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朱砂
管一恒把药丸倒出来看了看。药丸外表坚硬,如果不是有浓郁的药味,或许还会被认为是小石头。老实说,管一恒也很想把它切一块下来研究研究,但有了送药人的话,他也不敢贸然动手。不过,这么坚硬的东西,似乎不好消化吧?
王强倒是没考虑这么多。他现在对管一恒言听计从,一听说拿来了药,立刻就吞了下去。
按说他是跟休旧鸟正面对上了,伤势比周伟成还重些,但他一受伤就被管一恒用辰砂压住,后来又用柏叶露洗了眼睛,因此现在药一下肚效果反而更好,大约一个小时之后,他就能睁开眼睛了。眼球上虽然仍旧有血丝,但脓血已经不再分泌,虹膜的颜色渐渐地显露出来,怎么看都是在好转了。
“看来是问题不大了。”管一恒的心其实也一直吊着,到这会儿才长舒了口气,正要说话,就听外头又有一阵急冲冲的脚步声,接着就有人在院子里放开嗓子在喊他的名字,仔细一听,居然是小成的声音。
来的不光是小成,还有董涵和费准。
小成一进门就扑到管一恒跟前:“说你受伤了!怎么个情况?怎么不去医院?”
管一恒对他笑了一下:“没事,都处理过了。”叶关辰的医师资格证看来还真不是白拿的,他腰上的伤口还有些牵扯,但已经不怎么疼了,精神也不错。
“这哪行!”小成一看他吊着胳膊就急了,“这是骨折了吧?那得去医院照个片子!骨折是能随便处理的吗?万一接得不好,以后落下毛病怎么办!甭说别的,一会儿就回城里照片子去!”
他咋咋呼呼的说了半天,董涵一直在观察王强的眼睛,这时候才直起腰对管一恒说:“剩下的药呢?能不能拿来给我看看?”
“没有了。”管一恒示意了一下旁边的空药瓶,“都吃了。”
“都吃了!”费准一下就蹦了起来,“怎么能都吃了!你至少也该留几颗。”
“几颗?”管一恒瞥了他一眼,“总共只有六颗,正好是两个人的份量,你想留几颗?”
费准被噎了一下,悻悻道:“这种药必须要检验的,怎么能随便就吃了?”
管一恒干脆懒得理他了,只对董涵说:“事情不少,去我的房间说吧。”
董涵点点头:“这件事我已经上报了协会,你说一下情况,我也好申请加派人手过来帮忙。毕竟现在连周伟成的病因都不知道,这药也都吃了,暂时很难找到线索。”
管一恒淡淡地说:“周伟成的病因已经知道了。”他简单地把何罗鱼和土蝼的情况说了一下,“……现在土蝼已经被消灭,但何罗鱼忽然失踪,还需要仔细搜索。”
“你居然让何罗鱼跑了?”费准拧起眉毛,“这么大的山,到哪里去找!”
小成听不下去,翻了个白眼转头嘟囔:“奇怪了,那当初有些人怎么不来呢?要换个人来调查,别说什么鱼,就是虾米肯定都能抓住,保证一个都逃不掉,怎么也比在滨海呆着强,什么都查不出来。”
费准被他阴阳怪气的话气得半死,但小成既不指名又不道姓,还摆出一副自言自语的模样,费准就是有气也只能咽下去了,总不能真跟他吵起来。
管一恒也扭过头去,勉强忍住嘴角一丝笑意,才看向董涵:“照我的意思,这边的旅游山庄还是暂停修建吧。从前没有开发的时候并没出现这样的事,我觉得是开发惊动了何罗鱼,至少在确定何罗鱼不在附近之前,这工程不能进行了。”
费准冷笑了一下:“你说得容易!天师协会也好,国安十三处也好,谁有这么大本事干涉这些?这属于阻碍社会正常活动了,你懂不懂?”
小成不服气:“那你说怎么办?”
费准斜了他一眼:“要是滨海市出现一个流窜杀人犯,你们警察没抓住,能不能让滨海市所有人都不上班不上学留在家里,免得出事?”
这次轮到小成没话说了。实在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道理完全是相通的,警察不可能无时限地封锁整个城市就为了抓个犯人,天师也不可能为了收个妖就阻止对本地的开发。
管一恒也沉默了片刻,才说:“或者可以跟周伟成商量一下……”目前周家的资金周转也不那么畅通,或许可以先把旅游山庄这边停一停。
董涵刚才一直没说话,这时候忽然问道:“你说土蝼已经被消灭了?”
