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朱砂
而另一种光线颜色金白,却是从墙幕之中流动出来,反向天空升去。这一下一上的两种光线交织在一起,却又互不干扰地自由流动,从而形成了金光中心的那个漩涡。
董涵的瞳孔猛地收缩起来。他在金白色的光线中发现了一层极其浅淡的血色,也就是说,自下而上倒流向天空的,正是三足乌喷吐而出的那道纯白火舌,或者说,是三足乌用来攻击的灵力。
董涵不由自主地抬头向上看去。管一恒头顶上方的树枝已经被烧成灰烬,露出一块明亮的天空。天是难得地蓝,带着几分冷意,显得特别高远,以至于从上而下的光线看不见源头,自下而上的光线也找不到终点。
不过董涵并不必亲眼看见,他已经明白了。金黄的光线是引来的日光,源头便是东方初升的朝阳;而金白色的光线的终点同样是那轮朝阳。阳光虽非真火,却同样来自太阳,自然与三足乌所喷吐的太阳真火能够相互吸引融合。管一恒正是引来了太阳之光,吸引融合三足乌喷吐的真火,再反送回阳光之中。
如此一来,太阳真火的高温全被送至高空,管一恒身周温度并无多大变化。更不必说被他护在身后的叶关辰,更是毫发无伤,始终垂目端坐。而空中那张玉网的缺口已经渐渐被补起来,三足乌的颈子已经被玉线紧紧勒住,不得不向后缩头了。
“不,这不可能……”董涵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这几个字。这才是真正的圆转如环,自然之道。取之于日,还之于日,他潜心多年都没能参破的一层,竟然轻轻松松就被管一恒突破了?
这不可能!还是因为三足乌的攻击不够凌厉的缘故!如果现在三足乌已经温养圆满,处于巅峰状态,那管一恒是绝对接不下的,叶关辰也绝不可能封印得住!
“管一恒,我看你究竟能撑多久!”董涵双臂都被金色的日光线缠缚着无法动弹,却是可以结手印的。索性咬破舌尖,噗地一口鲜血又喷了出去。
这一口血颜色深红,细看里头似乎还夹杂着点点鲜红的微光。一口血吐出来,董涵原本乌黑的双鬓竟然映着日光有了星星点点的白色。
深红的鲜血喷出来却没有落地,而是聚做一颗滴溜溜打转的珠子,嗖地从玉网破损处钻了进去。只听三足乌一声嘶哑的嘎叫,如同鹤唳九天,在树林里引起了连环回响,似乎群山呼应一般。
金白色的太阳真火再次爆发般熊熊燃烧起来,岱委发出吃痛的尖叫,绿色的玉线仿佛一瞬间也失去了光彩,只听噼啪连声,好几根玉线断裂,三足乌连爪子也伸出来了两只。
白色火舌蒙上了一层鲜血般的红光,反而没有刚才那么明亮,无端地多了几分诡异和阴森之感,威力却是大增。管一恒的弓箭步都扎不住,蹬蹬蹬往后连退几步,几根头发瞬间就被燎焦了。
扑面而来的热气令管一恒不得不把灵力逼出去,将金光墙幕又加厚了一些。然而用在对抗上的灵力多了,用来融合转流的灵力就少了。金光中心的漩涡旋转速度明显地放慢了下来,转送上天空的金白色光线顿时减少。
送出去的减少,迎面压过来的却多了,管一恒所承受的压力顿时更大,就逼得他不得不分出更多的灵力来抵挡,于是那漩涡就转动得更慢。如此一来,不过是十几秒钟的时间,周围的空气已经因为高温而扭曲起来,地面上的冰雪迅速化成泥水,离得最近的树枝开始焦枯。再这样下去,只怕一场大火马上就要烧起来了。
管一恒额头上汗水涔涔而下。他双臂交叉挡在面前,此刻衣袖已经因为高温而焦化,手臂仿佛被按在滚烫的铁板上,疼得钻心。但是他刚才退了几步,就已经退到叶关辰身边了,如果再退,就等于把叶关辰摆在了三足乌面前。
