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变相 第38章

作者:莲兮莲兮 标签: 年下 玄幻灵异

  黑无常说的话,是很多众生,包括仙、包括人类甚至包括地狱道的恶鬼们自己所认为的。

  地狱中的鬼都是大恶之人投胎而成,他们受苦是活该的。所以就算可能有办法离开地狱道,甚至可能有办法让地狱不再那么焦热冰寒、不再那么充满绝望,但是没有人想要救他们。他们不应该得救。

  可是若真的是那么罪大恶极的灵魂,为何会出现像愆那、像达撒、像罗辛甚至还有身边的丹祝这样的鬼?

  若仙真的都是大善之人投胎而成,为何会做出草菅人命甚至养婴蛊这样的丑事来?

  那黑无常以为自己把颜非问住了,便露出得意之色。颜非却想着愆那,想着那双总是沉静而坚毅的眼睛,想着他那沉默的背后,所承受过的无尽苦难,想着他一次次转生在被遗弃的婴孩身上,饱尝人情冷暖,却仍然愿意为了人类与酆都最对的执着。

  “因为世间本就没有绝对的善恶。是好人和坏人也不是永恒不变的。做了错事的人可能有各种各样的原因,或许给了他们新的开始之后他们变成了好人,而好人也有可能因为被给予了太多的权利和享乐而腐朽堕落,为了继续拥有自己已经拥有的东西而不惜铸下大错。我或许前世做过错事,但这一世我敢说我没有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若是我现在死去,我相信我甚至有可能转世成人。但是有一些仙人可就不一定了。”颜非微微露出一个有些嘲讽的笑容,“你既然是地仙,想必也见过一些事吧?那九天之上的仙,真的各个都干净吗?再长的寿命也终有享尽的一天,等到现了天人五衰相,寿终正寝之后,那些仙来世会去哪里?他们难道不害怕吗”

  黑无常脸上现出狼狈之色,进而发展成了恼羞成怒,”大胆妖孽!竟敢口出狂言!仙是你能议论的么?!你们这些作恶多端的畜生,就应该永生永世烂在地狱里。”

  颜非隐隐知道自己刚才做错了。这样说只会另黑无常产生抵触情绪,更加不可能把令牌给他了。他暗骂自己太沉不住气,眼睛微微一转,却见丹祝那边情况却似乎比他这里好。丹祝和那巨灵鬼似乎占了上风,若是他能抢到腰牌,自己这里倒也不用继续了。

  他忽然面容一转,又露出几分告饶的表情,“上仙别生气,我也只是胡说八道。我知道大部分的仙都是十分慈悲的。刚才就有一个蓉姐姐帮过我,还有上仙您也没有怎么为难我。我只是想说,地狱是什么样子,只有去过才知道。而就算成了红无常,我们也没能逃离地狱,相反,我们会失去命魂,永远也不能离开地狱道了。这难道不是更惨吗?虽然能暂时地以人身在人间行走,但是每次都只能附在被遗弃的婴儿身上,一次次看到的都是人间最黑暗的一面,被生自己的母亲杀死、被最亲近的人厌弃,被不断转卖,被虐待毒打,这样的日子,恐怕还不如活在地狱。因为在地狱你至少没有父母亲人,你不知道最痛苦的不是被陌生的人杀死,而是被自己爱的人憎恨遗弃。”颜非说着,他的目光有些悠远。很久很久以前有些模糊的记忆却原来从未遗失。

  若不是遇到师父,他现在只怕也已经下地狱了。毕竟他也曾经尝试过杀人了。

  这十年来,他不曾提起过自己的亲生父母。他已经记不清楚自己的亲生父母的模样,只是隐约记得,母亲一直在哭,而父亲总是喝的醉醺醺的,不停地打骂母亲和自己。那个时候还太幼小的他总以为那是他的错,因为他哪里做的不够好,父亲才总是生气。

  但他也总还是记得,有一年庙会,父亲也曾把他抗在肩头,带着他去看放烟花,带着他吃糖葫芦。他那么开心,那么幸福,他以为父亲终于喜欢他了。

  然后,就在大年夜那天,他自己的亲生父亲,用一吊钱的价钱,将他卖给了那戏班班主。

  大概是他说话的语气、又大概是他那透过时间的苍茫眼神,竟另那黑无常有些语塞。黑无常隐约感觉到,这个青鳞鬼似乎和其他的鬼不太一样,身上有种……不太一样的气质。

  “你倒是对人间挺了解?”黑无常的语气似乎缓和了些。

  颜非收回那一瞬间露出的幽幽目光,再次明媚地扬起笑容,“我做过功课的嘛。那么……我回答的好吗?”