“是。我看见它化成了尘土。”管一恒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一件事,“应该向网站提交新的词条内容,以前并没有资料记载土蝼能潜入地下,也没有死后归土的说法。”
费准撇了撇嘴,没说话。提交新资料是有积分的,这些在天师年终审核里都有体现。管一恒这次不但消灭了土蝼,还更新了资料,在年终审核里能加不少分呢。相比之下,他在滨海耗了这几天的时间,却是一无所获,单是在年终总分上就又要被管一恒落下一块了。
董涵却摆了摆手:“土蝼能潜入地下,这一条是你亲眼所见,当然可以提交加分。但你是否已经消灭了土蝼,以及死后归土,却还不能确定。”
管一恒眉头一皱:“我是亲眼看见土蝼消失的。”
“消失不等于消灭。”董涵淡淡地说,“土蝼的四角锐利坚硬,触物皆摧,如果真像你所说的,宵练剑都不能斩断,那么即使土蝼化土,这四只角也应该留下才对。”
小成不服气地说:“这可不好说呢。这些妖兽都是天地间戾气所化,气化之物,说坚则无坚不摧,说散也能化为无形,从阴阳二气中来,又散为阴阳二气,凭什么就说一定能留下?”自打当面跟腾蛇动了手之后,他对这些神神鬼鬼的事大感兴趣,很是恶补了一番,现在说出这么一通理论来,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
董涵微微一笑:“小成同志别着急,我并不是要打压小管的积分,而是说不能为了积分随意下结论。”
小成顿时急了:“董理事你这话说得有意思了,是说小管为了积分在随便下结论吗?那你说土蝼的四只角应该留下,有什么根据?”
管一恒轻轻拍了他一下,淡淡地说:“董理事说的也有道理。现在离年终评审时间还早,我还没有考虑过积分的问题。不过董理事既然这么说了,那么土蝼是否已经消灭,是不是也该提请协会来鉴定一下?”
天师协会对于这种事情的鉴定方法,就是派人在收妖当地进行符阵测试,如果在三个月到半年的时间里,当地没有类似的妖力波动出现,就可确认该妖物确实已被消灭。现在是五月,即使用最长的六个月时限,年底之前也能有个结论,一点都不耽误年终积分。
董涵倒仍旧是笑微微的模样:“我也是这么打算的。现在到年底还有七个月,不会耽误年终积分的。”
他说得怪光明磊落的,小成倒不好说什么了,只能默默在心里呸了一声。初见董涵的时候他还觉得这人生得温文尔雅,现在只觉得要叫道貌岸然了。
管一恒轻轻又拍了他一下,示意他别动气,然后说:“如果没有别的事,我想把王强送到市内的医院去检查一下。”
董涵点头:“当然。你也应该去好好检查一下,骨折可不是小伤。只是可惜了,送来给他们治眼睛的药丸实在应该留一点下来化验的,至少让我先看看也是好的,可惜我们来晚了一步。”
管一恒把药丸的样子描述了一下:“……我怀疑其中的成份可能见风会起什么变化,所以没有切开。不过配方么……”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摸出手机登陆了协会的网站。
果然,在何罗鱼名下的词条又发生了变化,原本“或食鱼肉可解”这句话里的“或”字已经消失了,变成了“食鱼肉可解”。
“这药丸,可能就是何罗鱼的肉制成的。”
第14章 龙骨
“什么?”董涵看了看网站上的词条更新,脸色顿时凝重了起来,“居然有人能突破网站的防火墙,随意更改内容,这可是大事!你怎么不早点上报!而且,他对你的行动似乎很了解,你最近身边都有些什么人?”
管一恒也有这种感觉,这一切都发生得太过凑巧,巧到让人不能不多想。但是从他来了这边,除了李元调过来的两名警察之外,也就只有王强和叶关辰了。
“局里调过来的两个人不可能是。”小成皱皱眉头,“这都是进局里十多年的人,很可靠。”不然李元也不会调他们过来。
“王强也不像……”费准也发表意见,“他自己都差点丢了眼——不过,也不排除他是知道有药送过来,才敢这么做的……”
管一恒眉头微皱,直接问:“目的呢?如果是王强,他早点治好周伟成就是了,何必再惊动我们?”
这下费准答不出来了。董涵沉吟了一下:“王强的确可能性不大,但也不能完全排除,毕竟周建国死在文溪酒店,那时候王强就在他旁边。不过,你说还有一个人?”