叶关辰结印的十指仿佛被什么缠住了,每一个变化都十分艰难。管一恒一退,他就感觉到四周的空气忽然升了温,扑面而来的热风几乎要把鼻腔都烤焦了似的。
虽然闭着眼,但眉间天目已开,董涵那一口心头血叶关辰也看得清清楚楚。管一恒布下的灵力线已经是计算得极好了,然而董涵毕竟老道,天赋也是过人,拼了十几年的福寿一口血喷出来,谁也拦不住。
三足乌得了这一份助力,立刻精神大振,太阳真火汹涌而出,岱委都有些抵抗不住。叶关辰只思考了几秒钟就咬破舌尖,一口血水也吐了出来。
岱委幻化出的绿玉网线本已细得如同发丝一般,看起来随时都会绷断的样子。叶关辰这一口血吐出来,那网线突然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粗了起来,仔细看去,碧绿的颜色里还浮起一线线的红丝,仿佛两色丝线拧在了一起。
三足乌立刻感觉到了身周的束缚力量再次加大,颈子上更是渐渐被勒紧。虽是妖兽,凭着本能它也能明白:此时此刻,不是它先冲破管一恒的抵抗,将那两个人全部烧成灰烬;就是管一恒护住了叶关辰,而叶关辰得以从容将它重新关入网中。
生死存亡之际,三足乌也是发起狂来,任由玉线紧紧勒住颈子,只管把全身的力气都化作一团炽火喷吐出来。
管一恒的衣袖已经化成飞灰片片飘落,露出的手臂上皮肤通红,眼见着就有水泡一片片地浮起来,面前的金光墙幕如同烙铁,偏偏还是他自己撑开的,连缩手都不行。
叶关辰吐出一口血,脸色顿时苍白了一层。他心里有数,只要再有十几分钟,他就能让三足乌制伏,前提是,管一恒要能顶得住这十几分钟。
“大成,若缺,其用,不弊……”胸口气血翻涌,连说话也觉得气息不匀。叶关辰睁开眼睛,抬头看着管一恒,“大盈,若冲,其用,不穷……上善,若水,上德,若谷……再,大胆一些……”管一恒已经登堂入室,现在要做的,只是比刚才做得再好一些,再巧一些。
管一恒牙关紧咬,忍受着双臂油煎一般的疼痛。他知道自己不能退,可是三足乌这样孤注一掷的攻击,他也不敢肯定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叶关辰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进他的耳中,在混沌一片的思想中似乎注入了一丝清凉。大成若缺,大盈若冲,这几句话,叶关辰在大盈江畔就跟他说过,之后他在回北京的路上,就细读了《道德经》,的确多有感触。可以说,他能那么快就领悟到如何将自己的灵气隐藏起来,又能不着痕迹地布下那些灵力丝线,都要多亏得了叶关辰这句提点,回头细读了《道德经》。
就是在刚才,他冲出来挡在叶关辰面前,抵挡了三足乌的攻击之时,其实还不是很明白自己的想法,只是自然而然就那么做了。现在听见叶关辰念出的这几句话,他才突然明白自己的做法已经暗合自然之道。
只是,即使自然之道,所能承受的也有所限制。譬如容器能盛水,可是它也只能盛下有限的容量,如果有更多的水倾倒下来,也只能溢出外面,甚至可能将容器撑破。所以三足乌突然得到董涵拼了寿命的加持之时,他本能地要将这些突然增加的灵力拒之门外,免得“容器”被撑破。可听叶关辰的意思,难道是说……
“上善若水,上德若谷……”管一恒已经发焦的嘴唇微微翕动,喃喃地随着叶关辰低低念诵。
董涵喷出那口血,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突然被抽去了一大半似的,原本只是轻轻缠裹在身上的金线顿时有了重量,竟压得他爬不起身了,只能撑着头直勾勾地去看三足乌那边--只要三足乌能烧死管一恒,那么一切就都能再翻过来!