  却在此时,听到那边传来一声懊恼的惊呼,颜非一转头,却见丹祝竟然真的趁着白无常一瞬间分心的时机,一把抢到了令牌。那巨灵鬼露出獠牙,似乎想要从丹祝那里抢令牌,但谁都能看出来他已经是强弩之末,若不是丹祝和颜非插手,他早已败了。

  “虽然回答的差强人意,不过倒也有些道理。”黑无常看到白无常输了,似乎也没多少心思继续纠缠,便接下腰牌,抛给了颜非,“我这里还是简单的,希望你到第三次甄选的时候,不会后悔你自己的选择吧。”

  颜非赶紧接住令牌,笑得如花一般灼灼夺目。他连忙跑到丹祝身边,然后一伸手,将令牌递给了巨灵鬼。

  那高大的鬼愣住了,不敢置信一般盯着颜非。

  “我已经有了,这个给你吧。你应该尽快找个红无常和你搭档,不然走不远的。”颜非说着,便将令牌塞到巨灵鬼那巨大的手掌中,然后便轻快地对丹祝说,“咱们走吧。”

  丹祝见他满眼雀跃的样子,也忍不住露出一个微微的笑容,点了点头。

  两人走远了,那巨灵鬼却仍然久久回不过神来。他还从未接受过这样的善意。

  一般的鬼,就算是为了少一个竞争者,宁愿把那腰牌毁去也不会白白送给别的鬼的吧?

  而此时,在半空中,愆那看着这一切,心中百感交集。虽然跟着自己这样不擅长教导别人的地狱恶鬼长大,颜非还是长成了一个好人呢……他该感到骄傲吗?

  可是看着颜非这么努力,他又在担心。

  如果颜非真的拼尽全力拿了第一,怎么办?经过了这场试炼,便会让所有过关的候选去孽镜台照出自己的前世。那个时候颜非的真正身份恐怕就藏不住了吧?

  那该怎么办?

  还有他和那个叫丹祝的红鳞鬼,似乎配合的挺默契的。而且那红鳞鬼的年纪若是换算成人类的,也和颜非是差不多的年纪。颜非会不会发现其实选择一个年轻些的同伴,会更加轻松自在些?

第60章 红无常 (15)

  魁蜮墓地中浓雾弥漫, 那些骨头和百蚩花组成的森林如迷宫一般叠错混乱, 本不是那么容易走出去的。颜非和丹祝中间险些迷路,好在丹祝有一定的寻路能力, 终究走出了困境。一路行来,看到不少因为误伤到百蚩花而被那些藤蔓重重叠叠缠成一个茧的倒霉鬼。颜非顺手解救了几个鬼, 但也因此耽搁了时间, 这里气息凝滞,百蚩花散发的臭味愈发令人难以忍受。尤其是对于颜非来说。

  颜非渐渐感觉到呼吸困难, 头也开始阵阵发晕。脚下一个趔趄, 被一根花藤绊了一下,便狼狈地摔倒在地。丹祝从刚才起就觉得他气息不大对劲, 不过见他什么也没说所以没有多问。见他忽然摔倒,忙上前扶他起来, 口中问道,“怎么回事?”

