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弄清风
陆知非趴在栏杆上问:“你干什么呢?”
商四抬起头来,说:“晒咸鱼,做咸鱼干。”
“嘤嘤嘤嘤陆陆救命!”太白太黑挥舞着短腿短手,眼睛里噙着泪花,一动整个人就打转,转得头晕晕,转得裤子都要掉下来了,“裤子!裤子要掉了!”
商四严肃地纠正他们,“错,是你们快要从裤衩里掉出来了。”
“嘤嘤嘤嘤嘤嘤……”两个小胖子不敢动了,夏日的风吹过他们已经露出来的小半个屁股,暖暖的。晾衣架的夹子夹着的是他们的裤衩,再动就真的要从裤子里掉出去了!
商四笑得幸灾乐祸,陆知非看得无可奈何,“还不快放他们下来?”
“哦。”商四答应得很是勉强,眼珠子一转,嘴角在陆知非看不到的角度勾起一丝蔫坏的笑。太白太黑一个激灵,只见他打了个响指,裤衩就更留不住滑滑的屁股了,“嘤!”
两个小胖子一下就从裤衩里掉了出来,耳畔是呼呼的风和陆知非一声气急的“商四”,风吹着他们的蛋蛋,给了他们一层淡淡的忧伤。
“啪、啪。”两个小胖子先后掉在商四摊开的两只手掌上,大睁着眼,看着头顶飘摇的两条裤衩。他们觉得自己委屈死了,忍着泪捂着小鸡鸡控诉:“主人你这个大牛氓!脱我裤子!牛氓!大牛氓!”
陆知非也从楼上赶了下来,直接从商四手里把两个小胖子抱过来,“走,我们不理这个大牛氓。”
“陆陆。”两个小胖子抱着陆知非的脖子,蹭啊蹭,“以后再也不要理主人那个牛氓了,哼,太白(太黑)只要陆陆就可以了。”
惨遭抛弃的商四抄着手,迈着老爷步,悠哉悠哉地跟在后面,口吐毒气,“嘤嘤嘤,太白太黑要伤心死掉了,而它们的主人却会长命百岁啊嘤嘤嘤……”
陆知非真是……想把小胖子扔出去打他。
他在家的时候商四都这么没个正形,那不在家的时候呢?那还得了?为了给小胖子们报仇,他让商四把洗衣机里的衣服都拿出去晾,顺便把大家的被褥全部抱出来晒好。
圆圆发话,商四哪有不从。
然而等他晾完那一大盆衣服,拿着鸡毛掸子拍被子的时候,余光瞥见廊上,换了新裤衩窝在陆知非怀里幸福地喝着奶茶吃着茶果子的小胖子,手里的鸡毛掸子都差点被他拍断。
好,好得很。
时间就这样缓慢地流淌而过,伴着酷暑的炎热和稀疏的蝉鸣,书斋里的人和妖怪们,迎来了火热的八月。
陆知非说总是待在空调里对身体不好,于是商四就使了个法术把庭院里的那个池子冻上,当成一个天然降温器。太白太黑每天穿着肚兜和裤衩在上面溜冰,在上面吃东西,享受着酷暑里的清凉。于是陆知非每天都会在冰面上看到各种形状可疑的凹陷,比如说两片屁股蛋、一道划痕,甚至是一个形似小胖子的坑。
与此同时,林千风的两个弟弟已经能爬得很利索了,南英有时会带着他们过来一起玩。而只要南英在,过一会儿星君就会出现。
商四问过星君他干嘛不直接去南英的小院找他,星君说辣眼睛。陆知非在旁边默默地听着,看来新姑爷和大舅子的关系依旧不是很和睦。
陆知非这边,倒是又有了新的生意。是上次让他做旗袍的那位老先生又跟他下了个单子,说是他孙女把旗袍穿出去之后,她的一个小表妹也想要穿像姐姐那样的漂亮衣服,于是想找陆知非再做一件。
陆知非反正也闲着,老先生给的价格又公道,于是就应了下来。结果一时手快,不仅做了旗袍,还用买回来的各式各样的小珠子做了漂亮的胸针和发卡,当作赠品一起送了出去。
书斋里的安逸日子让陆知非愈发地安于平淡起来,他想着以后如果开不成自己的秀,或许开个裁缝铺子专门做旗袍也不错。就开在书斋旁边,让商四在围墙上打个洞,这样来回都方便。
如果没有人来光顾也没有关系,他可以给商四做、给太白太黑、给小乔、给南英他们做,偶尔再做点手链、胸针这种小东西,再让商四做些小乔精致的小木匣子装着,一定很受欢迎。
胸无大志、吃喝玩乐的人生,真是太美好了。
就这样,日历被翻到了农历七月十四日。这一天注定跟往常不一样,吴羌羌没有再出去乱逛,崇明也留在了家里,而书斋的大门,是被一只猫叩开的。
柳生,他按照商四先前的叮嘱,前来找他。
彼时书斋里的一大家子人正坐在冰面上围着张八仙桌吃火锅,各种饮料和水果就直接放在地上,名副其实的冰镇。
柳生被陆知非招呼着一起过去吃了两口,他用爪子捧着碗坐在太白太黑旁边的时候,脸上还是懵逼的。商四叫他到底干啥来了?