眼看管一恒被冲得步步后退,董涵离着几十米也能看见他两条手臂上烧灼出的红色渐渐扩大,似乎马上就要抵挡不住。董涵平常自诩颇有涵养,素以泰山崩于面前而色不变为自豪,到了此时此刻,却觉得胸口呯呯乱跳,眼睛一眨不眨,直到被明亮的光线刺得实在受不住,才闭了闭眼睛。
也不过只闭了片刻,眼里被刺出的泪水才干了些,他就忍不住再睁开眼睛看过去。然而就在他闭目休养的这片刻之间,管一恒身前的金光墙幕之中,那个漩涡竟然又加速旋转起来。不但如此,就连漩涡的面积也比之前更大。
董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金光墙幕比刚才更薄了一些,且在三足乌的火舌喷吐之下向内凹进,表面且还不停地波动起伏,看起来似乎随时都会被撕成碎片似的。可是在董涵眼中,却明明白白地看出来,自漩涡中拉出来升上天空的金白色光线,比刚才多了一倍有余。也就是说,管一恒对三足乌喷吐来的太阳真火的转化处理速度,要比刚才快了一倍!这意味着,管一恒非但没有支持不住,反而比刚才更加游刃有余了。
这怎么可能!董涵极力挣扎着想爬起来。只是他刚刚拼着损了十几年的福寿喷出那口血,现在灵力几乎损耗殆尽,被粘在身上的灵力线压得根本动弹不得,只能暗自为三足乌鼓劲。虽然心里已经觉得多半不好,却仍旧抓着最后一丝希望,只盼三足乌能突然爆发,一口火把管一恒烧死。
然而事情却并不像他希望的那般发展。管一恒身前的金光墙幕起伏越大,漩涡转动的速度便越快,看上去犹如起伏的海面一般,无论三足乌吐出多少真火,都被这金光之海吞了进去,不留一点痕迹。
三足乌嘶哑的嘎叫声渐低,纯白色的火舌渐渐变成淡金色,又变为金黄色、橙黄色、红黄色……管一恒脸上的神情也越来越端静,双眼甚至渐渐阖了起来,仿佛入定,连手臂上烧伤的剧痛似乎也已经置之身外,全无所觉一般。
他手臂上延伸出的金光墙幕已经向后曲弯,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可没有了遮挡的平面,那扑面而来的太阳真火却丝毫也没有波及他身边的叶关辰,反而仿佛都被金光吸引了进去。
现在,管一恒整个人都处在那漩涡中心,太阳真火仿佛是紧贴着他身周转动一般。从董涵这里看过去,仿佛一尊火焰中的金像,双臂上举,眉目庄严,威能无限。
在他身边的叶关辰却与他恰好相反。虽然身上只穿着背心和内裤,低眉端坐却是温润内敛,宝相圆融。他全身上下只有十根手指在不停地动作,绿色的玉线变成了玉绳,玉绳又平铺开来变成了玉带,空隙之处便越来越小。
猛然间绿光大盛,三足乌一声嘶哑的嘎叫才叫了半声就被掐断了,伸出来的两只爪子和一个头向回一缩,碧绿的玉带仿佛有生命一般,迅速地将缺口补住,把三足乌重新封回了网罗之中。且这网还在迅速收紧,片刻之中,就变成了一个团团的绿色玉球。
管一恒脚下虚浮地退了一步,跌坐在地。他身上的金光四散,脸色煞白,整个人都觉得脱了力一样,这时候才觉得胳膊上的疼痛一阵阵海浪般地拍打了过来。
董涵一只独眼几乎要瞪得目眦欲裂。叶关辰十指飞动,在虚空中点、划、圈、折,随着他的动作,玉球内部一丝丝的红色如同有生命一般在内部流动,渐渐形成一个个小小的符文,在碧绿的玉壁上闪动,以一种古怪的规律联为一体。
玉球绿得澄澈,甚至能看见里面的三足乌金色的身影。那身影左冲右突,嘴啄爪抓,却始终不能奈何得了这玉球丝毫,反而被逐渐压扁下去。
叶关辰终于睁开双眼,从地上站了起来,迈步向前走。这次他双手都抬了起来,两掌虚抱,一边走一边缓缓对压。等他走到玉球下方,原本滚圆的玉球已经变成了个玉饼,里头三足乌的身影也凝滞不动,身周的金光渐渐散去,成了一个淡淡的黑影。
