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鼎 第6章

作者:朱砂 标签: 灵异神怪 玄幻灵异

  “就是说,收走了就没再出来吃人?哎,这不是好事吗?”小成嘴快,脱口而出。

  董涵宽和地笑了笑:“成警官可能不知道,这种妖兽都是被活着拘走的,极有可能是被豢养起来了。但妖兽天性就要食人,被拘禁的时间越久,释放出来之后就越是凶性大发,所以睚眦一直不出现,未必是件好事,等到它再出现的时候,也许就会出大事了。”

  小成喃喃地说:“这么厉害?那个,睚眦是什么?”

  董涵解释道:“睚眦是龙生九子之一,头似豺,身似龙,其性嗜杀。当初,睚眦出现的时候,是合六位天师之力才将它抓到的,还牺牲了一位,重伤了一位。”

  小成忍不住问:“既然抓住了,怎么又被人拘走了?”

  费准嗤笑:“这得问管家了。说来说去,如果当初就直接把睚眦炼成法器,也就没后头的事了。”

  管一恒猛地抬头盯着他:“炼妖兽为器残忍血腥,本来就不合情理。”

  费准冷笑一声,针锋相对:“妖兽食人的时候不残忍血腥?这些东西本来就该杀,跟它们讲情理,你开玩笑呢?小心把自己玩成宋襄公!”

  “妖兽食人是天性,斩杀理所应当,但活炼成器——其残忍比妖兽还有过之,难道你要把自己跟妖兽等同?”

  费准一拍桌子:“把妖兽炼器是用来捕杀更多的妖兽,放着这样的资源不用,讲什么怜悯——哦,我倒忘了,你是有一把宵练剑,当然不需要法器了,不过我听说,你弟弟好像还没有趁手的法器呢,你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

  讨论瞬间变成了争吵,两个年轻人跟斗鸡似的对峙着,仿佛下一刻就会动起手来。李元脑门上冒汗,赶紧站起来:“都冷静,都冷静点……”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里头涉及的仿佛有管家的什么旧事,李元不知就里,也不敢随便说话。

  费准冷飕飕地一笑:“我冷静着呢,养虎为患这种事,我反正是不做的。”

  管一恒如同被激怒的豹子,一手按着桌子,身子猛地向前一倾,像是下一刻就要跃过桌子去给费准一拳似的,不过他终究还是按捺住了,只是冷冷地说:“那捕杀不为害的精怪呢?”

  这话正中靶心,费准脸色不由得一变,随即冷笑道:“什么叫不为害?所谓不为害,不过是暂时没有作恶罢了。现在不捕杀,难道留着以后作恶吗?”

  这下小成也忍不住了:“这是什么话?因为有可能犯错,就先杀了?照你这个逻辑,人人都该进监狱了。谁能证明自己以后就肯定不犯错?你又凭什么非说人家以后会犯错呢?”

  费准冷笑着说:“你也说了是人,现在说的是精怪妖兽,你懂不懂?”

  管一恒这会儿已经克制住了自己,重新坐回了椅子上,淡淡地说:“话不投机半句多。不用再说了。”

  董涵一直微笑着听管一恒和费准辩驳,这会才慢慢地说:“费准坐下吧,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出周建国的死因来,我们内部就不要争吵了,有什么分歧以后再说。”

  小成瞥了他一眼,暗暗哼了一声。话说得这么堂皇,可刚才费准说话直戳人心窝子的时候他怎么不拦着呢?

  李元也有些不大痛快,但他已经私下打电话往上头询问了一下董涵的身份,这会也只能和稀泥了:“对对,还是先说说眼前的事吧。那咱们最重要的,还是得先找出周建国的死因来。”

  费准自觉占了上风,当即接口说:“我看这跟他们箱子里突然出现一个玉石佛头大有关系,要是能搞明白这佛头怎么来的,大概就能找到线索了。”

  李元皱着眉说:“佛头已经送去检验了,是上好的和田玉石,仿得跟他们原本那个石雕佛头一模一样。不过,这么一大块玉,按现在的玉石行情比那颗石雕佛头不知道贵重多少,为什么要用玉的换石头的呢?”

  这真是叫人死活想不明白,而且这么贵重的玉石,周伟成一直在叫唤着要带走呢。

  “哪能让他带走!”小成先叫了起来,“这块玉还不知道有什么邪呢!这个周伟成也真是傻大胆,就不怕死吗?”

  董涵却摆了摆手:“那块玉并没什么问题,让他带走也无妨。”

  “那怎么行?”小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是证物,是线索啊!”

