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priest
吃饱喝足,他在房间翻腾起来,屋子不算太大,不过自带卫生间,有书架,还有个衣橱,苏轻从里面拎出一件衣服,在身上比了比,发现还算合身,只是稍微有点肥大,估计是以前的人留下的。
他翻腾了一大圈,累了,就钻去卫生间把自己一身血跟泥洗了洗,换了身干净衣服,肩有点宽,于是袖子长了,他就卷起来,坐在椅子上,拿了本书架上的书,等死熬时间。
熬到了半夜,陈林仍然没动静,苏轻忍不住睡过去了。
第二天,陈林仍然没有什么动静,第三天……第三天晚上,就在苏轻开始有些放松下来的时候,陈林招呼都不打一声地到了他的房间里。
充血的眼睛已经变成了赤红,一把掐住苏轻的脖子,把他按在桌子上,苏轻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脖子就被迫扬起来,随后身上的衬衫猛地被撕开——
第十九章 乌托邦
苏轻不知道陈林是不是把春药当维生素片给吃了,食物中毒,所以导致体温异常高,行为异常诡异。
陈林扑过来的刹那,他是真给吓着了,一瞬间想起了院子里那只枉死的大猫,后来陈林开始撕扯他的衣服,一只手抵着他的肩膀,把他上半身死死地按在了桌子上。苏轻好悬没把老腰给扭了,两条腿不自觉地离开地面,被陈林粗暴地分开,就要拉他的裤子。
苏轻于是明白,这位只是想劫色,没打算要他的命。
劫色——苏轻其实是不大在意的,既然说生活就是一场那啥,那他现在落到现在这步田地,其实离被先奸后杀就差那么一毫米了。
所谓虱子多了不痒,伤疤多了皮实,他自己本来就不算什么正经人,觉着这事虽然应该你情我愿,可偶尔势不如人,也就是当让癞皮狗咬了一口,反正不少块肉。
可……即使这样,他就是不想让姓陈的狗咬。
他的衬衫已经不成样子了,墩布条似的一段一段地挂在身上,一偏头,就看见桌子角上放了一个花瓶,花已经萎了,剩下个秃瓶子和小半瓶凉水。苏轻于是逮着机会,抬胳膊肘撞向陈林的下巴,把陈林的脸撞偏了一点,撑起自己,拼命蹭着桌子面往后退了一点,在陈林把他拖回来之前,抓起瓶子就砸向陈林的脑袋。
“砰”一声,陈林脑袋没怎么样,瓶子碎了,枯枝败叶几根,就插在了陈林的鬓角上媒婆戴花的那位置,还溅得他一头一脸都是凉水。
胡不归这背后灵果然是二十四小时无休,虽然大部分时间苏轻一个人在房间里和他废话的时候,对方都不大接话,可该言声的时候也绝对不沉默。
苏轻听见他说:“启动电戒,开到最大功率,别管打着哪,都可以让他在三十秒内失去意识,然后我告诉你怎么做!”
这是……潜伏才潜了三天就穿帮,苏轻忍不住一愣,胡不归的声音却忽然提高了:“动手!你发什么呆?”
