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红口白牙
但植株还是在他腿上轻轻蹭了一下,点点头。
好吧。
我答应你,等我能化成人形,我一定会用散魂针杀了你。
少年轻轻笑了:“你真的不要我的血吗?”
植株坚定摇头。
不要,好脏。
少年又笑了。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出植株的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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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株陪了少年很久。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他看着少年一点点变成青年,一点点变得沉默,不再笑,也不说话。
他的话已经说完了,他的人生只有短暂的十七年,他已经把自己见过的每一个秘境,遇到的每一个人,杀的每一只妖兽,见过的每一道风景都告诉了植株。
他再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他怕自己一开口,就是无边无际的仇恨和怨气。
植株又在青年身上轻轻贴了一下。
它忽然好想能够说话。
这样它就能够告诉慕城,昨天的风有点凉,今天的风有点热,刚刚路过它的小虫子长得好丑,模样有点像慕城曾经描述过的寻宝甲虫。
这样慕城就不必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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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年过去,植株也变了很多。
它长得更高大,更鲜绿,只要努努力,最高的一片叶子甚至可以触碰到慕城的手腕。
如果它暴露在人前,所有人都能看出它的不凡。
但它是一株聪明的捕灵草,每次有人接近这座小院,它都会把自己的大半身子缩在土里,只露出来一小半,混在杂草中间,引不起任何人注意。
它会在风起时用叶片缠绕慕城的指尖——当然是没流血的那只手。
它会把慕城的手背当作脊椎,把自己的叶片当作散魂针,凶狠做出刺入的动作。
借此逗慕城开心——
放心吧,我一定会化作人形,找来散魂针,并杀掉你的!
于是它就会难得看见慕城的笑。
有一点点好看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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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株终究是没有实现它的承诺。
那天晚上,在自己的化神大典上多饮了几杯灵酿的慕坤容跌跌撞撞地来到小院,来到慕城面前。
他泄愤般割开慕城的脊椎,看万纳灵根有没有长好,他破口大骂。
“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明明是我发现的灵体,凭什么要让他惠及小泽州?!小泽州会不会被外界发现会不会毁灭关我何事?我又不是小泽州人!”
慕城静静看向他。
植株也悄悄仰头看他。
慕坤容突然笑了。
化神修士一指便能引云,他引来云雾垫在身下,松软地倚了上去,仰头继续饮酒。
他笑:“你该不会以为我真那么蠢,会让家里的贱奴调换走自己的亲孙子吧。”
他讲了一个故事。
在小泽州之外,修真界以灵气的浓郁程度分为下仙界,中仙界,上仙界。
下仙界可修至金丹,中仙界可修至化神,上仙界可修至飞升。
他本是中仙界一顶级宗门内的金丹弟子,只是鬼迷心窍,犯了些过错,便被师长废除修为,逐出师门,沦为凡人。
他不甘心,他怎么能甘心?!
可他曾经的仇人找上门,欲将他赶尽杀绝,他走投无路,竟意外以凡人之躯进入了小泽州。
小泽州是凡俗界,他就这样成了一个再也不能修炼的凡人。
他浑浑噩噩,痛不欲生。
纵使他用手段和幻容丹顶替了慕家少主的身份,从此妻妾成群,生儿育女,拥有无边富贵,但他看着自己鬓角的白发,仍旧是心有不甘。
直到有一天,小泽州出现了灵气复苏。
他不仅能重新修炼,还在灵气最浓郁之地发现了一名拥有万纳灵根的弃婴。
他喜出望外。
他想把婴孩养大再夺舍,可夺舍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夺舍要想成功,灵魂要想契合,两者要长期相处,气息交融,最好还要有恩情羁绊。
于是他掐死自己刚出生的亲孙子,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这名拥有万纳灵根的婴儿换了过去。
他对婴儿很好,不仅对其宠爱有加,还扬言他就是慕家唯一的继承人。
这样等他夺舍成功后,便能理所当然地拥有一切。
可是他失败了。
他没想到这名拥有万纳灵根的天才竟这么难夺舍,他险些没了一条命,还被儿子儿媳发现端倪。
他只好杀掉儿子儿媳,并做了一场局,光明正大废了慕城,并退而求其次取出了他的灵根。
“天意。”
慕坤容仰头饮酒。
“幸好我没夺舍成功,否则如今被钉在树上,被封为圣人,被要求为整个小泽州献出血肉的人就会是我了。”
慕坤容盯着慕城讥笑。
“你知道连家,方家,陈家联手公布了你的存在,把你叫作救世主,把你称为天道对小泽州的恩赐,并要求每一个饮下你血水的人都发自肺腑地感恩你这个圣人吗?