“叶先生也不大可能吧?”小成对叶关辰的印象比对董涵好多了,“当初还是他带我们进的文溪酒店呢。”
“这可不好说。”费准马上跟他唱反调,“那时候他并不知道你们是警察。”
“他知道。”管一恒淡淡地说,“他一见小成就猜出来了。”
小成尴尬地咧咧嘴。费准却说:“即使猜出来了,但养妖族难道会在乎一个警察?”他从鼻子里嗤了一声,“迷兽香一放出来,警察也还不是睡过去了。”
小成瞪着他:“你倒是天师,那时候不也一样睡了?”
费准脸上热了一下,强撑着说:“所以我说就算他知道你是警察也不会在乎的。”
小成翻个白眼,不想跟他再争执什么:“我说,有件事我一直没弄明白,你们说的这个养妖族,到底是干什么的?不管什么案子都有个犯罪动机,这个养妖族的犯罪动机究竟是什么?”
“养妖族顾名思义,就是豢养妖物的一族。”董涵耐心地解释了一下,“他们驱动妖物来获取利益,就像人养猎犬捕猎一样。只不过妖物的危险比猎犬更大,而且,喂养猎犬用的是饲料,喂养妖物用的却是人。比如说当初从小管家里拘走睚眦的人,就是养妖族的后裔。”
“哎哎,这事不对了啊。”小成马上听出了问题,“照这么说,养妖族会拿人来喂妖怪,那就是根本罔顾人命的对吧?如果这次何罗鱼也跟养妖族有关,那么他为什么又要送药治周伟成和王强呢?”
这句话算是把董涵和费准都问倒了。管一恒等了几秒钟,见两人都不说话了,才淡淡地说:“我觉得,无论何罗鱼还是土蝼的出现,都跟养妖族无关,而是原来就在这座山里的,只是被旅游山庄的开发惊动了,这才出现伤人。”
小成吓了一跳:“什么?这个,山里居然有这种东西吗?”
“有。”管一恒点了点头,“天地初开,草莱未辟之时,山川戾气、阴气、灵气所钟之处,结为精怪妖灵。人居乡野,妖居山泽,两不相妨。只不过后来人族日盛,占地日广,这些妖物有些被收伏消灭,有些便龟缩于山林之中,现在开发到了他们最后的栖身之地,也就免不了要出来伤人了。”
费准冷笑道:“听你这意思,好像还挺同情它们的?”
管一恒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这跟近年来砍伐树林,所以造成野生动物出外伤人,有很大不同吗?”
费准动了动嘴,一时无法反驳,半天才说:“妖物的天性就是吃人,比野生动物危险性大得多了,而且野生动物可以建保护区,你难道想建妖物保护区?”
这当然是歪理,但有时候歪理也是理,管一恒一时也没法反驳,而且他并不是要同情妖物,因此只是冷笑了一下,没有再说什么。
房间里一时陷入沉默,几秒钟后,门上被人敲了几下,小成拉开门一瞧,正是叶关辰,手里还托了一盘洗好的新鲜樱桃,一见小成就笑了一下:“成警官?”
“这位就是叶先生?”董涵紧盯着叶关辰,上下打量。
“是的。敝姓叶。”叶关辰放下樱桃,微微一笑,也坦然地打量着董涵和费准,“这两位——是小管的同事?”
“是借调来的咨询师董先生和他的助手小费先生。”小成很流利地报上了刑警队给董涵和费准安排的身份。
叶关辰似乎没怎么放在心上,只笑着对董涵和费准点了点头,就把樱桃盘子推过去:“刚摘下来的,大家都尝尝。小管要多吃一点,可以补血气。”
董涵拿了一颗,漫不经心地说:“叶先生是医生吗?小管受了伤,多亏叶先生照顾。”
叶关辰微笑着摆摆手:“别这么说,小管还救了我呢。对了,我刚刚跟旅馆老板商量了一下,借用他的车——小管的伤只是临时处理了一下,我已经好几年没有给人接过骨了,最好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比较保险。”
小成早就想赶紧把管一恒送去医院了,只嫌董涵在这里叨逼叨的没个完,一听叶关辰的话立刻响应:“对对对,先去医院!”
董涵站起身来,却对叶关辰笑着说:“还要麻烦叶先生也一起去一趟医院,毕竟小管的伤是你处理的,还要请你向医生交待一下才好。”
管一恒皱了皱眉,叶关辰已经欣然同意:“这没问题。正好我这里的事也办完了,一起走。”
王强原本有一辆车,小成又开来一辆,装这几个人绰绰有余,其实也就用不着旅馆老板的车了。董涵把费准打发到了后面的车上去照顾王强,自己却跟管一恒和叶关辰坐一辆车,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叶关辰聊天:“……昨天晚上,叶先生惊到了吧?”
