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神新妻 第80章

作者:砂金流渚 标签: 生子 灵异神怪 惊悚 欢喜冤家 治愈 玄幻灵异

高考完的这个夜晚应该怎么度过?施霜景好像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愿意试一试,只要不□□就行。这不是因为施霜景对上床这件事有意见,单纯只是人太放松的时候,会连最原始的欲望都丢掉。高考之前,□□被他们用作解压手段,需要时间来扭转他们的想法。

佛龛前的香最近从未断绝,这说明罗爱曜不再“睡眠”。无他,罗爱曜是在重建自己的法界与宝殿,那时悟出的新经需要全部转为可以理解的“语言”,重新编撰、修订,辅以必要的新仪轨检验……罗爱曜忙得像个大学教授。彻底解放的只有施霜景。在高考结束的这个夜晚,施霜景闲出屁来。他半躺在沙发上,用投影仪放罗爱曜看过的电影,可他连半个字都看不进去。玉米一直蹲在窗前,宁愿盯飞虫也不愿意陪施霜景,天气热了不挨人。

总之,高考结束了!

早上六点钟的闹钟准时响起,施霜景讷讷地按掉闹钟,并永久地删除了它。他后知后觉地有些兴奋,好像浑身包袱都给甩掉了,一身轻的施霜景该做些什么呢?好纠结啊!时至今日,施霜景的爱好与社交都算匮乏,加之他不是个有计划性的人,突然失去目标,施霜景的迷茫多过于喜悦。

吃早餐时,罗爱曜云淡风轻道:“去考个驾照吧。”

施霜景傻眼。他才高考完啊!马不停蹄奔赴下一场考试算个什么事呢?!

罗爱曜读到施霜景的想法,施施然道:“你拿到驾照,我就给你买车。”

“月底才出分,我是不是应该在出分之前先玩个够本?”施霜景对车兴趣不大,他还是更喜欢做乘客,他怕罗爱曜给他派活,只能猛猛找替代,“比如,出去旅个游之类的……?我还没出过省呢。”

罗爱曜没有反对,他卸下“罗老师”这个身份,让施霜景自己做攻略,想去哪里自己挑。施霜景高考结束,罗爱曜近期则是找回了做“佛子”的状态,今日罗爱曜的回应稍显冷淡,不过施霜景一问,罗爱曜就如实说了,他打个比方,现在罗爱曜的大脑后台正高速运行着程序,内存快占满了,分配给日常交流的资源就有些不足,不过如果施霜景要出去旅游,罗爱曜不会扫他的兴,反正他们的日子还长得很。

在考驾照和出去旅游之间,施霜景选择睡觉。突如其来的困意把他打晕,脑袋一想别的事就疼。高考的后劲慢慢起来了,施霜景在家连躺三天,起床头疼,不起床也头疼,吃饭全靠外卖,期间刘茜上门来看他,只有那两个钟头施霜景老老实实坐到桌前,看起来还人模狗样的。

三天之期已到,施霜景这才挑选好了旅游地点。罗爱曜发觉施霜景做好了准备,要谈事儿了,就也把电脑一扣,专心地盯着施霜景,等施霜景发话。

“罗爱曜,咱们去海边吧!”

于是,高考完的第五天,飞机落地三亚。施霜景人生中第一次出省,第一次坐飞机,第一次去海边,第一次谈着恋爱旅游约会……一次性在这场毕业旅行里占了个齐全。六月的三亚如蒸笼,雨季低压湿热,不至于迎来台风,可也实在无法认为天气宜人。难道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么?没办法,因为施霜景没见过海,因为罗爱曜对旅行地点亦是有要求的。

首先,罗爱曜不去藏密聚集区,因此S省更往西边的方向他不去。西北也不去,罗爱曜现在很忌讳那片地界。如若要去沿海,罗爱曜暂时不去福建,因为福建的信徒今年才来拜过他,去那儿有种催促上班的感觉,不像是放假。施霜景则因为时间原因来不及办护照和签证,国外的海边是没戏了。他想下水,他想接触大海,最后才选定去三亚。下雨他认了,只要不刮台风就行。