可是就在苏轻的拇指才碰到电戒开关的时候,被泼了一头凉水的陈林停下了动作,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会,然后慢慢的……松开了手。
苏轻坐在桌子上,觉着屋里冷飕飕的,就把抹布似的衣服拢了拢,看着陈林双手捂住脸,后退了两步,靠着墙角,滑了下去。模样痛心疾首,苏轻把身上掉的花瓶碎片往下拨了拨,后腰被桌子角磕青了,挺疼,就呲了下牙,心说靠了,一脸嚎丧样哭哪个爹呢,跟谁把他怎么样了似的。
陈林浑身发抖,满头满脸的都是苏轻给他浇的甘霖,落汤鸡似的,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嘶吼,也不知道是哭还是笑。
苏轻往后挪了挪,看见身后的墙上挂了一根不知道是笛子还是箫的木管,顺手摘下来,当打狗棒似的拿在手里,横在胸前。
陈林却看也没看他一眼,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拉开门,颓然走出去了。
苏轻长棍当胸横了一会,胡不归忽然叹了口气,低声说:“对不起,我不应该同意让你……”
苏轻心想都到这步田地了,对不起顶个鸟用啊。他几次三番惊吓过度,这会虽然手脚还软着,却被吓出了免疫力似的,打心里升起一种豁出去了的豪气来,想着,两半就他妈两半,老子怕你干什么,大不了十八年以后又是一条好汉,敢把我也扔那大槐树底下,老子闭了眼也化成厉鬼,天天晚上上你们家挠门,从天黑挠到天亮!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从桌子上跳下来,傻大胆病又犯了,推开半掩着的屋门,走到楼梯上,往下望去。
陈林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个注射器,听见动静,抬头看了他一眼,不知是眼睛还是眼圈那么红,红得让苏轻错以为,他就要哭出来了。
陈林低下头,默默地把注射器扎进自己的肌肉里,苏轻看见他整个人痉挛了一下,急促地喘息了几下,注射器就从手中滑下来,随后他的头越埋越低,最后几乎扎到了沙发上。
苏轻几不可闻地、自言自语似的问:“雷帝嘎嘎的,他居然嗑药……”
假耳钉里换了另一个人的声音,苏轻听出这是那天那个蒙古大夫陆青柏,陆青柏不知怎么的取代了胡不归的位置,在那边说:“这不是嗑药,是‘清理’。”
苏轻一愣,听见陆青柏“咕嘟”一声喝了口水,慢吞吞地说:“胡队刚才急了,出去跟现场了,我替他看你一会。”
这时,陈林慢慢安静下来,展开身体,仰面躺在沙发上,面朝天花板,眼睛里的血丝和红光退下去,看上去平静了不少。尽管陆青柏说他不是嗑药,苏轻还是觉着他那面有菜色、目光呆滞的尊容,像个十足的大烟鬼。
陆青柏说:“清理的原理其实很简单。你不用觉着蓝印有多牛掰,其实他们跟你们一样,也会受多余的情绪影响,时间长了也内分泌失调产生更年期症状,‘清理’就是用一种特殊的药物,抑制他身体里的各种情绪的相关激素,用外力让他平静下来。”
苏轻心想,那不就跟镇定剂一样么,也太不高科技了。
陆青柏补充说:“它也能在一定程度上缓解精神创伤,清理能量晶内壁残留的不可转换情绪——不过治标不治本,他们会越来越容易失控,需要使用药物的间隔时间越来越短。”
倒在沙发上的陈林锈住了似的眼珠忽然转了转,慢慢地移动到了苏轻身上,正好和他居高临下地目光对上。
陈林声音有气无力地笑了笑,声音沙哑地说:“看我可怜?”
苏轻冷笑一声。
陈林坐了起来,低低地咳嗽两声,对他招招手说:“你下来。”
苏轻犹豫了一下,陈林瞥见,轻轻笑笑:“怎么,怕我?”
苏轻还真吃了他的激将法,二话不说就下楼了。陈林面对着窗外,脸上落下深深浅浅的阴影,看上去老了几岁似的,指着窗外这片称得上豪宅的别墅小区对苏轻说:“你看,我们和小灰们也没什么区别,都生活在笼子里。”
苏轻知道自己不应该说话,可就是一不小心硬邦邦地冒出一句:“区别大了,我们是人。”
陈林转过头看了他一眼,苏轻光棍地毫不退缩地与他对视,表示死猪不怕开水烫。
可能是刚打了针的原因,陈林态度很平和,并没有动怒,只是再次转过头去,忽然问:“你知道什么叫‘乌托邦计划’么?”
苏轻一愣,微微睁大了眼睛,隐约觉得陈林这是要透露内部消息了,忍不住伸手搓了搓假耳钉,那边陆青柏立刻回应:“我听着呢听着呢,你别打断,让他说。”
陈林站起来,推开客厅的窗户,不知道哪里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哀求和哭泣,从开了的窗户飘进来,他略微牵扯了一下嘴角,低声说:“我并不知道这些人的背景是什么,他们有最强大的科研机构,甚至有武装,自称是‘乌托邦计划’的工作人员,我们当初……都是和他们签订了合约的普通人。”
陆青柏激动起来:“果然没错,蓝印这种不自然地能量系统果然不是自发的,是人为激发!”