  董涵笑了笑:“小成啊,如果是普通的案子,你这么做确实没有问题。但我们所办的案子,还有一个消除影响的问题,也就是说,这些事要限制在小范围之内,不能扩大化。当天会场上其他人都好说,但周建国死了,周伟成那里是无法解释的。”

  “这算什么理由?”小成简直觉得匪夷所思,“难道说,就为了堵上周伟成的嘴,所以明知道这玉佛头不是他的,也要让他带走?董理事,恕我直言,我长这么大,就没听过有这么干的!”

  董涵很好脾气地笑了笑:“是啊,你是第一次接触这样的案件,不知道也情有可原。但是呢,事情有些时候也确实需要这么办。佛头让周伟成带走只是暂时的,要知道我们现在不能把事态扩大。如果周伟成吵闹起来,与会的其他人也起了疑心,到时候再传出文溪酒店有灵异事件这样的消息,影响非常不好。”

  他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管一恒:“小成同志,你知道我们的工作最难在哪里吗?不只是降妖捉怪,还要尽量缩小影响,不能干扰社会秩序。这也是在考核范围之内的。就拿这件案子来说,如果被宣扬得人尽皆知,造成了恶劣影响,小管那边就不好办了……”

  小成不由得迟疑起来。不能扩大事态,这个他是懂的。跟他们办案子一样,为什么连环杀人案就特别被重视呢,因为造成的社会影响大呀。这个好歹还是符合常理的,要是现在腾蛇的事传出去,可跟杀人案子又不一样了。

  管一恒却忽然说:“不用拿我说事。我个人的意思是佛头不能给,如果周伟成因此再出什么事,那该怎么办?”

  董涵仍旧笑眯眯的,并不因为他“不知好歹”的态度有什么不悦:“我已经检查过了,玉是普通的玉,并没有什么问题。”

  费准在旁边冷笑了一声,声音不高不低:“董理事当然是要检验的,难道明知道有问题还会把东西让人带走?你也未免太小看人了。”

  管一恒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

  李元暗暗叹气,只好出来说话:“既然董理事这么说,那佛头就先让周伟成带走吧。还有周建国的尸体,他也要一起带走。”

  “也可以的。”董涵含笑点头,“尸体我也检查过了,没有什么问题。”他拿过小成整理出来的一迭资料,“我们眼下最要紧的事,是把当天与会的所有人都仔细查一遍。小成同志整理的这些还不大够,还需要更详细一点。无论是杀死周建国的人,还是燃放迷兽香拘走腾蛇的人,估计都在与会者当中,我们需要一个个排查。”

  排查是件很琐碎的工作,但又是必做不可的,而且是目前唯一有效的手段了,因此大家也没什么好质疑的,议定每人分了一部分工作去做,这会就算结束了。

  会一开完,管一恒站起身就走,小成紧跟着撵出去,看他在前头沉默地走,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赶上去问:“你——挨批了?”昨天管一恒才接了个电话,小成只字片语地听了一点,加上今天董涵说的话,也就猜到了。

  管一恒手插在裤袋里,腰背挺得笔直,嘴唇紧抿,绷出一个冷峻的侧面。小成顿时有些愤愤:“是不是姓费的打小报告?看他就不像好东西!”

  管一恒转头看他一眼,嘴角微微弯了弯:“没什么。这件事比预想的要麻烦,牵涉也多,我只是初级天师,办不了也没什么。”

  话虽这么说,小成却能听出来几分郁闷,于是有意转移话题:“对了,姓费的说你有一把宵练剑,那是什么东西?肯定是件宝贝吧?”

  管一恒笑了笑,心情似乎好了一点:“你不是见过的吗?”

  “见过?”小成疑惑,“我什么时候见过?”

  “当然是在文溪酒店。我就是用宵练剑斩伤了腾蛇的蛇尾。”

  “啥?”小成瞪大了眼睛,“我正想问呢,当时你手里头什么都没有啊,再说腾蛇连个蛇皮都没破,尾巴怎么就一下子软了呢?”

  两人说着话,已经走回了特别给管一恒准备的办公室。说是办公室,不过是派出所里头打扫出来的一个小房间,除了桌椅之外也摆不下什么了。桌子上也没放什么东西,只有管一恒那个瘪瘪的背包支楞在那儿。

  管一恒提过背包,拉开了拉链,仔细地把用浅蓝色缎子包着的那个东西取了出来,轻轻放在桌子上。

  柔软的缎子摊开,露出里面的东西。小成睁大眼睛,却只看见一个淡淡的影子。他不禁揉了揉眼睛:“这是——”看形状好像一把剑,但剑身似乎是透明的,只能隐约看见轮廓,倒是剑柄比较有实质感,好像某种动物的角做的。

  “这就是宵练。”管一恒把整块缎子都抽掉,顿时那把剑的剑身就像幻影一般,忽然就消失在空气中,只留下一个剑柄。管一恒再把缎子铺回去,宵练又现出了透明的轮廓。

  小成目瞪口呆:“这是什么?”还会变来变去的?隐身法吗?

