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骑士 第46章

共和国已经不再管这事了，遇难者的身份资料也早已收入档案。但席德仍然固执地在星球之间辗转，寻找自己父亲的下落。用他的话来说，哪怕是死了，也要找回一件遗物作为证明，否则他这辈子永远不能安心。

然而在茫茫宇宙中找一块能证明父亲死了的碎片痕迹哪有这么容易？飞船一旦爆炸，原子炉的能量足够令所有东西变成分子与原子，就算爆炸的威力只把它炸碎，太空中阻力极小，除中心点外的球状冲击抛射，足够赋予残余的固体物质一个极快的速度，把它们抛离到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这些物质只要不因为撞击而改变运动轨迹，就会永远遵循初始速度，在真空环境里无休止地前进，一年时间足够它飞出几千万公里，在爆炸点附近的球形区域进行搜索，根本不可能得到什么。

席德半点也没有隐瞒，把任务的难度和盘托出，这简直是佣兵任务中最难的一类了——寻找漂流遇难者。按照标准评级，这个委托至少也会被打上A级，奖励积分是一万两千。但因为席德的酬劳问题——A级的团队协力任务没有八十万不会有团长接。

席德只有二十万，于是他把任务降级了。

二十万的酬劳，一万两千分，寻找一个被共和国开具了死亡证明的人，唯一证明他生还的理由只有席德一厢情愿的“我相信他还没有死”。

这样的委托，谁也不会看。

欧泊看了雷蒙一眼，雷蒙马上就明白他的意思，蹙眉道：“你疯了！光是任务评级我们也接不到，咱们的团队现在还是E级……”

欧泊道：“咱们的实力可不止E级，而且他可以进行特殊指定，报酬有一万两千分……”

雷蒙道：“根据佣兵章程，降委托等级会削减积分，如果咱们接了，除了那二十万佣金，酬劳就只剩下两百四十分！你究竟懂不懂？”

欧泊不以为然，两人都没有说话，雷蒙朝席德道：“我们办不到。”

欧泊忽然道：“等等，再听听嘛，也没损失不是？席德，是什么令你认为你父亲还活着？”

席德摇了摇头，不想再说下去了，说：“谢谢你们。”

欧泊道：“不不，说完，说不定我们能给你一些帮助呢？”

“你们聊，我走了。”雷蒙没好气道，继而起身离开。

欧泊坐在椅上，一扬手掌，抓着雷蒙的手指头，说：“嗨，战友，别这样嘛。”

雷蒙的大手温暖而舒服，两人只是轻轻一牵，雷蒙便不自然地甩开欧泊的手，一声不吭地去前台结账，欧泊朝他比了个中指，正腹诽时雷蒙点了几杯咖啡又回来了。

“E7，最近有什么新闻么？”雷蒙坐下道。

E7嘀嘀嘀地投射出全息报纸，雷蒙拉了张椅子，背对他们坐着，漫不经心地抽烟看报纸。

欧泊示意席德说，席德想了想，开口道：“我的妈妈，早在我出生之前就已经死了。”

欧泊明白了，点头道：“你不是母体受孕。”

“嗯。”席德说：“她和我爸爸是……私奔的，爸爸从来没有提她，我想她应该很有钱，但一切都不重要了。”

欧泊：“这和你父亲生还有什么关系？”

席德道：“我是基因培植的，爸爸留下了妈妈的一点血液，抽取出染色体，和他的放在一起，培育出了我。但妈妈的基因已经被射线破坏了，细胞里只剩下很少的一段，大部分都是用爸爸的基因补上的，所以……我就像爸爸的克隆人一样。”

雷蒙翻报纸的沙沙声停了。

欧泊道：“所以呢？”

席德说：“我小时候和别的人不一样，刚离开新生儿培植槽，就被爸爸抱回家里抚养，他几乎是每天陪着我长大。我……或许这很难令人相信，但我就是知道他活着，那是一种……像信念一样的东西。”

翻报纸的电子声音又响了起来。

席德起身道：“我知道总有人会愿意帮助我的，谢谢你们，再见。”

第三十一章

欧泊与雷蒙在旅店里开了个双人房，欧泊把终端接入战神星系局域网络，烈星的信息网站建设做得没有共和国发达，一来每周一次的磁暴限制了与星盟互联网的信号发射问题，二则年轻力壮的佣兵都在养家糊口，死宅很少。

