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莲兮莲兮
可是他刚要进去,又猛然想起来一事,“可是赵家人怎么办?”
“飞头蛮的药我已经下到赵家的饭菜里。不会有事了。”柳玉生催促道,“快去背你师父。”
却在此时颜非倏忽感到周围的气场一变,一种莫名的压迫感从四面八方逼来,空气中原本一丝丝的污浊气味一扫而尽,一种圣洁而甜美的甘霖味道幽幽弥散开来。那窗外原本应该黑漆漆的夜色中忽然光明大盛,亮如白昼。
这是天人降临前的征兆。
颜非向来对神仙没有什么好印象,总觉得他们一出现他和师父就要倒霉。于是也不再犹豫,冲进屋一把将檀阳子的身体抗在肩头。虽然檀阳子身形比他高大,但是危急时刻他像是爆发出了怪力一般,倒是真的把师父扛了起来。可是冲到外间柳玉生刚一打开门,便见那院落中立着几个身形高大披挂金甲的天兵,周身散发着几乎能刺伤双眼的明丽圣光。为首一人喝到,“颜非,若要见你师父,就同我们走。”
颜非一听就急了,冲到柳玉生前面大声问道,“你们把我师父怎么了!”
那天兵举起双手朝天上一揖,冷冷说道,“吾君长庚上仙有请。”
颜非心中方寸大乱,师父果然出事了。他看着怀中的身体,一时没了主意,便说道,“可否容我将师父的人身安置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柳玉生一看颜非这是已经打定主意要和天兵走了,忽然眼中闪过一道冰蓝幽光,周身白衣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掀得飘飞舞动,口唇微动,似在迅速地默念什么。下一瞬,倏然间在他们和天兵之间的地面上迅速浮现一道金黄长线,无数不停游移的天语咒文浮现在空中,形成了一堵墙。那些天兵见状,都变了脸色,提起兵器便冲了上来,然而还未接近三尺,便都像是遭到了某种反噬一般被弹了出去。与此同时四野忽然响起无数狼嚎鬼哭之声,紧接着便有几十个黑影从天而降,仔细一看竟大都是妖。数只白色巨狼、两只九尾妖狐还有颜非认识的花七和那三尾妖狐胡炀团团将那几个天兵围住,纷纷露出獠牙或吐着信子。
颜非试图突破那道光墙,却感觉那墙竟无比坚硬。他将师父的身体放下,愤怒地瞪着柳玉生,一伸手祭出渡厄伞,遥遥指向年轻的神医,“把这东西撤了!我必须跟他们走,不然师父……”
“不要愚蠢了!你要是跟他们走,才是真的没机会救你师父!他们只会用你师父的性命威胁你!”
“他们要什么我给他们就是了!不牢你费心!”颜非用尽全力去撞那面墙,却只是感觉到一股烧灼的痛楚。
柳玉生眼神中闪过一丝森冷之色,忽然一伸手,从袖中扬出一团烟雾。颜非连忙闭气,可是那烟雾却像是有生命般,瞬间就钻入了他的七窍,他根本就控制不了。刹那间他眼前一黑,力气一泄,便失去了意识。
第102章 长庚劫(4)
愆那从精疲力竭的梦境中醒来, 有些怔然地望着面前陌生的堆积着尘埃的屋子, 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仍然身处险境之中。一股疲倦感随之而来,然后是脖子上几乎已经麻木了的、绵绵不绝的被烫伤的刺痛。他的皮肤在不断愈合又被伤害, 往复循环,大量消耗着他的体力和精力。
被锁上的门上糊着薄薄的软烟罗, 有淡蓝色的月光一缕缕透过那些精美的镂花, 在地上映出斑驳的痕迹。在夜摩天看不见太阳也看不见月亮,想必这月光也是利用法阵仿照着凡间制作出来的幻象。愆那抬起手, 那月光便从他的指缝间流淌下来, 如精灵一般在空气中飘舞了一阵。
他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只是觉得稍稍一动, 后腰和肩膀都是一阵剧烈的酸痛感。他扶着墙壁站起身,透过那层薄薄的纱向外张望。外面的院落悄无声息, 四周的树林也只是偶尔随着夜风稍稍抖动。可是隔着树林,隐约有人声吵闹, 还有金光煌煌然点亮了那本应是夜色的天空。
是找自己的人么?愆那忙往那些凌乱的家具深处钻了钻,咬破自己的指头在一张用来盖家具的白布上写了一道隐身符,披在自己身上。他其实也不知道这些用来迷惑人类的符咒对天兵到底起不起作用, 但此时此刻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他的手紧紧攥着自己的斩业剑,虽然还是使不出什么力气, 但总比被关在那间全是天庭法宝的屋子里时强多了。
那些嘈杂的声音没有远离,反而离自己越来越近了。忽然间, 门扉响动了一瞬,愆那连忙屏住呼吸, 心跳却加速起来。
来人嗅了嗅空气里的味道,压低声音问了句,“愆那摩罗?”