叶关辰紧绷的一口气终于松了些,脸上微微带出一丝笑影,双手指尖已经碰到了一起,眼看最后的手印就要结完,忽然听见陆云一声大喊,他不能转头分心,只用眼角余光一瞥,便见火蛟爆成一团血色的火光,将几十根金色灵力线全部炸断,董涵一手捏着一块尖锐的冰锥,已经扑到了身边。
这正是封印三足乌的关键时刻。只要叶关辰手印结成,双手掌心相碰,玉饼上的符阵便可合龙,岱委将彻底化为一块封印,将三足乌封锢其中,再也不能脱出。
眼看董涵已经到了身前,陆云跌跌撞撞要爬起来,只是腿上还缠着几根未曾炸断的灵力线,无论如何也扑不过来。而管一恒离得更远,且正脱力地坐在地上。叶关辰眼睛微微一冷,准备着硬挨董涵一下,也不能打断封印过程。横竖董涵手里拿的只是一块冰锥,虽然坚硬锐利,但只要不扎到要害,也未必会有生命危险。
冰锥已经刺到了胸前,叶关辰正准备侧一侧身用肩膀去接,忽然一道金光闪过,从董涵头顶开始,一直划过眉心、喉头、胸口、小腹,直到从双腿之间划了下来,在地面上留下一道淡金色的痕迹。
这道痕迹一闪即逝,而董涵身上更是连这一丝痕迹都不曾留下,看起来仿佛只像用镜子反射出来的一道光在他身上映了一下似的。可是董涵整个人却变成了雕塑一般,已经蓄尽力气要刺出来的手臂曲弯着停在半空。几秒钟之后,他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整个人仿佛没了骨头一样瘫倒在地,成了一堆软泥。
几乎是与此同时,叶关辰掌心相合,半空中的玉饼猛然下落,一边落一边缩小,最后化为一轮巴掌大小的玉片,落在他手中。玉片通体碧绿,正面浮凸起一个鸟形图案,有淡淡金光从其上不时闪过,但随即就被无数细小的红色符文压了下去。
叶关辰到这时候才能转头去看,只见刚才跌坐在地上的管一恒已经半跪起身,一手支地,一手还举在半空,食中二指闪着淡金的光芒。对上叶关辰的目光,他才勉强动了动毫无血色的嘴唇,露出一个微微的笑意,用唇形无声地说:“我向费准发过誓,会亲手斩了董涵!”
第120章 养病
董涵并没有死。管一恒凝出的灵力之剑与宵练剑相类,只伤灵脉,并不伤肉身。只是他刚刚领悟出的技能,用来不够圆融,又是在力拼三足乌之后,榨出了自己最后一点灵力所为,不免粗糙一些,将董涵的灵脉撕拉了个乱七八糟,连拼都拼不起来。
管一恒和叶关辰当然也不是毫发无伤,连同陆云在内,被十三处从山上接下来,立刻一起进了医院。
陆云的烧伤实在不轻,从肩头到手背全是大片的烧伤,且因为又跟董涵肉搏了一回,大片的皮肉都滚烂了,血肉模糊的伤口里全是草渣土灰,光是清创就很受了罪。
管一恒比陆云稍强点有限。他的伤全在两条前臂上,因为是一点点烫的,一层皮肉都焦了,看着没那么鲜血淋漓的,其实伤势很重。
幸而还有栾树叶。虽然对于烧烫之伤的疗效不如刀伤骨伤那么迅速,但至少把皮肉筋腱长全是不成问题的,所以两个烧得很惨的家伙并不会落下什么后遗症,只是要多受几天罪。
说起来倒是叶关辰更麻烦一点--他是冻坏了。本来就阳气耗损体虚畏寒,又在冰冷的雪地上坐了半天,最后还耗了一口心头血,于是风寒入体,进了医院就烧得不省人事。偏偏他这个病是栾树叶也无能为力的,只能交给医院里的医生们。到他退了烧清醒过来,已经是第三天早晨了。
“总算醒了。”管一恒死缠烂打跟他安排在同一个病房,半夜不睡觉就坐在他床边上守着,几乎把小护士的活都抢了过去,现在见他睁开眼睛,吊起来的那口气才算松了一些,“觉得哪里不舒服?”