人对境遇的突然改变既敏感又迟钝,敏感在于所有新鲜的细节都有着轰炸一般的威力,迟钝在于第一天感到新奇的事物,第二天就习以为常。

毕业旅行不是计划里一开始就有的东西,因此施霜景一开始就没有报以太大的期望。毕业旅行是不是应该要有“毕业”的感觉?比如,同学、好友、长长的旅游计划、必吃的美食、必逛的景点……要卸下压力,卸下考试后遗的紧张,卸下对未来的不确定性……但施霜景好像只是程式性地做了这些事。因为无事可干,所以去旅行。因为不想在三十七八度的天气立刻投入练车,所以去旅行。而且对一个没什么旅行经验的人来说,旅行到底意味着什么?这种种复杂而奇妙的情感交织在一起,等到达了目的地,施霜景久久地浸在一种晕机般的感受中,罗爱曜比施霜景要更像人、更自如,这不禁让施霜景疑惑:罗爱曜是怎么学习“做人”的?难道多活一千多年真就意味着做人的经验丰富么?

罗爱曜则是一边开着租来的车驶向酒店,一边心想:我也不知道。我只是知道人类在这个时候大抵会做些什么。程序到位了,体验就完成了一多半。剩下的那些真正有关“体验”的部分,谁又说得清呢?

施霜景陷在热带闷热潮湿的空气中,再次对时间的流速迷茫了。中午抵达三亚,一落地就直奔酒店,可施霜景压根不敢离开室内,每次一出门就像被塑料袋罩住了头似的,热到无法呼吸。施霜景躺在酒店的大床上,对罗爱曜发出灵魂质问:“你怎么不拦我?怎么会这么热啊!”

罗爱曜彼时正蹲下来整理行李箱里的衣物,慢条斯理道:“干嘛扫你的兴?外边天气很好,这整片海滩只有这一家酒店,不是正合你意么?”

“罗爱曜,我肯定要被你惯坏了。”

“被惯坏的人不会说这种话。”

S省的夏天亦热,原来各个地区的热竟有如此大的差别。施霜景望着窗外的热浪,心里发怵,大窗里框出的海景倒是如碧玉,海滩上只有零星人影,都是酒店的住客在玩酒店自营的海上项目。事已至此,只好硬着头皮与炎热的天气开战了!施霜景连游泳装备和防晒霜都是当天现买的,他和罗爱曜基本就是只带了个人来。

只有在想到裸露皮肤的可能性之时,施霜景才会想起自己的双性身体。先是室内泳池、再是室外泳池,最后才是海边,施霜景一步步适应只涂防晒霜和穿泳裤的感觉。为了解暑,施霜景往室外跑几乎都是一头扎进泳池里,说来也神奇,施霜景会游泳,感谢刘茜带福利院的孩子们学游泳,这才让施霜景在泡海边无边大泳池时不露怯。罗爱曜则是躲在阳伞之下,无时无刻对着电脑,随时随地都能进入这种钻研的状态。有时施霜景叫罗爱曜别陪了,在房间里吹冷气干活不是更爽?可如果不是人身罗爱曜来陪,那就是法身罗爱曜,鬼魅一般出现在出乎意料的各处,有时是树下,有时是水池边,有时是玻璃幕墙之后,施霜景被盯得发毛,再没同罗爱曜提过“别跟了”这件事。

待施霜景与水十分熟悉了,他们便预约了上午的浮潜活动。教练确认大家会不会游泳,施霜景点头说会,罗爱曜则淡定地说不会。施霜景瞪大眼睛,罗爱曜非常释然,教练说不会游泳也可以浮潜,可施霜景跳出来双手比叉,不行,不能赌命。罗爱曜在心里非常熨帖地安慰施霜景道:反正我又不会死。

施霜景:为什么要这么说话呢?我会担心你,这不是正常的吗?

罗爱曜:这片海水很浅,还有教练在,收起你的担心。别将人类那套往我身上套,我会觉得有点奇怪。

施霜景:什么叫“将人类那套往你身上套”?

