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莲兮莲兮
就连他本身对愆那的执念,只怕也是源自那段遥远的持续了千年的深沉爱恋。与那无数次转生的痛苦和纠缠相比, 自己对愆那的爱是多么苍白幼稚,不堪一击。可是他不能放开愆那, 这十年的相处中,对愆那的执着早已渗入骨血, 嵌入灵魂。就算恢复了数劫以来的记忆,这份执着也没有褪色半分。
或许他们两个全都被诅咒了……被寰宇中不知名的力量, 远超于任何现有神明的力量。
而愆那的世界,崩坏的彻底。
原来希瓦从来没有抛弃过他,原来希瓦一直深爱着他,原来他们之间的情从未冷却过。
从前他以为自己失去的是一份早已无法挽回的相知相守,可是现在他才知道,他失去的远远比那更多……
如果他能察觉到希瓦内心的痛苦,如果他没有只关注自己身上的苦难而忽略希瓦的心情,或许他们现在仍然在一起,或许他们早已获得遍寻不到的安稳和幸福。可是他没有,他没有去努力了解过希瓦那深邃到不可探寻的内心,没有想象过每一次希瓦看到自己凄惨的样子时有多么绝望。他以为希瓦很坚强,比他要坚强。
于是,他失去了一切,还怪罪希瓦抛弃了自己。
愆那从未这样恨过自己。他终于知道,他真的是没有资格获得幸福的。他活该承受一次又一次的痛苦转生,活该在无边的地狱和完全不逊色于地狱的人间中永远挣扎下去。
痛苦……太痛苦了……活在这个世间太痛苦了……没有出路,不论怎么挣扎都没有希望,不论如何选择都是错,不论多么努力也如蜉蝣撼树,惘然而徒劳。
他的痛苦化作森冷的火焰,燃烧着他的五脏六腑。他的口中溢出鲜血,眼中也流出鲜血。血泪和他脸上的青色花纹纠缠,显得恐怖而凄厉。颜非冲过去紧紧地抱住精神崩溃的愆那,在他耳边一遍一遍徒劳地说着,“师父……你还有我啊……我还是你的颜非,我不会离开你……现在我有能力了,我会替他给你你应得的一切……”
可是愆那完全没有听到他的话,他只是不停挣扎着,力气大得吓人,就算颜非现在有波旬的力量也仍旧压制得十分勉强。直到愆那无法承受那种伤痛,陷入了某种逃避一般的昏沉和深眠之中,他才敢稍稍放松力气。
他满头大汗,胸口仍然像是压着一块沉铅,连呼吸都发疼。
此处乃是地狱中一处荒僻冷寂之地,坐落于阿鼻地狱之外的无边无际的孤独地狱之中。很久很久以前,当梵天战胜了以湿婆为首的旧神,那些曾经统御寰宇不可一世的神明便都被囚禁在这些孤独地狱里,永世不得出离。那些堕落的天人在这里建起了无数高大宏伟的塔楼宫殿,妄图在地狱中建造一个新的天堂。可是他们失败了,地狱就是地狱,到处都只有干涸和死亡,再也没有干净的水喝,没有香甜的鲜果吃,能果腹的也不过是些肮脏的虫子身上带毒的肉,用再高明的方法烹制也无法让它们变成佳肴。他们呼吸着沉重的弥漫着硫磺味道的空气,身上天人的光辉终于渐渐暗淡,美丽的面容迅速枯萎,丰润的脂肪只剩下皮包骨头。不出三劫,旧神们便几乎消逝殆尽了。
而这一处宫殿,曾经便是那六合上下最强大尊贵的毁灭之神——湿婆最后的宫殿。
曾经波旬来到地狱的时候偶然进入了很难找到入口的孤独地狱,找到了这些被无尽彼岸花吞噬的古老废墟。他在那些巨大宏伟却又令人心生恐惧敬畏的远古尸体之间游荡,曾经的辉煌早已遥不可寻,但那些尚未完全褪色的壁画却依稀还能看到那些神明强盛时的无所不能和失败后的怨恨不甘。波旬的内心曾经受到很大震动,如果旧神的秩序可以被撼动,那么现在的秩序也一样可以被撼动。
他们每一个神明都以为自己福泽深厚,无坚不摧。可就算是湿婆也一样有陨落的一天。
他希望自己在陨落的时候不是那样心怀怨恨的可怕样子。
后来的涅槃塔便是按照他记忆中的湿婆宫殿为原型而建。
