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楚缘君
傅隐年下车后,他们表情变得局促和不自然, 尴尬地说了两句话之后,还是带头的一个约莫五十来岁,身形矮小的男人胆子大地拍拍傅隐年的手臂,嘴唇张合,不多时,眼睛就泛起了泪花。
谢春酌猜他们应该是叙旧,只是傅隐年还穿着衬衫西裤,跟几人简单的衣着,以及附近的村景格格不入,简直就像是领导下乡视察。
而且他们长得并不像。
谢春酌对傅隐年为什么会来这个村子感到无比奇怪。
嗒嗒。
车窗敲响以作提醒,谢春酌扭头,还没看清楚来人,车门就被人从外拉开。
傅隐年朝他伸出手:“下车了。”
谢春酌看见他身后的几个男女也看着他,还有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小麦色的皮肤,乌溜溜的大眼睛,半长的头发扎成两个垂下来的马尾,浅紫色的T恤和七分裤,跟城里小孩不一样的土,但意外地有点可爱。
“小年啊,这是你的朋友吗?”先前那个拍傅隐年手臂的中年男人用带口音的普通话问。
小年?谢春酌表情古怪,他上下眼睫一抬一垂,扫了傅隐年一眼,人高马大的,也不知道哪里跟小字沾边。
这名字听起来像喊小孩的。
傅隐年却面色如常地嗯了声,“是我的朋友。”
谢春酌啧了声,故意捣乱:“可不仅仅是朋友。”村里人观念守旧,要是知道傅隐年是男同性恋,估计要惊掉下巴。
他起了作乱的心思,傅隐年睨他一眼,没阻止,好似他说什么都无所谓。
谢春酌顿感无趣,拍开他的手下车。
脚踩到地面,才发现院子打了水泥,平整干净,没有垃圾和落叶,看得出来是打扫过的。估计他们早就知道傅隐年会来。
“怎么称呼啊?你叫什么?”那位中年男人又问,前一句问傅隐年,后一句又问谢春酌。
对方努力作出和善熟稔的样子,但他身体不自觉的小动作,能叫人把他的局促尴尬看得一清二楚。
“谢春酌。”谢春酌说完,没有要解释自己名字的意思。
傅隐年道:“喊他小谢就可以了。谢谢的谢。”
随后又对谢春酌一一介绍,“这是大舅,小舅、大姨、大姨丈、小姨丈、姨婆丈。她……”
介绍到小女孩时卡顿了,傅隐年微微蹙眉,看着对方,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叫。
还是姑婆丈推了下小女孩,说:“她叫小金。今年六岁,是我的孙女,快叫表叔。”
“表叔……”小金小声地喊傅隐年,目光却一直看着谢春酌。
姑婆丈以为她是在想要叫对方什么,便也看向了谢春酌。
他本来想要让小金也喊叔叔,但目光在触及到谢春酌年轻漂亮的脸时,说出口的话就不受控制了。
“叫哥哥。”
这话一出,傅隐年立刻蹙眉,抬眸看向姑婆丈,原本不苟言笑的脸似乎更冷了。
谢春酌忍俊不禁,心情倒是颇好。
他大手一挥,给了小金特权般道:“就叫哥哥吧。”
姑婆丈略有些尴尬,小金却出乎意料地没有喊哥哥,而是低下头缩到了姑婆丈的身后,不吭声了。
“进去吧,进去喝茶,开车开了那么久累了吧?”大舅打圆场,招呼他们进门。
谢春酌正要往里迈,手腕忽然传来一阵温热,之后就是手,他诧异看去,只看见傅隐年绷紧的侧颜。
除了带头进门的大舅,其他人都看见了他们交握的手,面上神色各异,但是都没说话。
进了屋,客厅是实木沙发和玻璃茶几,正对着门的墙面上挂着山水画屏幕的巨大时钟,底下是正在播放的都市爱情片,里面的女主角正在跟男主角争吵,发出:“你根本不爱我!你只是把我当做你前妻的替身——”的悲嚎。
谢春酌进门后觉得古怪,但又说不出来哪里怪。大舅招呼他们坐下来喝茶,热水烧开,倒进茶壶内,雾气飘散,底下的茶叶翻滚,成了褐黄色的水。
其他人陆陆续续围着茶几坐下,或坐在沙发,或坐在矮凳上,谢春酌听到小姨叹口气,挑起话题:“殡葬乐队还没来呢,我叫小虎出街去买了东西,估计等会儿就回来了,晚点我们去老屋那里哭灵,还好最近没下雨,不然就潮了……”
其他人或多或少跟着说了两句话,谢春酌才反应过来为什么怪异。
因为既然是来奔丧,为什么家里打扮没有一点奔丧的样子?
虽然小姨说的话已经给了答案,但是谢春酌却觉得一股毛骨悚然之感涌上心头,浑身发冷。
……他和傅隐年刚到这里,一切就刚刚好开始布置。一般来说,人当天死了,才会开始布置……
有一些丧事巧合,确实有小辈奔丧,刚到时长辈就咽气,可那都是对方千里迢迢风尘仆仆赶来,而傅隐年昨天甚至还带着他到县城住了一晚上,今早才重新开车来到这里。
这说明什么呢?
