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朱砂
“通讯基本靠吼啊……”严培盘腿坐在床上,对着画板摇头叹息,“关键是,连吼都不敢吼呢。”
沈啸刚刚洗澡出来。波塞冬洗澡用的是经过淡化的海水,应有尽有,比从前在地下城用个水都有限制,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严培是特别爱洗澡的,只遗憾波塞冬的房间浴室里没有浴缸好让他泡泡,但是每天也都要洗很久才出来。沈啸却一向是洗战斗澡,顶多十分钟就出来了。所以他出来的时候,严培脸上因为热水冲刷而起的粉红色,还没全褪呢。
沈啸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跨出浴室,抬头就稍稍愣了一下。
来到波塞冬没几天,沈啸就重新由上尉升回了少校。按照军衔,他住的是小单间。虽说是小单间,其实地方还是宽敞的,至少摆一个画板丝毫也不觉拥挤。当然,再挤进一个人来的话,那就两说了。
严培此人,毛病十分十分的多,比如说,他乱扔东西,跟一向习惯把所有东西都收拾得井井有条的沈啸简直是格格不入。所以如果一个单间里住两个沈啸,那完全没有问题,但是假如住上两个严培,那简直就是灾难了。
比如说现在。严培穿着件浴衣,可是衣带松松垮垮,襟口敞开着,露出大片白皙的胸膛。皮肤白,但是肌肉紧绷。从衣襟里看进去,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劲瘦的腰,没有一丝赘肉。下面是黑色的三角小内裤。沈啸眼力太好,一瞥之下,甚至可以看见内裤边缘露出来的毛发。因为盘腿坐的姿势,也算得上一览无余了。
严培自己似乎完全没有发现这姿势的尴尬之处,手里的画刀柄轻轻顶着自己下颌,嘴里还嘟嘟囔囔,没有一刻闲着的时候。他面前摆着画架,旁边的椅子上放着油壶、颜料、调色盘和一大把画笔,搞得那椅子上斑斑点点的全是颜料。看着倒是很有画家派头,当然,前提是如果他不是以那种姿势坐在床上的话……
“怎么不在窗边上画?”沈啸实在忍不住了。严培硬挤到他房间里来的时候,他是把画板给严培竖在窗户边上的。虽然身处海底城,不可能从窗户里看见蓝天白云或者溪流草地之类,但总归像个画画的地方不是?谁家的画家是坐在床上画的?又不是残废了……
严培从画板上把目光收回来,滴溜溜在沈啸浴衣领子处打了个转,又溜下来看他衣摆下面露出的修长的小腿,懒洋洋地伸伸手臂:“累了嘛——”最后一个音,一波三折。
沈啸无端地打了个冷战。以前他真没觉得露出腿来有什么了不起的,洗完澡光溜溜只裹块浴巾出来也是经常的事。事实上今天严严实实包上了浴衣他已经很小心了,但是被严培这么一看,他忽然觉得以后洗完澡也许还是应该把裤子穿好再出来。
不过这时候已经完全来不及了。严培一手托住下巴,笑吟吟地看着他:“我说沈啸,给我当个模特吧?”
“什么……模特……”沈啸觉得自己嗓子有点发干。
“哎,我想画基督凌波图。”严培目光狡猾,“可是一千多年没拿过笔了,对于人体结构似乎有那么点把握不住了。我觉得,我很需要一个模特。嘿,你把浴衣脱了行不?”
沈啸脸上不知道是不是被热水蒸的,一片通红:“基督凌波图——也不是不穿衣服的。”
严培把画刀一扔,哈哈大笑:“其实我应该画十字架上的基督才对!”
沈啸面红过耳。十字架上的基督,全身上下只有一块布而已……
“哎,别关灯啊!”严培赶紧阻止沈啸的动作,“我还没画完哪!”
“明天再画!”沈啸真觉得自己受不了严培火辣辣的眼神了。
“那你不看看我画成啥样了啊?”严培放赖了,“我画了好几天啊……”看那样子,沈啸如果说不看,他可能要就地打滚了。
沈啸无奈地走到床边,立刻就被严培一把拉得坐到了床沿上:“看看,怎么样?”