那时候的他万万没想到他会把原本用来惩罚失败者的孤独地狱当成藏身之地。
颜非没有去找阿须云,他已经不再相信他了。他来到这里,是要等另外两位神明。
如果他们会来的话。
颜非看着怀里的愆那,用袖子仔细地擦去青鳞鬼眼下和唇边的血迹。他眉头紧紧蹙着,无数种担心在他头脑中盘桓不休。愆那会不会做出什么伤害他自己的事?是不是应该把他的斩业剑封住?不过斩业剑是愆那的一部分,是不会伤到他的才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不能解开锁链,一旦解开,愆那一定会马上消失。
他小心地将愆那放下平躺在地面上,走到宫殿之外,打开渡厄伞旋转起来。卷起的风如一条丝绸般扫过四周的彼岸花海,红色的花瓣如同有魂灵一般纷纷被卷入伞中。他捧着一伞的曼珠沙华回到宫殿废墟中,将它们铺展在地上,如同一张散发着腥甜香气的床。他将愆那抱起来放到上面,希望那香气可以给愆那混乱的头脑一丝安宁。然后他迅速离开孤独地狱,在阿鼻地狱的周边猎杀了几只糜虫,将那些恶心而血淋淋的肉块带回孤独地狱,将它们中的一半切成一片一片的,摊在地上晾晒风干。剩下的则用他从人间弄来的香料仔细烹煮,把腥味尽量去掉,加入更多的调味品。颜非在人间从来没机会给檀阳子做像红烧肉这样重口味的肉菜,毕竟为了保护人身的长久檀阳子制成吃素。可是现在他终于有了机会……
只是不知道师父还会不会吃他做的东西……
一想到这里,他心口便又是一阵紧缩的疼痛。
在他的努力下,就算是恶心的糜虫肉也飘出了某种油腻而诱人的香味。他自己尝了一口,感觉勉强可以下咽,便盛了一碗回到愆那睡着的宫殿中。
不过那个时候愆那已经醒了。他安静地坐在那些彼岸花之上,银白长发迤逦在身后,平日里冷峻坚毅的面上却只剩茫然空洞。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来看着颜非,可是澄黄的眸子里没有映出他的影子,也没有任何情绪,好像什么都已经枯竭了。
颜非小心地走到他身旁,双手捧着那只陶碗,“师父,吃点东西吧。”
愆那看着他,那眼中似乎多了一丝讥讽之色,“师父?”
“……”
“看来你很喜欢这个游戏?”愆那用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空洞和荒谬的表情望着他,“在给我看了所有东西以后,你仍然以为我可以把你当成以前的颜非?你们神都这么蠢吗?”
颜非感觉脸上仿佛被人狠狠地扇了一巴掌,羞愧如火烧在他的脸颊上,“对不起,我一时不习惯改口……”
愆那扯了一下手腕上的锁链,“你要锁我多久?”
“……”
“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拿去就是了。”愆那用一种平淡到毫无起伏的声音说道,“你想要什么姿势?要我转过身去么?还是要我站起来?想要玩什么花样快点玩,玩腻了就放我走。”
“别再说了!”颜非愤怒的声音中却有一丝浓浓的疼痛,“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不然呢?为什么一定是我?我不过是地狱无数恶鬼之一,没有什么强大的力量,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身份。你是第六天天魔,也不至于被希瓦摩罗的感情影响到真的以为自己爱上了我的地步吧?”
颜非放下手中的碗,低下头去,“我为什么就不能爱上你你难道还不明白为什么我会变成颜非,为什么我会遇到你么?颜非是为你而生的啊!”
