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神新妻 第59章

作者:砂金流渚 标签: 生子 灵异神怪 惊悚 欢喜冤家 治愈 玄幻灵异

施霜景这人的生生死死,罗爱曜都捉摸不透。都不好说。罗爱曜在这个新年之际,忽然想起他最初接到施霜景愿望时,为施霜景估量的剩余价值。

一万块。

那时罗爱曜估计施霜景整条命,只值一万。

任何只值一万的生命,剩余时长也不会太长。罗爱曜当时非常自负地将这一万块提前兑现给施霜景,让他花光,这样他就可以像对待那些人祭*4一样对待施霜景——然而施霜景遭受了非人的对待,被狂徒提前收割生命,令罗爱曜计划落空。那之后,罗爱曜认为“一万块”的限额应该不再作数了,开始缓慢地为施霜景提供经济支持。

逐步试探,想要放开手脚,想要共享经济上的轻松,罗爱曜在送走庄晓一家之后,这方面的想法越来越强烈。通过拍卖会建立公益项目并提供长期支持,这算一项;买房安心,这算一项;日积月累的小笔转账,这算一项……钱是具现化的爱,罗爱曜喜欢这种明了的等式,他近来很有些得意忘形,总想着,不够,不够。

但拉远了距离,罗爱曜今天这忽然一盘算,蹊跷感怎么也抹不去,好似一讲到施霜景的背后历史,就必须要正视施霜景只是凡人,必限于寿浊。

再何况,施霜景父母都太短命了。

一万块。好端端的人怎么只剩一万块的寿命?

*1:《冲喜异闻谈》剧情。

*2:罗施鬼国,又作罗氏鬼国,彝族古国,首领称“大鬼主”。彝族崇尚毕摩巫术。

*3:马鸣菩萨是贵霜帝国迦腻色迦王所尊奉的高僧,贵霜帝国讨伐中印度时,迦腻色迦王认为佛钵与马鸣菩萨可抵两亿金。据说河西走廊的月氏一路西迁,分出的大月氏部落建立王庭,演变为后来的贵霜帝国。

*4:佛子的人祭食用法,我之前在《眼中之欲(下)》写过,但因为是不可描述章,我没有发出来。现在我将那段描述复制粘贴过来:

当罗爱曜的人身未曾现世、只以报身或法身行事时,他这样食用人祭:佛子通常不会自己动手,有信徒替他操持这一切。祭品身上抄满经文,食用祭佛子专用的瓜果,七日后佛子降临,信徒受本体法身琉璃尖刺刑,血肉从骨上自动脱落,只一霎就洁净如从未有人来过。佛子吃的不是人肉、人血的味道,吃的是一种因果碾碎之后的如粉末的流动的饱足感,像流沙下漏填满洞穴。往往这些人祭欠了佛子债,必定是先享用过了好处但无可偿还,只能是以命来抵了。佛子看得上就多留几个部件,以作改造的法器,例如头首、骨骼、眼睛之类。

像施霜景这样无头闯上来的祭品,本来就是第一个。罗爱曜还以为是自己的信众都死光或是叛逃了,才沦落到外人祭他的下场。凡事总有第一次,但等了两个月发现这就是最后一次。而且关于施霜景这人,凡事都让罗爱曜自己来,他亲自沟通,亲自往他身上抄文,以及,X欲。这是最奇怪也最幽微的一点。X欲?以前佛子从不要祭品做这些。人祭就是食用死魂灵的往复一生,然后一个双X人出现了。知道他有两幅器官。所以呢?以前不要人伺候的佛子现在突然要了?难道说,佛子理解的“代价”本来就有误?他以为他要没收的是施霜景的生命,但其实只是……X?