“确实。”叶关辰小心地扶着管一恒坐稳,以免他腰上的伤被车辆颠簸扯到,一面随口回答,“这样的事我也听说过几件,但自己亲眼看见,还真是头一回。”
“哦?”董涵很有兴趣的样子,“叶先生听说过这样的事?”
“是啊。”叶关辰微微一笑,“古玩圈子里总有些故事,真真假假的也分不清楚,不过,经过昨天晚上的事,我决定以后都把这些故事当成真的来听了。”
董涵哈哈笑了:“头一回遇上这种事,叶先生居然还能开玩笑,真是厉害。我从业这些年,可遇见过不少人都被吓得不轻,有些甚至需要做定期的心理治疗。”
叶关辰轻轻扬了扬眉毛:“确实如此。普通人没有这方面的经历,难免受到惊吓。别说是看着活生生的人突然死去了,就是从前在医学院,新生第一次接触尸体,也有很多人久久不能适应的。说来惭愧,我也是有些受不了,才选择了中医而不是西医。不过董先生是心理医生?不少人——就是说遇到这种事的人居然有很多?天哪,我还以为我的经历就够离奇了,想不到董先生更厉害!能不能讲几件让我开开眼界?”
董涵是想套他的话,没想到被他反问了,当下笑笑:“别说,有一件事,叶先生说不定会感兴趣。叶先生这个手链——两边是青玉圭,中间是什么?我瞧着,有点像龙骨啊。”
叶关辰抬起手看了看:“恐龙遗骨吗?那可能不是的。我有朋友给检测过,说年代没有那么早。”
“不不不。”董涵笑着摆手,“恐龙哪能叫龙呢?咱们中国可是有自己的龙。”
“传说中的龙?”叶关辰若有所思,“当真有吗?传说我也听了不少,但真的龙——有谁见过呢?难道说——”他兴趣盎然地望向董涵,“董先生见过?”
董涵笑了笑:“见是见过一次,不过究竟是真是假可不好说了。有一回我接了一位病人,哦,是某个考古研究所的老师——至于究竟是哪个研究所,我可就不能说了,要给病人保密的。”
小成在心里暗暗地嗤了一声。他很怀疑董涵这根本就是编的。什么要给病人保密,这个病人根本就是子虚乌有吧?
叶关辰倒像是丝毫没有怀疑的样子,点了点头:“这是应该的。我们只是要听听故事,具体是谁经历的都无所谓。不过考古研究的,确实最容易接触这些东西。”
董涵笑着说:“是啊,考古和盗墓,据说都是脚跨阴阳两界,最容易沾染上一些不属于阳间的东西——嗨,扯远了,还说那个病人吧。有一次,他带着学生去外地考察,在当地发现了一个盗洞,原来是一座古墓,被盗墓贼捷足先登了。叶先生想必也知道,古墓一打开,里面的空气发生变化,可能导致墓里的东西迅速毁坏,所以他一边打电话报警,一边就带着学生立刻下墓,想尽量抢救一点东西。”
小成虽然在心里吐槽,这会儿也听进去了。董涵的声音也不错,只是更低沉些,却没有叶关辰那一线淡淡的沙哑。从某些方面来说,董涵跟叶关辰其实还颇有几分相似之处。两人都是不笑不说话,只不过相比董涵的满面春风,叶关辰更为含蓄内敛一些,如果硬要打比方——小成觉得大概是黄金和白金的区别?好吧,原谅他是个穷逼,没有更高格调的比较。
“那位老师带着学生从盗洞下了墓,发现这个墓并不大,只有一间墓室,中间就放着棺椁,不过已经被盗墓贼撬开了,白骨散落在棺底,还有几段掉了出来。棺椁里也没什么值钱的陪葬品,倒是棺椁前面有一张漆案,漆案上有供品和香炉。”
“这座墓,据后来对骨殖的鉴定,大约是六百多年前下葬的,但漆案光滑如新,上头的黄铜香炉也半点没有锈迹,尤其是——盘子里剩下的供品还是新鲜的,都是点心,还保持着柔软油润,甚至还有香气。”
明明是大夏天的,小成却觉得后背有点发寒,他索性放慢车速在马路边上慢慢磨,插嘴问道:“怎么会这样的?”
董涵笑了笑,看了一眼叶关辰,叶关辰便含笑说:“应该是墓室里密封性能好,没有细菌滋生吧?我也曾听说过挖开的墓室里还有新鲜的供品,不过一见风就化灰了。”
董涵笑着摇头:“有些类似,但并不是。至少在这位老师下墓之后,那些供品仍旧好好的。”
“那——”叶关辰摊了摊手,“我可真的想不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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