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君子兔
视线往下,冰棺里的躯体仍旧完好,闭上眼的样子,仿佛刚刚睡着,只要是在魔宫待过的妖族,都能一眼认出,这是曾经带领他们执掌昆仑的前任魔尊──玄夜。
“君上,你说过要带着魔族恢复往日荣光,你不能为了一个凡人抛下这一切。”
未央在冰棺上握紧拳头,一字一句道:“你必须回来,昆仑需要你。”
献祭到了最后关头,前三位魔将的躯体完全粉碎,连同魔力一同吸入黑洞当中,只剩魅妖还有一丝气息,睁开眼,在狂风当中看到向圣坛逼近的神宗阁弟子。
当中,有位弟子的身影令她非常眼熟。
魅妖认出那人是谁,不免勾了勾唇。
多有意思,临死之前还能看到这样的画面。
“明悟长老──”
此起彼伏的呼喊声中,持剑斩向未央的明悟长老脚步一顿,看到正中胸口的流火箭,喉头涌上一口腥甜,他不可置信地回过头,看到拉弓的正是领头的天元宫首席,墨千钰。
“怎么……怎,”明悟长老不明白,他能感觉到箭矢带来的流火在体内窜动,很快撕裂经脉,让丹田供给的灵力枯竭,脱力跪下的那一刻,他仍不愿相信,自己会死在修仙界的后辈手里,“怎么会是……你们。”
走马灯一幕幕出现在眼前,耳边也传来弟子们的呼喊,明悟长老想起之前在万妖塔时,顾首席和自己说过的话,他说天元宫并不可信,但作为向来在修仙界中立的神宗阁长老,明悟长老一直以为,就算天元宫再怎么专制,也不至于做出损害修仙界的事。
没想到……
明悟长老倒了下来,无神地看着围过来的弟子,张开了嘴,却说不出话来。
他想,他可能真的错了,错在不该替弟子隐瞒真相,错在不该倒向天元宫。
神宗阁本可以全身而退,如果他当初相信了那个人……
“墨首席,你是不是疯了,这是明悟长老,不是妖族──”
神宗阁弟子的怒斥让带天元宫过来的应宥回过神来,他不敢相信,师尊会死在自己面前,还是身后的天元宫首席出的手。
“墨首席……”应宥反手将剑横在墨千钰脖颈上,怒目而视:“你是不是该给我们一个解释!”
天元宫所有弟子却在瞬间用剑围住了他,墨千钰放下弓箭,眼里满是愚弄之意:“解释,我跟你们有什么好解释的,你不会真的以为,我跟你过来是为了支援神宗阁吧?不……我是为了确认你们会完完整整,一个不留的死在这里,等收拾完你们,我再去收拾无情宗和玄青宗的人,到那时,他们肯定已经和魔宫的妖族两败俱伤了。”
混乱之中,神宗阁的弟子已经和天元宫争斗起来,打得格外激烈。
应宥攥紧拳头,红着眼道:“你们简直是无耻!”
墨千钰笑着说:“别急着骂,我们也并非置苍生于不顾,待昆仑一战过后,三大仙门覆没,永夜降临凡间,众生水深火热之时,天元宫和金氏自然会出手。”
应宥看到不远处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心下一紧,正要开口,就见几枚银针飞了过来。
中针的天元宫弟子下意识松开长剑,去摸后颈,应宥趁机脱离围攻,墨千钰却在这时看出他的去意,再次拉弓,“应首席,本想念在往日的情谊多留你一会儿的,如今看来是不行了……”
流火箭对准他的后背射去,应宥来不及躲闪,只能持剑相抗,第一箭第二箭都劈下了,第三箭袭来的时候,有名天元宫弟子横插过来,转移他的注意力,眼看就要刺穿丹田,却被突如其来的人影推开。
是应心怜。
“哥哥……”
箭矢入体的钝响连同呼唤传到应宥耳边,他屏住呼吸,看到妹妹的衣衫被鲜血染透,那名天元宫弟子则被后方赶来的玄青宗等人击杀。
应宥跪下来,抓着妹妹的手,呼吸格外艰难,“心怜……”
“哥哥……别,别怕,我告诉他们了,”应心怜笑着,努力安慰他:“我自己犯的错……我,自己承担,这是……你教我的,不是吗?”
顾逸带着一众弟子前来支援,天元宫很快落入下风,墨千钰看了眼圣坛之上被粉碎的魅妖,不再和他们纠缠,立刻御剑离开。
余下弟子还想再追,却被顾逸叫停,转而看向抱着妹妹的应宥。
“哥哥,你是男子汉……男子汉,不可以哭,”应心怜替应宥擦掉眼泪,看了眼边上冰冷的明悟长老,虚弱地笑了笑:“我,和师尊一样,做错了事……所以,师尊走了,我,要去……找他啦,现在,哥哥可以做你,真正想做的事了……”
应宥看着妹妹的手垂下,神情一下子呆滞了,根本注意不到周围的动静,而下一刻,他的脸被人狠抽了一耳光,顾逸的声音在他上方冷冷响起:“还没清醒吗,因为你的谎话,害死了多少人?”
