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柚子
——
一刻后。
邺城,红树林。
宫忱站在灰红的阴影之下,好一会儿都像现在这样,攥着传音符,一个人,如同雕像般一动不动地站着。
“喂,宫惊雨!”
“还没跟你的好师兄聊完吗?再不出发去燧光阁就来不及了啊——”
直到柯岁催促的声音从树林外面传来,他才仿佛从某个梦境中惊醒似的,手指动了动。
“来了。”
“不是我说你啊,今早才多久没联系上那姓徐的,你就担心好一阵,好不容易联系上了,你又要腻歪一阵,这半天就要这么浪费了。”
柯岁远远一见宫忱,便痛心疾首地谴责道:“你从前不是这样不思进取的人啊,你现在这般模样,别说娶他了,活脱脱就是一个被他勾了魂的小媳妇……”
“诶,跟你说话呢,宫小媳妇——”
“元真,让一让。”
“你……”柯岁看见他眼底成片的血丝,猝然一怔,往旁边挪了下。
他身后站着的是段钦。
眼见如此不对劲的宫忱走到了段钦面前,柯岁忍不住道:“段清明刚才不是已经表现得很好了吗,他才背了一晚就能做到这个地步,剩下的一天半,只要多加引导,未必不能通过第一轮选拔。”
“你难道……还是要赶他走吗?”
“不,要走的人不是他。”
宫忱说:“或许是我。”
“你要走?这个节骨眼,你还打算要去哪?”柯岁震惊了。
“他就是觉得我赢不了,”段钦面容阴郁,冷冷道,“直说让我走就是,何必以退为进?”
“我并非这个意思,”宫忱不想做过多的解释,哑声道,“上次在岚城,你跟我说,你知道使用复活术的后果,那是什么?”
段钦眼神略带嘲讽:“可我也说过,要想知道,你得先告诉我,我娘死的真相。”
“不过你当初宁肯自己下黄泉,也不肯松口,如今又怎么可能……”
“好,我告诉你。”
宫忱说。
段钦的表情倏地僵住了。
“你疯了?”
“不,不可能,”好半晌,段钦才扯了扯嘴角,“你肯定是想,先随便扯个理由应付我吧。”
宫忱没回应,只闭了眼,两指抵在眉心处,很快,将一个透明的光球从眉心一寸寸抽出,送到段钦面前。
只是简单的几个动作,却让他的脸色苍白了许多。
“收好,这是你娘死的那日,我所有的记忆。”
“当真?!”段钦瞬间红了眼眶,迫不及待伸手触了上去,却被光球外乍现的白色屏障弹开。
“现在不要看,”宫忱摇头,“我不是有意拖延,只是这件事肯定会对你造成影响。眼下你要先准备第一轮比试,等两日后,比试结束,这层屏障自然会消失。”
“我凭什么信你?”
“我可以立血誓。”
对峙片刻。
“不必。”段钦先偏开了头,小心翼翼地捧住那光球收好,旋即深吸一口气,绷紧了声音。
“但宫忱,你必须先告诉我,我阿娘,到底是不是你害死的。”
宫忱沉默了半晌。
“抱歉。”
他低声说:“你娘当时被鬼噬身,已经没救了,我不得不结束她的生命,以减轻她的痛苦。”
这段话信息量太大,段钦骤然将目光刺了回来。
“这是你的苦衷?”
“部分是。”
“也就是说,你并非故意杀她,但你却一直只跟我说,是你杀了她,故意引导我恨你。”
“你是觉得,让我恨你,就能减轻我内心的丧母之痛吗?”
“不是。”
宫忱的嘴唇略显苍白:“我没有这么想。”
“那你是怎么想的?”