罗爱曜:……

罗爱曜:算了,当我没说。

罗爱曜:淹死的都是会水的,我们听教练的指令就好。

罗爱曜:真下水的时候你可别害怕,我怕你求着我带你上岸。

施霜景:有教练在,我要求也是求教练啊。你抹防晒霜没有?对了,你不是人类。那我不管你了。

罗爱曜:怎么我们一天到晚就为了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拌嘴,真费解。

施霜景:你那么聪明,干嘛问我?

教练有些尴尬,现在是淡季,他只用带这两位客人,可客人怎么都不说话的?他们到底认不认识对方?不对啊,他们不是同一间房的么?不管,笑一笑算了。

第159章 大智若愚篇(二十二)

毕业旅行拢共五天四夜,务必让施霜景玩得尽兴,玩到对海再也没有执念,一天下水三遍,施霜景即便涂了防晒霜也给太阳晒得焦焦的。施霜景在海边自己遛自己,上午十点以后水温就很适宜下海了,中午十二点到下午两点太热不行,下午四点到六点的太阳少了几分辣意,夕阳后踩在仍有余温的细沙上,夜色暧昧,海风燠热。

那天施霜景与罗爱曜二人一同浮潜,其实会水不会水根本没有区别,脑袋半压进海水里,耳朵嗡嗡的,咕嘟咕嘟的水泡像灵魂在海中呼吸,教练说他们可以看见珊瑚,可施霜景只看到好多鱼,好多小鱼。海底礁石很锋利,穿脚蹼的感觉很奇怪。施霜景仰头,将下巴抬出水面,忽然发现他们离岸好远。施霜景无心欣赏风景,满眼找寻罗爱曜和教练。有人在水下握住他的手,施霜景复又埋进水里,罗爱曜冷冰冰的体温就算在海水里都算冷的,海洋的蓝光一时间像罗爱曜惯常使用的明净蓝光,施霜景很快就平静下来。

在睡前的闲聊里,施霜景听见罗爱曜这样对他说:“我曾经一度想将我的密宗法身放在海底……也就是说,我也入海,将我的宝殿搭在像海一样的环境里,让法界浸入海中……与世隔绝,不需要担心人类世界的变幻与灾祸,这样的话,信徒只需要开船,到海上供奉我,这样也比较环保、无公害。他们把犯了错的祭品丢进来就好。在海里,没人会打扰到我。但相应的,如果我想要上岸,就需要花费比较多的时间。现在我确定了,我没有那么喜欢水,太阴湿、幽暗了。海底什么都没有。”

酒店的大床尺寸不一般,足以让个子高的罗爱曜往下滑还不掉下床。两人做完,施霜景气喘吁吁,罗爱曜轻车熟路地埋在施霜景的胸前,施霜景顺势抱住罗爱曜的脑袋,有时他借着床头灯捧起罗爱曜的脸,施霜景会第一千零一次感慨自己真是被这张脸给迷心了,人类到底无法抵抗美的事物。他们会说一些有的没的,施霜景还听罗爱曜说他早年间从来都是凌晨三点就起床,日出的时候早已工作好一会儿了,睡觉是罗爱曜模仿人类的假动作,有时他觉得自己愈模仿就愈靠近人类,仿佛有一天真的会成为人类似的。可只需要那突然的一个转念,他又全然不是人类了,装是装不出来的。施霜景嗯嗯啊啊地敷衍几句,心想,是啊,自从罗爱曜为了让施霜景“看见”而试图拟出人类形态的法身,自从施霜景真能看见这人形法身,施霜景更确定罗爱曜的非人。要知道,那异常美艳的人类法身可没有脸孔。一想到那霁蓝色经文绸布下什么都没有,施霜景就只想打寒战。

白天罗爱曜开车,带施霜景环岛兜风,时不时讲解这车应该怎么开,什么时候拉手刹,要怎样超车,记得与大车保持一定车距……罗爱曜讲得认真,就好像他认为施霜景一定能听进去似的。施霜景撑着脑袋有一搭没一搭的听,在一个月以后的科目一考试里竟然真的记得罗爱曜教的这些行车知识。