  颜非四下看了看, 见没有别的候补或是地仙在场,便低声说,“没事……扶我到那边树下待一下。”

  丹祝不明所以, 但还是照他说的,扶着他坐到一颗垂着长长枝条的怪树下。那些浓密的墨绿枝条包裹在四周, 将他们藏了起来,就算此刻外面有人经过大概也不会发现他们。

  大约是因为吸入太多臭味, 就连变形丹的效力也开始消失。颜非的皮肤变得白了许多,那双澄黄的眼睛颜色也变深了。身上的青色纹路淡了不少, 反倒是额头上出现了很多盘绕蜷曲的红色花纹。颜非抖着手慌忙从怀里掏出来一只锦囊,打开后凑到鼻间深深吸了一口,眼睛微微合上,露出了那种仿佛是饥渴了一个多月的人忽然喝到甘霖般的享受表情。

  丹祝讶然地看着他身上的变化,一时竟说不出话来。见他表情渐渐缓和,才低声问了句,“你吃了变形丹?”

  颜非看了他一眼,点点头,“你会告诉别人么?”

  “……这是你的事,我为什么要告诉别人。”丹祝皱眉,“不过变形丹吃得多了不好,你为什么要伪装成青鳞鬼?”

  “……说来话长。我想我也装不了很久了……”颜非垂下眼睛,把那锦囊塞回怀里,又从袖袋里取出一只小瓷瓶,从里面拿出一枚变形丹含到嘴里。他身上那些属于寻香鬼的特征立刻消隐下去,恢复成了之前青鳞鬼的样貌。

  他知道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接下来的一段路便走得很急。中间有几次遇到有鬼想要抢他们手里的令牌的,都被丹祝轻而易举地击败。看来就算是在擅长武力的鬼中间,丹祝的身手也是数一数二的。

  魁蜮墓地靠近边缘的地方,有一个巨大的魁蜮头骨,历尽千年岁月却依旧保存得完好,上面覆盖了一层层厚厚的植物,间或飞着许多形态各异的虫子,藏着一些体型较小的动物。颜非注意到那头骨中开满了颜色艳丽的鲜花,并非百蚩花,而是很多种他尚未在地狱见过的华美话多,姹紫嫣红眼花缭乱地竞相怒放着,似乎像在燃烧生命炫耀美丽一般。

  在地狱中竟能长出这么美的花么?

  而且在那魁蜮的眼窝中,坐着一名身穿绣着曼珠沙华的紫红襦裙的女子,漫不经心地晃动着光|裸的双脚。她一半的面容艳丽无匹,另一半却是风烛残年。青春和腐朽奇异地融合在一起,令人印象深刻。

  他以为那是另一个镇守关卡的地仙,可是丹祝却像是没有看见她一样兀自经过,这女子面前也没有任何来挑战她的鬼。

  而且她的目光穿过那些奇花异草,直直地与他的视线撞在一起。一霎那,颜非莫名有种古怪的眩晕之感,一种深沉的恐惧,从意识最黑暗的角落渗漏出来。

  那女子看他的表情似有些悲伤,她伸出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嘘”的姿势。

  下一瞬,颜非一眨眼,那女子又不见了。他几乎要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你在看什么?”丹祝停住脚步问他。

  颜非迟疑着摇摇头,便又继续追上他的脚步。

  魁蜮墓地的尽头,果真是一片断崖。那下面翻滚着浓稠的血水,不断涌动着汇聚向远处的血池大海。天边阴沉的云峦中露出几条血红的痕迹,与那红色的大海相互交映,竟有种艳丽到另眼睛发疼的美。

  这一游就要游到天边吗……就算是鱼妇鬼那样活在水里的,只怕也要游死了吧……

  远远已经看见那河中有些黑点,随着波浪起起伏伏,如尘沙一般随时都会被吞没,大概是一些比他们快的鬼已经跳了进去。

  丹朱面上也现出难色,但也觉得没有别的办法。正要扔掉身上沉重的武器,但是颜非却阻止了他,指着悬崖上几十个黑漆漆的洞说,“你看那个!”

  “那是……姑获鸟洞?”

  姑获鸟栖息在血池边上,以血池中孵化的小鬼为食,那些她们吃不了的小鬼便会被她们丢弃到不同的地狱中去,逐渐蜕变成不同形态的鬼。

  所以地狱中的鬼对于姑获鸟总有种根植于童年的恐惧,她们那双惨白的眼睛里总是流着血泪,肚子上都横着狰狞的巨大伤口,干瘪细瘦的身体却有着可怕的力量。甚至有人说她们根本就没有经过轮回转世,因为她们前世被最亲爱之人背叛,有太强的怨念,唯有复仇才能令她们安宁,所以酆都便安排她们住在血池边,负责看守这片无穷无尽的血海。

  若是见到姑获鸟,会另鬼产生本能的恐惧和恶心,想要立刻逃跑。

  但是颜非没有这种恐惧。毕竟他也不是真的鬼。

  丹朱露出一丝恶心而恐惧的神情,“你想干什么?”

