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冬瓜茶仙人
“为什么?”
“不为什么。”龙瑗懒得跟他解释。
龙瑗打算和从王城赶来的援军碰头,寻求助力。黑鳞鲛针对吉祥的事情是她和敖光没有预料到的,她对自己有自信,但也不会过于高视自己。若这件事是巧合,或来找麻烦的都是那种小股力量还好,但要是真的采取车轮战的话,只凭她自己应付,她算不出有太多把握。
“你现在闭嘴,等到了地方自然放了——”
龙瑗的声音戛然而止。
“???”
这时吉祥感觉到龙瑗突然急停住了,挡在吉祥眼睛上的也手拿开了。
一个小山般巨大的黑影横亘在他眼前。
吉祥=口=:“好大的乌龟……”
“是旋龟。”龙瑗带着吉祥缓缓后退。
龙瑗一动,那个巨大的旋龟也跟着动了,从龟背上簌簌滑落青苔泥尘,露出暗红色的龟壳。
一群黑鳞鲛从旋龟身后蹿出,手里的刀面反射着幽幽的光。
龟壳下一只赤目鸟头伸出,冷冷地盯着龙瑗和吉祥。
“我一上去,你就往后跑。”龙瑗用近乎耳语的声音呢喃。“拿着你那个豆子,放后撒,不要回头。”
“那会炸到你的。”吉祥不同意。
雷公豆攻击力极强,在青华那里其实属于违禁品,不能随便拿取的,吉祥也不过是觉得新奇,在帮青华干活的时候自己偷偷也种了一些来玩罢了——但是他还不会拿来当单个的暗器使,准头也不够,只能用来无差别攻击。要是按着龙瑗的说法,吉祥可没有把握能避开龙瑗。
龙瑗不是敖光,这不是在征询吉祥意见而是单方面告知,那赤目鸟头一声尖啸,龙瑗立刻狠狠把吉祥向后甩去!
像是得到号令,一直围在旋龟身边的黑鳞鲛立刻朝他们发起了攻势。
吉祥突然被惯性抛出一段距离,还没停下,身下暗沉的海泥里突然弹起一条粗长的东西,精准地把吉祥截住,卷了个结实。
“什么——?”吉祥吃进一口被那东西带起的泥,顿时呸呸呸个不住。
前面远处的龙瑗已经被密密麻麻数不尽的黑鳞鲛围了起来,吉祥想腾出手去掏雷公豆,那东西却像是知道他意图般顿时缚得更紧了些。
竟是个活的?!
吉祥去掰卷着他的东西,却只摸到一手粘腻。
一条细长冰冷的东西从他后颈滑过。
吉祥顿时僵住不动了。
浑浊的海水里出现了两只黄灯笼般的大眼睛,瞳仁细长,居高临下地俯视吉祥。
吉祥竭力使自己牙齿打架的声音不那么明显:“你……是什么(东西)?放开我,我有雷公豆……”
那双眼睛里的瞳仁更细了。
“会、爆炸的雷公豆……”吉祥有点想哭了:“不放开我我就不客气……”
一条细长的,鲜红的,尖端分岔的东西慢慢从吉祥的脖子滑上脸颊。
原来那是舌头,吉祥心想。
然后……
哎呦。
吉祥终翻了个白眼,厥过去了。
……
你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多少人在水火里煎熬,等待救赎?
……
吉祥翻了个身:“不要吵。”
“吉祥!”元宝拍拍他的脸。
“元宝,做什么嘀嘀咕咕?”吉祥闭着眼睛发牢骚:“很吵人。”
“我没有嘀嘀咕咕。”元宝说:“快点起来。”
吉祥觉得全身都酸痛得很,十大张着四肢伸展了一下,这才睁开眼。
一个球。
“???!!!”
吉祥一骨碌坐起身来,又看了看。
他确实是坐在一个球里。
一个透明的,圆滚滚的大球,半浮在空中,如果不是他和元宝都在里面,吉祥会觉得这很像莲池里那些肥鲤鱼吐的口水泡泡。
元宝拉拉他的衣角,让他往下看。
一条……他也说不上来是什么的东西卧在黑色的地板上,看起来有点像……
“是龙?”吉祥把整张脸都挤到圆球上,努力想看清楚一点。
但是好像有点不一样。
敖光的龙形是非常美丽的青龙,鳞片仿佛浸在水里一般鲜亮发光,有威严的龙角和虬须,可是下面那个……
红色的鳞片并没有完整地覆盖住身躯,无鳞的地方无一不是皮开肉绽,也没有角,身下蔓延开很大一片血迹,在黑色的地板上爬出蜿蜒的图案。
“是半龙。”元宝很小声地说。
在这个血统高于一切的世界,半龙根本不会被承认是龙的一份子,地位不要说和神仙比,就连血统纯正大大妖怪地位也比半龙要高得多。
“应该是化龙失败了。”元宝捂着眼睛不去看那一大滩血。“很多水族都想化龙……但是很少有人成功。”
其实就算成功了,半路得到龙角,披起龙鳞的龙多半也是及不上真龙的地位的,更不消说化龙失败的了。
吉祥不关心这个,只盯着那半龙的红麟看:“这……是龙瑗?”