医院里对叶关辰的病倒没觉得怎么样。风寒导致高烧不退放在现代医学里算不得什么,成人又不像小孩子,高烧时间略长一点就怕烧坏脑子。只有管一恒知道叶关辰这高烧绝不只因为受凉,所以他比医生还着急,却又偏偏不能说出来。
“你怎么--”叶关辰盯着他眼窝深陷的脸看了一下,有点明白了,“我睡了多久?”管一恒下巴底下都冒出一片青茬来了,可见几天没有合眼。
“两天。”管一恒看他眼神清明,思维清晰,脸色也不再是那么苍白得跟纸一样,这口气就真的松下来了,伸手摸摸他额头,“你一直高烧,怪吓人的。”
叶关辰笑了笑:“是耗损了一点,不要紧。”他狠睡了两天,这会儿觉得浑身骨头节都发酸,撑着身体要坐起来,一动才感觉到心口上贴着什么东西,随着他的动作从皮肤上脱落了下来,摸出来一瞧,是张符纸。
“培元符?”叶关辰眉头一皱,“不对!你画的?”上头符文的颜色深褐,叶关辰一眼就看出来,那不是朱砂,而是干涸的血。这符是用血画出来的,不是培养元气,而是将这血迹主人的元气转移到了他身上。
“就是个一次性的。”管一恒连忙解释,“我歇半天就没事了,真的。”他知道叶关辰这是损了元气,趁着医生没注意,咬破指尖画了一张符出来。
十指连心,指尖也是心头血,元气最足。画出符来贴到叶关辰心口,等于把自身元气转了些给叶关辰,要不然他恐怕醒得还没这么快。
元气这东西,跟力气一样,用了还能养起来,只要不是一次性耗损太过伤了根本,送出去一点倒不算什么。管一恒把身上的病号服拉开一点,露出自己心口贴的培元符,嘿嘿一笑:“朱文给我画的,正用着呢。还有一张是给你的,一会儿也贴上。”
培元符是以自身为基础,帮助滋养元气的。只是叶关辰耗损得太多,培元符见效慢,管一恒才另改了一张符先给他用上。
“你什么时候学会--胡闹!”叶关辰觉得自己都要语无伦次了。这种特殊的培元符--确切点应该叫做转元符--天师训练营里是不教的。因为这种符咒是夺取别人的元气来补助自己,若是运用得宜,甚至能够将人的元气吸取殆尽,所以属于不到非常时期就禁用的符咒类。
叶关辰确信自己也没教过管一恒画这种符,至于管家,本不以符咒见长,家传内容中当然也不包括此类符咒。他忍不住张口就要问管一恒是什么时候学会的,然而担忧涌上来得更快:“谁让你用转元符的?难道不知道自己身体是什么样?我多睡几天就没事了,用什么转元符!别以为你年轻就不在乎身体,真要是损了根本,将来后悔都来不及!”
管一恒被骂得一缩脖子,抓了抓头发,陪着笑往前凑了凑:“我知道自己身体怎么样,所以才敢用的。你看,我现在不是很好吗?真的,我就用了一点血而已……”
叶关辰伸手点着他,半天才叹了口气:“要是平常时候你用就用了,可--下次再不能这么做了。你也知道我本来就是这样,不过是多休息一会就行了。你现在年轻,一时耗损还不觉得怎样,可是以后这种情况难道就不会再发生?一次不在意,两次不在意,再过几年、十几年,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的道理,你难道没有听过……”
管一恒被他教训得愁眉苦脸,蹭到他身边,伸手搂住了人,顺势把脑袋耷拉到他肩头上去:“我都知道错了,别训了……”
叶关辰说得太急,这会儿也觉得有点头晕坐不稳当,往后靠了靠倚在管一恒胸前,叹了口气:“我也不是想教训你,但是下次不能再这样了。”
管一恒蹭了蹭他的脸,嘿嘿一笑:“知道了,下次再也不犯了。”
叶关辰无奈地看他一眼,知道他嘴上说得老实,一转头估计就把这承诺扔到脑后了:“记得就好。不过这转元符,你在哪里学的?”