这几周罗爱曜一直在想这件事,是这套祭祀的程序出了问题吗?接收到施霜景愿望的那一刻起心动念也很值得罗爱曜反复思量。那一刻马上就和性挂钩了,佛子的戒也就是从那一刻起就破了。

第114章 细马春蚕篇(十二)

于Q省驾驶长途车,往地图的再西边去是荒漠黄沙,往东往北走则是见到大片大片的高寒草原牧区。卓逸纶问过□□歌,为什么不直接开车去马家大宅。□□歌笑而不语,总是不直接回答这个问题,顾左右而言他,甚至连“往马家大宅的路经常堵车”这种理由都搬出来,说会有放牧的牛羊堵路。这个季节哪还会大费周章地放牧!这是春节!就连柳闻斌这种五谷不分的都市人都知道,冬季牛羊大多要补饲,放牧吃的冬草还不够掉膘的。

他们在西宁只是短暂地停留一晚,卓逸纶松口,表现出对马家大宅的强烈兴趣,包括对马家为何不能兴佛事的好奇,卓逸纶回酒店房间,翻找一阵,带来一枚手掌大的木盒,对□□歌说,这是一尊佛子小像,外甥留给我防身用的。我不能转赠给你,这不合礼数,但我们去你家造访,看看究竟会发生什么事——这就是你想要的,对吧?

□□歌连连答应,说这样就够了。他毕竟也说不准嘛!自家祖宗不许后代修习佛事,请客人来家里拜访总管不了太多吧。

所以,马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佛子有时真想往□□歌的脑子里灌生理盐水,洗洗他被酒精腌渍入味的脑子,顺便再将□□歌脑子里的脏东西冲出来,看看到底是什么玩意。

大年初五,他们一行人终于不用大清早天不亮就动身。佛子离家好几日,周身气压很低,柳闻斌只是普普通通一出现,就被佛子挑拣一通,嫌柳闻斌中年人不收拾,新年看带衰的人心情不好,让柳闻斌赶最早的商场去多买几身换洗衣服。佛子甚至不愿意和柳闻斌同坐一辆车。

早上十点半,柳闻斌赶早买了衣服回来,佛子也吃过早餐了,在一众碳水里吃一碗甜醅子就算是吃过。马家司机在群组里说联系不上老板,佛子说,那你们就去他房间找他,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的房间号。群组陷入沉默,等候很久,马家司机线下找到二人,将柳闻斌和佛子聚起来,这才说老板可能是老毛病发作,只能等。

佛子面上不耐,说如果马老板今天不出现,那他们就买晚上的机票回家,就当是Q省几日游了。柳闻斌恨不得鼓掌。司机离开,佛子告诉柳闻斌:“□□歌在房间里起乩,没体力了自然就会消停。我还是打算去一回马家宅。”

“啊?起乩?这不是有什么神明鬼神附身的意思吗?是□□歌的老祖又上身了?”柳闻斌惊言。

“我好像听见诵经敲钵的声音。隐隐约约,不知道来处。不是□□歌所能发出的声音,而且他确实没有在诵经。这些声音像幽灵一样环绕,时隐时现,大概从□□歌起乩时就有了。”佛子用手指模拟了像烟雾一样缥缈的轨迹,代表这声音的不可捉摸,“而我的视界里有光点一样的东西在飘荡,现在我觉得它像是一条线。佛眼能见不同的智慧光,这很寻常,但我感觉这是一条细细长长的光脉——不是很吉祥,就不多解释给你听了。”

佛子没有说的是,密教会谈脉与轮*1,例如藏传密教为三脉四轮,瑜伽密教为三脉七轮,但如此轮脉对人类来说更多像是想象产物。这些构造,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似是而非的就是没有,如若拥有,则一定对其有着操作上的认知与熟练。佛子就没有脉与轮的构造,这些通道和枢纽的存在某种程度上意味着阻碍,因为有阻碍,所以需要建立为数不多的通道来供能量流转。佛子的能量高度和谐统一,不分虚体和实体,流通无碍,不需要设立脉轮来帮助修行。

佛子只是觉得他见到的依稀光脉具有某种解剖层面的深长意味,例如是修行者死后,体内的线脉像脱离寄主的绦虫一样浮游在空气中。

大约中午十二点,酒店要退房,司机正打算为老板续房时,□□歌打电话来,让司机接他。司机和两位客人赶到马老板房间,只见□□歌浑身虚脱地倒在床上,头倒悬于床沿,整个人的身体扭曲、僵硬,像是不能动了,浑身大汗淋漓。司机赶紧扶□□歌起来,□□歌嘴唇发白,让司机帮自己穿衣服,要回家,他离家太久了,必须要回家。