“你——真的会画画……”
说老实话,因为严培一向是满嘴里跑火车惯了,所以沈啸虽然想到他一定会画一幅宗教内容的画,但从来没想到严培的画技竟然如此高超。
画面是阴暗的色调,背景是一片在月光下微泛银色的海,左右两边是浓密的树木,浓到阴影几乎都化不开来。一身白衣的基督占据了大半画面,几乎与真人一样大小。月光从后面照在他的头上,把他的头部镶上了一圈圣光。相比之下,基督的五官画得模糊,好像隐没在暗影里一般,只有眼睛明亮,与头部的圣光呼应,似乎在仁慈地注视着世间众生。
严培把下巴搁在沈啸肩膀上,无辜地说:“这么不相信我啊……”
沈啸试图稍微离严培远一点:“并不是……”只是你说的谎话也太多了。
严培索性伸开双臂搂住沈啸肩膀:“我很伤心啊……”
沈啸面红耳赤。严培的呼吸吹在他耳朵上,可能是人刚刚沐浴会皮肤会特别敏感?他觉得他隔着睡衣都能感觉到严培的体温,不由得很不自然地侧了侧头,尽量把耳朵离严培的嘴唇远一点:“你别……”
严培也没有立刻再跟上去,只是把头枕在沈啸肩膀上,轻声说:“喂,沈啸,你有没有想过,迈克尔大概已经知道咱们在查他了?”
沈啸微微一凛:“我们一直在那个长廊拐角说话,应该不会……”冯特信誓旦旦地保证过,那里是监控系统的盲点。
“其实用不着确凿的证据。”严培轻轻地说,声音里却带着说不出的冷入骨髓的寒意,“何薇如果活着,也未必就一定会暴露他的秘密。宁可错杀,不可错放。”
沈啸很想说迈克尔不会,但是他说不出来。清洁机器人根据海角城和迈克尔两个单词攻击人类,本身就已经表明了迈克尔的态度,消灭一切有可能知道他身份的人。
“我觉得吧,他对你和艾伦,应该还有一点感情。不过对我可就……所以说,我真是活了今天不知能不能活过明天——”
沈啸不由自主地打断严培的话:“我会一直陪着你,尽量保护你。”
“哎,只有千年做贼,哪有千年防贼的?波塞冬也许已经是他的天下了,防不胜防啊。没准哪天我就被关在哪个房间里,然后……”
“别胡说!”沈啸提高了声音。
严培歪头看看他,把脸往他颈侧又靠了靠:“沈啸,你爱他吗?”
沈啸有些失神。过了很久,他才慢慢地说:“是爱吧,我想是的……”
“为什么你想啊?”严培饶有兴趣,随手扔出一支画刀,撞灭了照明开关,在突如其来的黑暗中把沈啸往后一扳,两人一起滚倒在床上,“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为什么这么不确定啊?”
沈啸本能地想挣扎起来,但是严培跟八爪鱼似的箍着他不放,却又没有什么别的过份的动作,他挣扎了两下,就感觉到两人的浴衣都散了,已经是肌肤相贴,如果再折腾,说不准就要擦枪走火,只好不动了:“严培!”
“说说话嘛,紧张什么。”严培倒真是半点不紧张,懒洋洋地贴着沈啸,放松了手臂的力道。这反而让沈啸不好意思再挣扎了,叹了口气:“说什么?”其实两个人温暖的皮肤贴在一起的感觉,真的很好。严培身上也是沐浴露的青草味儿,还有严培皮肤的味道,闻起来跟他自己身上的气味既相似,又不同。
“就是你和迈克尔啊……”严培把头又往他颈窝里蹭一蹭,懒猫似的打个呵欠,“一定爱得很累吧?我听说迈克尔有很多女朋友?搞艺术的,好像都挺风流。”
沈啸苦笑了一下:“是的。”
“那你呢?”严培突然伸手往沈啸浴衣里摸了一把,不过立刻就缩回了手,嘻嘻一笑,“没找过别人?”
“严培!”沈啸不知道该不该生气。可是两人这样抱在一起躺着,生气好像也不合适……
“我说正经的呢。”严培理直气壮,“我也是过来人啊!没有回应的爱情,你没有找几个人来打发时间吗?”
