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莲兮莲兮
愆那冲他点了点头, 结果大块头的青无常便干脆跑了过来,“好一阵没看见你了。忙什么呢?和你那个小徒弟怎么样了?“
愆那轻轻咳了一声, 道, “一直在人间捉鬼。你也还好吧?”
“你算是错过了不少出好戏。你知道那个长庚星君来了的事儿吗?”
“听说了。”
“他这一来可是把酆都搅得天翻地覆。看这儿也不顺眼,那儿也需要改。妈的, 他一个高高在上的上仙,这地府里的事什么也不懂, 还竟瞎提意见。你知道吗,他竟然说觉得望乡台根本没必要, 是浪费资源,要不是秦广王拦着,只怕他还真的要把望乡台给拆了。”加亚说得一脸唾弃。
“看来我不回来是对的了?”
“而且他还要查所有无常的资历, 不管是黑白还是青红。你这次回来最好是快点走,我听传言说他还想要见你。”
愆那意外地扬起眉头, “见我?做什么?”
“你如今可是风云人物。三百年前那档子事儿咱先不说,前一阵你为了个人类徒弟和韩子通闹翻, 还惊动了孟婆为你出头的事他好像也知道了。你小心点吧,我听一个白无常说好像是前一阵人间出了什么异象, 搞不好和波旬的那些还没被抓到的魔兵有关,听说酆都的无常中间还有他们的内线。你也知道,上头那位最忌惮的恐怕也就是波旬了……凡是涉及到他的事,上头那位都容忍不了。”
愆那于是愈发打定主意拿了药就马上离开。谁知道他刚刚出门,便被一对全身披着金甲光芒刺目的天兵拦住了。
”你就是愆那摩罗?”一名天兵用冷冰冰毫无感情的声音说。
愆那暗道不好,但也知道否认无用,“是我。”
“跟我们走。”命令般的语调,毫无转圜余地。
愆那还是不知死活地问了句,“你们是谁?要我去哪里?”
另一名天兵竟反手就扇了愆那一个耳光,那天道中人的手上弥散的淡淡圣光猛烈撞击面部皮肤,瞬间就令他的脸颊红肿起来,仿佛被烧灼过一般,火辣辣地疼着。那天人冷声道,“这一巴掌是教给你这肮脏的东西,天人让你干什么,你就应该干什么。别问那么多废话。”
怒火在愆那的眼睛里燃烧,他攥紧了拳头,可是转念一想,颜非还在人间,两本六欲本相经还在他手里,自己必须尽快回去处理,不宜多生事端。他于是硬生生吞下怒火,不再多言,随着那两个天兵往酆都正中那被一条三途渊环绕着的宏伟王宫走去。
这座王宫四周被高高的黑色玄铁墙围着,虚空上下都有数不清的地仙把守,而那环绕着巨宫的三途渊也是深不见底,里面流淌着血一样殷红的水。水中偶然有巨大鱼影游过,据说那些古怪的大鱼长着一排排尖锐的牙齿,每天都要吃三个鬼的尸体,凡是试图渡河的都只有尸骨无存的结局。
没有哪个鬼差甚至地仙知道这高墙后的宫殿到底是什么样子,就算是御剑而起从虚空中观看,视线也会被那笼罩在宫殿上空的法阵阻隔。有人说那是一座没有窗户的阴森宫殿,也有人说那是用黄金铸就的奢华之地,还有人说那里是用无数尸骨垒起来的绝望地狱。但实际上谁也没见过。这里,便是夜摩天最高统治者——阎魔罗阇王的王宫。
愆那没想到自己竟然就要见到那神秘的王宫是什么样子了。阎魔王向来深居简出,愆那记不清在自己漫长的鬼生中,究竟有没有见过地狱之主。
隔着那宽阔的三途渊,黑色城墙的巨影倒在红镜般的水面上。只见那天兵从怀里拿出一个金色的球状物,往水上一抛。在接触水面的瞬间那金球便融化开来,如牛奶一般迅速延展,直至形成了一条铺展在水面上的长路。天兵踏上那条路,脚上的金靴与金色的路面碰撞出清越的回响。愆那也只好跟着走上去,但显然那金球是天庭法宝,他踩上去只觉得仿佛是踩在烧红的炭火上,脚底嘶嘶地冒出一股青烟来。他用力咬住下唇,努力控制表情,不想发出任何声音满足这两个显然等着看他好戏的天人。一步一步,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刀山上,每抬起脚来都觉得皮肉似乎被撕下来一层。对于天人来说轻而易举的走路,对他来说也是酷刑。这种天人对恶鬼与生俱来的压制,总是另他感到浓烈却又无可奈何的愤怒。
唯一一次鬼不需要惧怕天人,恐怕也只有在波旬建造涅槃塔设下六合归一阵之后。
但是这两个天人对他的敌意,恐怕也是来自于三百年前那场大战。愆那知道其实很多天人都憎恶他,因为为破掉六合归一阵立下奇功的竟然是他这个不值一提的鬼,而不是他们想象中哪一位光芒万丈的天道战神。