熟悉的声音,愆那认出来那是范章的声音。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拉开了遮着自己的白布,从阴影里钻了出来。范章仍然穿着黑无常的衣服,一见他便松了口气,“吓死老子了,差点以为你已经被抓走了。”
“谢雨城告诉你的?”
“是啊,不然他怎么能那么顺利地把你救出去?他那身衣服还是我帮他弄来的。”范章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快点出来,咱们得转移个地方。”
愆那便忍痛拎起拖在地上的锁链随范章离了屋子。范章看他的手被锁链烧得通红,便啧了一声,一把将锁链撤了过来帮他拿着。愆那知道他是好心帮自己,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两人一头钻入茂盛的灌木之中,有时候闪到一颗巨树后面躲藏,有时候趴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过了一会儿,等到那些嘈杂的声音渐渐远去了,愆那才问了句,“谢雨城呢?”
“……”范章没有回答。
愆那心中咯噔一下,“他出事了?”
“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被长庚星君怀疑了。现在不好出来。”范章的声音愈发烦躁了,“你就别瞎惦记了,你自身都难保了。”
愆那脑中翁然,范章心思单纯,应该不会骗他。谢雨城竟然真的只是想救自己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两人终于从那些茂密到不透风的树丛中钻出,眼前出现的是一座朱红色的宫殿,但是却不像长庚星君的宫殿那般辉煌夺目,显然是没有利用任何天庭的材料建造。而在这座宫殿不远处,就可以看见长庚星君的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
“现在最安全的除了阎魔王的宫廷,只怕就是长庚星君的居所附近了。没有人会来搜这里。”大概是怕愆那误会自己要带他自投罗网,范章解释道。
愆那点点头,默默跟在他身后绕向那宫殿后方。范章口中低声吟念天语,在他两人的额头上都写了一串咒符,大概是可以用来隐藏行踪的。他两人一路借着咒符和阴影的掩护,几次避开了一些巡查的士兵。愆那注意到那些士兵并非仙人,而是全身漆黑的阿鼻地狱黑甲军。
看来这里就是鬼王阿奢尼居住的地方。
愆那知道阿奢尼与天庭有勾结,若是见到自己,定然会毫不犹豫地将他交给长庚星君。所以范章才会这么小心。
然而就在他们躲在一间角楼后面等待外面一队黑甲军经过的时候,忽然一只手悄无声息地从愆那身后伸出来,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愆那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到,惊呼声都被堵在了那只有力的手心里。紧接着另外一双手同时抱住了他的腰身,一道带着点邪气的低沉声线在他耳中说,“这么不小心吗?”
愆那曲起手肘向后一击,却又被一只手接住了。但此时愆那已经镇定下来,这声音还有这么多只手……只可能是一个鬼……
“放手……”愆那的声音很冷,带着点威胁的意味。
阿黎多于是笑着松开三只抓着愆那的手,以上幽蓝的眼睛在夜色里流转着幻梦般的光芒。
范章翻了个白眼,“你们鬼都这么不正经吗?都什么时候了!”