“阿公早上刚走,你来得刚好。”
大舅点燃香烟,浓重霸道的烟草味瞬间蔓延开,他的长相敦厚,眼睛却不太好,眼球混浊,尤其是在室内,今天是阴天,屋内的光昏昏沉沉。
谢春酌看见他吸烟时,眼角褶皱聚集起来,他的手在抖,像是有一些不自觉的生理性恐惧。
“虽然阿公说了,你不见他是最好的,但我想,还是叫他见见你。”
……他们早就预料到了“阿公”的死亡吗?所以才不慌不忙,以至于说,傅隐年来得“刚好”。
谢春酌两只手交握,自己摁着自己,低下头,才能勉强叫自己不失态。
可他还是高估自己了。
因为傅隐年说:“已经见到了。”
滋呀——
刺耳的椅子挪动声猝然惊起,众人下意识看去,就见谢春酌面色发白,蹙紧眉头,很有几分惊惶不安的样子。
大舅关心:“什么了?小谢。”
傅隐年握住了谢春酌的手。
对方立刻要甩开他,但因为他握得紧,没有让对方得逞。
握着的手微凉发冷。
傅隐年当即怀疑谢春酌是不是昨晚没睡好病了,因为谢春酌的体质不算很好,娇气,一点没照顾好就会生一些折磨人的小病。
可他转念一想,下车前人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一下子就不开心了呢?
……再仔细想了一下,傅隐年心下了然,估计是被吓到了。
傅隐年站起身。
“小年?”大舅疑惑地看他。
傅隐年没回话,而是拉着谢春酌忽然往院子走去,谢春酌挣扎无果,被他拽到了院子,靠着半人高的墙壁。
“看那边。”傅隐年对他抬下巴。
谢春酌仍处在不安当中,对傅隐年都有几分惧怕,闻言更是不敢看,傅隐年看着他闭上眼睛睫毛乱颤的样子,脸上不由露出无奈的笑。
大舅他们跟了出来。
傅隐年低头靠近他,用平铺直叙的语气说:“你再不睁开眼,我就在他们面前亲你。”
“……”
谢春酌唰一下睁眼瞪他,“臭不要脸!”
谢春酌是不喜欢在他人面前和人亲密的。实际上,他讨厌自己和人接吻时的情态,沉迷、昏了头似的,沉浸在欲望当中,这让他感到难堪。
即使每一个与他亲密接触的人都恨不得死在他身上,那双眼发红,急切渴望的样子才如色中饿鬼,尽露丑态。
刚刚他还在大舅他们面前故意表示自己和傅隐年关系不一般,以为能给傅隐年难堪,结果现在傅隐年反过来威胁他了。
傅隐年被骂了,也不生气,脸上表情淡淡的。
他侧头看向了刚刚跟谢春酌示意的地方。
这次谢春酌没能忍住不看,这一看,登时又吓了一跳,因为就在不远处的山上,半山,能够看到一座房屋,老旧,灰色的石头堆砌而成的院子门,像是石屋,但内里又刮了腻了,只是颜色不新,像住了很久的老屋。
而那院门上面挂着白布,风一吹,扬起飘荡,像是在告诉众人这户人家发生了什么。
“那是老屋,阿公说,死了要把他搬到老屋,在那里给他守灵。”大舅走到他们身边说。
大舅叹气:“小年出生时,阿公曾经想把他扔掉,小年的妈妈在坐月子,抱着小年就走了,之后阿公对他一直很愧疚。
小年,你也不要怪阿公,他人老了,糊涂了,听了一些乱七八糟的话,就被影响了。”
谢春酌还是觉得奇怪,阿公是陈雯的亲生父亲吗?但陈雯不是做地产公司的陈家女儿吗?生来含着金汤匙,怎么可能是这偏远山村地方的孩子?
只是这问题没有人给他答复。
而傅隐年也仅仅对他解释:“我来时,开车就看见老屋了,所以我说已经见过他了。”
大舅等人这才明白谢春酌的异样,连忙安慰:“哎,不是什么大事咧,阿公早就知道自己要走了,怕小年怨自己,想着也不要见面,昨天走之前,你们到了县城,也没叫你们赶回来。”
谢春酌抿了抿唇没说话。
之后大舅等人又叫他们进去喝茶,谢春酌不动弹,傅隐年拉了他几下进去,等他再出院子,看了一眼也没继续跟出去。
谢春酌走出院子来到路边小道。
湿润微干的泥土路,地面凹凸不平,有轮胎的痕迹也有脚印,不知名的野草被踩踏,粘在地面,部分还在倔强生长,而走远一点,浅浅的、算不上小溪的一条窄水道盛着只能没过手腕的水流。
谢春酌第一次来村子里,心态平稳下来,倒是觉得有些新奇。
他四处看看,走了几步,感觉泥地粘着东西。
因为有水,那东西和泥活得几乎融为一体,看不太清,他弯下腰低头看,表情凝固。
……是红鞭炮的残骸,以及……纸钱。
第69章
村子里的午后宁静无声, 日光灼晒,房屋阴影倾斜,泥土地凹陷处湿润,上方又有轻微的干裂。
谢春酌低着头, 看着脚底下被水打湿, 和泥土粘在一起不分你我的红鞭炮残骸和圆形纸钱, 呼吸一窒, 随后又赶忙挪开脚步, 转身快速往院子台阶走。
他站在台阶上, 看着那处地方, 又四处张望观察, 发现地面有很轻微的红鞭炮痕迹,因为打湿了, 又有野草遮掩, 所以乍然一看什么都没有,只有走近了踩到了, 才能看到。
说不出是什么心情,谢春酌莫名感到了不妙,在这临近中午的时刻,他后背发凉, 额头出了冷汗。
屋内传来声响,似乎是大舅在喊他。
即使不想进屋, 谢春酌也还是快速地转身,三两步迈上台阶顶端,跑进了院子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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