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间棠
他怀疑他的雄主跟他杠上了,而且他有证据。
飞行器缓缓降落,医院近在眼前。
伊格里斯利落地起身,往外走去。
从开头推导结果可能有点难,从结果倒推开头却会简单很多。
为什么要帮助伤害自己的反叛军拖延时间?
因为诺厄需要这个活口,在此时向他摊牌,他主动失忆这件事。
为什么主动失忆?
因为只有在他相对稚嫩、脆弱的少年时期,伊格里斯·奥威尔才不得不为了保护他,帮助他掌控一切,从零开始,手把手地教导他平衡、规则和手段,一步一步的,重新变成那个无所不能的圣阁下。
再没有比手把手教出来的学生,更洞悉老师弱点的存在了。
他们会距离彼此的心脏更近,距离彼此致命的脖颈处也更近——他把最柔软、也最容易摸透的自己送到他的雌君怀里,与之相对应的,他要他的雌君亲手将足以杀死他的刀,递交到他的手上。
这是一场无关任何外虫,仅限于他们之间的,一场有关“主导权”的家庭战争。
掌控,或者被掌控。
互为猎手,亦互为猎物。
意识到这一点,议员长先生低低地笑了起来。起初是轻笑,又慢慢地、无法抑制地大笑出声,连带着他的胸腔也跟着微微震动。
声音里却不见半点恼怒,反倒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愉悦。
什么啊。他漫不经心地想。
被当成猎物的,居然是我。
电梯上的数字不断跳动,向着圣阁下所在的特殊楼层快速逼近,电梯移动间,伊格里斯已然明白了一切——
就像是一场精彩纷呈的牵丝戏。
如果说,十八岁的诺厄·维洛里亚手中握着的丝线,串联的是卢西安·维洛里亚和塞拉斯·维洛里亚;
那么,二十八岁的圣阁下,在一周前的病房里,低头漫不经心拨弄把玩的那一条丝线,则犹如一张蛛网,一直纠缠、收紧、蔓延到了议员长先生的身上。
他知道他会撩拨他,背弃他,也知道失忆后的自己一定会按捺不住报复的欲望。
这一次能四两拨千斤地打消议员长的念头。
可下一次呢?下下次呢?
十八岁的圣阁下或许还没想到这一层,二十八岁的诺厄·维洛里亚却在那场飞行器事故之外,第一时间从病床上坐了起身,将答案提前写在了剧本上。
为了促使他放弃43号法案,十八岁的诺厄·维洛里亚赌上了他们的一生之盟;
为了促使他放弃整片森林,二十八岁的圣阁下选择在天平的另一端,押上他自己——他的雄主这是在问他:你想要狩猎的,是联邦这一整片森林,是趁我失忆期间掠下更多的土地,还是……我?
多么傲慢、自我的雄虫啊。
他怎么敢理所当然地认定,他一定会选择他?
——“叮。”
电梯到了。
想见的虫就在前面。
明明是这些天走过无数次的路,此刻再走一遍,伊格里斯居然有种说不出的新鲜感。难以辨明的情绪在他的心底悄悄涌动,仿佛一支雪白柔软的羽毛,在他的心头轻轻挠动,令虫焦灼难耐。
连带着胸口的那颗心脏,也毫无征兆地狂跳起来。
大门近在眼前。
议员长先生停下脚步,认真地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又拍了拍并不存在的灰尘。确保自己还是那个英俊的、无可挑剔的完美雌君,他眼底噙着笑,像是奔赴某场盛大的宴会一般,不紧不慢地推开了门。
没错,他当然会选择他。
毕竟。
狐狸最喜欢的,就是兔子——尤其是,胆敢对他龇牙的兔子。
他兴致盎然地撩起眼皮,轻笑着看了过去。
风吹过落地窗,撩起轻薄的长帘。日光沿着窗台泼洒进来,照亮了早已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寂寂无声,且空无一虫的房间。
……?