终于在长路尽头,那高耸到仰起头也看不到顶的巨大黑色玄铁城墙四周悬浮着的四名名全身披着紫玄铠甲的士兵见状,双手打开祭出四把形状各不相同的钥匙。四把钥匙飞向黑墙,插入几个几乎看不清楚的缝隙之间,忽然原本空无一物的黑墙上浮现起一片蓝紫色的幽光,那细细的光的溪流迅速汇聚成一道巨大门楼的形状,上面密密麻麻布满符文和扭曲的花纹。待光芒稍稍暗淡一些后,那巨门忽然缓缓开启。
一道耀眼的光芒射出,另愆那一时不能习惯,忙用手遮挡住眼睛。
然而那光芒却并非天人圣光,并没有给他造成任何不适。相反,那光明十分温暖,仿若夏日被晒了半天的干稻草。他渐渐适应后,才反应过来这其实非常类似凡间的阳光。而那门后铺展开的,也不像他想象中是什么威严雄伟的巨大宫殿,相反,他看到一片蓊郁的树林,不同颜色高矮的树叶相互交融在一起,簇拥着当中一条弯弯曲曲的小石子路。道路旁边青草葳蕤,星星点点散步着白色和紫色的野花,甚至还有两只鹅黄色小蝴蝶上下翩跹追逐而过。
愆那几乎要以为这就是凡间的某处园林了。
两个天人一边走着一边低声议论,说没想到阎魔王的宫殿这么小家子气,看外表还以为里面要有多威武呢。愆那默不作声跟在他们后面,偶然间也会发现一些相貌姣好的地仙手在林木中采摘水果,或是在溪水边浣洗衣物,众人都穿着朴素却雅致的衣服,若不是身上散发的淡淡光明,几乎就与凡间的人一样了。
然而还有一些天人显然更像是带他来此地的那两个天人一般,身上穿着光彩夺目的天衣,大摇大摆地走在路上,仿佛自己才是此地的主人一般。愆那猜测,这些天人便都是那位长庚星君的手下。
他早就听说天人之中也分三六九等,那些常年居住在天庭中的天仙向来看不起常居人间的人仙和供职地府的地仙。甚至就连地府中的上神他们也少几分尊敬。如今看来,果真不假。
不过转过一道水榭,面前还是出现了一座极为华美的宫殿。蒸腾紫霞中朱漆画栋林立相连,白玉作阶黄金铺地,门楣檐角都用七彩宝石镶嵌雕饰。那宫殿前除了一排的金甲侍卫,还有不少身披天蚕宝衣的美丽天女来往,蓦然见到愆那这样青面獠牙的鬼,都惊呼着露出既厌恶又害怕的表情,纷纷躲避。愆那才一接近宫殿,便感觉到一种十分不适的压抑,这里的清圣之气太浓,似乎正在不断蚕食他身体中的力量,连脚步都逐渐虚浮起来。
他渐渐开始觉得呼吸困难,额头冒汗,脚下一个不当心,便被绊了一下。前面一个天人士兵回过头来,用一种幸灾乐祸般的语气调笑道,“就你这样的,还能单枪匹马杀上涅槃塔?”
愆那抬起金黄的眼睛,里面森冷的煞气一闪而逝。那天人一时间竟也真的被摄住了,一股冷意从心头升起。他冷哼了一声,便也不再多言了。
进入大殿之中,愆那被要求跪下来。但是愆那不愿意跪,只是冷然地站在原处。一名金甲侍卫直接过来,一脚踢在愆那膝窝处。愆那此时暴露在无尽天人仙气之中,身体本就十分虚弱,这一下更是难以支撑,单膝跪了下来。
此时,前方那扇精美绝伦的玉牡丹屏风后,转出一道金光璀璨的人影。
那是一个身形修长高大的男子,容貌俊美逼人,皮肤白皙到似乎能透出光亮来,一头银发流转着银河的星芒,一双深蓝色的眼睛凝结了清晨最初的天光,一身 金缕丝织就的华美天衣就算在黑暗中也能熠熠生辉。他甚至都没有说话,也没有表情,但是一种无形的洁净至极的压迫感便已经充盈了整个空间。这般辉煌的美丽肉眼凡胎几乎难以承受,而愆那这样的鬼更是看一眼都觉得双目灼痛,难以为继。
这便是离恨天地位最尊贵的上仙之一——长庚星君。
长庚星君缓步走到那在这煌煌圣光充盈的宫殿里如污点一般的愆那面前,神情冷淡而倨傲,稍稍扬了扬手,另周围看守着愆那的侍卫都退开。
在这样强烈的圣光面前,愆那死死咬着自己的舌头,要用尽全身力气才不会露出痛苦之色。他感觉自己裸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都在被烧灼着,弥漫着尖锐的痛楚。
长庚星君微微勾起嘴角,道,“愆那摩罗,我还记得你。”
愆那漠然不做声。
长庚星君伸出修长漂亮连女子都比不上的手,轻柔地抬起愆那的下颚。而愆那却只感觉到一阵更为尖锐的灼痛从肌肤接触的地方迅速蔓延开来,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抿紧了嘴唇。
“三百年前,我见过你一次。你可还记得?”长庚星君的语气轻柔,甚至有些温柔。
“……记得。”
“我那一次带来了西王母娘娘的圣喻,许你一个请求。我听说,前些日子你终于把这个请求用了?”