在即将离开三亚那天,施霜景邀罗爱曜去看日出。施霜景不可以小看这个二十九岁以前天天凌晨三点起床的罗爱曜,当施霜景醒来的时候,罗爱曜已经洗漱完毕,施霜景甚至还起晚了。他抓了抓一头乱发,换上衣服,抓起罗爱曜就往楼下冲。施霜景想看见太阳从海平面抬升起来的那一刻,正正好好的那一刻。他们穿过酒店宽阔的草坪,下台阶,又踩在软绵绵不受力的沙滩上,罗爱曜喊施霜景抬头,橙红色初阳像一滴墨水滴进湿润的画布,也滴进了施霜景的眼里。施霜景看呆了,罗爱曜则举起手机。

从这天起,罗爱曜养成了记录的习惯。他的藏经阁藏经千千万,为什么他不能作自己的密经?谁说密经非要是道理一般的文字,或是呓语一般的信咒?为什么不能是一段唤他情动的音视频?为什么不能是很多很多回忆?之所以为“密”,就是不能为外人道也,即便道了也不定会为他人所理解,是仅对他有用的密法。往日不再来,佛有佛的成住坏空,据说四劫轮回之后再有四劫,可就罗爱曜看来,当世的所有佛都还在“成”阶段,这听上去像是个轮回的时空观,可在现阶段仍是线性的。既然是线性,回忆的意义就会不断累积,一层一层叠上去,罗爱曜以这些幸福的回忆作金线、绣袈裟。罗爱曜如人类,得其乐,乐在其中,其中奥妙不可言,不可言体唯是圣人无分别知见之所觉……就这样无穷接龙下去,罗爱曜沉浸在这样幼稚的幸福中,如初闻法一般喜悦。

回到D市,再回励光厂,施霜景一进家就被玉米大声地骂了,喵喵叫个不停,尾巴高高翘起,还微微颤抖、炸毛,说不清它是愤怒还是兴奋。施霜景真被三亚的阳光给烤得焦糊,回家照镜子才发现自己黑了不少,到家了皮肤还发烫,也不知道有没有被晒坏。

玩过这一遭,施霜景又休息几天,就拿着驾校的宣传单去报名学车了。说来也搞笑,施霜景这人内向,但他一边内向一边精力充沛,默默给自己找事做。罗爱曜趁施霜景不在家的时候,点开一些教高考选校、填志愿的直播,还是要学习这类策略才行。

渐渐地,施霜景也不敢再逃避高考出分这个话题。原来他忙是为了不去想自己究竟考了几分这回事。罗爱曜光明正大地听选校直播,带着施霜景翻高考选校名录、做标记。

施霜景想要留在省内,甚至就留在D市,以施霜景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为什么一定要换一个地方上学呢?好像到哪里都是上学和吃外卖……我要是走了怎么办?玉米怎么办?一起带过去吗?我不想去外省学习,也不想去外省生活。”古人说少不入蜀真是最恰当的,施霜景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既然以省内学校为目标,选校范围就小了很多。在高考出分的前十天,施霜景每天都在默默祈祷自己能多蒙对几道选择题。他的数学可真叫人伤心,这是罗爱曜教得最认真的一门,但也是施霜景发挥最差的一门。

刘茜依然对施霜景的专业选择很不理解。她是老会计了,退休以前就是国企会计,事情一样没少干,钱一分没多拿,头顶上悬着坐牢的风险,腆着脸和老总打交道,就这样老总还老想着坑她,做会计就是一不小心就犯了法、一不小心就得罪人。带孩子累不累?累。但孩子不会动不动就想送她进去平账背锅。那天傍晚刘茜请施霜景去福利院坐一坐、聊聊天,她撕开绿豆冰棒的包装,递给施霜景,然后施霜景第一次听刘茜爆粗口骂以前的上级,满耳荒唐事,听得施霜景都忘了啃冰棒。

回到家,施霜景对罗爱曜转述刘茜的粗言鄙语。罗爱曜优雅地点头:“我知道。可我看这些其他专业也不怎么样。这些,毕业就失业。那些,还没毕业就注定失业。做会计是背锅,做审计是不回家……我让你从上到下读一遍专业目录,你有挑中的么?”

