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间棠
他在日复一日的烦恼与生趣之中,隐约窥见了某种端倪——
“伊格里斯,你是不是喜欢我?”
他问。
不等议员长回答,年轻的圣阁下便挪开视线,目光漫无目的地游离在对面的墙壁上,自问自答:“我觉得吧,做虫还是要讲诚信,白纸黑字的条款,该守就得守,你说呢?”
一秒,或者是更短的时间。
他听到身后的雌虫轻笑道:“当然。”
他们默契地忽视、挖断了那棵埋在土壤里的小小树苗。
既然给不出供它茁壮成长的养料,与其看着它渐渐枯死,不如从一开始就截断它长大的可能。
垂耳兔抖了抖耳朵,缩回小小的兔子窝。
他怎么能给予对方自己压根就没有过的东西。
婚后第二年。
他们开始对协议上的条款驾轻就熟,公事归公事,私事归私事,今天你坑我,明天我宰你,本以为日子会这样一直不咸不淡地过下去,他却意外地从对方的政敌手里,拿到了潘多拉的盒子。
怎么说呢?
有点神奇。他想。
看议员长对钓鱼与摸鱼事业的莫大热枕,他还一度以为对方的目标会是承包全宇宙的鱼塘之类来着。
没想到居然是……毁灭世界?
诺厄:你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jpg
或许是骨子里的恶劣,又或者是太过无聊。年轻的圣阁下很快便来了兴趣,抱着看戏的想法,试着调查了一番对方这份世界毁灭计划的始终。
以征战为借口,掀起虫族对外的战争,表面上是开拓星际为联邦谋求更大的利益,实则串联了整个星海和平联盟,站在两百多个文明这边,反过来实现对虫族的围剿……?
原来不是毁灭世界啊。
圣阁下幽幽叹气,有点遗憾,又有点振奋。
毁灭虫族也不错,看起来也蛮好玩的,要不跟雌君说一声,也带他一个?
他饶有兴趣地想,指尖在翻到陈年的资料时,却停了下来。
这个虫族毁灭计划的活跃时间,是不是有点不太对劲?
跟他结婚之前加班加点,进度一日千里,婚后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被他暗地里拒绝、拉开距离之后,更是干脆将计划发动的时间推迟到他死后……?
什么意思?
这是太看得起他,以至于不愿意在他活着的时候发作,还是瞧不起他,准备等他死了之后,再一只虫快乐发癫?
圣阁下陷入了沉思。
圣阁下推了推身边的雌虫,很凶地质疑:“老实说,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伊格里斯满头雾水。
“啊?我吗?”
“我哪敢啊。”
圣阁下左看右看,却研究不出所以然来,只好摆摆手,让半夜被他叫起来回答问题的雌君自行滚蛋。
议员长只好扁扁地走开了。
仅有一虫的空荡主卧里,年轻的圣阁下躺在被子里,盯着头顶的天花板,静静地看了一整夜。
星海纪,西元5000年。
联邦议事厅,两院联席会议现场。
结束无聊的晨间会议,年轻的圣阁下随手脱下属于雌君的大衣,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爆炸,火光,碰撞。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无法理解。
医院里灯火通明。
年轻的圣阁下靠在床头,看着窗外一如既往的天空,做出了一个决定。
什么是爱?
爱是什么?
诺厄不知道。
他决定给自己一个机会。
二十八岁的诺厄·维洛里亚做不到,那就交给十八岁。
什么是爱?
爱是什么?
十八岁的他,还没有那么无聊的他,会听从自己的心意做出什么样的选择,走到什么样的地方?
他感到一点久违的好奇。
那是一个和往常没什么两样的冬天。
他叫来了主治医生团里的熟悉的医生。
他撕下一张便签,书写,折叠,塞进只有自己能够打开的空间。
他在迟暮降临时沉沉睡去,任由仅有前十八年记忆的自己在病床上缓缓睁开了眼。
雄父说,身为雄虫,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但雄父还说过:只要能够攫取到足够庞大的利益,以身为饵也没有关系。
所以,当医生告诉他,他的大脑受到了创伤,失去了部分记忆时,
当他名义上的雌君,那位足以号令大半个帝国的强大雌虫漫不经心地踏进病房时,
年轻的圣阁下抬起眼眸,对着自家雌君露出了一个漂亮的、懵懂的,足以任何虫晃神的笑容——
第63章
【63】
而现在——
“都听到了?”
诺厄擦了擦手, 抬起眼眸,随口道:“要杀虫灭口吗?”
断裂的管线像是被斩首的巨蛇,从天花板和墙壁的破洞中垂落下来, 伴随着一道轻微的嘎吱声,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后面摸过来的议员长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也跟着从上空的通风管道跳了下来。
狭窄的通道内, 拼图般的尸体散了一地。
伊格里斯:不敢说话.jpg
他瞥了眼老老实实抱头蹲在一边作投降状的议员长,嘴角很浅地勾了一下, 面上却是一如既往的冷淡,无情道:“回去再收拾你。”
最后一只虫。
考虑到对方本就奄奄一息、动弹不得, 诺厄没再浪费精神, 随手捡起一把镭射枪,干脆利落地送对方上路。
结束了?
几乎是在这个念头出现的同一时间,一种被锁定的毛骨悚然的感觉瞬间笼罩了他。
距离星舰数万米远的高空, 一道仿佛恶意凝聚而成的纯黑色能量光束毫无征兆地激射而来,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只手忽然握住他的胳膊, 将他拉入怀里的同时, 带着他一起向斜后方的空地滚去!
“滴答、滴答。”
寂静的废墟之中, 首先响起的, 是鲜血滴落的声音。
抵在他腰间的手倏忽松开, 失力般垂落。
圣阁下茫然地回头。
黑发雌虫面部向下倒着,半张脸埋在冰冷的金属碎屑里, 一动也不动。从他所在的这个角度望过去, 刚好能够看到那道贯穿他的心脏,至今还散发着淡淡黑烟,狰狞的、深褐色的洞口。
“伊格里斯?”
胸口空落落的。
他感到一点钝痛, 不算明显,却格外持久,像是某种阴冷的蛇,无声无息,便顺着他的血管蜿蜒向全身。
世界万籁俱静。
眼前的一切都仿佛隔了一层,画面、声音,灰暗、沉郁,朦朦胧胧,看不见真切。所剩无几的灯光自墙角的天花板投落下来,借着被照得透亮的残垣断壁,他看见了自己毫无表情的脸。
他好像有一些伤心,又好像没有。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雄父去世的那个冬天。
白茫茫的天空,白茫茫的雪花,来来往往的哀悼者神情悲恸,小小的雄虫站在雌父的身后,却只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虚无。
不对。
不应该是这样才对。
他可以接受树苗停止生长,戛然而止,却唯独没有办法接受这棵小小的树苗在他还没有弄清楚的时候,在他的面前一寸寸枯萎。
指尖触碰到对方的身体,试图发力。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被他半抱住的“尸体”,忽然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
诺厄微微一怔。
本能地误以为对方死去的时候,他尚且还算平静,可当他意识到对方存活的可能时,诺厄反而有些手足无措。
没什么疗伤经验的圣阁下本能地从空间纽里拿出一切有用的没用的治疗喷剂或器具,努力地试图往雌虫的身上套,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对方打商量:“你…能不能努力一下,先别死,下次再说?”
通道内一片寂静。
紧接着,一个虚弱的声音,稍显不解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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