应宥抱着妹妹的尸体,慢慢抬起头,望着顾逸的脸,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秦兄在哪儿?”
顾逸一把扯起他的衣领,质问道:“我都知道了,你根本不是自己逃出来的,是秦兄帮了你,他没有死,是不是?”
应宥只是跪在地上,声音毫无波动:“我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顾逸赤红着眼道:“是他放你离开的,你明知道他在魔宫,怎么能恩将仇报,放任其他仙门围攻这里?哪怕你在这之前提一句,事情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我问你,他知不知道围攻的事?我去魔宫找过了,那里已经成了废墟,什么都没有……如果让我找到他的尸体,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你也不配和我并列首席之位,从今往后,修仙界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而在这一声过后,整个圣坛都在黑洞将魅妖吞没之时震荡起来,所有弟子看向上方,发现九星连珠的奇景在刹那间消失,遁入深不见底的黑暗,逐渐向凡间蔓延。
一时地动山摇,狂风四起,巨大的灵波从天而降,直直涌入冰棺。
“不好……献祭已经完成了,快走,这里很快就要……”
神宗阁和玄青宗的弟子后退半步,还未来得及将话说完,脚下的地面就开始裂开,形成无法站立的深坑。
“去回禀师门,昆仑已经失守了。”
顾逸放出传音符,任其飞向半空,转过身道:“所有弟子,跟我回魔宫,除掉剩下妖族,找到秦首席,此战,非死不归。”
众弟子应声领命,御剑而起,剑光如流星般飞向魔宫。
圣坛另一边,守在冰棺前方的未央脸色微变,看到黑洞带来的神力注入冰棺,却被冰棺内部凝结的冰霜阻挡,透不进半分。
“君上,为什么?”
那层冰霜愈结愈厚,看不清里面的躯体,尽管如此,未央也还是在死去的玄夜脸上看到近乎平静的神情。
他在拒绝。
“为什么不愿意接受,你明明可以就此复活。”未央试图用妖力驱散冰霜,然而还是不行,上方的神力无法穿透被复活之人的意志,只能在此僵持。
“你是为了那个凡人?”一再的失败让未央失去理智,他被怒火裹挟,不能理解自己信奉的君上为何做出这种选择,“昆仑难道没有那个凡人重要吗?”
神力依旧无法穿透冰霜,未央的神情从一开始的愤怒变得麻木,他看着冰棺当中的玄夜,忽然明白了什么,“所以……君上,魔种和命牌,都是你交给他的吗,你早就知道,魔种在他那里,也对,你和他朝夕相处,怎么可能察觉不到魔种的存在,这根本,就是你为他准备的……”
说着,未央低低地笑了:“难怪……难怪你要把我支出去,你是怕我坏他的事,你知道我最恨凡人,连临风和我联系,你都权当看不见,那天,在大殿上,为他挡住那一击的也是你对吗,你为了他,真是煞费苦心啊……”
“可是君上,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未央摸了摸脸上的绷带,恢复原本冰冷的神情,站直身子,俯视着冰棺里的那具身体,向神力倾注之处伸出手,“既然你不愿意守护昆仑,那就让我来代替你。”
神力如潮水向身体涌入的瞬间,空气里回响着他的声音:“你做不到的事,我来做,你杀不了的人,我来杀。秦朔害你至此,我绝不会放过他。”
“我以下任魔主的名义向你保证,他非死不可——”
第205章 重遇
再回两极城, 景象已和从前大不相同。
长街喧闹非常,闲逛的人群当中, 既有蓝发碧眼的纯血鲛人,也有异瞳的混血鲛人,如不细看,根本不会发现他们之间的区别,清一色的宽袍,发饰也都是珍珠海螺制成, 没有半点阶级之分。
秦朔牵着雪域灵马,从他们身边走过,他披上了斗篷,没有人发现他的存在。
当初只容纳混血鲛人居住的破烂小巷拆掉了, 重建成新的客栈,至于他和宋晚尘住过的那间黑店,也换了招牌,成了一家酒楼。
酒楼内不再是混血鲛人为奴为仆,即便是纯血鲛人, 也要为生计跑腿做活。
秦朔本以为, 长达数十年的压迫会让混血鲛人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没想到,反叛军在他们走后,实现了真正意义上的平等。
如今在内城当权的是混血首领, 却也没有因为过去的压制剥夺纯血身为鲛人活下去的权利。城门口的告示贴着:不以血脉定论,只以能力衡量。
至于血玉珍珠, 早在几个月前断供,现在已经成了两极城的禁物。
这些都是秦朔在另一张桌子那里听到的,他将雪域灵马交给小二, 在鲛人最多的大堂点了壶茶,将两极城的现状听了个七七八八。
“要说现在的城主,真是比从前好了不少,不讲究出身,也不讲究血脉,只要有能力,就能被提拔到内城,真羡慕那几个小混血,原来都在一条巷子住的,因为能吃苦,受得了训练,现在都在内城禁卫当差了。”
说话的鲛人也是混血,在以往只有纯血鲛人有资格进入的客栈侃侃而谈,和过去唯唯诺诺生怕说错话的混血鲛人比起来,他显然自在得多。
“内城禁卫?那可是个要命差事啊,不过,能在城主身边待着,的确光荣,要是哪天我也能通过选拔就好了……”
“说到选拔,地下坊近日是不是也在招人,本来以为城主上任以后,会把地下坊拆掉重建的,做个地下城也好,谁知道,皇都那边极力阻止,还派人过来守着,说什么都不让内城动地下坊,这几日却奇怪,连着撤走不少皇都人手。”
听到皇都两个字,秦朔隐隐有种感觉,将茶钱放下,转身就走,他想去地下坊看看,那里究竟藏着什么。
对于这桌的突然离席,旁边的鲛人见怪不怪,两极城来来往往的过路客不少,各有各的古怪,像秦朔这种不愿以真面目示人,来去皆无定数的,也就不稀奇了。
可没想到,这副在两极城并不稀奇的打扮,却让在柜台结账的两个小鲛人看到时怔了一怔,秦朔前脚踏出客栈大门,后脚就听到身后有人呼喊:“恩人哥哥!”
