些,晒了一早的沙子带着热,稍微踩深一些便能感到温热
杨心问带着陈安道跑远了些, 而后又忽然停下来,弯腰蹬了靴提起来看,说:“什么东西在硌脚?”
“你跑得太快, 靴里进沙了。”陈安道说, “第一次到海边吗?”
杨心问点点头, 将靴子里的白沙倒了出来。也没穿上, 随手放在了一旁,盘腿坐在了沙地上:“以前听走贩说过,但看还是第一次看。”
“所见可与你所闻相同?”
“不同。”杨心问盯着海面, “他说海是蓝色的, 可这一点也不蓝,灰扑扑的还发白。”
陈安道在他身旁坐下:“你从远一点的地方看,便是蓝的。”
两人并肩坐了一会儿,海潮的声音在耳边回荡。杨心问歪着脑袋, 用手撑着下巴,他不仅听走贩说海是蓝的, 还听小少爷说海是块巨大的刚玉宝石, 敲下来一点卖钱就能赚的盆满钵满。
结果不仅不是宝石, 甚至不怎么蓝。
但比他们说的更辽阔, 更宽广, 一眼望不到头, 哪怕在飞剑上也似乎找不到边际。
陈安道当时的那封遗书上说, 叫他穿过这片海域, 离开北岱。可这到底有多远呢, 他甚至从未想过要离开浮图岭。
“你怎么来了?”陈安道须臾道,“我应该传过信给你的。”
杨心问托腮,望着海面上盘旋的灵鸟。
“不是说了吗,我想见你。”杨心问说,“你难道不想见我吗?”
陈安道将额头抵在膝上,似是蜷缩了起来:“我想见你的。”
“那为什么不让我来?”
“这里很危险。”
“为什么危险?”杨心问偏过头来,“只是论剑大会而已。”
陈安道不答。
“你不说又有什么意义呢?”杨心问抓起一把沙子,往海里扔,“我既然来了,那便总会知道的。”
海潮冲湿了沙砾,浪花的白沫在沙地上消散。潮起潮落的声音亘古不变,今日如此,来日还是如此,比久远这个词还要更古老,较将来这个词要更绵长。
这仿佛能予人一种疏阔,眼前的生死都不过蜉蝣之须臾渺小。
可这世上就连蜉蝣都是想活的。
“我不想叫你看见。”陈安道许久说道,“我不想你最后记得的我是这样的。”
“你是哪样的?”杨心问站起身来,脱了袜,卷起裤脚,朝着海里走去,“嘴里没一句实话,无论对谁都三分真七分假,还是心狠手辣,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也说除就除?”
海水比想象中更冷。
细沙冲过脚背的触感意外得柔软,好像站在一片棉絮之上,杨心问低头看着水下的沙,小得只有指甲盖大小的螃蟹从他的脚趾爬了过去。
杨心问弯下腰,捏起了那只小螃蟹,眯起一边的眼睛,对着日光打量。
“你虚伪,懦弱,生性残忍,满腹算计。”杨心问说,“而且刚愎自用,打从心底里不相信任何人。”
他回头,见陈安道已经蜷缩成了一颗海胆,既不否认,也不辩驳。
“可是我不明白。”杨心问将螃蟹扔回了海里,“为什么阳关教杀人如麻却声称自己有大义,为什么无首猴害人无数却真心觉得自己是为人着想,每个坏人都有自己的理由,每次作恶都有自己的借口,独独你救了那么多人,为了除妖平祟生死不顾,却要终日惶惶于自己是怎样的人?”
陈安道闻言微微抬了眼,就见杨心问站在水中,海面的波光粼粼映射在他艳丽的脸上,流动的纹路似游弋的鱼。
他怔怔地看着杨心问淌着水朝他走来。
似鲛人出海,水魅索魂。
“你是为了我要杀叶珉,可你为什么要怕我知道?”杨心问歪了歪头,“难道叶珉不该死吗,还是你觉得喜欢我很丢人,处处以我为先很没面子?”
见陈安道迟迟不说话,只是像在发呆一般看着自己 ,杨心问邪气地笑了起来,凑近了些道:“这么好看吗?”
“就光看?不摸摸?”