沈啸因为回忆有一瞬间的失神:“没有。迈克尔曾经试着改变我,但都是徒劳的。我也曾经想试试别人,但总觉得……”
“总觉得缺少点什么,不是上床能填补的,是吗?”严培很准确地替他表达了心情,“两情相悦,才是双重的满足。”
沈啸的脸在黑暗里红了红:“你——”未免说得太直白了。
“你喜欢我吗?”片刻之后,严培突然用手指捅了捅沈啸的肩膀。
“你——”沈啸又无语了。
严培却笑眯眯地说出一句话:“其实,之前我挺想勾引你上床的。”
沈啸跟触电似的想弹起来。严培一直在借着各种机会调戏他,但是从来没有这么直白地说出来。
“不过现在不想了。”严培很及时地又补上一句,把沈啸压了下去。
沈啸怔了一下,躺着不动了。几秒钟后,他发现自己因为严培这句话——竟然似乎有点失落。
严培一直把头枕在他肩膀上,一条手臂还横过他的胸膛搂着他。沈啸的浴衣早被他揉搓散了,胸口就清晰地感觉到严培手臂的温度。严培的呼吸均匀地吹在他耳根上,一凉一热,一凉一热。就在沈啸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忽然听见严培慢悠悠地说:“因为我觉得,还是两情相悦之后上床更好,所以我准备先追求你,然后再上床。”
沈啸瞪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过了很久,严培的呼吸渐渐悠长,看来是真的睡着了。沈啸一直静静躺着,心里浪涛翻涌。直到他觉得身上有了点凉意,才忽然想到严培这样睡可能会着凉,不由得伸手扯过旁边的薄被,轻轻给两人搭在身上。
然后,严培似乎是被打扰了,很不满意地哼了一声,把脸用力往他颈侧又钻了一下,然后——一条腿直接跨上来,啪地横压到了沈啸腰间……
第47章 诱杀
绘画比赛的作品在波塞冬最大的大厅展出,每幅画都有编号,拍照上传海底城的网络,供人投票。
严培和沈啸把他那幅跟真人一样大的基督凌波图搬进大厅,里面已经有不少人在布置自己的画作了。先来先得,当然是抢最显眼最容易被人看见的地方张挂。
这次比赛的奖品是一千点信用点,在波塞冬城里不流行实物货币和以物易物,大家都用信用点充当货币。一千点信用点,按波塞冬现在的物价来说,相当于一个普通人两个月的生活费,而且还是那种每天都可以吃一个新鲜水果的生活水平,不是一笔小数目了。难怪大家抢得厉害。
严培把画放下,眯起眼睛打量人头攒动的大厅:“哟,人还真不少呢。”
“放到哪里去?”沈啸耳朵到现在都还是红的,说话的时候眼睛都不敢看严培。
“不着急,让他们去抢吧。”严培笑眯眯地转头看着沈啸,好像整个大厅里忙碌的人和画加在一起,也比不上沈啸来得重要。
沈啸耳朵更红了:“再慢就没有好位置了。”他确实是不敢看严培,因为今天早晨……
严培却借着挡在前面的画,往他身边一靠,拉住他的手,在他掌心挠了挠:“干吗?生气了?”
这事……沈啸真不好说是生气。昨天晚上两人就那么抱在一起睡了,等到早晨,沈啸被严培闹醒了。
严培的睡相真是不怎么样,把沈啸当抱枕一样抱着,还要蹭来蹭去。如果别的时候,沈啸就随他蹭了,但是早晨……本来就是敏感时期,结果被严培的腿这么蹭了几下,沈啸——硬了。
说实在的,沈啸颇怀疑严培是在装睡,因为他刚硬呢,严培就睁眼了,哪有这么巧的事呢?当时他就准备把严培掀下去然后自己去浴室解决的,结果严培——也硬了。
严培仍旧笑嘻嘻的:“至于嘛,不就是相互解决一下,没那么严重啦——”他凑到沈啸耳朵边上,“放心,我不会因为这个就非要对你以身相许不可。”
沈啸觉得自己的耳朵都要烧起来了,正打算直接把严培推开,就听见严培的声音变得严肃认真:“我也是有节操的!”