“这个啊……”管一恒干咳了一声,“其实是我自己琢磨的……那什么,我把培元符改动了几处--也是试一试……”他不等叶关辰转过头来就先把头低到自己胸前去了,“别骂我,我真的就用了一点儿血……”
“都不知道是否有效就敢用……”叶关辰看他低头耷脑的模样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又感动,忍不住伸手揪着他的耳朵,“下次如果再有这样的事--”
“你就把我耳朵揪下来。”管一恒立刻接口。
叶关辰稍稍用力拧了一下手指:“揪下你耳朵来有什么用!”
“有用有用。”管一恒龇牙咧嘴,“你看,这是你名师出高徒不是吗?我才试了一次,就成功了。”当时稍一恢复,就听说叶关辰高烧不退昏迷不醒。正好朱文送来了培元符,但起效太慢,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就照葫芦改瓢,画了一张转元符出来,甚至根本没想过能不能成功的问题。
当然这些话绝对是不能告诉叶关辰的,否则耳朵可能真的要被揪下来了。管一恒心里嘀咕,一面低头弯腰:“哎哟,耳朵要掉了……”
叶关辰连忙松手,叹着气给他揉了揉:“你的伤怎么样?”
“那就更没事了。”管一恒伸了伸手臂,“现在新皮都已经长出来了,痒得厉害。我都没敢让医生看见,正准备办出院呢。”否则真是很难向院方解释,为什么他的伤会恢复得这么快,比植皮还快……
叶关辰轻轻拉着他的手不让他乱动。烧烫伤不能包得太严实,只在伤处轻轻裹了一层纱布。叶关辰把那层纱布解开看看,只见原本蜂蜜色的手臂上两大块粉红色新生的皮肤,因为对比鲜明,格外的触目惊心,乍一看倒好像露着血肉一样,看得叶关辰眉头紧皱。
“没事了。”管一恒看他皱眉就心疼,赶紧转了转手腕,“你看,都长好了,正痒痒呢。”
叶关辰叹了口气。皮肉都长出来了,现在再说什么也没用,但是看新生的皮肤这么大块,就知道当时烧烫成什么样。何况管一恒这伤是一点点烫出来的,就等于把胳膊按在烙铁上整整十几分钟,那种疼痛,一想就让人后背发冷。
“痒也不能抓。”叶关辰把他的手按住,在伤处边缘完好的皮肤上轻轻挠着,多少缓解一点。伤口愈合的时候的确会痒,痛痒交加,更是难受。
管一恒老老实实地伸着手让叶关辰挠,他说什么都是点头答应。叶关辰替他挠了会儿痒,才把纱布又包回去,问道:“阿云呢?”
“他在别的病房。”管一恒略有点心虚。其实按伤势来说,倒是他跟陆云应该分到一个病房,但他硬是撺掇着院方把陆云单分了一个病房,而且还故意挪在走廊另一头,足足隔了六个房间,陆云想来看看叶关辰,都得长途跋涉。
“阿云伤得重吗?”
管一恒摸摸鼻子:“那个,我一直守着你……不过栾树叶我已经给他了,他昨天来看你的时候,我看他的胳膊活动也挺自如的,应该是没事了。”
不知是不是目睹了叶关辰和管一恒联手对敌的默契,陆云的精神很是颓废,再也没了到处去找月桂花的劲儿。管一恒给他栾树叶,他只看了一眼就收了下来,知道叶关辰的病房跟他的隔了很远,也没吭声,只在医生允许的时候过来看了叶关辰两次,每次都是沉默地站几分钟,不等管一恒想借口赶他就离开了。
叶关辰犹豫了一下,想说去看看陆云,但看着管一恒,话到嘴边又换了一句:“你守了我好几天吧?现在我没事,你休息一下吧。”
管一恒眼珠子一转,直接在他身边躺了下来:“我就在这儿睡。”
叶关辰忍不住弯了弯唇角,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睡吧。”
管一恒没几分钟就打起了小呼噜。医院的病床不宽,他就弯着身体蜷在床边上,一只手还搂着叶关辰的腰。叶关辰靠在床头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他的头发,等他呼吸均匀了,才悄悄把他的手挪开,小心地避开伤处摆到床上,这才下床出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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