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变相 第34章

作者:莲兮莲兮 标签: 年下 玄幻灵异

  他这辈子还没用过这么快的速度飞行,从大铁围山上空呼啸而过,沿途差点撞上两个刚从人间回来的青红无常,引得对方追着他骂了好一阵。愆那根本没时间理会这些,头也不回地斜穿等活地狱上空。当他终于看到了血木山那黑压压的重峦叠嶂才稍稍减速,凭着记忆猜测着那四人现在可能在的方位。

  几个守在血木山上空的青红无常见他忽然来了都很奇怪。其中一鬼问道,“出什么事了么?”

  愆那摆摆手,“没什么,我只是来看看。”

  见他回答得敷衍,那几名青红无常都面面相觑,不过也没有多问,任愆那不断盘旋徘徊在几座山谷上空似在寻找什么。他心中焦灼万分,偏偏这漫山遍野浓密虬结的乱树阻碍他的视线。

  忽然身上一颤,鳞片微微立起又落下,如微微的縠纹扩散开来,一种莫名而熟悉的直觉蔓延周身。以往他自己出去捉鬼,颜非偷偷跟去却每一次都能被他发现,主要原因就是青鳞鬼这种独特的直觉,这种特殊的感觉已经跟颜非联系在一起,再熟悉不过。

  他立刻降落在林木中,借着那些茂密古老的怪树掩藏自己的身体。

  不多时,他便听到了人蛇那种类似笑声的嘶皞。只是那声音听起来,竟不像是攻击时发出的叫声,倒更像是逃跑时的声音。才想着,便看到几只巨大的人蛇正如闪电一般向着他的方向爬来。愆那立刻一个飞身跃到就近一颗没有红色苔藓的树上,低头看着那些人蛇如幽灵般游过。

  竟然已经放弃了直立行走而改用爬,显然是在逃命了。

  心中正纳罕,便又往前一段,小心翼翼地藏在灌木丛中看向那洞口。地上横着几条人蛇的尸体,其中一条略微长些的周身玄黑的人蛇被砍掉了脑袋,看上去虽然和其他的人蛇没有太大区别,但回想其他人蛇的反应,这只很可能就是头蛇。

  这四个人竟然找出来了?

  只见洞口只有一个罗刹鬼守着,过了一会儿便见那红角鬼捧着一只傒囊出来了,跟那罗刹鬼说了几句话,似乎是让对方也进去拔一只傒囊出来。隔了片刻,那青麟鬼也出来了,紧接着是鱼妇鬼。最后那罗刹鬼抱出来两只傒囊,把其中一只放在地上。四个人嘀嘀咕咕了一阵,似乎在决定多出来的那只傒囊归谁。

  最后那青麟鬼竟然将最后那只傒囊抱起来钻回洞里,出来的时候那傒囊已经不见了。

  他竟然把傒囊给放了回去?

  只要三只就算过关,他这是演得哪一出?

  这是在笼络人心么?

  果然另外三只鬼似乎都很感动的样子。这种组成队伍后还其乐融融的场景在地狱里简直就是太稀奇的事。愆那自问如果是当年还未去过人间在地狱里浸淫了一百年的自己遇到这种情况,就算为了自身利益暂时和别的鬼合作,后面也定然会毫不犹豫地在战斗中牺牲那三只鬼,然后自己一次就得到三只傒囊。而其他三只鬼也一定和他想着同样的事。事实上他们那场甄选里大部分的鬼不是死在人蛇手里,而是在面对类似情况时自相残杀而死。就算本来不想下杀手的,抱着自己不动手,对方也可能会先对自己动手,与其冤死还不如先出手这种想法,也多半会卷入到那种腥风血雨的杀戮欺诈和阴谋中去。

  但不得不说那青麟鬼的这种做法极为聪明。因为如果他真的如愆那想的那样害死另外三个鬼自己带着那三只傒囊,无异于成为一个很大的目标。其他没有足够傒囊的鬼就会来抢他的傒囊,到时候更加危险。倒不如像现在这样暂时舍掉小利,赢得其他三人的信任和好感,再加上之前泥流相救一事,这四人的同盟关系可以说算是十分稳固了。