一顿火锅吃了足足两个小时。
吃尽兴了,商四才终于抬头看了看渐渐昏暗的天,放下玉做的小酒杯,说:“林千风,你带上罗刹镜,跟柳生一起出去。小乔,你和崇明一组。吴羌羌你去找影妖。”
即将到来的七月半是个特殊的日子,据星君说,去年人手不足,就差点出了乱子。现在的人啊,聪明的多着呢,即使成了鬼,也不让人省心。
待大家都走得差不多了,太白太黑仰起头满含期待地看着商四,“主人,那我们呢?”
商四看着他们手上举着的鸡爪,“你们留守。”
“陆陆。”太白太黑求助地看向陆知非,然而这次陆知非也不帮他们了,摇了摇头,“你们乖乖待着,等回来的时候给你们带好吃的。”
闻言,太白太黑的心情好了一点,又开心地啃起了鸡爪来。
第107章 七月半
越靠近子时,温度就越低。阴冷的寒气像是从脚底的土地里散发出来,让人无处躲藏。所以即使是最热的夏夜,陆知非还是披着商四的黑色斗篷外套,一点儿都没托大。
他跟商四两个人慢悠悠地沿着书斋外面的那条街走着,也不拘往哪个方向去。一个披着斗篷抱着酒壶,一个背着手哼着小曲儿,皎洁的月光和四周缭绕的阴气互相抵抗又逐渐融合着,陆知非抬头看时,眉间的朱砂殷红如血。
陆知非觉得,此时此刻他跟商四两个人就像一些奇幻电影里的什么使者,在夜半的街上游荡着,执行着秘密任务。
子时,也就是晚上十一点到一点的这个时间段,鬼门就会打开。
现在是十点五十五分,陆知非感到了一丝紧张。虽然他知道只要有商四在就一定会没事,但“七月半,鬼门开”,这一直是流传在民间的一个让人又好奇又害怕的传说。
在七月十四的子时,来自阴间的百鬼会成群结队地走过奈何桥,回到人间。
以往,每年的鬼月,吴伯都会挑一天过七月半。烧好一桌子的菜,摆上八仙桌。再点上蜡烛,摆好酒盅和筷子,最后让陆知非去上香叩拜。
吴伯倒的一手好酒,小小的酒盅每边十二个沿着桌缝一溜儿摆好,他拿着酒壶从左至右一气呵成,倒得每个酒盅里的酒看起来都是等量的,还不会洒。
对于小时候的陆知非来说,过七月半并不是一件能让人害怕的事情。因为桌上的饭菜都是给过世的长辈吃的,吴伯在那一天总会变得特别唠叨,一边摆着碗筷一边跟陆知非的爸爸和爷爷奶奶说话。
这是什么菜,你以前最爱吃的,多吃一点。
这个酒你也爱喝的,多喝一点。
小时候的陆知非总是想,爷爷奶奶和爸爸只要闻到家里的菜香,就一定能找到回家的路了。
但今天不一样,距离子时的最后五分钟,陆知非感觉到那来自地底的阴气仿佛从他的脚底往上钻,能看见和不能看见,给人的感觉果然是不一样的。
恰在这时,星君出现了。他今天打扮得稍显隆重,穿了一身暗红色的衣裳,陆知非也说不出这具体是什么款式,姑且称之为法袍吧。
倒是星君的头发还是没怎么长,半长不短地披散着,只是他打理得很好,像是偷偷去焗过油。
“都安排好了?”商四问。
“嗯。”星君点点头,酷酷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激动或担忧,“今年正好你醒了,我上个月又给塔里那帮不肯投胎的组织了一次公考,选了两个鬼上来当鬼差,今年应该能轻松不少。”
“公考?”陆知非好奇。
星君瞥了他一眼,说:“就像你们人类的公务员考试,不过我们没有五险一金,只定期发放福利。”
鬼界的公务员考试?陆知非觉得很新奇,商四也觉得很新奇。这年代不同了,天庭垮台神仙集体嗝屁,阴司也倒闭了只剩下星君。扩招是肯定的,只是新时代一定有新时代的考量方法,他不禁问:“那你们考什么啊?”
