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变相 第91章

作者:莲兮莲兮 标签: 年下 玄幻灵异

  毗迦罗的三张脸上都是万分纠结的表情,一会儿是愤怒一会儿是羞恼一会儿是无奈一会儿是悲伤,最后他怒吼道,“你就这么欠人|干么!贱货!!!”

  大庭广众之下被如此羞辱,木尚嵇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眼眶都有些发红。但是他却笑了,笑得有些扭曲,有些凄楚,“对,我就是贱,只可惜再贱也贱不到你身上去!”

  此话一出,毗迦罗一把丢掉阿黎多,大步走来扬手便扇了木尚嵇一巴掌。并不会武功的木尚嵇立刻被打得晕头转向,只觉得耳朵里嗡嗡直想,身体也失去平衡。他好一阵子才能听到声音,眼前轮转的影像才停了下来,却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跌入水池中,全身都湿透了。

  惊愕还未过去,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却见阿黎多忽然怒吼一声扑了上去,一下子撞倒了毗迦罗,面现鬼相,张口露出尖锐獠牙便狠狠咬在那修罗将军的脖子上。

  毗迦罗痛得大叫,却一时挣脱不开。这鬼的力气大得惊人,毕竟当初在人间他两人也是相持不下的,若不是现在有修罗道的太阳炙烤着,只怕毗迦罗也不一定打得过这凶猛异常的鬼。

  其余修罗侍卫一拥而上,将仍旧如野兽般咆哮着的阿黎多从毗迦罗身上拖开。那修罗将军愤怒地嘶吼一声,也不顾脖子上血流如注,便举剑要杀此鬼。可是他的剑终究没能刺下去,因为木尚嵇忽然扑到那恶鬼身前,用自己的胸膛迎着他的剑锋,“毗迦罗!你闹够了没有!”

  仿佛是被击败的兽王,毗迦罗愤怒却又无奈的大叫一声,修罗的怒火另那原本姣好的面容彻底扭曲,变得无比凶恶慑人。他死死地盯着木尚嵇道,“你给我记住,你这辈子都是我的人,今天之事,你一定会后悔的!”

  毗迦罗的人陆续跟着他们那怒焰滔天的将军离开,木尚嵇这才松了口气。他的左脸颊仍旧在火辣辣的疼着,想必肿的厉害。他连忙转身捡起地上的羽衣裹在阿黎多身上,却又不敢去看阿黎多的眼神。这些不堪的情形都被阿黎多看到了,木尚嵇只觉得自尊都被撕碎了,化作了灰尘飞了满天。

  半晌木尚嵇才低声说了句,“对不起,连累你了。”

  阿黎多一直没说话,可是木尚嵇却忽然感到左脸颊被轻柔的力道覆住。

  “疼吗?”几乎是怜惜一般的问话。

  木尚嵇带着点讶然抬头看了一眼,这一眼却再移不开目光。他从未被那样的目光注视过,充满某些柔软而温情的东西,仿佛他是什么珍贵的东西,值得被小心对待的东西。他从前总是听说一些女子只因为情人一个温柔怜惜的眼神就沦陷,他还觉得不过是山野奇谈,眼神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力量。

  但是现在他才发现,就算是对男人来说,这样的温柔珍重也还是难以抗拒。

  大概是因为他本就是个被动的性子吧……所以在他内心深处某个地方,还是在渴望着得到这样的东西,这种在上一段恋情中他努力了十年也没有得到的东西。一股压抑了许多年的委屈莫名在此时蠢蠢欲动,化作酸楚涌上眼眶。

  木尚嵇连忙甩开这些不合时宜的软弱,扶着阿黎多的手臂,“到屋子里去吧,我有药膏,可以帮你愈合烧伤。”

  阿黎多第一次进入了木尚嵇的屋子,而后者则吩咐一名下人去接一盆清水来,挥退了所有剩余的侍者,然后从柜子中拿出自己的药箱,在其中翻找一番,找到一包药粉。此时清水已经送到,他将药粉融进水中,将手巾浸在里面,头也不回地对阿黎多说,“把衣服脱了。”

  身后传来如以往一般的有些不正经的调笑声,“脱到什么程度?全脱光吗?”

  “……脱掉上衣!”