  “姑获鸟飞的很快,而且力气大。如果她们可以送我们过血海,不用半天就可以到大铁围山外了!”颜非兴奋地说道。

  丹祝用一种”你疯了么“的表情看着他,“那你打算怎么’说服’她们?”

  ”他们给我们的魅术虽然看上去很简单,但是如果用得好,是不论什么物种、不论语言通不通,都可以被影响的。”颜非四下看了看,忽然想起来刚才看到过那古怪女子的魁蜮头骨,“你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

  丹祝一头雾水地看着颜非跑远,不多时手里捧着一大把奇形怪状的鲜花跑了回来。身在寸草不生的大红莲地狱,丹祝从来没见过这些虽然好看但十分令人困惑的植物,更加不知道颜非采来这些东西做什么。

  “很多人不知道,姑获鸟喜欢花,尤其是好看好闻的花。大概是她们心中虽然只剩下怨恨,到底还是保留了一些温柔的记忆吧。女孩子有谁不喜欢花呢?”颜非一边说着,一边在悬崖边寻找可以下去的路。

  丹祝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便叹了口气说道,“我带你下去。”

  他一手搂住颜非的腰,另一手上瞬间便被那种红色晶体覆盖,晶体凝聚在他指尖,形成了尖锐如刀的血色利爪。他的脚上也同样生成了类似的利爪。他就这样猛地将利爪插入岩石中,如壁虎一般迅速而敏捷地顺着崖壁攀爬而下。

  忽然间,他们听到一阵几乎刺破耳膜的凄厉嘶皞从天而降,紧接着是一阵飓风卷来,伴随着一股类似动物身上会散发出的腥臭。颜非听到丹祝的心跳声忽然加快了,低声说了句“被发现了!”紧接着便是一阵混乱。

  一只硕大的姑获鸟挥舞着硕大的翅膀从天而降。巨大的血红鸟爪瞬间就在丹祝背上抓下深深的血痕,就连那些红色晶体也难以保护他。丹祝一边要护着颜非,一边奋力驱赶姑获鸟,狼狈不堪。

  “到旁边那个洞里去!”颜非对他喊道。

  丹祝无法,只好猛地一荡,抱着颜非滚进洞中。两个人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也来不及看周遭的景象,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像是要摔断了一样。颜非压在丹祝身上,倒还没有摔得那么厉害。他一抬头,就见丹祝痛得脸都皱到了一起。

  “你没事吧!”颜非慌忙从他身上爬下来,有些尴尬和不好意思。丹祝摆摆手,总算缓过来一丝力气,脸颊却也微微泛红。

  然而他们一抬头,却都僵在原地。

  几只姑获鸟围在四周,一双双白色的空洞眼睛,直愣愣地俯视着他们。

  姑获鸟俗称产女,是冤死的产妇化成的厉鬼。青白细瘦的女性身体,只在腰间缠着一块布满血迹的布,包裹着暗红色的鸟腿,头颅上没有头发,只有一片片交叠的半圆形鸟羽,大大张着一双双没有虹膜的白色眼珠,不断滴淌着血泪。

  被这样一双双空洞的眼睛盯着,就算是杀人如麻的鬼王,只怕也会汗毛直竖。

  此时刚才攻击他们的那只身形更加巨大的姑获鸟也落在了洞口,堵住了他们的出路。光线从那大鸟的身后投射过来,将阴影投在他们身上。

  颜非环视四周,感觉刚才攻击他们的那只姑获鸟,很可能是这个洞窟里的首领。

  他于是小心翼翼地站起身,眼睛一直紧紧盯着那立在洞口的姑获鸟。可是他才一动,那姑获鸟便骤然扬起巨翼,示威一般冲着颜非吼了一声。那凄惨破碎的叫声在洞窟里几番回荡,比在外面听起来更加轰隆慑人。

  丹祝也瑟缩了一下,全身僵冷。这洞里这么多姑获鸟,倘若她们同时出手,他和颜非只怕要丧命在此了。

  而此时,在半空中盘旋了几圈的愆那遥遥看他们进了姑获鸟洞,一时也是心绪大乱。他当即便冲向悬崖的方向,也顾不上听之前身后的红无常正在跟他回报各处候选者的情况。

  可是到了跟前,他又犹豫起来。关于姑获鸟,他给颜非讲过不少关于她们的故事。颜非……若是有他自己的什么打算呢?

