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金乡
他已有了直觉,可也不敢掉以轻心。之前那珠环男子也不过涛涌境,身上的邪物却这样厉害,这些人有备而来,决计不是什么好像与的。
那两人在珠环男子的尸身边站定。这一地的血腥,似是冲得他们也格外难受,男子抽出了帕子捂在口鼻前,女子强忍着不快,蹲下身去探那人的死状。
“这是被人从背后割了喉。”女子比划了下伤口,“脖子上先划了一道,然后是心脉,肠子——好歹毒的手,生怕他死不干净。”
杨心问微微攥紧了袖口。
“阳关教自己便是一窝的毒物,活该被下黑手,四皇子敢跟他们联手,也真是狗急跳墙。”那男子用鞋尖掀了掀那尸首的胳膊,“这周围的剑阵,也是他们的手笔?”
女子摇摇头,也认不得蕴灵阵。
“啧,不管是不是,这阳关教的躺在这了,就说明没拦住那姓姚的。”
姚垣慕一哆嗦,姚不闻被他放在草丛边躺着,那两人若是有心去找,一下便能瞧见。
“殿下想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可谁知从蝉这里就出了差错,眼下李正德关华悦和不省君同在一处,圣女又出事了。”那男子唉声叹气的,“殿下吩咐我们见机行事,我觉得眼下最好的行事,便是装作我们从没来过,由着那群人的人胡来。”
“那若是让他们成了怎么办?”
“成了便成了。殿下只派我们两人来,衡阳公又在临渊宗的人面前做足了脸,那便是不约而同的打了观望的心思,说到底这事儿还是那群神神鬼鬼的在打,据说神使连真仙都已经请来了,叫我们来帮忙,只是给个态度,若是事态不明了时被揪了尾巴,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女子犹豫道:“那我们怎么办?”
“打道回府。”男子认真道。
“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我们——”
男子神色一凛,树后的三人也骤然吊起一口气。
杨心问提着剑的指尖一颤,星夜此时在他眼里变得黯淡了些,合盖的树冠似乎压得更低,低得他透不过气,可脚下的草地也渗着透骨的寒意,又叫他无从匍匐跪地。
他压着自己的心神,只能从齿间挖出这一个字来。
“跑。”
姚垣慕正好奇草丛那边是什么动静,便听见杨心问这么一声指令。
他没有犹豫,也没有恍惚,可在他转身的瞬间,那一道有开山之势的金光已经骤然逼至他面前。
生死原来离得这样近。
姚垣慕在那一刻只能想到这个,而后一股能把他踹死的劲道冲着他屁股来,踹得他凌空飞出。
他今日似是一直在被这样如球般拍来踢去,每每还是在自己的生死关头,这种飞行感几乎让他感到了下意识地安心,可随即他重重落地,却发现与自己一齐滚落的竟还有条小腿。
小腿从膝盖处被截断,断面整齐干净,腿上的肉似是还在收缩。他茫然地抬起头,便看到这小腿的主人趴在地上,身下压着另一人,他不仅少了一条小腿,手肘处也被那势不可挡的金光给砍过,削掉了一半,小臂便也抬不起来,只剩一点皮肉还连着大小臂。
“何人在此鬼鬼祟祟?”一人从林间走出,身形高大无比,身着白袍 ,头戴金莲半罩面,看不见上半张脸,唯有一双红瞳亮得诡异,叫人想起密林间穿行的鬼魅。
他头发规规矩矩地用金莲冠竖在头顶,耳旁却各簪了朵海棠花,那娇艳的花与此人很是不相衬,生出了别样的诡异。
那唐姓男女见了他,连忙行礼道:“见过神使。”
神使略一抬手,并不回礼,而是直直地看向三人藏身之处。
杨心问的心跳如擂鼓。他仓促之间救下了二人,各断了一只手和一腿,手是左手,没了就没了,可偏偏还丢了腿。
他直觉在此人面前他毫无胜算,唯有拼死跑路才有一线生机,可霁淩峰的禁制未解,他们没有下山的手段,只能在山间与此人迂回。
断条腿是怎么迂都迂不明白的,自己要想把这人从陈安道身边引开,至少得有两条腿。
他不敢看被他护在身下的陈安道。
剑已出鞘,他的余光只能瞥见对方匆忙向他伸出来的手,但他的剑太快了,快得那双手只来得及触碰他颈间喷溅的鲜血,而后像是被烫到了一般骤然停住。
师兄这身家主袍当真是糟了瘟,才穿多久就被各种各样的血糊了个全,好在是黑色的,瞧着没那么显眼。
杨心问意识中濒死的朦胧只有一瞬,他整个人向下倒,却在倒在陈安道身上之前便已复原如初。他错开了那二人的视线,回头看那面具男,用完好的双腿站起身来,又言简意赅地对他们说道:“快跑,我拖住他。”
没有人回应他,也似乎没有人动。
杨心问觉得有些许尴尬,他不敢看被他颈间血糊了满身的陈安道,只能找姚垣慕发作,冷喝道:“还傻站着干什么!”