陈林继续说:“我不知道这个计划的目标是什么,只是大概能推断出一点线索,他们的核心内容,应该是关于‘能量’。”
“能量?”苏轻皱皱眉。
陈林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抬起头,把衬衫最上面的两个扣子解开,露出里面重新变得鲜亮起来的半月形蓝印,自言自语似的说:“你知道么,这个标记有时候让我想起被盖上合格标志的猪。”
苏轻双手抱在胸前,用十分不友好的肢体语言暗示他——你活该。
陈林嗤笑了一声,继续说:“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会养宠物,史回章养女人,蒋岚养动物,我喜欢带回一两个小灰作伴,被我带回来的人,就不用再像普通小灰一样吸收情绪能量,可以说是没有生命危险了……可不知为什么,也许是因为型号问题,尽管这样,被我带回来的人还是会因为各种原因,得上抑郁症。”
苏轻就知道自己被带回来的原因了——敢情是因为他看起来特别二,特别活蹦乱跳,最不像容易抑郁的……其实他也想不明白自己为啥偏偏是个二型。
“可是你看起来更想回到那个疯人院里去。”陈林回过头来看着他,“既然我现在和你说明白了,你可以选择,是留下,还是回到那个地方去。”
苏轻瞪大了眼睛,心想早晨从观音菩萨到耶稣基督念叨了一串,终于有哪路神仙经过听见了,这简直是买彩票抽中了五百万哪。
陈林继续说:“你也不用以为我是发善心,主要是我现在只有你这么一个小灰,如果把你留在这里,用不了多长时间,我就会能量不足,到时候他们……我……现在还不能死,我还没有自由。”
苏轻完全没听见他后面那些发自肺腑的话,斩钉截铁地说:“我回去!”
陈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就靠在一边闭目养神。于是当晚,苏轻欢乐且如愿以偿地回到了他的疯人院,跟广大精神病患者团聚去了。鉴于他卧底工作才开展没几天,就遇到了一系列艰难困苦的问题,人品问题太严重,苏轻决定偷偷给自己改个名,就叫苏则成。
他淡定了,胡不归不淡定了。
自打从盛宴那里回来,成功发展了一个无间道之后,归零队的诸位就觉着他们胡队长有点心神不宁。胡不归平时话就少,闷声闷气的,跟谁都不爱多言语,典型的做得多说得少,责任心一流,该承担的绝不推诿,于是默不作声地就把苏轻这个重大“事故”责任给揽到了自己身上。
苏轻被带回去整整三天两宿,胡不归就寸步不离地办公室里住了三天两宿,看见苏轻那边没事睡了,他才也趴在桌子上眯一会,然后通讯器里传出一点风吹草动,他立刻又惊醒。同时把定位蓝印基地的事全权交给了许如崇——直到陈林忽然失控。
正好也在他办公室汇报工作进度的薛小璐就看见胡队忽然跳起来,失手打翻了一个茶杯,紧紧地盯着通讯器的纳米监控系统上传回来的影像,指甲抠进了肉里——比当事人还着急。
直到警报解除,他才困兽似的在屋里走了几圈,叫薛小璐把陆青柏喊过来“替班”,闷不作声地大步走了出去。
原定计划是通过技术手段锁定蓝印基地后,避免打草惊蛇,悄悄调集特警队包围过去,怎么伏击,带什么装备,怎么突袭,都是计划好的。此时,许如崇已经根据定位,锁定了七个可疑区域,可胡不归却不愿意再等,不顾许如崇阻拦,一声令下,亲自带人挨个搜查起来……把原定计划全部推翻,决定以暴制暴。
于是,被许如崇称为“草履虫行动”的大规模笨蛋式搜捕,开始了。
第二十章 死路
为了怕打草惊蛇,归零队不敢拿灰印和人质们冒险,就只能拿自己冒险了。
对于技术宅来说,冒险什么的是能避免则避免,尽量科技手段解决,不要流血牺牲才好,可对于外勤工作者来说,效率才是王道,枪林弹雨一炮轰了对方才是王道。
于是许如崇急得上蹿下跳,表示自己能打好这场科技战争,可惜胡不归完全当他不存在,十分独裁地开了个短会,速战速决地就定下了新的行动计划。
许如崇反对:“蓝印基地附近肯定会有机动屏蔽手段,你们一靠近,马上就会被发现……”
胡不归沉吟片刻:“去给我找一辆中国邮政的制服跟自行车来。”
许如崇:“……”
方修效率地找来了东西,胡不归十分速度地换上,还带了个帽子,就变身成了整个中国邮政系统中,脸拉得最长、面色最凝重的邮递员——好像他不是要投邮件,而是要投炸弹一样。
廖晨远沉默了一会,终于忍不住说话了:“胡队,我觉着这有点冒险。”
许如崇见缝插针:“就是,你这样肯定行不通,万一勿入了蓝印基地,那么多荷枪实弹的……的……什么玩意来着?”