  阿黎多看着木尚嵇低着头,认真地用那种清凉的,带着一股淡淡薄荷香气的药粉水擦拭他脖子上、肩颈上发红的地方。木尚嵇再次沾湿手巾,开始擦拭他脸上被晒伤的地方,那平凡的眉眼认真起来,却有一种别样的魅力,叫阿黎多看得也有些出神。

  “你为什么会给一个修罗当妻奴?”阿黎多忽然问了句,打破了刚刚一霎那的和谐。

  木尚嵇的手一顿,半晌才继续动作,“不过就是些俗套的琐事罢了,你不会有兴趣听的。”

  “我最喜欢听俗套的琐事了。”阿黎多道,“不过,你还是先换身衣服再讲吧,虽然这样看起来很诱人,不过若是受了风寒就不好了。”

  木尚嵇这才意识到自己仍然穿着湿透的衣服。由于罗侯国地气和暖,所以他穿的衣服也比以往单薄些,浅蓝的衣衫被浸透了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他较一般男性更加消瘦的身体。木尚嵇脸上一红,连忙冲去屏风后面,胡乱找了一些衣服换上。

  “你不愿意说,那我就猜一猜。”阿黎多在屏风外悠闲地说着,“你应该已经在医仙派很久了,说不定从小就在蓬莱岛上习医吧?而这位毗迦罗将军似乎对人间比较熟悉,大概是专门负责在罗侯国和医仙派之间传信的,所以我想你们两个一定是在蓬莱岛上认识的,是不是?”

  屏风后一阵沉默。

  “可能是某一次他来岛上与你们仙君商量什么重要的事,所以停留的时间比较长。那时候你大概也就是不到二十岁的年纪?从来没见过那么好看的生灵,而且又强大,于是喜欢上他了?然后这位将军也对你有意思,于是你们两个就干柴烈火,疯狂地相爱……”

  “行了,你别瞎猜了……”木尚嵇忍无可忍地从屏风后出来,头发披散着,上面仍然滴着水珠,“前半段还稍微靠点谱,后面简直是胡扯。”

  “哎呀,有一半都猜中了,我真是聪明,是不是?”

  木尚嵇在他对面坐下来,看着桌上自己那些药瓶,像是放弃了一般,一边收拾,一边说道,“我确实是在岛上见过他,也确实……被他的外貌所惑……不过我去修罗道,有一部分也是因为医仙派需要送一人去罗侯国……”

  “你是说,你是被派过去监视他们的?”

  “不是监视,这就有点像是……和亲一样,是体现诚意的手段。我带着医仙派的一些千金难求的灵丹妙药,去交换他们测算到的虚无之境通道的位置。不过……是我自愿去的。”

  那时候的毗迦罗,那样美丽强大,但是在同他说话的时候却那样温柔,那样耐心。他从前从未得到过这样的温柔,毕竟他擅长的是研究□□,跟很多医者济世救人的信念相悖,在众多弟子心中他可能都是个表面温文尔雅内心却十分变态嗜血的疯子。

  可是毗迦罗不一样,他似乎对自己的研究十分感兴趣,也很耐心地听他说话。孤独惯了的木尚嵇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这样喜欢说话,可以喋喋不休一两个时辰讲自己的那些构想和试验。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他连连道歉,但是毗迦罗却用那种眼睛中仿佛闪烁着星光一般的表情望着他说,“我喜欢听你说话,我觉得你就像是一块璞玉,外表看上去那么内敛,可是走近之后,就发现你身体里住着的是一个与众不同的灵魂。”

  那时候的木尚嵇才刚刚满十八岁,从小不曾离开过蓬莱岛,不曾爱过人,也不曾被爱过。所以在毗迦罗这样超越人类的存在面前,他自卑又憧憬,很快便已经沦陷在那明媚的光芒里。  后来他才知道,毗迦罗奉命要从医仙派弟子中选一人带回修罗道,而他选择自己,不过是看自己性情内向,似乎比较好控制,带回去以后不会太过影响他的生活。至于血契上那句一心一意,不过是他为了哄自己而勉强加上的罢了。

  他一直都是一个异类,不论是在蓬莱岛上还是在修罗道。修罗收人类为妻奴之事不是没有过,事实上有一阵子十分流行收人间美貌女子男子为妻奴。可是他既无美貌也无魅力,有的不过是那点可怜的身为仙君关门弟子的身份。他很快便发现那些毗迦罗给予过他的奢侈的温柔消隐不见,甚至一连几日见不到他的身影。