抽出记忆并不是多愉快的经历,宫忱脑袋已经像针扎了般疼了起来。
脑中不停地回响着,方才传声符中传来的“赐安晕过去了”“五十鞭”“流血”“………”
他不想再与段钦争辩什么,用力拧了拧眉,竟草草说出一句。
“不要问了,我是为了你好。”
话出口的那瞬间,宫忱便清醒了,懊悔袭上心头。
果不其然,这一句宛若一道引火线,段钦眼底的情绪顷刻间炸开。
痛苦、委屈、愤恨在这一刻如洪水般倾泻而出。
“为、了、我、好?”
“你自认为忍辱负重,受尽委屈,你自认为不告诉我是为了我好,可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感觉吗?”
“语言太苍白了,”段钦牵了牵嘴角,“你也应该体验一下。”
“不如我现在就告诉你,施展复活术究竟有什么代价吧,徐赐安他啊,为了你,放弃了三十年的寿命。”
“人生能有几个三十年呢?”
“你以为他是回家干什么?你以为他为什么见都不见你一面就走?”
“是因为,他的身体早就撑不下去了。”段钦一字一句道。
“他为你不惜遭天谴,命数说弃就弃,可你呢,要不要我来提醒你,有一年你生辰,他托我送一柄短刀给你,你立马叫我还给他,你真该看看我把刀还给他时他的那副表情。”
段钦呸了一声:“原来他从那个时候就对你有那种心思,或者更早。”
“要不是我,这些事情他到死都不会告诉你,若是你对他纠缠不休刨根问底,他被逼无奈,还说一句是为了你好。”
“为了你好,哈哈哈哈。”段钦大笑起来,眼眶一片通红。
“你现在来感受一下,你觉得你感动吗?你告诉我,徐赐安为你做了这些,却死都不会让你知道,宫惊雨,你感动吗?!”
段钦瞳孔剧烈一缩,在他咄咄逼人下,宫忱低着头,看不清神情。
但有两滴泪划过了脸颊。
段钦不知道这两滴泪是为谁而流,但他并没有因此放过宫忱,夹杂着恨意和痛意的声音同时挤出喉咙。
“宫惊雨,你要知道,一直以来,我就是这种感觉啊。”
“王八蛋。”
——
到了正午,天空却阴云密布。
“你真的要走?”
柯元真眉头紧锁:“你们兄弟俩的矛盾我都能理解,吵归吵,但就因为这个,在这么关键的时候你突然要去凤鸣城,是不是太不理智了?”
“我很理智。”
“第一轮比试我不可能上场,”宫忱平静地收拾着包裹,“里面有我的人在,我对他很放心。至于段钦,我会让青瑕留下护他,并继续教他识鬼。”
“宫先生。”青瑕眼泪汪汪地攥着他的衣角,“你会回来的吧。”
“我会的,”宫忱低声道,“我去看看师兄,我现在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
“那青瑕同意你去,”青瑕吸了吸鼻子说,“青瑕也好担心徐公子。”
宫忱把行李系在身上,摸了下它的头:“乖,那我走了。”
“等下。”柯岁头疼地叫住他,“那我怎么办啊?”
“你,”宫忱随口道,“去哄哄段钦呗,反正都是亲过嘴的关系了。”
他语出惊人。
柯岁当场石化。
“你、你怎么知道……”
“段钦嘴角有油,”宫忱从他的反应中得到了确认,叹了口气道,“这里有油的食物只有你上午烤的鱼,但他不爱吃烤鱼,你说他如何沾的油?”
“照顾好他,待我回来再审。”
柯岁捂着胸口倒地,痛苦道:“冤枉啊,都是他强迫的我。”
“柯元真,”这时,马车外传来段钦沉闷的声音,“他走了没?”
柯岁还没说话,宫忱就冷笑着大喊一声:“走了!”
身影遂消失在远处。
——
“公子呀公子,没想到你竟然真的把我的话听进去了。”
跑远了,邱歌边擦眼泪边轻笑道:“解气,太解气了。”
“这下一装晕,狠话说了,鞭子也不用挨了,那老头该气死了!”
“公子,公子?”
“你说句话呀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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