愆那心下凛然,但也知道否认无用,便说,“是。”
“为了一个人类?”
“……你既然都已经知道,何必问我?”愆那怒道。
“大胆!”一名金甲侍卫大声呵斥道。
长庚星君浅笑着,松开了他,手却又扶在他的肩头,轻轻一捏。愆那闷哼一声,感觉肩膀的皮肉已经被烧焦了,他甚至能闻到皮肉被烤熟的气味……
“他没和你一起回来?我倒是很想见见他。”
愆那抬起头,也不顾自己的眼睛已经被上仙身上散发的光刺得流出眼泪来,“他不过是个平常人类,没什么好见的。”
“一个能够打败第一红无常阿伊跶的’平常人类’?那我更要见一见了。更何况,他还是一个没有命魂的’平常人类’。”长庚星君一抬手,故作惊讶地看着愆那肩膀上鲜明的呈五根指印的烫伤痕迹,“哎呀,真是糟糕,忘记了你们鬼太脆弱,稍微碰一下就会坏掉。”
愆那的心越来越往下沉。他其实也一直怀疑,颜非的情况有些奇怪。可是如今长庚星君来了,他决不能让颜非落到他们手里……
怎么办……怎么办……无数念头在他脑海中飞快闪过。他知道这长庚星君只怕知道什么他不知道的事,而且这事还跟波旬有关系……
波旬……六欲本相经……波旬的部下……还有柳玉生……为什么一切一切都在往一个方向走?
波旬……这个连死了也还是要搅乱他生活的可恶魔神……
现在颜非手中有六欲本相经,如果被发现了,后果不堪设想……
愆那心思电转,终于低下头,做出柔顺姿态,“如果星君想要见他,我就去把他带回来便是。”
长庚星君笑起来,“你真的会这么听话?我听说的你,可没这么乖啊。万一你带着他跑了怎么办?”
“星君之命,我不敢不从,更不敢明知故犯。”愆那只觉得额头渐渐渗出冷汗。
“我却知道一个更有效的办法。”长庚星君笑得亲切而温和,“不如你在我这里小住些日子,你的徒弟思念你心切,自然就会回来了,不是吗?”
第100章 长庚劫(2)
颜非侧躺在床上, 看着檀阳子留下的身体出神。此时天正渐渐破晓, 窗外鸟鸣啾唧,仿佛夜间那些恐怖的头颅不曾出现过一样, 整个赵家大院里又是一片安详。
颜非一夜没睡,一直在紧紧盯着那些头颅的动静, 手中引魂铃响个不停。赵家大院里已经有至少三个人被彩珠传染了, 其中两个人的头已经发展到可以飞出窗外的程度。它们无声无息地飞过黑暗的走廊,在其他的仆人的房门外逡巡, 寻找可以进入的缝隙。好几次它们都已经找到了一扇打开的窗或是一扇未被关紧的门, 但都被颜非即使发现。引魂铃那空寂幽凄的铃声如水纹一般在赵家大院中一圈圈扩散,那些头颅的方向感被铃音搅乱, 开始胡乱飞起来,有时候撞在树上, 有时候撞在墙上。颜非一边在心里说着对不起,一边努力让它们不要像喝醉了一样乱飞。
饶是如此, 只怕明天这几个人的脸上还是会有几处淤青……
到了凌晨时分,那几个头终于回去了各自屋里,颜非这才松了口气, 回到屋里来休息。然而身体躺着,却怎么也睡不着。他翻了个身, 面对着师父已经没了气息的身体。伸出一根手指来,沿着檀阳子的眉骨、鼻梁、唇角描摹着。他将头凑到檀阳子的肩颈处, 深深地嗅着师父的气息,这气息于他来说如罂粟一般, 每一次闻到都有种难以自拔的满足感。只是可惜除了在夜间的寥寥几次,师父在日间都不让自己离得太近。
仔细想想,这一年来跟梦一样。他竟然真的成为了师父的红无常,真的得到了师父……
带着种做坏事的羞耻感,颜非抬起上身,俯身在檀阳子上空。他低下头,轻轻摄住檀阳子那两片薄薄的唇,用舌头轻舔着那唇上细细的纹理,宛如品尝着这世上最美味的东西。他的手也不老实地探入那自己挑选的精美衣襟之中,放肆地抚摸着那具充满力量的健美身体。师父确实是他的罂粟,是他的劫难,他永远也放不下的执念。就算他想停也停不下来。
可是一种莫名的恐惧感却总是如影随形地盘旋在他内心深处,一种会失去师父的恐惧感。他不知道为何自己总是这么害怕,那仿佛是一个不祥的预言一般。
到底在怕什么呢?明明师父都已经承认自己是他的红无常了,明明都已经默许了他们之间违反世俗伦|常的关系,明明为了他不惜跟整个罚恶司作对……他应该相信师父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自己才对啊?