“为什么?因为你想要偿还?想要还给我一个希瓦?”愆那那荆棘一般扎人的讽刺笑声扎得颜非鲜血淋漓,“你永远也代替不了他!!!”
此情此景,仿若颜非很多年以前的噩梦成真了一般。
愆那虽然明知对方早已不是他记忆中的徒弟了,准确地说,他认识的颜非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一切都是谎言,都是这个美丽而狡猾的、喜欢玩弄人心的神明的谎言。可是当他看到颜非脸上露出心碎般绝望的表情,还是会觉得心中一窒。
他哪里舍得对颜非说这样的话……
颜非低下头去,“我没有想过要代替他……我只是……不能再失去你了……”
愆那几乎要相信那逼真到令人眼眶发疼的深情了,但他不打算再被蛊惑,再一次成为这个神明手中的玩物。他冷笑道,“不能失去?你不过是受到希瓦执念的影响罢了,你们天人根本就没有动情的能力。你不是要合并六道改写秩序么?那么多重要的事要做,你又何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颜非从前从不知道,从师父嘴里出来的话原来可以如此伤人。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盛接愆那的怒火,可是面对着那些带刺的冷笑,荒漠般的空洞冷淡,他觉得自己永远也准备不好。
于是他逃了。
他逃离宫殿,如一个迷路的旅人一般,冲入宫殿外的花海之中。他激烈的动作搅起一天飘散的花雨,却也不过是在无边无际的红色海洋中搅起一朵小小的浪花而已。
他筋疲力竭地跪下来,躺在花丛中。他的手死死攥成拳头,将手边的花抓得稀烂。
“莫要拿花来出气啊。”一声幽柔的叹息顺着花香飘到他耳边。颜非坐起身来。
不远处的曼珠沙华中央,立着那既古老又年轻,既丑陋又美丽的女神。她紫霞般的长袖和丝绦飞舞在风中,一半浑浊一半妩媚的眼睛穿透时间的隔膜落到他身上。
孟婆用一种略带悲伤又略带欣然的复杂表情望着他,“你果然还是回来了。”
颜非低下头,“我不想回来,可是他们每一个人都在逼我回来。”
“为何要见我?”孟婆问。
“因为只有你知道最原始的轮回是什么样子的。”颜非走向孟婆的方向,“在最开始,没有任何天人规定秩序之前,在没有任何污染之前,轮回是什么样的?”
第146章 旧神囚牢 (6)
最初的最初, 在一道不知名的未生天上, 当寰宇的精华轮转融合,幻化出一种奇怪的现象——生灵的时候, 世上本没有六道。寰宇间的力量消散又凝聚,不停轮转, 于是出现了生与死。生灵们在死亡的时候, 天魂地魂回到寰宇之中,经过不久便会彻底消散, 只留下命魂去寻找新的宿主, 在与精血相融的瞬间生出新的天魂地魂,进而在怀胎的过程中衍生出七魄。
所以最初的轮回不过是命魂不停转换身体的过程, 没有人神之分,也没有高低贵贱。后来, 一部分的生灵居住的地方地气更加充盈丰沛,而另一部分的生灵生存的地方却相对贫瘠枯竭。渐渐地他们的身体有了区别, 一部分的生灵有更为完美的身体和更为强大的能力,他们自称为神,另一部分的生灵则更为弱小, 五感迟钝,相貌也更为粗鄙。他们自称为人。
