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间棠
诺厄后知后觉,本能地往后退了两步,又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脸颊。
他蹙了蹙眉,犹豫着要不要适当发作一下,以免某位议员长上房揭瓦。黑发雌虫却像是感知到了某种危险似的,捏了捏他的手腕,一本正经地道:“我看了下,就在前面了,我们继续走?”
诺厄抬眸看他。
议员长主动往前走了两步,一副准备在前面带路的模样,见他一动不动,又奇怪地回头看他。
算了。
周边随时有虫过来,等到了地方,再好好教训对方。
这么想着,圣阁下不再说话,和他维持着半米的间距,慢慢往前走去。
周围再次静了下来。
越往深处走,光线越暗。头顶交错的枝桠几乎完全遮蔽了微弱的星光,脚下的路变得模糊难辨,枯枝和凸起的树根就像是黑暗里潜藏的陷阱,黑发雌虫一个趔趄,超绝不经意地摔靠在圣阁下的身上。
诺厄:“……”
谁家雌虫会被树根绊到啊。
他无语极了,又实在懒得教训对方,只好主动牵过议员长的手。
没有虫说话。
原本随意握住对方的手,此时却被议员长反手更紧地包裹。影影绰绰的树林之中,他们谁也没有转头,唯独交叠的掌心轻微地搏动,像是尚未出壳的幼鸟,隔着薄薄的、温热得皮肤,一下下敲击着他的右手。
不知道走了多久,伊格里斯忽然放慢了脚步。
“到了?”
“到了。”
伊格里斯随口应道,自己却转过身,绕到诺厄的身前,半蹲下来。
诺厄:“?”
“扎营的地方在树上,”伊格里斯:“还是你想自己爬上去?”
他抬起头,试图在夜色下找到这棵树的顶端,没有成功。
诺厄:“……”
那就,来都来了?
短暂的迟疑过后,大雪团子小心地伸出手,搭上自家雌君的肩膀,后者托住他的双腿,稳稳地往上一送。
爬树向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更何况是背着虫爬树。
感受着向上的阻力,诺厄本能地向着身前的议员长靠得更近,双手环过雌君的脖颈,下巴轻轻抵在雌君的肩窝,任由对方的指尖绕过他的腰间,不经意地陷进他腰间的软肉上。
毕竟是背负的姿势,手如果不放在腰部的话,似乎也没什么地方可放?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感知到腰部的些微痒意,和长时间维持同一个动作的僵硬感,圣阁下转过头,盯着对面稍矮一头的世界树看了一会儿,又仰起头,看了看至今不见树冠的天空,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这棵树到底有多高?”
议员长语气轻松,随口道:“也就七八百米吧。”
如果是横向距离,这个长度绝对不算长,正常虫走几分钟也该走到了。但爬树与走路显然是两回事,更何况这还是负重爬行。
按照这个速度,他们得爬到什么时候?
诺厄沉默了。
像是看出了圣阁下静默下的无语,伊格里斯闷笑一声,终于不再逗他。
几乎是眨眼的时间。
诺厄身下一软,原本硬邦邦的,属于雌虫的后背,瞬间被一只体长近三米的苍鹰所取代,蓬松的羽毛仿佛松软的棉花一般,自然地将大雪团子包裹其中。
对哦。
他家雌君本来就是可以拟态成各种生物的幻想种来着。
他放松了身体,让自己彻底陷入柔软的羽毛之中,闭目养神。
……不对!
这样的话,他前面被对方背在身后,一路磕磕绊绊的苦算什么?
算他给对方白占便宜吗?