还有什么情况会令师父离开自己呢?
希瓦摩罗复活吗?
或是自己做了什么另师父无法原谅的事?
可是到目前为止,不论自己做的事多么过分,师父不是都原谅了吗?
颜非懊恼地叹息着,死死抱着檀阳子的身体,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
“怎么样,才可以永远把你锁在我身边……”他呢喃着,像是在说梦话一般。
天渐渐大亮,安静的赵家大院再次热闹起来。仆人送来了两人份的早饭,颜非随便吃了些,又悄悄把师父那一份倒在花盆里,便将食盒放在屋外。然后自己锁上门,信步到那花园里逛一逛。
也是巧了,那位赵熙君小姐也在花园里,似乎是在赏花。她冲颜非嫣然一笑,颜非便也礼貌地点了一下头,态度淡淡的。他记得师父的话,不希望他再乱用自己的那点与生俱来的魅力来达成目标。
但是赵熙君却还是主动走了过来对他问好,问他是否住的习惯。颜非便也都是谨慎守礼地回答着,顺口问了句,“那位姨娘的病情如何了?”
赵熙君面上露出几分嫌恶之色,冷冷地说,“大概是快不行了。他们说她的脖子越来越长,人也越来越衰弱,吃什么补药都不管用。要我说,这就是报应。”
“你恨她?”
“嗯,我爹被她迷得神魂颠倒,跟变了一个人一样。你知道吗,他原本是最疼我的,也最爱娘。他这么多年都没有动过娶二房的心思。可是现在他鬼迷心窍,嫌弃我是个女孩了……一定要一个男孩子来继承他的家业……”她说着,语调有些哽咽了。她的家教显然不允许她失态,可以感觉到她正努力隐忍,压抑着自己的心痛。
她定然是觉得,爹有了一个弟弟,便不再需要她了。只有她一个孩子是不够的,不论她多么出色都不能让爹满意。
最痛苦的,大概就是一直以来你以为自己是被爱的,但到头来却发现没有什么样的爱是可以持续到永远的,包括父母之爱。这样的措手不及,令她无法再轻易相信任何东西了。
颜非能体会到她的心痛,也心生怜惜,便温柔了声音轻轻劝道,“你爹,一定还是爱你的。小姐谈吐不凡落落大方,待人接物不输男子,想必是熟读过四书五经的。多少女子希望识字都不能,而你爹愿意给你男孩能享有的一切,这在当世就已经是难得的了。”
他一番劝慰,赵熙君稍稍平静了,却又露出一丝悲色来,“你知道吗,我爹死之前,三天我都没有同他说一句话……”
颜非一声叹息,却也不知如何劝导了。原本多么好的一个家庭,却被赵员外突如其来的迷恋给毁了。有多少男子都是如此,总是为了一时的满足,放弃更加宝贵的东西,还以为自己是风流潇洒。
却在此时,他眼角掠过一抹白影。定睛看时,立刻便愣住了。
一名仆人印着一身着白衣的清雅男子,正匆匆经过花园,往小院的方向走去。而那白衣人正巧转过头来,对颜非露出一个淡若流云的笑容。
柳玉生?!
大约是注意到颜非的神情不同之前,赵熙君也转过头来看,也略略惊讶于白衣男子的秀雅出尘。她思索了一下,说道,“那位大概就是新请来给姨娘看病的大夫吧。”
颜非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匆匆和赵熙君告辞,回到和檀阳子的西厢房去思忖一番。柳玉生此时出现,显然是来找他的。
他怎么知道自己在此处?
难道真的是那两个妖跟踪了他们?
亦或是医仙派耳目众多,自己的一举一动他都了若指掌?
他心中不安,再一看天色,总觉得师父去的也太久了。
人间一日,地狱十日。到现在一天已经过半了,地狱已经过去了五日。不过是取一味丹药,真的需要这么多时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