  管一恒珍惜地把宵练再包好:“《列子》有云,孔周有三剑,皆不能杀人。一曰含光,二曰承影,三曰宵练。宵练,昼则见影而不见光,夜则见光而不见影,所以没有这块缎符包裹着,白天就只能看见剑柄了,夜间倒是能看见剑光。”

  小成听得直眨眼睛。他语文学得差,虽然这几句古文已经颇为直白,仍旧听得迷迷糊糊的,只有一句听得特别清楚:“这剑不能杀人,那有什么用?”

  管一恒笑了:“不能杀人,却可斩阴。人为阳,妖鬼为阴,因此宵练不是杀人之器,而是斩妖之器。”

  小成完全稀里糊涂,但回想起当时管一恒那么一挥手,似乎能裂石崩金的蛇尾就像面条似的搭拉了下去,不由得兴起一种不明觉厉的感慨:“这是上古神兵了吧?”

  管一恒小心翼翼把宵练放回包里:“算得上了。是家里一代代传下来的。”

  “哎,那姓费的说什么炼气,是什么意思?”小成忽然又想起了管一恒和费准的争吵。

  “不是炼气,是炼器,器具的器。所谓器,是收妖的用具,又称法器。炼器就是炼制法器。天师收妖,手段各有不同,符咒算一种,手印算一种,法器也是一种。”

  “法器——”小成想了想,试探着问,“就好像孙大圣的金箍棒?”

  管一恒笑了笑:“差不多吧。神针铁本只是测水的定子,千万年荟萃天地之精气,才成了神物,这个过程,就是一种炼器的方法了。再譬如说史上所载的名剑,铸造之时多选取金铁之英,用人间真火,加以铸剑之人的精气意志,锤炼而出,自然身有异象。”

  他平常不爱说话,但讲到这些倒难得地多话起来。小成也听得津津有味:“那董涵会炼器,还挺厉害呢?”

  管一恒眼神冷了冷:“他跟别人不同,是以妖炼器。”这其中的区别也很难跟一个外行马上就讲清楚,只能讲讲制作方法,“费准现在用的蛟骨剑,就是将一条蛟活剖开来,在蛟骨上刻以符咒,将蛟的血肉乃至精气全部聚炼在蛟骨上。至于具体是用什么符咒,又如何炼化,那就是董涵的不传之秘了。”

  小成本来听得兴致勃勃,听了活剖什么的,也不由得咝地倒抽了口气,牙疼一样皱了脸:“活剖?”

  管一恒淡淡地说:“炼化之事,本来就是由生炼死,才能最大限度地保存妖物的真灵,若是弄死了再炼,那就差得多了。”

  小成捂着腮帮子,半天才说:“是残忍了点。如果是该杀的妖怪,炼成法器也算物尽其用,但……”他想起刚才管一恒跟费准争论时说过的话,“他们随便抓妖怪,也没人管?”

  管一恒笑了笑:“妖怪么,谁管呢?何况现在合用的法器本来就少,能成为天师,未必能有一件趁手的法器,所以拥护董涵的人不少。”

  小成咂了咂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里头的事情实在叫人感情复杂,很难说声谁对谁错,半天才问:“那你是不同意董涵的了?”虽然不好说对错,可小成总觉得,一个会拿妖怪活炼法器的人,总叫人觉得想要敬而远之。

  管一恒情绪略有些低落:“我只是觉得我父亲说得对——天师,总要有几分怜悯之心。”他似乎不想再谈这件事,转开话题,“去掬月斋看看吧。”他们分到的排查名单里就有叶关辰的名字,按规定当然也要进行审核的。

 

第8章 周伟成的眼睛

  掬月斋没开门,倒是隔壁甜品店里的小姑娘看见他们敲门,很热心地走出来搭话:“找叶先生吗?他不在呢。”一边说一边笑笑地拿眼睛悄悄打量管一恒。

  管一恒被她看得有点耳根子发热,把头转了开去。小成一边嫉妒一边偷笑,开口问道:“那你知道叶先生去哪了吗?”