不过那个时候的轮回是完全随机的, 每一个生灵在死去之后,他们的命魂都有一半机会投胎成神, 一半机会投胎成人。可是寿命更长也更加聪明强大的神不想失去自己完美的身体和富庶的仙境,于是他们开始试图干预原本的轮回法则。他们洞察到了一些命魂投胎的规律, 在其中做了一些手脚,另人的命魂只能在人中轮回,神的命魂只能在神中轮回。这样的秩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大概有一千阿僧祇劫。那时三十三天已经全部被发现,神仙占据了三十二天,只将最贫瘠的一道天留给人类。
这时一名强大的神明降生,便是梵天。他虽然生而为神,却因为养父母得罪了当时的天帝湿婆,被封印了法术,在人间以人的身份长大。他洞悉人间疾苦,同时对于贪图享乐性情残忍暴戾的天神心生厌恶。在他回归天界后便渐渐培植起自己的势力,最终推翻湿婆,建立了新的秩序。他将旧有的轮回法则彻底废除,转而创造出了新的法则——业力。所有生灵的行为都被分为善业和恶业两种,善业会另生灵的命魂更加美丽轻盈,而恶业则另命魂更加扭曲沉重。等到命终之后,便依照着命魂的重量投胎。越是轻盈的越容易生于三善道中,越是沉重的便越会沉入三恶道内。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天主的更替,这些秩序被修改过两次,到后来对于恶业的惩罚比重远远超过了对善业的奖赏。不论你是否救过数十条人命,只要杀掉一人,那恶业的重量就足以将你拉入地狱。
孟婆将这一切娓娓道来,颜非认真地听着,视线仿若飘向了遥远的过去。
等到孟婆说完,颜非才淡淡道,“这些我大都已经知道了,我想要知道的是,具体如何去改写秩序。”
孟婆幽幽望着他,“你如果能够继续你以前所做的,另六道合一,众生都自由而平等地生活在一处,那么六道不存在了,秩序自然会崩溃,而后再在毁灭中建立起新的秩序。”
颜非的眼睛看向旧神那些倒塌的宫殿,说道,“可是有些人已经没有命魂了,我想知道秩序崩溃以后,他们会怎么样。”
孟婆缓步走向他,那张一半妖艳一半枯朽的面容上似有一丝惘然,”你是为了那个叫愆那摩罗的青鳞鬼吧。”
颜非微微皱眉,”你知道他?”
“他可是当初毁你涅槃塔的一大功臣,整个酆都都知道他。”孟婆那双似乎能洞察一切的眼睛定定望着他,“而且你与他的命运千丝万缕缠绕在一起,在希瓦摩罗的天魂地魂的碎片与你的天地二魂融为一体的时候,你们两个就注定纠缠不清。他将会成为你最大的破绽。”
“如果我足够强大,自然能保护我的破绽。”颜非的目光平淡而坚定,“你如果反对,为什么当初要帮助我成为红无常?”
“那是因为我知道他是你觉醒的契机,虽然我不能确定会用什么方式。”孟婆道,“我只能看到缘分的碎片,看不到全貌。”
“你不想让我知道如何改写秩序,因为你怕我成为下一个梵天?”颜非的问题直白而尖锐。但是孟婆并未动怒,而是大方地点了点头,“这正是我所担心的。原本轮回就不应该被干扰,它会自然而然地适应寰宇和人心时时刻刻都在进行的变化,任何所谓公平的规则秩序最后都会腐朽堕落,被有力量和地位的神明当成保护自己利益的工具而已。”
“如果你不愿意说,我也不逼你。不过,请你至少告诉我你是如何将我放入一个人类的躯体中的?我知道这并不是一般青红无常的转生术。”
“你是想用这种方法,给愆那摩罗换一个身体?或许换一个天人的身体?”