阿黎多对范章微微一颔首,笑意仍然不见消减,“麻烦仙君了。”
“你把他藏好,若是被发现了,我便说是你救的他。”范章警告道,然后又看向愆那道,用有些气恼的声音道,“你自求多福吧。我还得回去想办法把谢雨城弄出来。”说完便转身要走。
愆那说了句,”你也小心。“
范章回头朝他看了一眼,唇边隐约有个苦笑,便迅速地消失在夜色中了。
阿黎多将愆那拽进了那间角楼,楼内空无一人。愆那转头便问,“你和你父王为什么要来酆都?”
阿黎多笑起来,“喂,我救了你,你上来就这么审问我?”
“你也不会白白救我吧?”愆那微微眯起眼睛。虽然被脖子上的项圈束缚了力量,但该有的气势还是不能少。
阿黎多挑起一边眉毛,“若是我救你的事被发现了,你知道会给阿鼻地狱惹来多大的麻烦吗?你们青红无常常年在人间行走,怎么也不学学人道那样道个谢?”
“……”
阿黎多投降一般举起手来,”好好好,你既然知道了我们和离恨天有交易,就不应该觉得意外了吧?婴蛊的事暂且不提,最近人间也不太平,好像又找到了波旬那些追随者的踪迹,不知道他们在搞些什么名堂,让天庭很紧张的样子。大概是让我们帮忙找一下地狱里有没有波旬余党吧。”
“为何忽然弄出这么大动静?为什么长庚星君要来地狱?”
阿黎多在一张椅子上随意地坐下,闲闲地说,“我自己倒是还打听到了一些消息,不知道准不准确。”
“什么消息?”
“好像是封印波旬命魂的非想石有了什么异动。”阿黎多似笑非笑道,“按照人间历也有三百年了,这还是第一次。你说,离恨天上那位能不紧张吗?”
这么说,现了天人五衰相,为了延续自己的生命和阿鼻地狱做了某种交易要炼婴蛊的,果然就是……
愆那的心渐渐沉到海底,一股愤怒隐隐在心中灼烧。
他早就知道天道中的大部分神仙虽然掌管六道秩序,但并不十分在意其他道的福祉。可是人道可是三善道之一啊,人类那样崇拜神仙,为紫微上帝建造了那么多的庙宇,逢年过节都要大肆祭拜。可是这位六道至尊却完全不在乎他们的性命……甚至还不如自己这样的鬼在乎。
一切忽然都明白了,为什么在所有地狱的地气都在莫名流失的情况下,只有阿鼻地狱——这个曾经环境最为恶劣的地狱——却愈发欣欣向荣。
”是天庭给了你们地气?”愆那冷不丁问道。
说到这里,阿黎多面上那原本有些慵懒和随性的神态渐渐消失了,变得有些复杂。他叹道,“很久以前,我曾经游历过其他的地狱。可以说是所有地狱我都去过一遍。后来地气开始衰败,我又去了一遍……你知道吗,那些鬼无力死去却又没有吃喝,虚弱到动弹不得,被迫承受足以烤焦皮肤的热度和皮开肉绽的痛苦,最后几乎和地面山石融为一体,像化石一样嵌在石头里。我甚至一开始都没有意识到,他们是活着的……从那时起,我就开始派出眼线,去各大地狱观察地气的变化。我发现,有一部分地气,是流向我们阿鼻地狱的……”
愆那的眼睛微微睁大,怒火在金黄瞳仁中燃烧,“你是说,是你们阿鼻地狱吸收了其他地狱的地气?”
阿黎多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只有很小的一部分。剩下的,我也不知道都去哪了。”
“这是不是你父王和天庭的交易?”