柳闻斌一不小心踩到什么,低头一看,发现是□□歌的手机。手机落在玄关,□□歌却在床上。刚才真的是□□歌给司机打电话吗?柳闻斌汗毛倒竖,说不出的难受。

临到要上车了,佛子才对柳闻斌松了口:“你要回D市,可以,但你要替我照顾施霜景。你别想回家躲懒,就像之前一样在暗处守着。大年初八医院复工之后,你带他去医院做个全套的身体检查,把结果告诉我。”

柳闻斌站在那儿就是一个兵,立刻拍胸脯了,保证完成任务。

他们选择在西宁落脚,是因为马家大宅修在祁连的草原与群山之间,在西宁休整一夜,第二天以良好的精气神前往马家大宅,这对客人有益。□□歌在车上依旧神志不清,只偶尔清醒一阵,催促司机开快一点,再开快一点。他们这一路开车,从草原湿地到背靠祁连山脉的草原山谷,佛子脑内时不时仍然响起诵经、敲钵、摇铃的动静。

罗爱曜想起他为□□歌提供的另一个备选地——色达县。□□歌避而不谈,或许与他有关的那存在确实不是藏传密教,不是金刚本尊或是莲师,或许连祖古*2都不会是。

和他们牵扯上会很麻烦。在罗爱曜的理解里,藏传密教是众密教教派中最为活跃且能量交杂的一派。密,其义包含了封闭。在任何场合中,试图与封闭的群体打交道都是很麻烦的事。汉传密教已几乎消亡了,罗爱曜并不想去触霉头,也对另一密教教派的实质没有打听的兴趣。他们的佛陀是否还“在”,罗爱曜不好去探听,光是指出事实就会破坏这种封闭教派的稳定,在或不在,都说不清算好事还是坏事。

司机从国道开进县道,再从县道开进土路,眼看着就进了山,与去往县城的路分岔开来。司机说,他们故意没有铺水泥路,因为铺了水泥路就会有车不小心开进来。为了保证马家大宅与世隔绝,这条草路完全是凭经验开的,现在能看见车辙是因为马老板一家今年搬了进来,家里人要开车出去采买东西,走多了便压出了路。

今年冬天大部分地区气温偏高,祁连地区在十二月以后竟然就没再下过雪,草地呈驳杂的枯黄色,偶尔会见些早发的春草夹在去年的冬草中,新新旧旧交替着,倒确实可以放牧。越野车开进山里,大约半小时后,马家大宅终于展现在罗爱曜眼前。

青黑色砖石圈出的中原建筑群,占地以亩计,两辆车直接驶到马家大院的大门楼,说是门楼,其实更像城楼,大门顶上有防守和瞭望的二层小楼,大门则是半圆的大拱,院墙排开,几乎等于古城城墙了,圈出方正的马宅范围,从上往下看,灰瓦延绵不绝,一个个院子像从屋瓦之海里钻出的深井,黑黝黝,乍一看比海更深,原来是山挡了光。*3

马家的妻子、孩子都站在门口,等车上的丈夫下来。妻子的双手搭在女儿肩上,而女儿的手又搭在弟弟肩上。圆门好像大张的嘴,灯笼像悬吊的小舌,人则是牙。

罗爱曜撂上车门,只那么一下恍惚,仿佛听见王邸侯馆,歌舞升平,居生处乐,然不知死之将至*4。

不知吗?兴许也是知的。

大年初六,怎么就到了大年初六。一到过年,时间就快得令人头皮发麻。

柳闻斌真是不愿意见他那造孽的老婆小孩,只温存一晚上,第二天见到他们就冒火,干脆全打发回娘家,他自己要孤身赴佛子的约,帮佛子看住施霜景。柳闻斌甚至正月里去理了个头,反正他没有舅舅可死。他选了几样年货,就当是给施霜景拜年了,一路开车去励光厂,直奔福利院。

到了院门,柳闻斌给施霜景打电话,施霜景语气惊讶,说他马上就来。

大门从内拉开,柳闻斌还在车里,他摇下车窗,准备把车开进福利院再停,施霜景扶着门,指挥柳闻斌开车,眼神时不时看向车后排,可惜柳闻斌的车窗都贴了反光黑膜,看不见车内情况。

柳闻斌下车,施霜景凑上来,见柳闻斌没拉开后车门,施霜景就主动拉了,却扑了个空。

施霜景还以为罗爱曜回来了。

“老天爷,施霜景,你的脸怎么搞的?咋红成这样?”