姚垣慕怔怔地看着他,眼角已经泛起了泪花,半晌露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道友,你真觉得我是会这种时候逃跑的人吗?”
“我管你是不是?”杨心问一边说一边对他使眼色,示意他赶紧带着陈安道跑,“少在这给我碍手碍脚。”
姚垣慕闻言看向陈安道,由衷希望这位道友的师兄能及时给杨心问一耳光,让他知道这世上决计不该有这么邪性的打法。
哪怕自己已经二度被这种手段给救了,这也不意味着他能眼看着救命恩人就这样继续用下去。
奶说过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他哪来的八百条命来谢杨道友的救命之恩?
可令他失望的是,杨道友的师兄兼相好却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面色如常地站起了身来,可能是方才撞到了哪儿,身子微微晃了晃。
但很快又站直了,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血。
杨道友就在他身上自尽,可陈安道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甚至拜那黑衣所赐,身上都不太看得出脏来。
“你一人是拖不住的。”陈安道的语调听起来依旧平淡,“金莲半遮面是上位神使的殊荣,至少也有巨啸中期的水平,静水境的也不在少数,凭你一人决计奈何不了他。”
杨心问说不出自己心里什么滋味,本来是提心吊胆的,生怕陈安道就刚刚的事凶他,可这样平淡得揭过,似是一点不在意,他又似乎有些郁闷。
他觉得自己好矛盾,他以前分明不是这么矫情的人。
都怪师兄将他宠坏了!
杨心问半晌晃了晃脑袋,把乱七八糟的念头扫干净,集中道:“我们三人分开跑,放他风筝能拖多久?”
“想放风筝,至少需要已经拉开一定距离,且他时时顾着我们三人。若换做我,必然是从修为最低的开始,先杀了再找下一个,也要不了多少时间。”
杨心问压根没想放风筝,只是想找个借口让他们先跑,陈安道条理清晰地拒绝了这个方法,也不知是看出了他撒谎还是单纯地觉得这方法不可行。
眼下是没时间再犹豫了,那神使已经踱步而来,杨心问一咬牙,率先从草丛里走了出去。
第86章 川冶宿仙
他眼下形容如同厉鬼, 那白袍神使看了足下也是一顿。
“什么人!”唐姓女子骤然喝道,“竟偷偷摸摸躲在这里!”
她这喊得多少有些贼喊捉贼,杨心问冷笑, 看也没看她,只死死盯着那金莲面具的男子。
“是谁这样顽皮,竟藏在树后面。”那金莲面具说着, 下意识用手转了转衣裳的流苏, 红瞳流转间有着说不明的娇俏, “报上名来, 我不杀无名之辈。”
杨心问一边在身后给姚垣慕打手势,一边道:“那我要是死也不肯说,你难不成就不杀我了?”
这似乎确实是个难题, 那人一愣, 竟一时没接上话。另一旁的唐姓男子忙道:“前辈,此人截杀了阳关教的人,还在一旁偷听了不少,我们断然不能放过他!”
那金莲面具歪头想了想, 复道:“方才的手感,应当是砍到了人的, 可你浑身浴血, 为何却不见伤口。”
杨心问说:“你劈到了块木头而已。至于我身上的血, 那都是这群魔物的, 怎么, 你也想往上添一笔?”