  四个相互信任的人一起行动,比一个人独自作战会更加安全快速。

  愆那一直躲着,并未现身。他看着那四只鬼离去,便重新祭起斩业剑回到了酆都。

  一回去便听几个兴奋的手下告诉他刚才那四个人和人蛇战斗多么精彩。原来那青麟鬼、红角鬼和罗刹鬼三人都是诱饵,用来迷惑人蛇的。人蛇对他们三人发起进攻的时候便能分清谁是头蛇,此时那一直“躲”在洞中的鱼妇鬼便忽然钻地而出,用那短剑一下子将头蛇的七寸钉在地上。紧接着罗刹鬼又一挥刀,完美地将蛇头斩断。其他的人蛇立马慌了神,不一会儿就纷纷撤退了。

  愆那沉默着没有做声。

  那四个人之后果然遇到了几个企图抢劫他们手中傒囊的,不过由于打劫的大都是两三只鬼人数不多,且各怀心思,而这四只鬼相互配合很默契,能力又都不错,所以很快就将那些鬼赶跑了。他们四个是那天最先完成了任务通过初选的。

  按照惯例,通过初试获得候补资格的青红无常们会被安排住在酆都无常府南大街西头几座相连的小楼中,过一个月的第二次试炼会决定他们到底是青无常还是红无常,之后便要分开教授一些基本的青红无常法术,之后便是由韩通子规定的第三次试炼。

  之后的五天,愆那每一天都忙到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等到初试全部结束后的第二天,他便告了个假,然后自己到东大街的行脚铺子租了一只庆忌,让它往南大街带一封信。

  庆忌这种小人只有约么一尺高,身形瘦小尖脸尖鼻,但是没有嘴巴。全都穿着一身黄衣服戴着黄帽子,骑着一种四足着地的黄色大虫,但它们速度极快,可日行千里。而且升天入地,几乎没有它们去不了的地方。地狱和酆都都用它来传递消息。

  那庆忌收了他的钱,化作一道黄风便没了踪影。

  愆那便照常去家附近的茶点铺子吃了午饭,然后便回了家。等到天色晚了华灯初上,他才出了门,去孟家酒楼转了一圈又从后门出去,往那灯火阑珊的黄泉路方向走去。

  天光变化,深紫色和深蓝色交难分彼此,无尽的云烟笼罩在血海般的曼珠沙华上空,迷蒙一片,越显得凄艳幽密。淡淡的雾气中,他来到那无人问津的三生石畔,向后轻轻靠在石头上,耐心等待着。他的眉头皱成一个疙瘩,澄黄眼睛中闪烁着游离不定的光。

  忽然间,那雾气里有人在接近。愆那抬起头,看向来人。

  是之前在孽镜中看到的那个青麟鬼。愆那已经查清楚了,他登记的名字是“鸯诀”。

  鸯诀摩罗,一个古老传说中的名字。因为盲目地相信崇拜着自己的老师而沦为疯狂杀人的恶人,若不是后来被佛度化,必然会堕入地狱的人。

  这是在讽刺自己么?

  愆那当时对着面前的名字,不由得露出苦笑。看来错不了了。

  他是不是恨自己?恨自己把他丢在人间,只给他留下一封冰冷冷的诀别书?恨自己又一次把他给丢下了。

  那人已经走到了面前,虽然是青鳞鬼的外貌,但身上穿着的阔袖束腰的红衣,还是从前的样子。

  两个人中间隔着大约十步,一时寂静无言。

  竟然是愆那先开口了,“你吃了变形丹?”

  “鸯诀”静静望着他,相同的澄黄色双眼中一片冰冷,“嗯。吃了。”

  愆那被那干脆而不带感情的语调扎得有些疼,为了掩饰,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站直了身体,往前走了一步,令自己显得更加高大森然,“你是不认字么?我说的很清楚了,以后我不想再见到你。颜非。”

  鸯诀却仍是静静地看着他,似乎并没有被他冷酷的言辞吓住,“为什么?”

  “你心里知道为什么!!!”

  “就因为我上|了你一次?”

  轻佻的语气另愆那一时难以置信眼前穿着青鳞鬼皮囊的人就是那个总是甜甜笑着的颜非,他竟然语塞了。紧接着一股怒气直冲头顶,他伸出手,掌心的舌迅速缠绕住的对方的脖子,一把就将那比他稍矮的身体提了起来。

  因为窒息,鸯诀,或者说是颜非双手抓着那紫红色的触手,努力地呼吸着。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愆那猛地松手,他便一个趔趄跪坐在地上,狼狈地咳嗽起来。

  愆那的胸膛急速起伏着,他用手捂住额头,背过身去平息自己的情绪。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这个傻小子竟然不知又用了什么办法回来了地狱,只要有任何人怀疑他的身份,他便都岌岌可危。

  谢雨城的威胁尚且历历在目……

  “呵呵呵……”身后忽然落下一串零落的笑声,愆那微微回头,便看到颜非有些身形不稳地站起来,“我差点死了,只是一个念头,一个我死了你会伤心的念头支持着让我睁开眼睛,可是看见的就只有一封信。你知道那一刻,我感觉有多么荒谬?”