施霜景还没来得及说话,刘茜就奔出来,对着柳闻斌说:“你快带这个家伙去医院!犟死了,这肯定是过敏,搞不好要死人的!”

柳闻斌一看刘茜脸上的伤,认命地打开车门,“您也来,送一个是送,送两个也是送,您正好押着施霜景一起去医院了。”

施霜景不说话,只默默地抠脸上的荨麻疹。他心想,万一医生要他脱衣服怎么办,身上还那么多的旧咬痕,真不知道从何解释起才好。

*1:脉轮,大抵就是文中所解释的这样,考虑到佛子不太谈这个,留待以后剧情提及再仔细介绍。

*2:祖古,相当于藏传密宗的佛陀的应身(化身),搜一搜应该能见到更常见的喊法,但不想本文更封建迷信了,使用这个正式名称比较好。

*3:此马家大院参考了平遥马家大院和河北正定县马家大院,偶尔可能还会再提一下浙江临海的马氏庄园和河南安阳马氏庄园。

*4:修改自元代陆文圭《〈词源〉跋》。

第115章 细马春蚕篇(十三)

车子的右后侧坐着刘茜,过年期间她遭前夫家暴,左下脸乌青一片,过去快一个星期了,脸还肿得厉害,施霜景说刘奶奶的脸还是很痛,说不定是伤到骨头了。车子的左后侧坐着施霜景,脸上起一块块的风团,像脸上给人生生针扎了绣花,摸起来一朵是一朵的,刘茜说施霜景小时候过敏都没这么严重,不晓得是怎么搞的,而且已经几天了,过敏药吃了还复发,根本控制不住。

施霜景抱着手臂坐在后排,还戴了鸭舌帽,刘茜说的话都是对的,可他现在正在心里猛打腹稿,一会儿医生要是检查他身体怎么办,要怎么解释……越想越不耐烦,感觉就是过敏药没吃够量,加量吃会不会就有用了?一路上施霜景都在这样乱七八糟地想着,心里这才微微有点埋怨罗爱曜,咬的时候的确是情趣,洗澡的时候看到痕迹也只能无可奈何地笑笑,偏偏去医院你不在了——不然你隔空治一下?施霜景好几次掏出手机想联系罗爱曜,但还是放下了。罗爱曜让柳闻斌回来,就是为了让柳闻斌代替他照顾自己。这说明罗爱曜正在忙。

不过现在的医院复工都早,D市的大医院基本都在初四就正式上班了,门诊、影像、检验全部都在岗。柳闻斌带他们去省人民医院做检查,门诊导医台的护士看了看两人的情况,建议一人挂皮肤科,另一人挂口腔颌面科。柳闻斌狠狠地体验了一把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人在医院里到底有多忙。

柳闻斌挂完号,先带施霜景去皮肤科,排了四十分钟,排到施霜景了,送进去。听完施霜景的发病情况,医生凑近看施霜景的脸,很明显施霜景的荨麻疹是全身性的,从脸到脖子再到衣服覆盖的区域都长了,医生让施霜景掀开衣服,看看躯干的情况,施霜景那个难啊,在一众视线的胁迫下,施霜景只能掀开衣服。

医生默默抬眼看了看施霜景的脸,视线又转回到他躯干,“哦哟,怎么搞的?”

“玩脱了……”施霜景两眼一闭,摊牌。

“把衣服放下吧。”医生坐直身体,手指噼里啪啦地敲键盘,给施霜景下处方,“去抽个血,我给你多开几个检查,就是要多抽几管血。你以前有荨麻疹史,我们顺便查查和免疫相关的化验。你身上这些……是要涂药的。到时候发炎就不好了。身上有没有特别严重的伤口?”