男子手中剑略一动, 杨心问此时才发现那剑极短, 比起剑, 更像是把长匕首, 剑鞘是葛布所成,剑柄上还有些兽毛缀在周边,一时叫人分不清到底是剑,匕首,还是刀。
“好坏的嘴。”男子已然前冲,杨心问竖剑格挡,同时点地左撤。
男子的剑尚未出鞘,袭来的是他带鞘的剑气,隐隐能听见剑鸣,这是元神生剑的标志,此人俨然已达到了巨啸境大圆满!
可杨心问反倒觉出了一丝诡异。
他和巨啸境的小打小闹了不少次,和静水境的也不是没过过招,可偏生这人剑锋未至之时他便已经生出了恐惧,甚至毫无战意地想着逃跑。
他心里疑窦丛生,手上却不怠慢,顷刻间已是躲过了这人横劈的一剑,就在他瞧见这人肩后一点空隙时,却忽然听见陈安道喝道:“不够,再撤!”
杨心问气得要命,怎么这人能这样不听话的!
陈安道不听话,但他是听的,虽然压根不知道什么不够,可杨心问已经立马运气仰身再撤,也就在此时,男子手上的剑骤然出鞘。
月华自剑身流过,盈盈似川带流水,却在中间遭逢断崖,一跃而下。
那竟是把断剑。
杨心问一惊,紧接着还见那只有半截的剑在他眼前忽然碎了,无数的碎片随着男子的剑势挨个相接,疏忽间便成了个寻常剑身两倍之长的细刃,自杨心问的鼻尖堪堪削过!
什么玩意儿!
杨心问连忙拉开身位,接着就地一滚,起身再跳,几步里便回撤到了他们藏身的树干旁边。
那金莲面具并不急着追,而是站在原地,一双血瞳遥遥看过来,半晌道:“这又是谁在藏头露尾,却又识得川断剑?”
杨心问几乎是幽怨地看向陈安道:“为何不跑?”
“我何时答应你要跑了?”
确实没答应,可这样显得打算拼死殿后的我格外不聪明。
正郁闷着,杨心问却感到手被人牵住了。他绝不相信陈安道会主动牵他,一时间已经想给姚垣慕一脚问他干什么恶心人,可握住他的手纤细修长,带着些冷玉样的冰凉,分明就是方才宝贝样得捧着他脸的那双手。
杨心问愣愣地看向陈安道,却见陈安道一手牵着他,一手将乌木杖往地上轻敲三下,同时口中念念有词。
他不知道陈安道在干什么,只觉得心里头没由来的惧意稍稍散了。
如果能这样牵着手,便是一起死也不算什么大事。
他恍然间有了这样的想法,下一刻又连忙摇头。他们就算一起手拉着手跳河,自己也不会死,陈安道想把他丢下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自己却没办法追上去。
他已经求不得共死,他们必须要同生。
这样想着,他越发绞紧了陈安道的手指,陈安道吃痛皱了皱眉,却依旧平稳地念着诀。
那金莲面具负手朝这边走来,他的步子轻而小,重心高,衣摆轻晃,像是姑娘家走路。
姚垣慕左看右看,发现就剩自己能出去顶个事儿了,提了提裤头走了出去,冲那男子扬了扬下巴,腿肚子打颤道:“识得又如何?”
“好胖的孩子,你又是谁?”
姚垣慕咬牙道:“行不改名坐不更姓,姚家……姚莘!”
“姚姓……没曾想五上家之中,竟还有小辈识得此剑。”男子笑着一合掌,“不错,不错,我好高兴。”
这男子心情似乎格外好:“你既识得此剑,可又知这剑的原主是谁?”
姚垣慕连忙看向陈安道,陈安道没空理他,他便只能遗憾地摇摇头。
金莲面具说:“可曾听说过川冶宿仙的名号?”
姚垣慕这回倒是听说过,他怎么说也是正儿八经过了文考的:“川冶宿仙,人间尊号乐知君,第十一任实沈长老,符修飞升,掌濯秽去咒。”
杨心问同样知道这个名字,不仅知道,他还想起那日天矩宫里李正德离魂之时,那群长老便想过要开坛请川冶宿仙临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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