“乌托邦。”陆青柏在一边补充。
“对对,就是那帮人,他们一人一个枪子,就把你打成筛子了!”
胡不归看了许如崇一眼,没吱声,仍然当他不存在,旁若无许地转身下命令说:“在可疑区域一公里以外的地区把我放下来,注意不要引起怀疑,秦落方修配合特警队,保持联络,晨远你隐藏好,远程掩护。”
秦落有些犹豫:“队长……”
胡不归看向她:“你还有什么异议?”
秦落沉默了一会,后脚跟一碰:“是。”
胡不归接过陆青柏递过来的一副平光眼镜戴上,遮住了他的眉眼,也好像遮住了他那一身煞气似的,看起来多了些敦厚,少了些压迫感,有点像那么回事了。
眼镜腿上有一个开关,胡不归按下去,左边镜片上就能切换三个频道,一边连着跟随特警队的其其他外勤人员,一边连着总部,还有一边连着苏轻。
他把频道切换到苏轻那里,又转头对陆青柏说:“我这边看着他,不过肯定也有顾不上的时候,你在总部帮着照顾一下。”
许如崇见没人理他,为了寻找存在感,于是嚷嚷起来:“胡队,你不能一意孤行,一定会被抓住的,被抓住了以后……”
胡不归扫了他一眼,闷闷地说:“又没说让你去。”
许如崇哑然片刻,反应过来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感觉到自己被深深地鄙视了,缩回墙角默默伤心。
胡不归干脆利落地说:“按计划二,行动。”
他一声令下,归零队立刻极有效率地行动起来,方修背起枪,扫了一眼许如崇,拍了拍他的头,安慰说:“好啦,你一个技术人员,搞好你的技术就行了。”
许如崇抬起头,幽幽地对他说:“你相信么?总有一天我会变成超人的,我有这个预感!”
方修抬头望了一下天花板,顿了顿,违心地点点头。许如崇叹了口气,继续投入地做梦:“这中间一定需要一个契机,你觉得会是什么呢?被陨石砸中,还是……”
方修对他竖起一个手指,异常严肃正经地说:“我知道。”
许如崇充满希冀地看着他,方修说:“你只需要一片安眠药。”说完,忍着笑快步跟上了秦落他们。
三秒钟以后,许如崇反应过来,一脚踢翻了一把椅子,怒吼:“像你们这种……像你们这种没来得及进化出大脑的史前生物,是不能理解高等动物的精神世界的!”
当苏轻再次见到程教授的时候,就体会到了当年红二方面军和红四方面军在延安会师时的心情了。陈林带他回到了灰房子里,径直越过守卫,把他送回以前和程未止住在一起的房间里。
程未止正带着花镜,在窗户边上看一本书,听见动静抬起头,立刻张大了眼睛,半晌,才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盛宴已经结束三天了,其他几个回来的人都一副浑浑噩噩的模样,而苏轻干脆就一直没回来,程未止知道二型灰印死亡率高,还以为对方已经……
那么好的一个孩子,跟他做了一个多月的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