但磁暴休息日中人却暴增了，佣兵论坛上吵吵闹闹，娱乐大厅中到处都是在玩虚拟游戏的人。环形光屏内是湛蓝色的宇宙星图，欧泊参加了一场模拟星际大战，开着飞船冲杀来去。

计分板飞速跳跃，电波声音沙沙响，陌生的声音吼道：“扳手！你他妈的简直是开了作弊器！”

欧泊“哟呵”一声喊，操纵小型战斗机在共和国的星系母舰登陆，绕来绕去，背后飞来密集光弹，把他的战斗机打沉了。

“扳手！”欧泊怒道：“你偷袭我！”

“小欧欧——”莉莉的声音笑道：“认出你了，这回可是我——”

一个略有点儿熟悉的声音说道：“大家坚守阵地。”——那是罗森的声音。

欧泊惨叫道：“不会吧！你们欺负新兵！”

“什么新兵！”男人峻声道：“快去排队，准备再加入战斗！”

欧泊忽然听出那是教官灰狼的声音，马上道：“我去拉个人帮忙！”

欧泊收起光屏，说：“雷蒙，来参加帝国战争。”

雷蒙躺在床上，两脚交叉，穿着白袜子的脚动了动，枕着自己的胳膊，说：“不玩，你自己玩。”

欧泊道：“你在想什么？关于席德的事？”

雷蒙不置可否，眯起眼，欧泊翻身下床，要过去说点儿什么，雷蒙抬腿给了他一脚，把他轻轻踹回床上，说：“玩你的帝国战争。”

欧泊只得继续打他的电玩，在虚拟世界里完全不分大小，佣兵们选择阵营，分成两队，一队侵略共和国领土，一队则进行防守。

这个虚拟游戏是亚泽拉斯斥巨资买回来的全星球互联网平台技术，上到S级佣兵，下到餐厅老板都能参与，不同的人在其中可扮演不同的角色。

“想什么呢！”灰狼的声音在通讯器里大声道：“都认真点！别走神！给罗森点颜色看看！”

进攻方的领袖是灰狼，而防守方的领袖则是罗森，人越来越多，整个星际战场上加入了上千万人，欧泊和临时队员们交谈后才发现，灰狼和罗森竟然都是S级佣兵！

佣兵之国的金字塔顶峰，亚泽拉斯麾下六名S级超级强者中的留守人员——这两人的实力当真不可小觑。灰狼的指挥战术简直是奇兵，那尚且是欧泊第一次参加宇宙星舰战，小型战船排布铺天盖地，阵型瞬息万变。

欧泊一个不提防又战败了，这次他没有急着排队加入战场，选择了幽灵模式，从观察塔上俯览整场U星攻防战役。灰狼的指挥就像黑暗宇宙中的一门艺术，而六个行星构筑起的空间磁力防御阵却是罗森的英雄舞台。上万支奇兵参战又在瞬息间消亡化作太空的尘埃，有种生死一瞬，天地茫茫的沉重之感。

战斗陷入胶着状态，欧泊看得头晕脑胀，暂时下线关了局域网，雷蒙仍躺在床上睡觉。

“喂。”欧泊过去躺到雷蒙身边，雷蒙睁眼看见屏幕关了，便没有赶他走，两人并肩躺着，欧泊道：“吃什么？我去买吃的。”

雷蒙道：“随便，我打算接席德的任务。”

欧泊诧道：“是什么令你改变主意了？”

雷蒙心不在焉地说：“试试看吧，不行也没损失，不是么？咱们先去申请工会仲裁，再申请雇主特别委托，让席德加一条无违约风险的条款。”

欧泊道：“行啊。”

雷蒙点了点头，欧泊道：“我现在去告诉他。”

雷蒙忙起身道：“不，稍微等等，咱们要做好周全的准备。”

欧泊去买吃的，回来时雷蒙打开互联网，开始搜集M97星云的信息。

佣兵之星不是星盟中信息最及时最丰富的星球，但却是信息最实用的地方，上万年中，宇宙里有太多地方都留下了佣兵们的足迹，什么地方有危险，什么地方可以抄近路，什么地方不能靠近，这些都是从生与死的边缘，用鲜血换回来的情报。

欧泊与雷蒙并肩挤在床上边吃边看，星云外围的信息令人眼花缭乱，一共有三个生命星球，接着则是数以千万计的恒星与小行星，每一颗恒星都全然不同，行星也是千奇百怪，硝基，甲烷，重水，铀，镭，以及介乎多种元素之间的分子变体与化合物充斥了整个屏幕。

“我们要去的地方还不是这里。”欧泊说。

雷蒙：“我知道，再朝中心点去。”