“没有……”

“血常规结果下午就可以出来,肝功、肾功这些检查结果要等到明天。我今天先给你开一些抗组胺药。你之前吃的是什么过敏药?你可以在院里先等等血常规结果,如果下午还很严重,我可以给你开点输液先打上。等所有结果都出来,你再拿着检查结果回来找我,回诊就不用挂号了。”

施霜景报出他常吃的过敏药名字。医生给他换了一种然后开出处方,打印检查单的时候,医生又支支吾吾,报了另一个商品名,说施霜景可以去隔壁的药店问问。

施霜景去抽血,柳闻斌在手机上看到刘茜的号快到了,就带刘茜去口腔颌面科,让施霜景随时和自己联系。施霜景被抽了三管血,倒是没啥感觉,只是手肘被自己压青了。他抽完血去找刘茜,正好看见诊室门口电子屏上显示刘茜的名字,他们应该进去了,施霜景便也推门进去,听下半场。

不听不知道,施霜景这一听,简直出离愤怒。

医生光是面诊就发觉刘茜的下颌有偏斜,压痛明显,给刘茜开了单子去做X光,怀疑有轻微骨折。

施霜景脸色阴沉,问医生能不能出伤情鉴定,医生仔细问情况,施霜景恨不能把刘茜的情况全部倒出来,刘茜却拉住了施霜景,连声说没事,去做检查就行了,什么鉴定不鉴定的。医生问施霜景是不是刘茜的儿子,刘茜刚想否认,施霜景就直勾勾望着医生,语气坚定:“是的。我是她儿子。”

这一下给柳闻斌整得非常感动,心想自己的儿子对自己以后要是有施霜景对刘茜那么好就好了。他去影像科问排号,影像科说大概要下午一点半才能轮到刘女士,柳闻斌就带一老一少去医院附近吃饭。

“我去隔壁给刘姐打点稀饭过来,菜要是上了,你们就先吃。”柳闻斌非常来事,也非常能扛事。医院附近这家馆子炒菜水平不错,他以前带亲戚来看病就吃过。柳闻斌离开,施霜景与刘茜面面相觑,施霜景甫一张嘴,刘茜的眼泪就淌下来。施霜景手忙脚乱,开了桌上的抽纸,给刘茜递纸。

他只听见刘茜在低低啜泣声中说:“我没有照顾好你……我不配当你妈妈……”

施霜景心中非常酸楚,为了咽下泪意,只能喉头移动,狂咽口水。施霜景嘴笨,只能挪到刘茜身边,揽过她肩膀,一下一下地轻拍她。

“当不了妈妈就当奶奶吧。”施霜景说,“我爸爸不会介意的,不过……叫你奶奶好像把你喊老了……”

“你又不是第一次喊我奶奶了……”刘茜破涕为笑。

“我不知道有妈妈是什么感觉。不存在什么配不配的。”施霜景摘下自己的鸭舌帽,他觉得脸上的荨麻疹好一些了,帽子掀开,施霜景的微笑就露了出来,“小时候你从客车站接我去福利院,让我和你睡一个被窝,你好照顾发烧的我。我那时候就觉得,虽然老天把我的妈妈收走了,但老天也会给我送一个新的妈妈。”

“不是的。母子关系和福利院里的养育关系还是不一样。”刘茜极力要澄清,她真的不配。

“那你现在照顾我也来得及。”施霜景将刘茜苍老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捂热,摩挲,“我也会好好照顾你的,奶奶。”

施霜景发觉,他的嘴其实也没有那么笨。这是为什么呢?几乎是一刹那,施霜景就联想到,表达感情这件事,他不是没学过。

施霜景在同罗爱曜表达爱意时,获得了正反馈。这为施霜景表达感情打下了优秀的基底。说出来不难的。说出来,说不定就会收获幸福。说出来,别人就有了回应的余地。就算是赌一把,也要习惯上赌桌的感觉。施霜景要从一个边缘人上到社会的赌桌,上到关系的赌桌,坐定下来,掏出勇敢做筹码,而他最多也就只会输了自己的一厢情愿,赢则可能赢到阖家欢乐、其乐融融。不仅如此,施霜景还要学会说出需求。你要爱我。你要对我好。万一就实现了呢?