  如果他此时出手,便算是搅乱甄选,颜非的候选资格恐怕也就要就此取消。虽然这也是他希望的,不过他知道如果是因为这种愿意退出,颜非不会服气的。

  他于是只好按捺下心中不断翻涌的焦虑,眼睛紧紧盯着那洞口,将体内的七魄调动到极致,另自己的直觉更胜以往数倍。以他和颜非的羁绊之深,只要颜非出了什么事,他应该马上就可以察觉到。

  而此时的洞中,颜非却没有被那一声狂吼吓退。他知道此时此刻他如果露出恐惧退缩之色,他和丹祝就真的死定了。

  他要让姑获鸟知道,他不怕她们,但也不会伤害她们。

  颜非将精神力提升到极致,另魅气从自己周身每一个毛孔中散发出来。他澄黄的眼睛里搅起一圈圈的漩涡,一丝丝渗入到姑获鸟那双没有灵魂的眼睛中去。

  他记得,师父给他讲过,那些守在血池畔的姑获鸟。她们是地狱众鬼一出生后的第一道劫难,但她们自己,其实比谁都可怜。

  她们是在生育的过程中死去的。在她们最脆弱的时刻,在她们最需要呵护的时刻,被自己的丈夫杀死、被自己的家人杀死。那些她最爱的人,在告诉大夫“保孩子”的瞬间,在丈夫一听说自己生的是个女孩便转身毫无留恋地离去的时候,她们一生幸福的幻觉就此破碎。

  她们被卡在成为母亲的霎那,没办法前进,也没办法后退。她们爱自己的孩子又憎恨他们,还没来得及抱自己的骨肉就是去了他们。怨气太重将她们的命魂扭曲成了姑获鸟的样子,没办法轮回,只想要报仇。她们守在这血池彼岸,等待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来的报复的机会。无穷无尽的时间,她们有的只有生存和憎恨。恨意将她们吞噬扭曲,另她们成了饮血吃肉的怪物。

  颜非并非生在地狱的,所以对她们少几分恐惧,却多几分怜惜。

  这些女孩子,曾经都天真地期望过、憧憬过,年少的时候都幻想过自己未来会嫁一个什么样的夫君,生下多么可爱的孩子。都曾经望着那窗外的桃花杏花笑弯过眼睛,都曾有过含苞待放的豆蔻年华。

  可是生活最后将她们变成了怪物。

  颜非回想着师父的温柔,回想着师父难得露出的那种令他心醉的微笑,然后把这温柔化成自己的武器,透过自己的双眼流露出来。他小心翼翼地举起手中的鲜花,遥遥地递给那姑获鸟,露出淡淡的微笑。

  那种微笑,就连丹祝看了,都不免忘记恐惧,看呆了双眼。

  姑获鸟狐疑地盯着他。这漫长的岁月里,不曾有人对她这样笑过,更不曾有人对她流露出这般温柔怜惜的表情。这是一种她不太熟悉,却又觉得十分熟悉的东西,好像很久很久,久到连她自己都记不清的年月以前,也曾经得到过的东西。

  这个少年是谁?为什么要对她笑?为什么笑得这么好看?为什么要送花给她?

  她有些害怕,于是自卫性地又吼了一声。可是那男子不但没有被她吓退,却还是静静地凝望着她,仿佛在为了她身上留下的所有伤口而心疼着。那一束色彩艳丽的花仍然静静地停驻在她面前。

  一种什么温暖而柔和的东西,一种本该死在前世的东西,静悄悄地在一颗被怨恨毁灭的心中复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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