漩涡状M97星云里有两个黑暗区域，欧泊用手指把触摸光屏推开，拉过另一块照片，说：“这里是未知的地方，暗领域，最近的星门距离这里也有一千七百个天文单位。”

两人看了一会儿，粉末般的星云里，其中一个暗斑引出一条红线，备注是“成分未明”。

欧泊道：“奇怪，把星空门建在这里做什么？”

雷蒙想了想，说：“谁知道呢？可能帝国曾经有过开荒计划，又因为什么事情暂时搁置了……你觉得里面是什么？”

欧泊道：“我可说不准，有可能是黑洞，或者几个中子星……也有可能是一团膨胀的气体……或者什么都没有。”

“猜猜。”雷蒙悠然道，他起身去斟壶里的咖啡：“随便猜个。”

“希望不要是黑洞。”欧泊注视着那团黑暗，喃喃道：“我们需要关于这块区域的所有能找到的资料，包括周围的生命星球，星空门的建造开发历史，还有电火花快递公司的快递单子……包括他们运送什么货物，以及那位客人的来历与身份。”

“分头吧。”雷蒙道：“我去找那小子问问，必要的时候到共和国去一次。”

星盟成员国之间的关系十分复杂，理论上只要所属国家在星盟注册过，成为成员国之一，身份卡就能通行无阻。

光纪元前的国籍制已经被废除，身份卡上的星籍只代表出生以及入户星球。佣兵之国与共和国、帝国之间的关系在近几年里都发生了变化，两人合计良久，雷蒙先去找工会开具证明，而欧泊去信息中心查询所有关于M97的内容。

磁暴日过去，欧泊翻出历届曾经到那里去执行过任务的佣兵团名单，并逐一了解情况，雷蒙则驾驶飞船去共和国。足足作了两天准备，最后在日光城的大厅碰头。

席德听到他们的计划时只是感激地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前去改委托内容——特别委托，对象为烟与剑佣兵团，双方签下证明，确认在此任务前没有任何关联。这是佣兵之国的防作弊机制，为免熟人委托，利用金钱帮助佣兵团快速晋级。

任务顺应他们的E级佣兵团作了调整，金钱报酬未变依旧是二十五万信用点，工会抽成20%五万。评分是240点个人点数与118点团队点数。

雷蒙合上佣兵日记出来，说：“先去整理消息，今天下午出发。”

席德道：“我和你们一起去。”

欧泊和雷蒙马上异口同声道：“不行！”

欧泊：“我们没有能力保护你。”

雷蒙：“别添乱。”

席德道：“可是我已经在那里呆过将近两个宇宙年了，我搜索了很多区域，这些都在我飞船的星图上标记出来，让我跟着，我能认识路。”

欧泊道：“把星图给我们，你不能……”

席德坚持道：“我不会妨碍你们！我能认出我的爸爸，你们至少也让我看一眼，好吗？我可以为你们担当后勤，驾驶飞船，我的宇航服给你们用，你们不用再买了！”

欧泊实在被他整得焦头烂额，三人在门口商量片刻，最后雷蒙只得道：“你必须发誓无论什么时候都得呆在飞船上，没有我们的允许不能出来。”

停机坪里，席德把他能用的生活物资搬了出来，包括一些武器，雷蒙筛选后把有用的搬上时代-VI上去。

“席德！”停机坪一侧，迅开着车过来。

“迅！”席德笑道。

迅：“有人接了么？我行李收拾好了，怎么又是你俩？”

欧泊：“……”

迅说：“算了，走吧。”他背起一个包朝飞船上走，欧泊刹那就炸了毛，说：“喂！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迅说：“我答应了席德帮他找他的父亲！你想做什么？我还不想跟你们两个废物出任务呢！”

欧泊：“谁想和谁出任务啊！上次谁被废物打得满地找牙来着！这是我的飞船！喂！别碰它！警告你！”

席德道：“迅，等等，谢谢你了。”

欧泊不客气地提着席德衣领，把他拖过来，按在飞船后舱门旁，说：“我不管你承诺了他什么，马上把他打发走，现在就去！”

欧泊钻进飞船里，外面是迅大声的质问与席德小声的解释，迅一向口气很冲，欧泊和雷蒙都不喜欢他。席德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两人声音渐远。

雷蒙摇头莞尔，又等了一会儿，席德进来，关上飞船舱门，嘴角抿着似笑非笑，欧泊操纵飞船出发。

“交换一下信息。”欧泊道：“得出什么结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