  他以为是毗迦罗军营里的事太多,试着去理解他,毕竟他自己也需要适应修罗道的生活,需要去打探虚无之境通道的位置和开启契机。

  大概一年后,他才知道自己不过是住在毗迦罗一处别院中,而毗迦罗在城中还有两处别院,豢养了十几个妻奴……

  当他不顾一切冲到其中一座别院之内,便亲眼看到毗迦罗躺在一名相貌清秀美丽的年轻修罗腿上,张口接住那修罗喂到他口中的水晶果。

  早该在那个时候便离开,头也不回地离开。可是他还有任务,而且,他不甘心。

  他觉得一定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只要他做的更好,或许毗迦罗会回心转意,会再次爱上他,就像当初在蓬莱岛上一样。

  这一耗就是十年,一开始是不甘心,后来……则是习惯了……

  他开始明白,毗迦罗从来没有爱过自己。从一开始就是他一厢情愿。

  他一次一次看着毗迦罗给予那些美貌的妻奴他得不到的温情,一次一次看着新的人躺在他曾经爱过的那个男人的怀里,一次一次在盛大的节日里独自一人躺在黑暗中,听着远处城市中烟花绽放,想象着毗迦罗此时正与哪一位妻奴看着那漫天明灭的彩光。

  一颗心被失望伤心洗礼了太多次,就变得麻木,也变得坚强。他把自己当成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只要完成仙君给他的任务便好。

  终于,那些僧侣算出了虚无之境的大致位置和与修罗道之间会出现的最短距离,以及时机时刻。只要将这些都传给仙君,他的任务就完成了,他可以离开了。

  但他还是犹豫了。

  毕竟……已经在这个地方生活了五年,安人间的时间算便是十年时间,半生都在此处,而蓬莱岛,只是一个遥远的记忆。

  竟还是有一丝不舍。

  但就算是这一丝不舍,也终于磨灭,因为他发现毗迦罗爱上了一个从毗摩质多罗国来的贵族修罗。

  这一次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毗迦罗甚至为了此人遣散了大部分的妻奴,只留下他这个最早的妻奴,还有几名同样跟的他比较久的。只是就算留下,也再也见不到毗迦罗的身影,他日日与那名毗摩质多罗国修罗混在一起,甚至带着他出席宴会。那名修罗似乎是一名出色的弓箭手,地位也十分显赫,性子也十分骄傲,似乎是因为被毗迦罗在决斗中打败才沦为他的妻奴的,跟别的那些一出生就是妻奴的柔弱修罗截然不同。木尚嵇看到毗迦罗看着那人眼中的万种柔情的一霎那,才发觉当初毗迦罗给自己的那点温柔有多么虚假,多么可笑,几乎像是施舍一般。

  他终于彻底绝望,便再无一丝留恋的离开。

  只是他不明白,现在为什么毗迦罗要这样……

  他早已过了那天真的年纪,他知道毗迦罗绝没有爱上他,或许……是作为主人的那种无聊的占有欲吧……

  只是认为自己的东西别人不能碰罢了,不论是不是他已经不要了的玩具。  他没有将所有这些事都告诉阿黎多,只笼统地简述几句,毕竟阿黎多因为此事受伤,有权知道一些。

  阿黎多听后,收起了脸上一贯的玩笑之色,竟现出几分怒色来。

  “看他长得人魔狗样,没想到是个渣滓。”

  木尚嵇轻笑一声,“奇怪的是,我竟然能理解他。”

  “理解?”

  “被自己的王要求收一个并不喜欢的人类当妻奴,又在这种认为强大的人可以随意主宰一切的环境里成长,他这种想法只怕是非常正常的吧。所以他会觉得我无理取闹。”

  “拜托,你不要这么善解人意了好不好?”阿黎多面上怒色愈发浓重,这一次却是对木尚嵇的,“他都这么欺负你了,你还理解个屁啊?!要是我绝不会一走了之,而是一刀先割了他的那玩意儿再说!”

  木尚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此时此刻阿黎多的表情实在太嫉恶如仇,但这么正气凛然的表情,实在不太适合他这个从地狱来的毫无节操可言的鬼。

  阿黎多忽然伸手,一把将木尚嵇抱住,像是安慰一般揉着他的后背。木尚嵇吓了一跳,想要挣脱开来,但是阿黎多的手臂那么有力,怀抱里还有种奇怪的令人放松的味道,令他的挣扎也有点心不在焉。

  “下一次你再遇到他,你就喊我,我帮你砍他。”阿黎多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说道。

  木尚嵇在他怀里低笑起来,“你怎么忽然这么有正义感?”

