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钗换酒
乘白羽老老实实,“敢问阁主有何要事?”
李师焉静静悬浮,
少时,道:“已访过灵皇岛,你子经脉无虞。”
“当真?”
乘白羽笑从两靥生,“多谢阁主。”
正当时,对面不知何处传来一声稚子童音。
“是阿爹么?”
是乘轻舟的声音。
“是,”
似是伸手拎起一物,李师焉道,“你父日理万机,不得空陪你瞧病。”
乘白羽收回抻长的脖子,只有声音,李师焉手上有拎起的动作却并无实物,看来显不出阿舟的影像。
“阿舟,听见阿爹么?”
乘白羽语气温软,“别听他瞎说,过两日去瞧你,好不好?”
“好,”
阿舟的声音很静很乖,“阁主说往后阿舟要喊他爹爹?”
“不曾说过,”
李师焉抢白,“是狂僧乱语。”
原来他二人返程途经南海乘龙观音宫,佛前留名,保许乘轻舟的安康。
哪知一洒扫小僧误会,以为二人是父子。
乘轻舟不吱声了。
说是“狂僧乱语”,李师焉却没有很恼怒的语气。
乘白羽摇摇脖子,拿不准。
啊,这座靠山,性情真是难以捉摸。
这就是高人风范吗。
“我即刻回阁中,”
李师焉的影子旋身飘走,“回头再教你。”
“?教我什么?”
“教你凭虚显影之法,”
李师焉道,“你不是无能的废物,想必一教即会。”
言罢李师焉的身形全然泯没于灯焰之中。
殿中只余轻烟袅袅。
乘白羽怔然,过一刻莞尔一笑。
听多了“乘白羽那个草包”,偶尔听一听“乘白羽你不是废物”,这滋味。
笑意戛然而止。
帐外有人。
是什么人?
“听闻你上知务殿领庶务?”
阎闻雪推门而入笑容满面,“我知道有一件事,你一定想去。”
乘白羽倚在帷帐边不言语。
“何故拒人于千里之外?”
阎闻雪笑得格外开朗良善,一丝阴霾也无,
“上回我病中扰你寝殿清净,只当赔礼。”
“不必,”
乘白羽徐徐开口,“我手头已有差事,恐没有余力承接你的歉意。”
“不妨听听,”
阎闻雪道,“你知道鲤庭西溯,通往何方?”
乘白羽不说话。
“接伊水,过师每,穿闲鹤州,直通章留山,”
阎闻雪自问自答,
“贺临渊就镇压在章留山底。”
攸地,他满脸如同朝晖一般的明朗之气褪尽。
“当年几大宗门联手构陷承风学宫,”
阎闻雪逼近,
“昭雪以后几个始作俑者被权哥斩杀殆尽,只有贺临渊,仗着和权哥的一点血脉亲缘苟活至今。”
“权哥一直不肯告诉你他关在何方吧?”
阎闻雪贴在乘白羽耳边,“说到底,当年他们为何对付乘氏,你不想追根溯源么?”
乘白羽垂下眼睛。
第6章
你想知道么?
阎闻雪声声逼问。
想么?
可是,很多事情,想是没有用的。
于焉问道,四海承风,承风学宫。
紫重山乘氏所建承风学宫,不论出身慷慨施教,设丹室、兵室、览遗馆,惠及天下有缘人。
学成之后是走是留,全在个人。
于那些敝帚自珍的宗门而言,承风学宫实在是个异类。
可是啊,往前数五百年、一千年,只有乘氏有人飞升。
真是该死啊。
乘白羽若没有“九州第一草包”之名,未必能活到今天。废物?他只能当个废物。
“呵,”
阎闻雪气息徐徐,“乘白羽,你真是贱骨头。”
“贺临渊是权哥亲生父亲。”
“他爹干的那些好事,你怎就敢肯定他不知情?”
“你现如今委身之人,说不准就是你灭门仇人的帮凶。”
承风学宫出事时,乘白羽正在外游历。
他于某一日莫名陷入深眠,梦见面前有一本册子。
凝目一看,每一笔、每个字都是他熟悉的人和事。
可是,翻到扉页,分明写着“话本”二字。
有一页触目惊心:承风学宫,灭门惨案。
当时醒来,乘白羽当胸喷出一口心头血。
来不及的,赶回去也来不及,怎么办?
他不知道谁可以信任,不知道可以向谁求助。
若说有人,一定能活到最后,心想之事必定能成,那一定是……
话本的主人翁。
卷首有标注,他会是他的道侣。
去……求贺雪权,若想为学宫挣得一丝生机,只能求贺雪权。
贺临渊还活着,他不想问贺雪权么?
贺雪权不说,他能强迫贺雪权说么?
贺雪权长年在外奔忙,两人少时在学宫的那一点情分眼看消耗殆尽,他能有什么异议?
不能。
梦境模糊,可有一点乘白羽记忆犹新。
每一卷,贺雪权道侣的名字都不同。
他没尝试过挽留么?
他没试图说服过自己,梦只是梦么?一生一代一双人,他不想要么?
可时光如水,只是无情。
贺雪权于某日兴冲冲回来,说寻到旧时好友,他能怎么办呢?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贺雪权口称手足,口称知己,他能怎么办呢?
那人的名字,是他经年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