正正经经的语气,说的却是不着调的话,但是认真听起来,沈啸也不由得肃然。严培的意思很明白:他要追人,也是正大光明地追,调戏只是个情趣,却并不是强迫。沈啸愿意接受就接受,不愿意的话,也不必有负担。
严培看看沈啸的脸色,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嘻嘻一笑:“你说,明明是我在勾引你上我呢,怎么你倒像那个被上的……”
沈啸的脸唰一下就黑了。严培已经大笑着溜开,去看那些画了。留下沈啸一个人扶着那幅一人多高的大油画,虽然想揍他,却腾不出手来。
来参加比赛的人很多,不少从沈啸身边走过,斜眼看他手里那幅蒙着不透明塑料膜的画,眼里有羡慕嫉妒恨,也有不屑。毕竟这些画布颜料也是要花信用点的。不过,绘画这东西,到底还是要看真本事,否则你就是搬一幅山那么大的画来,烂画也还是烂画!
沈啸也不理睬这些人的眼光,就是扶着画在那里等着。直到差不多整个大厅都被各种画作填满了,严培才笑嘻嘻地晃悠回来:“我找到好地方了,走。”
所谓的好地方,是大厅的角落。
波塞冬各处都摆着绿色植物,能够净化空气,补充氧气含量。不过最重要的是让人看着舒服,否则满眼都是钢铁的颜色,又身处密闭空间,心理素质差一点的人是要受不了的。
这里既然是波塞冬最大的大厅,当然植物也会多摆一点,但是现在被各种画挂了满墙,几盆植物就都给挤到了角落里。基本上都是些喜阴的植物,比如千年木、万寿竹吊兰之类,倒是都长得枝叶茂盛,郁郁葱葱。
严培就把画摆在了角落里,然后把几盆高大的千年木摆在两边,吊兰则挂在了画的上方,让枝叶垂下来,恰好遮住了浅白色的画框。
这一通折腾,引来了不少目光。一来是这幅画实在太大,算得上是本次比赛中最大幅的画了;二来没有旁人把画往角落里摆,还弄点植物盆景遮上的。
严培左看右看,还要退后几步看看灯光,终于把画摆好了,然后轻轻一伸手,把蒙在画面上的塑料膜扯了下来。
四周响起一阵轻微的议论声。
因为是在角落里,本来就不很明亮的灯光被植物的枝叶过滤,再落到画面上就更昏暗了许多,犹如月色。昏暗之中,这些繁茂的真的枝叶,居然跟画面上的树影奇异地结合在了一起,好像在大厅这个角落打开了一扇门,门外不远处就是月光下的海滩,而身穿白衣的基督,竟然就像是真的凌波而来,要从这扇门踏进大厅一样。
并不是一幅多么神乎其技的画,看在行家眼里,撑破了天,也不过是个细节逼真而已。绘画这东西,从来就不是注重于像不像,否则也没有所谓印象派了。但是这样一幅平平常常的画,在灯光和盆景的搭配之下,却让画面上的基督,呼之欲出。
塑料薄膜一掀,引起了一阵小小的轰动,不过很快大部分人就散去了,尤其是参赛者,不少人都一边走一边议论这幅画其实并不怎么样,只不过构图和摆设取巧罢了。
冯特这些天忙得半死不活,总算也腾出时间跑来了,一路上听人议论,忍不住取笑严培:“好像都觉得你画得不怎么样嘛。”
严培全不在意,嘿嘿一笑:“本来就是。我只不过学了三五年而已。”
冯特忍不住问:“你到底是干什么的?怎么还会画画?”
严培打个呵欠:“搞文物的,会临摹点东西有什么稀奇。”其实他更拿手水墨画,只不过用水墨画基督……还是算了吧,不说效果如何,单说那墨,在波塞冬就比油画颜料更稀罕。
冯特想起这一大幅油画花掉的信用点,不觉肉疼:“能成功吗?”
“去给我拉票吧。”严培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怎么,花掉的信用点还没报销吗?”
冯特叹口气:“怀特将军忙着呢。”
“放心。”严培拍拍他肩膀,“今天我请你吃饭好了,不过,没有水果。”
冯特气得发昏:“当初你怎么不先用自己的信用点买工具?”
严培笑而不答,过了半天才说:“因为你好骗。”
虽然波塞冬的生活相对已经算是舒适的,连娱乐运动的场所也有,但这种大型的活动还是第一次,果然网络上到处都是绘画比赛的事,前些天出现的电脑系统失控的新闻完全被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