“……没有。”

“那不就得了。”

“不行,我再翻翻。”

施霜景遂又坐在桌前看了一晚上的专业目录,苍天啊,专业无非就是这几种,要么与人打交道,要么与数字打交道,要么与计算机和机械打交道,要么就是与高危材料打交道……更可怕的是,这些打交道与打交道之间还要交叉。施霜景越想越荒唐,他怎么能对每个专业都不感兴趣?这是正常的么?

就这样迷茫着,出分的日子到了。

说是明天出分,可网站早已经开了,今晚八点,施霜景输入自己的考生号、准考证号和身份证号,显示还不能查询。施霜景想,没事的,呃,反正我也不想那么早知道。施霜景将手机一扔,专心致志地用软梳给玉米梳毛。梳了一会儿,九点钟,施霜景又查一次分数,还是显示无法查询。好,那我就去洗澡。施霜景洗完澡顺手洗衣服、打扫浴室。空调呜呜运转,施霜景在睡前又查了两次,都显示时间未到。

眼瞅着就要到零点了,施霜景决定死守零点查分。他去晾衣服,再用宠物湿巾给玉米擦了脚,这已经是把家里能做的家务全部做完了。罗爱曜最近像仙人,随时随地都能入定,据说他的宝殿快要重建好了,简直是神速。

零点已到!施霜景再次输入考生号、准考证号和身份证号,填验证码,输错了,重新再来……点击进入。依旧不能查询!施霜景两眼一翻,心想再这样下去,今晚不用睡了。说不定是明早八点才出呢?干脆先睡吧……施霜景给手机插上充电线,闭目仰躺,很好,就这样,就这样入睡……

“施霜景,你的分数出来了。”

罗爱曜的声音从客厅传来,他的语气、语调、语声明明都很平淡,可在施霜景听来,分明声若洪钟。

施霜景从床上跳起来,冲到客厅。罗爱曜执着手机,查询页面已显示完毕。施霜景心跳快得不正常,怎么办,刚才从床上弹起来的动作太猛,有点头晕。罗爱曜见施霜景如此紧张,再一看分数,罗爱曜笑了笑:“是我念给你听,还是你自己来看?”

施霜景已然眼前发黑,没人告诉他出分比高考还紧张啊。施霜景比了个手势,意思是你直接说吧。

罗爱曜拉长声音,缓缓道:“语文116分,数学90分,外语94分,理科综合201分,其中物理72分,化学61分,生物68分,加上少数民族加分5分——总分506分。”

“恭喜你,施霜景,你有学上了。”

施霜景怔怔接过罗爱曜的手机,确认罗爱曜没有骗他。这分数是真实的吗?他能考这么好吗?这样想着,施霜景点退出,重新输入了自己的证件号码,这回没有卡进去。施霜景慌了,又重复好几次,终于,他再一次查询到自己的分数。是506分没错。

“罗爱曜,我有学上了。”施霜景压抑着激动的心情,可还是几乎叫了出来,“而且我数学及格了!我及格了!”

“我就说嘛,你和李老师这么努力地教我……我这么努力学了……至少要及格……”施霜景说话颠三倒四,难以言说心中的快乐,“及格了!而且我上500分了!罗爱曜,我考了506!我上500分了!”

“嗯,我看见了,你考得很不错,能发挥的都发挥出来了。”

施霜景捧着罗爱曜的手机,屏幕光照出他双眼亮如灿星,不知道这双眼里是否有泪,但当施霜景望向罗爱曜,这双眼里绝对有情,荧荧似火,原来是有佛守心。

第160章 大智若愚篇(二十三)