诺厄抓住羽毛的手紧了紧,心跳有些奇怪的不太稳定,冷静开口:“你……”
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对方说:“到了。”
正如同伊格里斯前面说的那样——这是棵相当庞大的世界树,树枝与树枝之间相连接,仿佛是近一米长的空中走道。树枝掩映的深处,则是一块近三十平方米的树身平台,用来作露营的树屋刚刚好。
这么一个打岔,诺厄也没了抓着上一个话题不放的兴趣。
他踩在坚实的树干上,抬头望向脱离枝叶的遮掩,总算展露出全貌的天空。月光肆无忌惮地倾泻下来,洒落在山峦般连绵的巨木森林上。风从远方吹来,带着草木蒸腾了一整天的清新气息。
诺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空气里漂浮着世界树所特有的凛冽松香,还有一种……万籁俱静之中,隐隐有什么即将挣脱束缚、破土而出的雀跃。
“我们今晚就在这里休息吗?”圣阁下问。声音里不可避免地染上些许轻快。
原始虫族本就栖身于森林,对于虫族而言,没有比这种远离地面的天然氧吧更舒适、也更适合筑巢的地方了。
不远处,议员长慢悠悠地收敛起翅膀,变回原本的模样。
他瞥了眼大雪团子雀跃的侧脸,笑了一声,随手就设了一个套,不动声色地道:“下次带你去海底露营。”
好呀好呀。
大雪团子忙不迭地点头:“好……”话刚起头,险之又险卡住。
等等,怎么就直接开始约下次了?
诺厄顿了顿,连忙改口,含含糊糊地道:“下次再说吧。”
挖坑失败,伊格里斯也不沮丧。
他从随身的空间纽中取代树屋主题的露营设备,对照着光脑上的说明书,利落地扎起了树屋,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一间漂亮的树屋便在宽阔的树身上成形。等诺厄走过来的时候,伊格里斯已然在树屋铺上了一层厚厚的地毯。
这么看倒还真有点像鸟类筑巢。
就这样,议员长还犹嫌不够,左右看看,连同树屋内部的墙壁上,都覆盖上了一层蓬松柔软的毛毯。
大雪团子眨眨眼睛,趁着饲主还在和精密的器械作斗争,偷偷窝进毛茸茸的世界,惬意地打了个滚,等后者似有所觉地看过来时,又坐直了身体,正经着一张脸,低头从自己的空间纽里掏各种各样的糕点食物。
议员长挑了下眉,也没急着抓他。
确定树屋布置得足够稳当,伊格里斯略一低头,也跟着走了进来。
顺手关上了门。
室内的光线变得更加昏暗。
星光、微风、虫鸣……一切与外界链接的事物瞬间消失,等诺厄反应过来时,伊格里斯已经在他的身侧坐了下来。
世界万籁俱静。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对方没有靠得很近,只是自然地坐在树屋的另一侧,投落在地毯上的巨大影子却像是某种凶兽一般,将雄虫完全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之下。
诺厄布置野餐的手指一顿。
心跳声忽然变得明显。
伊格里斯的身影,伊格里斯的气息,伊格里斯的目光……那些晦暗的、温柔的,无形的东西,就像是无边的夜色,在他毫无知觉的时候,侵入了他身边的每一寸土地。
也就是这个时候,诺厄才意识到——
对方看起来彬彬有礼,其言行举止却无时无刻不在试探着越过他心中的警戒线。
想要得到,必先给予。
他的温柔克制是真的,他的体贴入微也是真的。
就连那场不公平的告白,也是为了狩猎他的全部,蓄意为之的另辟蹊径。
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放过他。
第57章
【57】
“啪嗒。”
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声响, 悬挂在天花板上的琥珀灯瞬间亮了起来,灯光至上而下,驱散了角落里的黑暗, 也驱散了房间里一部分黏稠而暧昧的空气。
造成一切的当事虫却似乎对此毫无知觉,低头瞥了眼光脑。
“好像快凌晨一点了……你是想吃点夜宵, 还是玩一会儿睡觉?“
玩什么?
看我被你温水煮青蛙吗?
诺厄瞥他一眼, 后者规规矩矩地坐在地毯上,低垂着头, 貌似专心地观察着堆满小方桌的糕点,仿佛是在替他考察哪一道糕点味道更好。
装。
你就装。
圣阁下眉间一挑, 决定哪个都不选。
他岔开话题:“你参加过圣地巡礼吗?“
说话间, 诺厄若无其事转过头,透过树屋的侧窗,去看外面的天空。或许是刚放过烟花的缘故, 空气里弥漫一股清新的、混合着干燥木材、硫磺和灰尘的特殊气味。晚风吹过树梢, 像是森林细密的低语。
恍惚之间,竟有种回到十八岁的错觉。
不是失忆期间的十八岁, 而不是他们刚刚成年, 第一次被允许参加圣地巡礼的那个夏天。
伊格里斯问:“站在外面远远地看了一眼算吗?”
“有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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