“他从来没有承认过,只说我们给天庭炼婴蛊,天庭便给我们地气。但我的怀疑是,天庭不知道为什么在暗暗吸光所有地狱的地气,只是像施舍乞丐一样给了阿鼻地狱一小部分。”
愆那的手死死攥成拳,努力抑制住想要往眼前的鬼脸上揍一拳的冲动。同为在地狱道中受苦的众生,却只为了一时的利益,联和一直压迫他们的天庭去迫害自己的同道众生。他们鬼虽然相互利用相互杀伐,但在面对天道时向来也有自己的骄傲和坚持,可如今身为鬼中最有神通力的摩耶鬼领袖,阿奢尼王却做出这种事来!
“这就是为什么我让你去帮我找六欲本相经。”阿黎多有些疲惫一般说道,“只要掌握了六道归一法,便可以停止这一切,可以让所有地狱都得救,让那些混账天人也尝尝被烈火烧灼、被寒冰浸身的滋味。”说道最后,他的语气中透出了一丝森然。
“天庭为什么要地狱的地气?他们占有了二十九层天,难道还不够么?”
“每一天都有自己的天主,这些天主虽然效忠紫微上帝,但他们的地气也不是随便就能动的。并且,有些事,只怕那位也不希望别人知道。若是动人道和阿修罗道也会太引人注意。只有地狱,我们这些鬼的死活没有人在乎。”
不希望别人知道……天人五衰么?
难道地气与那种由湿婆创造的可以长生不老的婴蛊术也有关?
紫微上帝的统治向来十分铁腕,不允许有任何神仙威胁或质疑他的权威。而且他自身的神力无边,确实没有任何天神是他的对手。这样一个仿佛毫无弱点缺点的神明现了天人五衰相的事一旦传出去,只怕他的权势根基也会跟着动摇。
这不仅仅是他一个神的事。天庭中也有不同的派系,紫微上帝能够统御六道这么多劫,是因为在他身后有东王公西王母两位上神和像长庚仙君这样强大的神仙派系的支持。紫微上帝若是倒了,他们的利益也会受到波及。
越想,便越觉得惊心动魄。苍天不仁,要倾轧他们这些蝼蚁的话,有谁能够阻止?
第103章 长庚劫(5)
颜非又做梦了, 梦里他依旧是行走在那一片虚无而洁净仿佛不属于寰宇间任何角落的大地之镜之上, 天空和地面相互映衬难分彼此。在不远处那颗硕大的黑色石头也仍旧静静立着,被无数的阵法束缚, 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一般。
颜非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可是一种莫名的慵懒却令他不愿意醒来。他□□的双足踏在清凉的水中, 整个世界那般安静, 像是只有他一个人存在一般。
他慢慢走向那石头。那石头在等待着他,召唤着他。这一次与上一次不同, 一股更为强烈的吸引在将他拉向那块巨石。他恍惚听到有人在他耳边絮语, 可又不确定那是不是自己的臆想。一种莫名的、无比广大的情感浮荡在他的意识中,一瞬间自我的概念似乎也在慢慢消融, 渐渐与无边无际的寰宇融为一体。只是这种美妙的感觉中却有一种鲜明的缺失感,他感觉自己并不完整, 感觉这个世界并不完整,感觉自己只是一系列残缺碎片的集合, 缺了什么至关重要的、能令他真正存在东西。
而那东西,似乎就在那石头里,在等待着他把它取回去。
颜非站在那些不停明灭闪烁的复杂法阵前, 与那石头遥遥相望,焦灼感渐渐充斥了他的内心。他需要接近, 他需要去碰那块石头……可是这些法阵组织了他,令他无法接近。伴随着越来越浓的懊恼和愤懑, 那原本湛蓝的漂浮着无数云山的美丽天空也渐渐变了样子,云越聚越多, 颜色也越来越深,最后简直如随时都要压到头上的乌云,遮蔽了所有的湛蓝。暗淡而汹涌的云涛中刮来愈发狂烈的风,另颜非的长发和红衣猎猎飞舞。
血一般的腥红色弥漫在地平线上,蠢蠢欲动的意味随着狂风浮沉。倏忽间,一些零星的,仿若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浮现在脑海里。那是一个无比美丽的地方,苍蓝天空中巨大的星球闪烁着淡淡的微白光芒,远近漂浮着。无数的仙岛附在云峦之间,彩虹一层层蔓延在彩色的森林上空。