施霜景欢欣鼓舞,一夜未眠,捧着那本翻得软烂的高考志愿目录看了又看,舍不得放手,脑子乱乱的,塞满了上学的选项。好不容易捱到早上七点,施霜景给亲朋一个个发消息报喜。李婉萦几乎秒回施霜景,先是恭喜施霜景,然后她表明自己给施霜景找了可以给高考志愿填报建议的熟人,问施霜景今天有没有空见一面。施霜景当然同意。之后刘茜和班主任的消息陆陆续续来了,尽管网络上还没有马上公布高考分数线,可张国强好歹当了这么多年的老师,多少有些消息,据说今年的理科一本线是513,二本线是430,毕竟今年的理科数学卷和理综卷都有难度。这样算下来,施霜景可超了二本线70分,这怎么看都有个本科可以念。

李婉萦约了高考志愿顾问,和施霜景、罗爱曜约在一家咖啡厅里。一听顾问的语气就知道他绝对是老手,三两句就打听清楚施霜景的志愿偏好和家里人对他的期望——尤其是后者,这才是顾问最关心的。现在的孩子往往对志愿、专业都还没概念,需要被哄好的不是孩子,而是家长。

罗爱曜正襟危坐,豁达道:“我全听他的想法,他想学什么都可以,家中会全力支持。以后的就业情况没人说得清,但我想以他的能力肯定可以找到一份工作。你们就不要问我了,以他的意见为主。”

施霜景掏出贴满荧光标签的高考志愿目录,向顾问讲明自己的想法。

“我对生化类专业不太感兴趣,机械、工程、自动化之类也是……计算机、信息之类的我也不感冒……我想报会计方向的专业。”施霜景咽下自己最真实的想法——自从与罗爱曜相遇,时至今日,罗爱曜给施霜景的账上打过去的累积数额已超过两百万。他最起码要知道怎么管这笔钱。他需要对钱有概念。被钱困住过的他,迫切地想要知道以金钱搭建起来的世界究竟以什么规则运行。

别看施霜景还年轻,他已认识到自己对什么最执着。除了人,那就是钱。他是喜欢音乐和猫没错,可那些都是生活的点缀,或是地基之上的漂亮遮蔽物——地基是钱。施霜景是个爱财鬼。他不乱花钱不代表他不喜欢钱。刘茜说,学会计、审计、财务管理之类的专业,只是手里过钱、过单子,这些钱和你没关系的。可施霜景的情况与那些富二代又不同,他没有现成的企业需要去管理,因此本科期间就学习工商管理、金融学之类的又有些偏靶了。学一项可以看懂数字的技术性专业,这正是施霜景想要的。

这人也是犟,刘茜以自身经历来劝他都没用。李婉萦早听过施霜景有学会计的打算,可高考生见分数下菜碟也是常有的事,她没想到施霜景会如此坚定。只有顾问觉得施霜景的选择还挺有道理的,他整理了施霜景的需求,很快就整理出省内符合他要求的大学和专业。施霜景的少数民族加分仅限报考省内高校,所以他想报省内大学的思路也非常合理。

他们花了一整个白天理出高考填报志愿的清单,从学校到平行志愿的顺序,全部写得清清楚楚,只等系统一开,按着这清单填满一栏栏。

多少高考生寒窗十年,最后也不过这两张薄薄的A4纸,甚至有那么一瞬会以为,自己的未来也就浓缩在这两张纸上,会心头空虚,也会怅然若失。命运就是这样呈现的,稀里糊涂就学了这个专业,然后一干几十年。命运如风乱翻书。

填报完志愿、等待发布录取的期间,施霜景给自己找事干,报了驾照考试,白天去练车,晚上回家刷科目一的机考题。好像这个暑假也没什么不一样。施霜景几乎想不起他怎么过以前的每一个暑假。那些繁忙的日子里,打工既是他经济上的救赎,也是他精神层面的快进键,夏日在这样的麻痹中轻轻震颤,不停地消耗能量,青春渐渐由一道波释放为一条直线。

但施霜景的心已经生了根,不再避开他人的言语或目光,甚至习惯了直视他人的眼睛。在早晨或傍晚,施霜景凝视罗爱曜。如果说罗爱曜平日是观察施霜景,那施霜景则是明目张胆地盯罗爱曜,目光直勾勾,目光里没有想要做什么的欲望,只是看罗爱曜,留下视觉记忆。在罗爱曜的眼前想罗爱曜,做猜想,目光描摹、勾勒罗爱曜的形象。