“考顺不顺我的眼。”星君回答。
“你以为你选美呢?”商四翻了个白眼。
星君不予置评,“选上来的你们也认识,就是上次塔里那两个一直在打架的。我看他们一个黑一个白,正好补上黑白无常的空缺。”
陆知非一想,这倒是挺符合的。
说着,五分钟时间已过,星君抬头看了一眼今夜的星盘,眉宇间最后一丝担忧也渐渐消失,“门开了。”
鬼门洞开的刹那,陆知非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
月光没有变化、风也没有变化,落叶躺在地上,静悄悄的。但是没过一会儿,变化就来了。
一团一团的淡蓝色火焰从四周的民宅里升起,普通灯笼大小,不甚明亮,也感觉不到什么温度,远远看着还怪瘆人的,像鬼火一样。
陆知非向四周看去,就见短短的十几秒内,各家屋顶上空就都升起了小火团。不远处的一栋公寓楼顶上更是挤挤攘攘地聚了一堆,远看着像一朵漂亮的散发着微光的云。
“那是引路灯。”商四的声音在陆知非耳畔响起,“只要家里有人祭拜了死去的亲人,鬼门开的时候,他们家上空就会有这么一盏灯。如果他们的亲人真的回来了,就能靠着这盏灯的指引找到回家的路。作用就跟你们人类发明的灯塔差不多。”
“原来是这样啊。”陆知非心中微暖,这样的话,他跟吴伯以前摆的那些酒菜就绝不是白摆的。虽然他们看不见,但或许,爸爸和爷爷奶奶真的回来过。
星君看着他眼底浮现出的一丝温暖,立马一盆凉水当头泼下,“但即使是大部分人家都点了引路灯,有些鬼还是会白痴到迷路。比如这个。”
说着,星君伸手往旁边路灯没有找到的阴暗处一抓,一个鬼影登时被他揪了出来,“哎哟哎哟这位大爷你轻点儿!”
这个鬼一身西装革履看着像个成功的社会人士,可此刻被星君揪着耳朵,看起来可一点都不精英。
“迷路了?”陆知非看着他一脸懊丧的样子,问。
“是啊是啊。”精英男连忙点头,“我这不是想跑得快一点早点回家吗,大部队才刚过奈何桥呢。可谁知道做了鬼之后往东往西的,我都不记得家在哪儿了。”
星君冷哼一声,“每年就是有你们这种自作聪明的,跑得快赶着去投胎吗?”
“你谁啊?”精英男有点不爽。
星君冷着脸酷酷地说:“你大爷。”
眼看着星君就要跟对方怼起来,商四伸手招来几个影妖,让他们赶紧带着精英男去找回家的路,省得星君又被刺激了。
“每年的这几天星君脾气都特别臭,就跟来了大姨夫似的。脾气像爆仗,一点就着。”商四对陆知非说。
“我还在呢。”星君看着商四,像看着一个傻逼。
商四惊讶,“你听到啦?”
“我耳朵不聋好吗?”星君觉得商四真的有毒,当着面说人坏话,缺不缺德?
陆知非却觉得他俩都有毒,视线越过两人看到前方影影绰绰的鬼影,道:“大部队来了,你们是不是应该先干正事再打嘴炮?”
星君和商四便互相瞪了一眼,不说话了。商四往陆知非旁边靠了靠,好似跟星君挨得近了就会被他的毒气传染。星君就更不想跟他挨那么近了,你退一步,我也退一步。
陆知非哭笑不得,但很快他就没有闲心去观察商四和星君的幼稚行为了,因为鬼怪的队伍已经到了跟前。
如果不是走在最前头的是黑白无常,他都要以为这是什么运动员入场式。
哦不,这个黑白无常跟陆知非想象中的也有点不一样。
只见两人一黑一白各自戴着长帽,白无常背后背着把黄纸伞,黑无常手里拿着镣铐和锁链。这都没什么,很符合设定的打扮,但陆知非看清楚他们帽子上写着的字时,就破功了。
“你也来了?正在捉你?”陆知非忍着笑。
“其实还有另外一个版本的,是一见生财和天下太平。”商四瞥了星君一眼,说:“不过我还是觉得这个好,对吧星君?”
星君难得地没有反驳,两个老不死的恶趣味,不是寻常人能理解的。
这时黑白无常也看到了站在路边的陆知非三人,脸上都是“卧槽为什么会碰见他们,我在哪里我在干什么”的表情。然后白无常快如闪电般地撑起了伞,两人齐齐转头朝陆知非的反方向看,身体呈斜线移动,飞快地就从陆知非面前过去了。
陆知非大概能明白这种穿着奇装异服却不巧被熟人撞见的尴尬,但是……他很想提醒他们,帽子太高了,那个伞,根本遮不住什么啊。
还有,这样走路会得颈椎病的。
而黑白无常急于遁走的脚步打乱了整个队伍的步伐,浩浩荡荡的鬼界大军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掉队。
说实话,看到这么多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吐着舌头的、浑身滴水的、头上开了花的、断胳膊断腿的鬼浩浩荡荡地走着、或飘着从眼前过去,画面是极为诡异又震撼的。
铺天盖地的阴气随着他们的移动飘散出来,黑色的像丝绒般的雾气往外渗着,不多时,四周就变得鬼气森森,就连头顶的月亮都好像变成了苍白色。
细碎的说话声,逐渐汇聚成鬼语的海洋,那些迟缓的步伐和僵硬的脸看上去都很可怖。时而有几道目光会落在路边的陆知非身上,像是一道寒意在他身上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