一座洁白的宫殿坐落在那仿若被紫霞熏染过的美丽湖泊中间,如云烟般的轻纱拂过水面,如一段圣洁渺然的歌。不少华美的宝船漂浮在四周的湖面上,上面坐着美丽婀娜的天女,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怀里的箜篌,奏出人类听完会被夺心摄魄的美妙天乐。
那美景那样熟悉又那样陌生,像是久别重逢的故园一般亲切,另颜非不由得流下泪来。
他还看到一个金光璀璨的模糊影像,那影像那般巨大,自己在他面前也宛如蝼蚁一般。他端坐在一朵巨大的莲花之上,身披一层层薄如蝉翼的金色法衣,那能够遍照虚空寰宇三千世界的至圣光芒便是从他的周身上下发出。而自己则匍匐在他脚下,从身到心的臣服和恭敬。
“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槃而灭度之。”
一种顿悟的旷然和解脱的快乐充斥在他的心中。他曾经贪图的那些从六道众生的享乐中汲取的极乐之境与之相比都变得不值一提。
“愿我尽未来劫,应有罪苦众生,广设方便,使令解脱。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另一道圣光万丈的身影也同时叹道。这一番话虽不是自己所说,却也恰好击中了心中某个地方。一瞬间他的眼睛透过无尽虚空,看到了那些在地狱血海中翻滚挣扎的鬼婴,看到了那些在焦热地狱中被烧得全身焦黑张口也只能吐出火焰的焰口鬼,看到了那些在青莲地狱中皮开肉绽血液结成莲花的青麟鬼。无穷无尽的悲伤袭上心头,他一直以六道众生的快乐为食,却不曾去尝过悲惨的味道。
这样一对比,刚才体会到的那种模糊了自我的无比广大的完满和快乐,都变得那么讽刺。
那些众生,那些从出生就在受苦,没有一刻停歇喘息机会的地狱众生,才是最需要被救赎的。这样的想法他曾经不屑一顾,曾以为这不过是那些生活□□逸的天人神佛无聊时做作的抱怨,但是当他真正看到的时候,才知道这样的感情原来并非什么做作的装模作样,而是真正可以确确实实从心中发出的慈悲。
这是每一个生灵都有的,最原始的共情能力。只是大部分的时候,总有一层又一层的东西将这种能力覆盖住了。
颜非猛地打了个冷战,意识从那些短暂却又引起强烈情绪的陌生记忆中抽离。剧烈的疼痛在头脑中爆炸开来,像是有什么虫子在蚕食着他的脑子。他发出一声狂吼,那天光愈发晦暗,就连原本平静的水面也卷起滔天巨浪,以他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开来。那些浪涛不停冲撞着法阵,那些天语咒符也显得摇摇欲坠,不断颤抖闪烁。
却在此时,一股大力摄住了他。他被猛地扯入深渊。他尖叫着猛然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不过是张开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柳玉生正双手按着他的肩膀,似乎正试图叫醒他。见他睁开了眼睛,他才松了口气,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颜非猛然坐直了身体,一把揪住柳玉生的领子,恶狠狠地说,“你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迷晕我!!!我师父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跟你没完!!!”说完他便直接从床上跳了起来,一把推开柳玉生就要冲出屋去,屋子里也还有其他穿着统一素色衣服的人存在,但他都视而不见。可是他一拉开门就傻了眼,一只巨大的鳄鱼般的头颅完完全全堵死了门口,金黄色中透着点荧绿的眼睛中长着十字形的瞳孔,看上去分外诡异邪恶。
柳玉生在他身后说,“颜非,你冷静一点。”
颜非转头冷冷地看着他,伸手戳着那巨大眼睛的眼皮,戳得后者发出一声不满的咕噜声,“让它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