这形象也有月亮化水溜走的一刻。施霜景出门练车,罗爱曜在半小时后也出门。如是出门一周,罗爱曜先是扛了一件长条物回家。再出门一周,又扛回一件长条物。接下来几天,家里陆陆续续收到沉重的立方体包裹,罗爱曜一股脑将其全塞进了空闲的储物室,只有玉米目击了这一切。

一本录取结果出了,陆陆续续听说学校里有好消息。班里有不相熟的女生顺利一本录取了,大家祝贺她。再过几天,要出二本录取。施霜景这个假期已对“紧张”二字很熟悉,高考紧张,出分紧张,填报志愿紧张,真等出录取的时候反倒不紧张了。等呗。他先等来同班同学杨玲玲的消息,她考上了外省的一所医学院校,临床专业没去成,录了检验专业。她还带来消息,班级打算在七月底或八月初的某一天组织毕业聚餐,说成“散伙饭”不好听。这顿饭依旧是由她这样的积极分子组织,大家先吃喝,然后去KTV包厅热唱,就当是走个形式。

施霜景细数了一下,是他太喜欢唱歌还是大家都这么无聊?施霜景都数不清自己这一年里去了几回KTV。适合多人一起玩的项目属实是不多啊!施霜景答应会去,给自己的高中生涯画一个漂亮的句点。

罗爱曜霸占了楼上自习室的大桌,每天雷打不动上楼写经,写在纸上,写在皮上,写在布上。推开自习室的门便可闻见一阵异香,不知这异香的来处是墨是笔是纸还是印。施霜景偶尔得见罗爱曜的书风,这才知字如其人,清瘦风骨,端正遒丽。这是近了细看的想法。远远望去,一桌、一席书法,既净且直,可其间又似有秘密,无邪生有邪,瞧久了头晕。

一日傍晚,施霜景回到家,罗爱曜未开灯,以投影仪看经书扫描件,佛龛香烟袅袅。罗爱曜望向施霜景:“回来了?先洗手。”

施霜景如是洗手。

回到客厅,罗爱曜打开灯,从鞋柜抽屉里取了钥匙,领施霜景去开储藏室房门。当初罗爱曜买下这房子,前房东请人将储藏室的东西都清了空,施霜景平日不来这房间,当它不存在。尘味扑面,房间却是已经打扫过了,施霜景随罗爱曜进房间,看见靠墙两件扁长的快递,旁边还有数件大大小小方块快递。

罗爱曜递给施霜景一把剪刀:“去吧。”

施霜景不疑有他,拿上剪刀就去开快递。他将其中一件大快递放平,小心翼翼地划开胶带,拨开纸盒,见到一个黑色布箱。施霜景回头看了看罗爱曜,罗爱曜示意他继续。施霜景拎起布箱,心里已经有了想法。他将布箱放置在地上,拉开拉链——

“我就知道!!是吉他!!!”

施霜景才不会被罗爱曜这神神叨叨的氛围吓住。他又不是第一天、第一周、第一个月认识罗爱曜了。有时施霜景不愿意凝视罗爱曜的原因就在此——罗爱曜自带神秘性,盯久了伤脑,还容易被他带跑偏,被他唬住。

施霜景几乎不敢触摸布箱里的吉他,太美了。这是一把吉布森黑色电吉他,施霜景压根没空去查型号,他小心翼翼地捧起吉他,双手登时汗津津的,太兴奋了就有点糟蹋乐器,施霜景又把吉他放回原处。

罗爱曜提醒他:“还有一把。”

施霜景抄起剪刀,这回他仔细看了包装盒上印刷的品牌名,太好了,还是看不懂的牌子,但和刚才的牌子不一样。施霜景乐呵呵道:“你不会还给我买了一把贝斯吧?”

罗爱曜不响。施霜景唰唰打开快递盒,这回见到的漆面琴盒就张扬得多。施霜景提出琴盒,拉开拉链——又是一把吉他!这次是一把马丁的木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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