  阿黎多扳直他的肩膀,认真道,“身为俘虏,当然不能让我的主人随便被人欺负了!不然我的面子往哪里放。”他顿了顿,忽然又歪着头说了句,“你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真可爱。”

  木尚嵇脸一红,有点不自在地离他远一点。却在此时,门外有侍者禀报,说是白鹭恩来了。

  木尚嵇脸色一沉,知道白鹭恩来者不善。但是他也没有什么拒绝的余地,于是便让人将白鹭恩带到厅里去,他自己整理一下衣衫,便匆匆去见。

  没想到一见面,白鹭恩便直截了当地说,“刚才发生的事我已经听说了,那个摩耶鬼,还是由我来看管吧。”

  木尚嵇先是一愣,随即怒色爬上眼角,“为什么?”

  “这不是明摆着么。”白鹭恩那娇柔的声音此刻却带着一丝尖锐,“现在我们在罗侯王的土地上,得罪他最信任的毗迦罗将军,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我不管你与那个摩耶鬼到底是什么关系,当此紧要关头,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第128章 修罗道 (3)

  白鹭恩步步紧逼欺人太甚, 可是这一次木尚嵇不打算退让。他淡淡一笑, 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啜饮一口,不紧不慢的态度另白鹭恩心中愈发气恼。

  “白坛主, 毗迦罗和我的关系你也不是不知道,他不过是借题发挥, 你又何必如此胆战心惊的。”

  白鹭恩面具后也析出一声冷笑, “借题发挥?明明是你和那摩耶鬼关系非常,这才……”

  “关系非常?呵呵, 白坛主, 这样的指控我可承受不起,你的证据在何处?”

  “木坛主, 我没有时间和你玩这些文字游戏。此次来修罗道仙君命我为玉蝉代掌者,凡是可能危及到圣君复生大计的, 我有权裁夺。你之前看守圣君二魂不利,如今还要因为私人感情破坏我们和罗侯国的关系吗?!”

  “私人感情?所谓的私人感情难道不是当初找到虚无之境入口的契机?”木尚嵇也收敛了面上文雅却虚伪的浅笑, “这个摩耶鬼或许是另一个契机。”

  “就是因为他手中握有的证据十分重要,所以才应该由我来看守。毕竟,越是重要的人越容易从你手中跑掉。”

  尖锐的讽刺另木尚嵇愈发生气, 正想反唇相讥,忽然却听另一人说, “不要为了我伤了和气嘛。”

  阿黎多不知道什么时候晃了过来,懒懒地靠在门口的廊柱上, 笑出一口白而整齐的牙齿。

  木尚嵇心中一凛,怒道, “你出来做什么,不是让你……”

  “白坛主,你这么想看守我,那我便跟你走一趟吧。”阿黎多主动走到白鹭恩面前,一副束手就擒的样子。

  木尚嵇瞠目,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人疯了吗?

  白鹭恩瞥了木尚嵇一眼,明明戴着面具,木尚嵇却能明显地感觉到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带着的一丝得意的讪笑。木尚嵇气结,皱着眉瞪向阿黎多。这摩耶鬼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既然如此,还请公子随我换一处居所吧。”白鹭恩说完,便另她的那几名高大的狼妖护卫引路,将阿黎多带走。木尚嵇无法,只得眼睁睁看着阿黎多经过他面前,只是一霎那剑,那摩耶鬼似乎对他眨了下右眼?

  ……………………………………………………

  愆那渐渐失去了时间的概念。他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关在这一片漆黑一片死寂的地方多久了,可能是几秒,也可能是数百年。一片漆黑中他看不到自己的双手,看不到自己的身体,唯一能确认自己的存在的便是身体中血液流淌的声音和那轰鸣般的心脏跳动的声音,以及在脖子上愈演愈烈的那中被烫烧的痛楚。

  任何生灵都不应该生活在绝对的寂静里。你可能以为安静没有什么好怕的,甚至十分令人向往。但是当所有声音真的都被剥夺了,就连风吹树叶雨打芭蕉、市集喧哗村舍鸡鸣那样的恒定的噪音都不见了,你的头脑无法适应,于是会开始到处寻找声音。你会听见自己身体中的一切活动,那些平日里理所当然发生的、根本不需要去注意的声音,此刻就成了你的全部。你听到心脏在跳,血被挤压出,顺着血管淙淙疾流,延伸到身体的每一个末端。你会听到你的胃在蠕动,胃酸贪婪地腐蚀着里面的食物残渣。如果没有了食物,它们便焦躁不安,紧紧收缩在一起。你还能听到那些已经被转化成秽物的东西在你的大肠里一点点推进,听到肠道里的寄生虫蠕动时发出的湿漉漉声响,听到自己骨骼相互摩擦发出的咯咯声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怪物正在发出怪笑。