秦朔脚步一停,显然听出来人是谁,却在顿了一下过后,继续往前走。
“是你对不对?”
身后的脚步急切追赶,两个小鲛人很快拦住他的去路,挡在面前道:“我看到了,你手里的那把剑,和之前来的时候拿的那把一模一样。”
秦朔看了眼手里的玄光剑,自知瞒不过他们的眼睛,只得停下,轻声道:“这段日子,你们在两极城还好吗?”
左边的小鲛人用力点了点头,仰起脸道:“恩人哥哥走后,两极城换了新城主,我们的日子好多了,现在我和小旻都住在西街最大的平安居,这次出来是给弟弟妹妹买点心的,没想到会碰到恩人哥哥。”
“其实,那日我并未帮上什么忙,恩人这两个字,还担不上。”
“怎么会,哥哥之前在马车撞上的时候救下我们,还为我们赎身,这是一件,之后又让那位白衣裳的哥哥过来帮忙,救下很多同族,这又是一件,还有……”左边的小鲛人和身旁别别扭扭不肯抬头的小鲛人对视一眼,笑道:“其实小旻和我心里都知道,哥哥不在的那晚,肯定去王城做了什么,所以反叛军才会那么快攻进去。这段日子,小旻心里也很后悔,那天在马车前对哥哥恶语相向,后来哥哥离城,他一直都找不到机会道歉,心里很惦记呢……”
叫小旻的小鲛人却嘟囔了声:“才没有很惦记,我只是问你他什么时候回来而已。”
左边的小鲛人笑着将他往秦朔面前一推:“知道啦!反正哥哥现在回来了,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这次再错过,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小旻揪了揪衣角,偷看了眼面前的秦朔,低下头,小声再小声地说:“对不起……我之前,不该那么说你,你是好人,我才是那个坏鲛人……”末了又补充:“不过也没那么坏……你要是不原谅,想报复回来的话,我也可以接……”
他正说着,就看到上方投来手掌的阴影,紧张地屏住呼吸,连眼睛都不敢睁开。
然而下一刻,额头却感受到掌心的暖意,秦朔只是摸了摸他的头,在他睁开眼的时候说道:“好久不见,长高了,也长大了,再长长吧,很快你们就会发现,将来还会有很多比过去更重要的事,如果都抓着不放,会很累的。”
小旻似懂非懂地看着他,身旁的小鲛人却仿佛明白了,小心地问:“所以,哥哥也是这样吗?”
秦朔被他问得一怔:“我?”
“是啊,哥哥之前不是和那个白衣裳的哥哥在一起吗,怎么这次不见他回来,哥哥,也像放下过去一样,放下他了吗?”
两个小鲛人都好奇地看着他,秦朔一时沉默,低下眼眸,不知在想什么。
“哥哥,总觉得你这次回来,和之前不一样了。”左边的小鲛人道:“是中间发生什么事了吗,你变了好多。”
乌金长老的话犹然在耳,秦朔只是想到,就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变了吗,他不知道,或许从一开始,他就是这样的人。
秦朔习惯用沉默回答,两个小鲛人看出气氛的微妙,再次转移话题:“客栈的话,我们也听到了,哥哥这次回来,是因为地下坊吗?”
客栈门口人来人往,秦朔不便在这里和他们说话,找了个僻静的角落,才把自己的目的说了出来。
“皇都金氏从修仙界拿走一样东西,这样东西非常珍贵,依靠修仙界的灵气维持神力,离开修仙界,只有两极城的血玉珍珠能暂时护住它,你们也知道,地下坊是最初养出血玉珍珠的地方,皇都又派人在这监视,所以,我想去地下坊一探究竟,看看那样东西,是不是就在地下坊。”
左边的小鲛人和小旻对视一眼,对秦朔道:“可是哥哥,地下坊如今守卫森严,没有令牌,你是进不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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