  小姑娘摇摇头,马尾辫在脑袋后头晃来晃去:“叶先生在外地还有生意的,经常到处跑,在滨海这边每年也只是来住一两个月。哦对了,听说他最近想在山里搞一个中草药种植基地,前些日子去崂山看了一下,好像没有合适的地方,说不定又去别的地方看了。”

  小成冲她笑笑:“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小姑娘晃着脑袋,理所当然地说:“我们是邻居呀。叶先生不会做饭,中午还经常来我们店里蹭饭呢,大家聊聊天,不就都知道了吗?”

  管一恒和小成对看了一眼,小成拨了叶关辰在局里做笔录时留下的手机号码,但里头却是提示音: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滨海周边几个城市,有山的地方多得是,一时根本没法去找,管一恒和小成只好先把叶关辰放下,转而去调查其他人了。

  说实在的,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当天与会的这些人里头,颇有些见不得光的勾当,虽然没有实证,但谁也不是傻子,只要想一想也就知道了。

  费准手指点着资料,啧了两声:“瞧瞧,随便哪一个,抓起来也不冤枉。”

  “可惜没有证据。”小成难得附和他。

  董涵看了费准一眼:“这不是我们的职权范围。”

  费准有些丧气地把资料扔到一边:“我知道,只是说说。”他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对董涵倒是格外的尊敬。

  李元苦笑:“没有证据,那就跟没有这些事一样。”警察办案子可不是御史上奏,可以捕风捉影的,“何况我们手头这件案子还没着落呢。”

  他正说着,外面有个警察探头进来:“李队,有电话。”

  李元出去接了个电话,再回来的时候脸色就不大好看了:“周伟成的眼睛坏了。”

  石雕佛头为什么被换成了玉石佛头,这真是叫人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的事,李元虽然同意周伟成带着佛头走了,却怎么可能就此不闻不问?局里特别指派了两个警察跟过去盯梢不说,还托了周伟成家当地的同行们密切注意,因此有个什么风吹草动,消息立刻就过来了。

  事情出在周家的旅游山庄上。

  这个旅游山庄建在郊外山谷里,据说在审批流程中有点猫腻,周建国一死,就被人盯上了。

  周家说起来全是周建国一个人在撑着,周伟成被老妈养娇了,公司里的事根本都不怎么明白,老爹一死,立刻焦头烂额。偏偏他还抱着二世祖的劲头不放,听说旅游山庄那边有人生事,马上拉了一帮人就跑过去了,准备坐镇山庄,来一个打一个。

  谁知道他才到那儿第一天,就出事了。

  “说是晚上听见外头有狗叫,周伟成怀疑有人来找麻烦,就带着人出去。结果走了一圈没有看见什么人,第二天早晨起来他的眼睛就看不见了。”李元简直是要焦头烂额,“这事——不会跟佛头有关系吧?”

  费准马上说:“这跟佛头有什么关系?他带着佛头回去都五六天了,现在才出事,怎么可能是佛头的原因?”

  李元叹了口气:“不是就最好了。”如果真是因为佛头而出事,那么他们当初让周伟成把佛头带走,可就犯了大错了。虽然这件事是董涵拍板同意的,可到时候责任说不定还是要他来担。

  董涵却想了想,转向管一恒:“小管,你过去看看怎么样?按说当时我已经把佛头检验过了,的确没有问题,但这种事也难说万一,不如你去看看,再确定一下?”

  费准还想说话,却被董涵一个眼神压了下去,仍旧温和地笑着看着管一恒。

  小成开始有点莫名其妙,还在琢磨董涵为什么忽然间又松口承认佛头可能有问题了,这会看见他示意费准的眼神,才忽然间明白过来。刚要说话,管一恒已经站起身:“知道了,我这就走。”

  “哎——”小成急了,紧跟着管一恒出了门,“他们这是想把你调开啊!”周伟成的眼睛说不定是什么毛病呢,管一恒去了那边,滨海这边的案子就等于被董涵和费准接手了,那将来就算是办好了,也没管一恒什么事了。

  管一恒却淡淡一笑。他年纪轻,但总有种少年老成的沉稳:“眼下滨海这边平安无事,周伟成那边却可能出事了,不管怎样我都得过去看看。调不调开的——问心无愧吧。”他抬手拍了拍小成的肩膀,把背包甩到自己肩头,大步走了。

  周伟成所在的城市离滨海有七八个小时的车程,管一恒下了长途汽车,前头派过去的两个警察已经等在了车站。他们是从医院刚过来的,一见面顾不上寒喧,先把人带去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