讲回罗爱曜抵达马家大宅。那仿佛会吃人的深宅。

□□歌的夫人和孩子们都守在大门口,□□歌被司机搀下车,马夫人搭把手,她生得瘦弱,人都要给□□歌给压塌了,可还是坚持要扶丈夫。两个孩子不知道要不要跟在爸妈身后,另一位司机做出请的手势,请卓先生一同进大宅,卓先生便携着两个孩子一起进屋了。

一进大宅,草原的感觉浑然消失。天空给撩束成四方的大小格,随同进宅的深浅而变幻。渐渐地,草与水的腥气也全然隔绝在外,大宅深几许,几进几出,各有进院,东西有厢房,因是中原大宅,并不像江南园林那样有假山流水造景,宅内几乎全是功能性的房屋,院中偶有桌椅,供人在晴天晒太阳聊天用。

这房子的地理位置相当怪异,但就连地上铺的石砖都是实打实从中原运来的。马夫人没有同卓先生说过一句话,□□歌一进家也是沉默得吓死人,只说自己要先去休息一下,卓先生自便。只剩下两个小孩子,司机把卓逸纶领到会客室,姐姐说她去找保姆阿姨泡茶,弟弟就留在会客室陪客人。

偌大宅子,光可以住人的房间都有几十间,卓逸纶问小男孩:“你家就你们几个人吗?”

小男孩怕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的黑眼珠滴溜溜地看卓逸纶,他在木椅爬上爬下,又去拉一拉会客室的大柜子,那柜子就是黑漆螺钿的,小男孩力气不大,柜门却也关得不紧,一拉就给拉开了,敞开来空荡荡的,男孩摸着柜内,卓逸纶又问:“你拉开柜子干嘛?要躲进去吗?”

男孩说:“妈妈说,万一我调皮了,晚上没有睡着,就要躲进柜子里,不要让老祖找到。”

卓逸纶已经充分认识到他家这个老祖应该不是什么良善东西,于是说:“老祖会伤害你们吗?连你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

“不是的。老祖只是太孤单了。老祖哪里也去不了,我们就要来陪他。我们去年就来了,要住满三年才能离开。我不知道为什么爸爸要出去找人。老祖没有那么坏。”

大约十岁的女儿端着茶盘进来,回答了卓逸纶的问题。茶杯是明清的式样,是古董。女孩自我介绍,她叫马勤光,弟弟叫马勤月,妈妈叫孙渺渺。马家大宅现在一共住了十四人,包括马家四人,管家与管家媳妇两人,育儿保姆一人,清洁保姆两人,厨师三人,杂工两人。但这是新年,很快其他马家人就要来了。虽然正日子是和小家一起过,但过了大年头几天,等大家齐聚,直到元宵节前的马家大宅会很热闹的。

第116章 细马春蚕篇(十四)

□□歌不在,佛子就同任何能聊的人聊天。马家有不少员工住在县和市里,是跟□□歌一家一道搬过来的,也是要住三年。两位司机同时也是□□歌的出差专用员工,其中一位司机是S省眉山人,佛子套他话,司机就说他年前跟□□歌一起去了拍卖会,拍卖会结束之后他就留在D市了,年夜饭都是和家里老父亲老母亲一起吃的,好多年没回过家一起过年,算是托了拍卖会的福。佛子嬉笑着,没细问,查了一圈记忆,知道司机去过励光厂。□□歌查人的速度竟然也很快。

照理说,拍卖会上所有人都应该淡忘卓逸纶这人,且在潜意识层面不去追查施霜景的下落,因为这是犯忌讳。□□歌不仅做了,甚至还挺顺利。这说明□□歌在某种程度上并没有吹牛,他身上或是他家真的有什么东西,得以抵消佛子的影响。

佛子在抵达马家大宅以后,给施霜景打了通简短的电话,让施霜景得以窥见马家大宅的奢华、阴森与怪异。施霜景是个连电视剧都很少看的人,对建筑毫无概念,更别说是地区特色明显的宅邸。佛子甚至会想,如果带施霜景一起来会不会更有趣些?一个人实在是无聊。马家有意思,但也无聊。这种无聊是看一块浸润在福尔马林里的器官组织的无聊,标明了病变所以没有探知欲的无聊,就算暗有玄机也不想开罐重检的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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