颜非知道他无法欺骗孟婆,这位女神总能洞悉一切。
“是,如果六道归一无法完成,我至少想让他有机会离开地狱。”
颜非的表情中沉淀着持续了数百年的落寞,另这位见到了太多悲欢离合的女神心中升起一团浓浓的悲悯。相比紫微上帝长庚仙君那些离恨天的神仙,她一直都是更喜欢波旬的,他身上有那些久居天庭的神明渐渐遗失的纯净,但也正因如此,一旦他动了凡心,便也绝不会轻易放手。这段情劫可以令他重生,也能令他彻底陨灭。
“你已经喝过执念酒,见过自己的前三世,便应该知道自己肩负的使命,也该知道什么是你最大的弱点。愆那摩罗与你本无前世缘分,你们的纠缠不过是你自己的痴念作祟。他对你恨之入骨,绝不可能接受你的好意。如果你再继续和愆那摩罗纠缠下去,只会将他和你自己都毁掉。”孟婆将那只苍老的右手轻轻放在年轻神明的肩膀上,而年轻柔软的手则如情人一般轻抚着他的面颊,“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更何况你感觉到的或许不过是另一个寻香鬼痴情的幻象,该放手时便放手吧。”
孟婆轻柔的话语宛如魔咒,可以令他从当前的无尽痛苦中解脱的魔咒。可是他拒绝接受。他坚定地看向孟婆,摇头道,“不,我对他的感情,绝不是什么梦幻泡影,也不是其他任何人的影响。你们都这样告诉我,可是我知道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我绝不会放开他……如果他在地狱,我就陪他留在地狱。他要去天堂,我就为他打开去天堂的路。如果你不帮我,我也一定可以找到其他办法。”
说完这些,他便后退几步,转身向着那些巨大的废墟走去。
孟婆在他身后说道,“你不可能一个人做到这一切,去见阿须云吧。他还在等你。”
颜非的脚步微微一顿,没有回头,随即继续前行。
……………………………………………………
愆那靠在那些曾经金碧辉煌如今却剥落残缺的壁画上,抬眼望着穹顶中那一道裂痕。天光从那一处倾泻下来,有几只生着六片翅膀的血蛾在光线中翻飞不休。
他觉得可笑,想要笑,却又没有力气。
知道了一切之后,他本该断掉一切妄念,可是不知为何,他还是没办法如想象中那样,却恨那个再次夺去了他一切甚至彻底推翻了他记忆的神明。
更可笑的是,最令他心痛的并非他和希瓦之间错过的遗憾,而是得知,原来颜非对他那种炙热而单纯的执念,并不是真的……
那是希瓦遗留在世上最后的执念碰巧在波旬最脆弱的时候给他造成了最大的影响……
不过是一段早已消逝的感情的残象罢了……
颜非根本没有选择,他不得不“爱上”自己,波旬也没有选择,不得不“弥补”自己。
他一生最恨被人施舍,那令他觉得羞辱,觉得卑微。而此时此刻,在这些散落一地的自尊上面,又加上一层撕心裂肺的不堪。
所有的那些记忆,所有的那些会令他微笑的记忆,全部都被玷污了。
颜非对他露出的带着酒窝的明媚笑容,颜非扯着他的袖子撒娇的样子,颜非做好一桌子的饭菜等待他表扬的样子,颜非捉鬼的时候自信又飞扬夺目的样子,颜非穿着乾达的皮囊与他共舞的魅惑,颜非亲吻他时令他融化的深情,颜非拥抱他时弥漫在四肢百骸的舒适,颜非认真地凝望着他,告诉他要给他很多很多没有痛苦的梦境时的无尽温柔。
小时候的颜非、长大后的颜非、穿着鬼身的颜非、穿着红衣的颜非……各种各样的颜非。他本以为颜非是属于他的,正如他也属于颜非。可是现在才知道,原来颜非是不得已。
是啊,像颜非那样美好纯净的人,原本就不应该和自己这样满身罪孽的恶鬼混在一起……如果有选择的话,他一定会离自己远远的……
是自己染污了他才是……
不堪,只剩下不忍回溯的不堪。
他忽然觉得自己那样肮脏恶心,他希望自己早在三百年前就随着希瓦一起消逝。
他开始用力地将后脑撞向身后的墙壁,发出骇人的咚咚声。剧烈的碰撞造成的短暂晕眩并未令他觉得痛苦,反倒是能稍稍平息胃里不停翻搅的恶心感。一遍又一遍,他用力地撞着自己的头,白发也被血液染成紫红,在墙壁上留下一大块凄厉的痕迹。甚至连他左边的角也被撞断了一节,更多的血液从断裂的角中流下来。
“师父!你干什么!”
一道红影扑过来,脸被一双手死死钳制住。晕眩中愆那几乎就要对他的爱人露出笑容,可是理智回来得太快了。他的笑容变得扭曲,充满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