  生灵也绝不应该生活在绝对的黑暗里。你的视觉捕捉不到任何光明,于是就开始自己制造影像。一开始你会看见各种各样千变万化的色斑,好似不停变形的蠕虫一样。然而它们转变的太快,每当你将视线集中到一点,它们就跑去了别的地方,在你的余光里生生灭灭。渐渐地它们持续的时间越来越长,甚至就算你将视线聚集到它们身上,它们也不会改变位置,也不会消失。渐渐地你开始看到一些古怪的东西,似乎像是人体器官,又有些像是腐烂的内脏。它们不停抽搐蠕动,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某种畸形扭曲的怪物,肢体全部生长在错误的地方,爬在你的视野里。不论你如何闭眼也没有用,因为在绝对的黑暗里睁眼闭眼是没有区别的。你会看着它们变得越来越清晰,离你越来越近,逃无可逃,因为它们便是你,便是你自己的思想幻化出的恶鬼。

  而愆那却在绝对的寂静和黑暗里存活了数天了。

  从前他也曾将不少的鬼关入这样的摄魂珠中,再将珠子吞到肚子里保存。想必那些鬼也体会过这种恐怖的黑暗和死寂吧?而自己通常会在人间待上数个月才会回一次地狱清空摄魂珠,那是怎样一种折磨啊?

  即便如此,那些鬼的处境还是比他稍微好些,至少在他的肚子里仍然能听到声音。他不知道自己所在的这枚摄魂珠被保存在了什么地方,怎么会这般安静?

  但是现在他已经没有心思去考虑这些了,他已经无法思考任何东西。他觉得自己在一点点陷入崩溃,往昔那些不愿意回想的记忆却像是忽然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不受控制地涌现出来。真是奇怪,越是在这样的时刻,越无法去想那些令人幸福的记忆,仿佛有无形的力量在强迫他面对那一次一次转生中经历的苦难。他想起某一次转生,一出世竟然难以分辨男女,因为同时拥有两种器官。他的亲娘无数次试图掐死他、或是将他推到池子里淹死,都没有成功,大概是他的求生欲太强了。最后她将他卖给了某个杂耍班子,结果他在还没来得及觉醒前,便因种种非人折磨而死。还有一次转生,才一出生就被遗弃在山林里,竟然是被森林里的狼给养活的。后来养他的狼被打猎的士兵杀死,他则被那军营里的人当成某种好玩的狼孩子宠物给养了起来,用沉重的锁链锁住他的脖子,喂给他狗才吃的食物,还让他和其他猎犬一样为他们在林中寻找猎物。他一直都不知道自己是人,以为自己的母亲就是那只已经死去的狼,直到觉醒。另一次转生,他好不容易生在一户尚算富庶的人家,身体也没有什么大的异常,不过是长得奇丑无比罢了。然而就算只是如此,他也是从小受尽冷眼,他的亲生父母连看都不愿意看他一眼,甚至不让他出去见人。他只能看着自己的兄弟姐妹去在外面玩耍,看着他们跟着先生读书。然后有一年,他染了天花,他父亲把他所在那间阴森的小屋子里,也未给他找大夫,大概是想让他就这样静静病死,以后便再也不用看他那张丑陋的脸了。

  他和希瓦转生的时间有时很相近,有时差的很开。如果是他先觉醒,他通常会到处去寻找。在另一个无常觉醒之前,他们是没有感应的,只能碰运气,有几次他找到了希瓦,都会想办法以种种新的身份去保护他,一直到他觉醒。而希瓦也是一样。只不过这样的几率毕竟还是太低了。大多数时候,他们只有在对方觉醒之后才能感知到他们的位置。

  但是希瓦的运气似乎比他好很多,不至于每一次都遇到那么多的苦难。有不止一次希瓦是在坟墓里将他挖出来,或是将奄奄一息的他从某个阴沟里救出来,那时候的希瓦并不会露出多少愤怒或怜悯之色,而是会轻柔地擦去他脸上的血污,笑着说,“你的运气真的不是一般的差啊。”

  而这正是愆那想要的,他害怕被人怜悯,害怕被人同情。

  但是有时候在希瓦那温柔的笑容里,愆那还是能捕捉到一闪而逝的悲伤。

  是在为了自己而悲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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