他说着凑得更近了,额头碰上了陈安道的额头,鼻尖对上了陈安道的鼻尖,轻轻蹭了两下。
一边蹭着一边道:“我不知道你打算怎么利用盛瞰除掉叶珉,也不知道你没有那铃铛该怎么对敌,但是既然我也要参赛,就打算全力以赴。”
“看看谁能先杀了叶珉。”杨心问低头啄了啄陈安道的唇角,接着道,“这是你我的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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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论剑大会的开坛祭天仪式在争鸣台举行。
两方石桌缺胳膊少腿,下面各包了两个垫桌角的麻将,杨心问趁人还没来掀起来看了看,一个“发”一个“红中”。
等几位长老来齐,坐在了同一条长凳上,那长凳看起来寒碜不说还嘎吱作响,几个老头老太坐上去都心惊。
祭坛小得更是惊人,那甚至是个可以手拿的铜鼎,就放在了那残疾的石桌上,插上的香是浮图岭一文钱一把的那种便宜细香,甚至不舍得多用几根,就孤零零地点了一根来,放在长老桌前,众人皆是面面相觑。
“……插香如何能只插一根?”于明真人张若朝摸着胡子道,“三香分别代表天、地、人,三者和谐共生,万事方能顺遂,境界才能通达,你这只点一根香,却是只敬天不敬地。”
开坛的长老正是烦得很长老秦葬,他闻言便拧眉:“祭天祭天,只敬天又怎么了,烦得很,再叨叨你来。”
张若朝的神色一滞,面露不快。
杨心问都没见过这么草率的仪典。那炷香一边燃,秦葬在一旁高声念祭天词,因为那香是在太细太短,祭天词刚念一半就烧没了。
香没了,秦葬顿了顿,随后毅然放下了大典,拿起了另一册卷宣读:“本次论剑大会,在雒鸣宗海岸秘境进行。共二十二名与会者,两人一组,在秘境中较量——行了,睡不醒长老,带他们过去吧。”
海之靠在后面的石墙边打哈欠,单腿站立,另一条腿屈膝顶着墙,站没站相,披袄跟缝在她肩上一样愣是掉不下,闻言摆摆手道:“跟我来。”
没人跟她去。
所有弟子和长老齐齐愣在了原地。
须臾,随着张若朝一掌拍下,人群骤然沸腾起来!
“什么!秘境?不是擂台赛吗!”
“两人一组?为什么是两人一组?这该怎么组?”
“这是谁决定的!哪有这样的!次次都是擂台单人赛,怎么忽然就变了!”
张若朝愤怒道:“简直是胡闹!”
他说着一边用余光觑着其余几位长老,等着他们一同起身主持公道。可定睛一看,霈霖仙人闻芠稳坐如山,仿佛根本没有听见;雒鸣宗的那两位自不用说,季闲一直低头看着自己的膝盖,察觉了他的视线,头埋得更低了,剩下的陈安道慢慢地站起了身,行礼后温声道:“这是晚辈向雒鸣宗长老提议更改的赛制,于明真人可有见教?”
沸腾的人群霎时鸦雀无声。
张若朝也愣神片刻,随即道:“那也没有这个道理,论剑大会几十年的规矩如何能说改就改?”
“论剑大会的规矩向来是由主办的宗门决定赛制,从未规定过只能有一对一的擂台赛。”陈安道转过桌来,从秦葬手上接过了那本册子,摊开放在张若朝面前,“长老请看。”
张若朝细看,发现这《论剑程式》上当真有一句“一应事由全权由主办宗门决定”。再一细看,他娘老子的,是去年三月新编的册子,也就是去年的合会上决议出来的。
谁不知道这三年的合会都是陈家一手遮天!
“……实沈长老!”张若朝合上册子,再不看了,“你不仅以长老的身份参加论剑大会,还篡改赛制,究竟意欲何为!”
他这一说,下面的弟子有细声碎语地议论起来。
“就是就是,看到长老我们怎么敢出手?”
“实沈长老连灵脉都没通,一对一哪里是我们的对手?”
“连事先知会都没有,这里头必然有鬼。”
“他都开口了,那雒鸣宗长老哪里敢说一个不字?”
“何来的篡改一说?”陈安道垂眼,“晚辈不过是向雒鸣宗宗主一个提议罢了。”
张若朝冷哼:“提议?这雒鸣宗向来喜欢省事儿,若不是你施压,他怎可能费力去开秘境?”
陈安道摇头:“晚辈不敢,这样提议,也不过是出于一些小小的私心。”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众弟子:“我对雒鸣宗宗主说,如今妖邪横生,又有邪修心怀叵测,各地的寮所司正和提灯士都身处暗礁险滩,危机四伏,要面临的往往不是明面上一对一的对手,而是那些防不胜防的伏击。”
“那又与这次大会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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