  颜非话语里渗入骨髓的痛楚,另愆那打了一个寒颤。他何尝没有想象过那种痛苦,可是不那样,又怎么能让颜非死心?

  “看来我当时就算死了,你也不会伤心的,是么?”颜非轻轻地问。

  愆那原本以为颜非会流泪,但是并没有。那张平静到有些惊人的脸山没有泪痕,一双眼睛只是幽幽地凝视着他。

  愆那努力忽略胸口滞涩的闷疼,问他,“你回来,就是想问我这个?”

  颜非却也反问道,“你今天叫我出来,就是想要说这些?”

  “……颜非!你不要得寸进尺!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颜非并未如以往一般被他的怒喝吓到,反而,他抱起手臂,提起了一边的嘴角,笑得讽刺,“你死心吧,我是不会回去的。我颜非,一定、一定会成为红无常。不论你说什么。”

第54章 红无常 (9)

  愆那一连好几天坐立不安, 和几个一起负责安排下一次试炼的黑白无常和青红无常开会时连连走神。到最后范章都有些生气了, 一拍桌子道,“愆那摩罗, 你能不能专心点!”

  众人都面面相觑,有些尴尬。

  愆那于是暂时散了会, 随口扯了个自己昨日醉酒今天头疼的幌子。其他几个无常都走了以后, 范章便盯着他问,“你怎么回事?这几天连魂都不知道飞哪去了。”

  愆那用手搓了搓眼睛, 低声说, “没什么,失眠而已。”

  范章正要再说些什么, 忽然谢雨城摇着羽扇施施然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张令牌对范章道, “有个将军死了,好像命魂比较棘手, 杨判官让我们去处理一下。”

  范章皱眉道,“那这边甄选的事怎么办”

  愆那说,“你去吧, 反正大体上要考什么已经确定了。”

  范章也只得同意,便去收拾桌上的文书。谢雨城上下打量了一番愆那, “看你怎么这么憔悴?”

  愆那瞥了他一眼,便坐回桌前继续翻看从生死簿中抄录下来的关于几个候补生平的记录。不同于凡间相信的, 生死簿中的内容会不断变化,一个人一出生, 他的名字就会出现在生死簿中,同时会大致地出现一个寿数在名字后面。随着人生阅历越来越多,名字后面的数字也会不断变化。同时会出现一些小小的标注,指示出在那些年月命魂上出现了较大的改变。

  “看来选这个倒真是件劳神费力的差事。要不要我帮你?”谢雨城倒是完全没被愆那冷淡的态度逼退,反而饶有兴致地翻起那些名册来。

  愆那马上一把将名册抢了过去。他可不想颜非的名字被他看见。

  那些属下抄录的时候会将候补们身上的毛发指甲一类的东西撒到生死簿的书页中间,那本书吃掉了那些毛发指甲,就会自动翻到记载那些鬼的那一页供他们抄录,所以愆那不确定被抄进去的是颜非的名字,还是颜非使用的那具寻香鬼尸体原本的主人的名字。但不论如何还是不要被发现的好。

  “不必了,范章已经帮我整理的差不多了。”愆那装作若无其事地将名册塞回原位。

  谢雨城便耸耸肩,也没多问。此时范章在他身后轻轻咳了一声,“可以了,走吧。”表情似乎有些不爽。

  两个地仙离开后,愆那马上将那本名册揣在怀里,然后就出了门。

  他当然知道自己这两天为什么心神不宁。那天在三生石畔和颜非不欢而散,他一半觉得情理之中,另一半又觉得十分意外。早在写那封信的时候他就猜到过颜非会恨他,但是猜到是一回事,真正面对又是另外一回事。他本以为自己准备好了,到头来却发现这种事永远准备不好。

  是不是自己的方法错了?该不该强行把他带回人间?该不该想个什么办法把他淘汰?亦或是直接揭穿他的身份?但这样的话……真的是对颜非好吗?

  颜非说他一定会成为红无常时那决绝的表情,另愆那不敢轻举妄动。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对待颜非。从前只要颜非一装可怜,他就会心软。可是现在他该怎么办?