在吉祥知道的人里,只有一个人拥有这种红色。
“龙瑗!”吉祥把圆球拍得砰砰响:“龙瑗!”
看起来晶莹剔透的圆球却异常坚实,吉祥把手掌都拍红了也没有反应。
龙瑗安静地卧在地上,没有反应。
别是死了吧?
吉祥急得团团转,小包袱已经在混乱中弄没了,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用雷公豆只会把自己炸熟,吉祥在身上摸来摸去,从呼噜的嘴里倒出一个小种子。
元宝很少看吉祥做出什么靠谱的事情,看到吉祥一脸虔诚地把一颗种子摆在圆球中央,不由得害怕又是会爆炸的玩意,于是怯怯地摊平了自己,贴在圆球边上,尽可能离危险源远一些。
吉祥蹲在种子边上,心里也有点犹豫,这里没有泥也没有水,他也拿不准有没有用。
元宝半遮住眼睛,看着自己的大哥吉祥摆出一副神叨叨的表情对着颗种子念念有词——要多傻气就多傻气。
仔细一听,吉祥念叨的无非都是些“长大了会很美丽”之类无意义的赞美,再来就是“长大了给你浇最好的水”之类的空口许诺。
可是就是这么不靠谱的念叨,居然真的就让那颗种子缓缓伸出了芽,在元宝不可思议的注视中拔节伸展,抽成一棵新鲜翠绿的灵竹。
在青华的地盘上,最常见的灵竹,却也是世上最最柔韧有力的植物之一。
灵竹越长越高,抵住了圆球顶。
吉祥仰着头,紧张地鼓励那棵看起来异常柔弱的青竹长高些,再长高些。
灵竹被压弯了,元宝甚至能听到咯吱咯吱地,青竹和球壁角力的声音。
有门!吉祥眼尖地发现原本圆不溜秋的圆球居然真的被这棵竹子顶得微微变了形。
吉祥恨不得扑上去啾那竹子两口。
再用力顶穿它!吉祥紧握双拳。
“不行呦。”
一个慵懒的声音传来。
“谁?”吉祥被吓了一跳,环顾四周。
“里面待得不舒服么?倏忽。”圆球变形的地方又弹了回去,灵竹被压得更弯了。
“你谁?”吉祥警惕地摆出(无意义也无效地)备战姿势。
一声幽幽的叹息像飘忽的风般滑到吉祥耳边。
“这个东西,竟然也能困住你了。”
圆球缓缓降了下去,开始往前飘。
“诶诶?!去哪里?龙瑗!”吉祥眼看离昏迷不醒的龙瑗越来越远,连忙拳打脚踢,企图停下来。
“我一直在找你。”那个声音终于近了。
吉祥炸毛地回头,却在那瞬间软了脚。
在尽头,半卧在一张漆金软塌上的,是一个吉祥生平见过的,最诡异的人。
那无疑是一张精致到挑不出半分缺点的脸,和贵气逼人的白泽,空灵出尘的青华不同,这张脸几乎囊括了人们最温柔的想象,最多情的愿望,被那样的眼眸看上一眼,就仿佛感觉到皎洁的月光不偏不倚地照到了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然而那张脸有多美,脸以下的部位就有多可怖。
即便是有层层纱衣裹着,脖子以下裸露的部分都完全是青紫红黄的脓肿和高高隆起的疤,有些地方的皮肤更是干缩了起来,哪怕岁千年老妪的皮肤,都比那里要嫩一些。
吉祥努力不去看那宽大的衣袍下不合常理的臃肿,更不愿意去想象那人的身体是什么样子,把视线放到那人身后墙壁上的古怪图腾上,大声问:“你谁?”
“你不知道我是谁?”那人笑了:“也对,你现在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又怎么会知道我?”
说完,状似可惜地轻叹一口气:“可惜你竟把自己削弱到这个地步,若是从前……这种东西你完全不会放在眼里,现在竟要苦苦挣扎了。”
吉祥眨巴眨巴眼睛,有点困惑——他没怎么听懂。
不过吉祥也不傻,直接跳过古怪的部分,很快又摆出一副谨慎的样子:“我不认识你。你捉我来干什么?你有什么阴谋?”
“可是我认识你呀。”那人一笑,当真是如沐春风——如果视线不往下移的话。“其实你也应该认识我的。我现在叫敖司。”
敖司。
敖。
吉祥瞪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