“明天你就要游街出行,当场用你的血肉施下恩泽,引万民狂欢,磕头跪拜——你要成圣啊!”
慕城吐了。
除了辟谷丹外他没有吃任何东西,因此也只是吐出了一滩脏污血水。
他眼瞳发红,浑身发颤,他的肠胃忽然饥饿地绞痛起来,他看见慕坤容身上萦绕起黑色的雾气,那是属于他的灵根属于他的血肉属于他的东西!
他痉挛着晕死过去。
慕坤容心情终于舒畅了。
他大笑,摔下酒坛,摇摇晃晃地离去了。
他的酒坛恰巧摔到了植株身旁,灵酿渗入土壤,植株醉了。
植株醉了。
它忘记了隐藏自己,它肆意地伸展着身躯,张牙舞爪地在月色中捕捉灵气。
于是慕城醒来后看到的第一个画面,便是日常为他放血的小仆把捕灵草拔出来喂给了身侧的妖兽。
“奇怪。”小仆自言自语,“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么大一株捕灵草呢?小乖,慢点吃,捕灵草而已……”
小仆忽然感觉脊背发寒。
他转头,看见了一双血红的眼和形态癫狂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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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株没有死透。
当它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看见的是地底下无边的烈火,和慕城那双变得陌生而赤红的眼瞳。
眼瞳的主人死死盯着它,似乎不明白这是个什么东西。
植株低头一瞧,发现自己正被慕城从一个花盆里揪出来。
那花盆被慕城托在手里,模样十分精美,底下铺着无数灵石和别的宝贝,灵土却插着不少自己的残枝烂叶——除了活下来的“它自己”之外,其他的全都干巴了。
除此之外,花盆里还弥漫着挥之不去的妖兽血腥气,好像它的这些“残肢”是从妖兽身体里剖出来似的。
这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火。
无边的烈火在地底蔓延,蔓延至看不见的远方,把一切都烧尽了。
植株吓得用根须牢牢抱住慕城的指腹。
慕城赤红的眼瞳渐渐染上野兽般的渴求和痴迷,他嗅了嗅植株,张开嘴,把嫩芽大小的它往自己口中送。
植株惊骇不已,慌乱之下直接松开抱着慕城指腹的根须,就这样直直坠入烈火里。
它以为它会被火烧死。
然而就在它身体接触到火焰的那一刻,一层水汽从它体内冒出来,像一层薄膜般将它牢牢包裹,护着它越过火焰,钻入地底。
在滚烫的地底蜷缩起每一缕根须时,植株忽然明白了那层水汽是什么。
——是少年慕城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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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烧了整整七年。
植株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但它就是活下来了。它不但活下来了,它还发生了轻微的变异,它变得更香,更茁壮,它浑身都充满力气,它身上甚至还长出了一根威武的藤蔓,那两根藤蔓可以帮助它在土里慢慢穿行,从很烫的土里,穿行到不那么烫的土里。
更像捕灵草之王了呢。
植株在烈火烧尽一切终于熄灭之时从土里探出了头。
结果它探出头后看到的第一个画面便是仙人在高空合力围击,慕城如残鹤直坠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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