意识到什么。
伊格里斯单手撑着额头,气笑了。
第13章
【13】
按照诺厄的设想,他会在三分钟内办完出院手续,两分钟内离开医院,半小时内乘坐星舰返回圣地,最后花五分钟简单地洗个澡、去去晦气,安全且安心地坐在书房里写写画画,为之后的事情做打算。
本该是这样才对。
但是——
他看着不远处停靠的两艘星舰。
从舰身上标志性的图案来看,这两艘应该是由学院顶级实验室制作,公司只对特定高等种发售的顶配限量款,开到哪片星海,都绝对是最酷帅、引虫瞩目的那一种。
区别只在于,其中一艘星舰的前端多了一对形如机械猫耳的紫色椭圆半球;另一艘星舰的末端,则点缀着一颗圆滚滚的雪白兔尾。
诺厄冷漠脸:“……这是什么?”
卢西安眉飞色舞:“这是圣地近年最流行、最讨小阁下们喜欢的雪兔糯米团子联邦限量款星舰!是我为了接你出院,特地紧急找学院定制的。”
“怎么样,是不是跟你一样可爱?”
维洛里亚家主不甘示弱:“飞行器的安全等级还是太低了,雌父思来想去,亲自为你设计了这么一款防御等级现役最高、全联邦独一无二的星舰,头上的机械猫耳还是我特意加上去的,喜欢吗?”
诺厄不置一词。
他冷静地问道:“我今年几岁?”
卢西安迟疑:“……十八岁?”记忆倒退十年,所以是十八岁,没毛病。
维洛里亚家主察言观色的水平则相对还是要高出不少,他迟疑了一下,谨慎地道:“……二十八?”
“是吗?”
年轻的圣阁下深呼吸,微笑,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像是透着一股煞气:“我还以为我今年其实是八岁呢。”
大小维洛里亚:安静如鸡.jpg
诺厄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他知道,雌父和小舅舅这样浮夸的耍宝演出,不外乎是察觉到了他和伊格里斯平和下的暗流涌动,想通过这样的方式安他的心,让他在这样叫虫啼笑皆非的场景里,找到过去的熟悉感和掌控感。
也是在告诉他,无论他做出什么样的选择,维洛里亚家族永远都是他坚定的后盾。
但是……
看着面前本该帅气得一塌糊涂,偏偏被两只雌虫硬生生改装、添上仿真兔尾和机械猫耳,变得不伦不类的高大星舰,圣阁下沉默了。
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真在这两艘星舰里挑一艘坐回去,他的虫身安全是得到保障了,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冷淡沉稳酷哥形象,也差不多要完蛋了。
诺厄几不可闻地叹口气。
没办法。
事已至此,只能这样了。
……
同一时间,医院病房内。
扑了个空的议员长先生并没有立刻转头离开。
伊格里斯斜靠在沙发上,感受着四周圣阁下残留的气息,手托腮,歪了个脑袋,自我反思:说到底,他为什么要为不相干的虫和一场无足轻重的审讯,将来医院见雄主的时间一再往后拖?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什么东西,值得排在他的雄主前面吗?
而后他又漫不经心地想——
不知道他的雄主喜欢什么颜色的麻袋。
地下室装修风格选一哪种好呢?锁链的材质最好挑坚韧又柔软的类型,捆在身上既不容易挣脱,又不容易造成伤害。唔,室内照明也很重要,太暗对雄虫视力不好,也很容易因为黑暗的环境造成心理抑郁……
虫一旦走神,就很容易思维散漫。
议员长先生甚至开始认真思考,要不要稍稍惩罚一下对方。
总不能一怒之下,就怒了一下吧?
那他岂不是很没面子。
正沉吟间,房间的大门忽然又开了。
风掠过走廊,露出圣阁下额发下镇定自若的眼睛。或许是因为一路小跑,雄虫的呼吸略显急促,眼睫毛微微发颤,脸上却仍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稍微放缓了脚步,矜持地、慢吞吞地走到议员长先生的跟前。
目光扫过雄虫微微发红的耳根,伊格里斯视线顿了顿。
算了。
议员长先生认真地想:怒两下也行。
年轻的圣阁下当然不知道,就在他阔别病房的半个小时里,议员长先生已经在内心设想了料理自己的一百种方法。
他镇定地伸出手,拉住对方的袖口,神情苦恼且凝重。
“伊格里斯,你……开星舰来了吗?”
伊格里斯:“?”
*
诺厄不想社死。
好在伊格里斯在这方面的脑回路还算正常,并没有因为要接他出院,就对自己的座驾做任何有损威严的改装。眼见星舰从里到外都维持着它出厂时线条流畅、外形酷炫的模样,诺厄这才放下心来,稍稍松口气。
他转头,看向他的雌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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