  而且,在他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他也确实带着一丝丝不愿承认的喜悦。

  再次见到颜非的喜悦,知道颜非很可能是为了见他才历尽艰险直下地狱的沉重的感动,还有一丝不愿意颜非离去的自私。

  他叹了口气,只觉得心乱如麻。多希望能有一个人告诉他该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

  入夜,酆都南大街一片繁华锦盛。悬挂在楼阁之间的成串彩灯都亮了起来,令人目眩的灯华将亭台楼阁染得光怪陆离。酒楼食肆中挤满了白日里忙前忙后的地仙鬼差们,一天的辛劳结束了,终于可以和友人出来喝酒玩乐一番,猜猜灯谜玩玩射覆,或是去戏楼看戏,去梨园听曲。比起白天众人的行色匆匆更添几分闲适喧闹。

  那些刚刚从地狱出来的候补鬼们更是从未见过这等华美的城市,在他们的记忆中,所有的房屋要么是由不停分泌粘液的视肉雕铸,要么是用死去的巨型动物的骨架搭成,最好的屋子也就是鬼王们那些用石头雕铸的堡垒了。他们何曾见过这些飞翘的檐角,这些繁复的雀替,这些华美的斗拱。还有那些脱去日间的鬼差服装换上天人彩衣的地仙们,一个个都那样美,皮肤那样光华没有污渍,身上弥漫着一层缥缈如歌的圣光。

  这些候补的地狱诸鬼,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走在一群光鲜亮丽的地仙中间就如同误入了花园的耗子一样显眼。很多地仙露出明显的嫌恶神情,纷纷捂着鼻子绕路走开。但候补们哪里还顾得上在乎这些,他们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美丽的地方。

  而在不远处一座戏楼上,一个孤独的青色身影静静坐着,手里拿着一壶酒,一边慢慢喝着,一边遥遥望着从街那边缓步走来的两个候补。

  颜非穿着一身红衣,那笑容依旧如记忆中一般华美,带着一丝稚气未脱的天真。他和走在他身旁的那红角鬼说笑着,用手比划着什么,活泼而阳光的样子,和记忆中乖巧的样子有几分不同。

  原来颜非也有这样少年人一般的模样。为何在他面前总是一副故作成熟的样子?

  是自己对他太严格了么?

  愆那第一次将注意力放到了那从初试中就一直在颜非身边的红角鬼身上。这种人形鬼通常出没在黑绳地狱,肤色偏深,长着一条带有毒针的长尾,额头上也生着一根不算很长的红角。他们以行动迅速尾带剧毒出名,且不分雌雄。平时看起来都是雄鬼的样子,不过交|配的时候会轮流扮演雌性的角色受孕。

  这只红角鬼似乎和以往见过的略有些不同,走路的姿态倒是罕见的优雅,而且还穿着一身很干净的白衣,大概是来了酆都以后弄到的。

  他看着红角鬼和颜非似乎很熟悉、关系很好的样子,心里不知为何十分不痛快。

  想必就是在那场初试中成的朋友,颜非也太轻信了。

  愆那一直跟着他们,越过几栋小楼的房顶,看着他们进了一家戏楼。

  愆那思索片刻,也鬼使神差一般跟了进去。

  戏楼里十分热闹。一楼的大堂里人山人海的,根本分辨不清颜非他们在哪个方位。戏台上几个穿着戏服画了脸的地仙正咿咿呀呀唱着,下面一片叫好起哄的声音,地上遍布着果皮,和人间的戏楼没有多少分别。

  二楼则要相对安静很多,分成一间间的小隔间,只不过座位需要预定,花费也不小。愆那抬头看二楼基本都空着,便想上去看看,这样居高临下,也比较容易找到颜非。他上了楼,趁着那茶小二没注意的功夫,溜入一间空着的房间,往前靠着栏杆往下看。

  他正仔细分辨着,忽然感觉肩膀被拍了一下。一惊之下还以为是被小二发现了,万万没想到一回头看到的却是颜非微微挑着眉头的面容。

  “你在跟踪我?”颜非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愆那感觉脸上哄得一声发起热来,好在他现在青色的皮肤,应该看不太出来。

  “胡扯,我是来看戏的。”愆那故作镇定。

  颜非轻笑一声,似乎早已轻而易举识破他拙劣的谎言,“我倒是从来不知道你喜欢听戏?”

上一篇:精分,雄起撸

下一篇:神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