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柚子
“你………我没空理你。”段昭然瞪了他一样,匆匆离开这间牢房,然后拐了个弯,进了另一间牢房。
宫晋之步态从容,跟了上去。
段昭然在那间牢房里轻车熟路地摸出绷带和药粉,然后坐在木床上,毫不避讳外人,解开了自己的衣裳。
从容的步态一僵,宫晋之立马扭头,还闭上了眼睛。
见他这样,段昭然笑了一下:“没关系,我从小就被当成男人养,所以不介意。”
“……为什么?”
“对外,我是段家的庶女,实际上,我只是他们花钱买来的一把兵器,虽然趁手,但不知道哪天会不会就把剑刃对准他们了,因此不得不防。”
宫晋之却依然没睁开眼,轻轻问:“所以,你就住在这里?”
“嗯。”
——直到那个时候,宫晋之才知道,段昭然口中的“我有别的地方住”,是指段家的地牢。
作为一对邪修的女儿,她从小就住在这里,住了二十年。
段家之所以收养她,不是可怜她年纪小,而是看中了她的天赋,为控制她,在她体内种下毒蛊。
她每一个月都要分成两半,用来做两件事——接受训练、执行任务——只是为了给她那三岁时就弃她不顾的爹娘赎罪。
所以她不是单纯。
三岁……无父无母……无人在意……她只是恰好被宫晋之骗她的那些话触动了。
恶鬼沉默地站在房间外,不知何时睁开了清澈的眼睛。
看着坐在铁床上,撕下沾着血肉的绷带时也不吭一声的段昭然,宫晋之想,难怪——难怪她拥有那样一双挺拔如竹、坚硬如铁、好像什么都折不断的手。
在那样昏暗潮湿的地牢里,那是年轻气盛的魔第二次动心。
至于第一次,其实是女子朝他伸手,说要带他去看星星的时候,只是那时,他还不知道那种心脏突然咯噔一下的感觉就是心动。
但最起码,他现在知道了,自己的心是为什么在疼。
。
他们很快相爱。
为了解开段昭然身上的毒蛊,宫晋之去见了一位魔医。
同宫晋之和荀知一样,那位魔医也是魔族中的异类,还是个痴情种,曾经不顾族人反对,毅然与人族成亲生子,这几年一直隐姓埋名不轻易露面。
宫晋之曾经救过他,故而有找到他的办法,带着段昭然的血火急火燎上门求医。
“柯兄,你有办法彻底除掉她体内的蛊毒吗?”
“你别急,办法是有的,”柯蘅道,“不过,需要一味叫千重引的草药。”
“哪里有?”
柯蘅正要说话,屋里传来稚嫩清亮的喊话:“爹,吃饭了!”
然后就传来一阵笃笃笃的脚步声,不一会,一个小脑袋冒了出来,好奇地看了一眼宫晋之。
“岁岁,这是宫叔叔。”柯蘅介绍,“当年你娘怀你的时候,我们被魔追杀,是他救了我们一家三口的命。”
“谢谢宫叔叔!”柯岁立正鞠躬,热情地邀请他,“你要和我们一起吃饭吗?”
“别闹,”柯蘅弹了弹柯岁的额头,“爹和宫叔叔有事要谈,你和娘亲先吃。”
“好嘛。”柯岁嘻笑着进去了。
。
得知取药的地点后,宫晋之收拾收拾就出发了——主要也不是他收拾,而是荀知替他收拾,少年一边收拾一边酸溜溜道:“宫主,你要是跟她成亲了,是不是就要经常丢下我一个魔了?”
“成亲?”
宫晋之还真没想过这点,然后眼睛一亮:“你说得对啊,按照人间的习俗,还得成亲才行吧。乖哦,等我和昭然成了亲,就生个娃陪你玩。”
荀知立马被哄好了,贴心地把行囊系好,心奋不已地冲他摆手:“那你快去快回!”
宫晋之意气风发地出门。
一个月后,一身是伤地回来。伤都没好全,就拿着一颗药丸,鼻青脸肿地去跟段昭然求亲。
然后他第一次见到段昭然流泪。
她也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要说什么,哽咽道:“要不我把手剁下来送你吧。”
宫晋之抱住她,乐得不行。
。
段昭然或许是一株不屈不挠、向死而生的韧草,宫晋之却始终像爱一朵花一样爱她。
在他的不懈努力下,段昭然终于得以彻底摆脱段家,他们有了自己的家,在庭院里种了段昭然喜欢的柿子树。
他后来怀着愧疚、沉重的心情,向她坦白自己的身份,她却只是捏了捏他的脸,轻哼一声:“终于肯告诉我了。”
宫晋之愕然。
“我一早就知道。”段昭然轻轻一笑,“第二次见你,你在结界里打滚,身上的魔气那么重,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我是魔。”宫晋之强调。
“我知道,”段昭然亲了亲他的脸颊,“夫君,我爱你,一如既往。”
他们的感情就像永不退潮的海水,爱意上升,似乎连天上的星星都要被卷走一颗。
后来,宫忱出生了。
。
为了生下这个孩子,要付出的代价是难以想象的。
首先,魔和魔结合才能生出魔,魔和人结合只能生出人,魔血对这个孩子来说是致命的。
宫晋之每七日都需要花一个时辰专心致志地将孩子体内的魔血引出,既不能伤害到孩子,也不能影响到母亲。
可没了父血的滋养,孩子也没办法好好长大,因此还需要各种各样的天材地宝,这便罢了,有时就算拿价值连城的药材滋养胎儿,胎儿还可能挑食,这时就轮到母亲受苦了。
宫晋之常常在挑选药材时焦头烂额,生怕一个不好惹得他家小祖宗不高兴,最后害娘子受罪。
好在在生娃这方面柯蘅有经验,并且对他倾囊相授,宫晋之就差没给他磕头了,想想他娘子可以少受些折腾,红着眼睛说:“柯兄,嫂子当年也太不容易了,我现在就想着,等我家小祖宗生出来了,我先揍他屁股两下……要是女儿就算了。”
柯蘅淡定地回:“等真生出来了,你就舍不得了。”
这话说得一点儿没错。
宫忱是在墨临宫出生的,鬼产婆走出来,笑吟吟对宫晋之道:“恭喜大人,母子平安。”
宫晋之喜极而泣。
刹那间,整座去星山春暖花开。
荀知望着花团锦簇的春山,大咧咧说:“对他那么好干嘛呀,小孩儿记性又不好,你这么宠他他也记不住的。”结果他自己看见那孩子的时候,瞬间就移不开眼了。
不像纯粹的人族小孩那样一开始生下来的时候是皱巴巴的,这个乖乖躺在母亲怀里的小家伙皮肤又白又嫩,一双黑不溜秋的眼睛,泫然欲泣地望过来。
“你长了一对星星吗?”他呆呆地看着那孩子的眼睛说,忍不住用手指逗弄着他肉嘟嘟的脸颊。
小祖宗哭着咬了他一口。
荀知跟没见过小孩似的,兴奋道:“你咬我了?你竟然咬我了?你喜欢我是不是?是不是?”
“忱忱,忱忱,快叫义父,叫声义父我就再给你咬一口~啊~”
宫晋之抱着虚弱的段昭然,两人相互依偎着笑了出来。
“娘子,辛苦了。”
段昭然摇了摇头,眼角闪着泪花道:“夫君,我真的能当好一个娘亲吗?”
不等宫晋之说话,她又自己擦掉了眼泪,坚定地看着怀里的小家伙。
“不,我一定可以的。”
宫晋之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亲了亲她的眼角,轻声道:“娘子,我们一起努力,把他变成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好不好?”
“好。”
“还有我!”荀知嘿嘿一笑,举起了满是口水的手掌。
。
可惜,世事无常。
夫妻俩双双在宫忱四岁那年死去。
然而,魔有两命。宫晋之在人间的命已死,而留在鬼界的那条命还活着。
可正当他疯了般想回人界,十年一次的天雷突然降临,他剩下的这一条命也在雷光中无情地泯灭。
但因着一股强烈的执念,他的魂魄欲散不散,化作尸鬼,从焦黑的土地里爬了出来,爬回墨临宫后,不知感应到什么,随后眼底求生的光熄了,一动不动地闭上了眼睛。
荀知第一时间布下结界,防止他的魂魄逸散,也防止外人进来。
他拼了命地把散得不成形的魂魄塞回宫晋之的尸体里,睁着眼睛,等了七七四十九天,尸鬼才睁开了眼。
“昭然和忱儿死了。”他眼瞳无光,平静道,“荀知,我也不想活了。”
“不可以!”荀知在他旁边哭得撕心裂肺,“绝对不可以!”
“是你把我从魔族里带出来的,你不可以丢下我啊,宫主,现在魔族几乎全部灭了,我在世上只有你了,你不要丢下我,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了!”
宫晋之眼珠子很缓慢地转向他,良久,抬起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你呀,长不大…………”
“好吧,”他轻声说,“依你。”
他虽然答应了荀知不会主动寻死,但常常一动不动,也很少说话,尽管如此,他会对荀知笑,会像小时候一样给荀知编草帽,荀知已经很满足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某天荀知正在加固结界时,宫晋之突然跑到了他的面前。
——跑到了他的面前。
——跑?
荀知瞪大了眼,泪水瞬间盈满眼眶。
“荀知,”宫晋之用力摁住他的肩膀,浑身颤抖地说,“忱儿,他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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