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喜春儿
金鳞摇摇头,心里却感到有些奇怪,慧灵师兄这个时间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但也只是心里瞬间冒出的疑问,并没有多想。
皓清道:“外面发生什么事了这般吵吵闹闹?”
“是一只蝙蝠闯进来了。”
“蝙蝠?”金鳞一听来了气,“准是白天咬我那只,这会我非得捉住他不可!”说完就冲了出去,皓清连忙叫他都没叫住。
慧玲也赶紧跟着出去生怕他出什么事,毕竟那蝙蝠不是一般的大。
金鳞出去找了一圈却发现蝙蝠不见了,慧灵说道:“可能是已经飞走了,那不是正好么,你就别再找了。难不成你还想让那东西再咬你一回?”
“不行,我非得抓住他不可,要不是那个孽畜,师父也不会生气要赶我走了!”
金鳞把师父要赶他走的事都算到了这只蝙蝠头上,此时正恨得牙痒痒。
“你说什么?师父要赶你走?”
“我看见他了!”金鳞根本没把慧灵师兄的话耳朵去,“在那!”
慧灵顺着金鳞手指的地方看过去,在高高的青云塔顶上,一只蝙蝠挥动着一对巨大的翅膀正在盘。他忽上忽下,忽远忽近,俯视大地,像极了对他们□□裸的挑衅。他转了几圈以后便离开了,金鳞拿起一块石头用力朝他丢去却连他的一根毛都没碰到。
回到房间以后,金鳞有些激动道:“师父,那蝙蝠竟然还找到这里来了!真是奇怪,我又没招他没惹他,他干嘛老是追着我不放。”
皓清还保持着刚才的坐姿,只是气息已经没有那么平稳了,他故作冷静道:“金鳞,我有话跟你说,你听好。”
金鳞看师父的语气如此严肃,态度也认真了起来。
“我的师兄,法号释空,他曾立誓要渡尽世间之恶,却终究未完成在很多年前就故去了。师兄死后其毕生修为凝结成一颗金丹,外界传言,得到此枚金丹者,便可继承其所有灵力。今日啄伤你那只蝙蝠便是为此而来。”
“师父,那金丹真如外界传言那般?”
皓清没说话,默认了。随后他来到桌子旁,打开油灯罩,从灯芯处取下一枚圆形的金丹,油灯瞬间变得黯淡无光,然而皓清手中那颗金丹却正在熠熠生辉。
“你看,这便是那金枚丹。”
金鳞被这金丹所发之光震慑到了。
皓清继续道:“师兄死后,我便把这枚金丹带在身边保管,这么多年一直藏在这灯中作灯芯。金鳞,现在,我把他交给你。”
金鳞愣住,“……交给我?”
皓清点了点头,“那蝙蝠名叫暮生,追追逃逃我与他相斗数年,伦修为如今他应在我之上了,后来终于逃开他来到善都,我一度以为他早已放弃,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寻来了。金鳞,我师兄留下的这枚金丹一旦落入他之手,定会引起天下大乱啊!”
“既然是这样,师父为何不毁了它,断了他的念头?”
皓清长叹一口气,“这毕竟是我师兄留下的唯一的东西了,我实在不忍。所以在他动手之前我将这金丹托付与你,你赶紧离开清居寺再也不要回来。”
“师父,我走了也没用的,你忘了吗?他今日将我啄伤定是记住我了。我走到哪里都会被他追上的。”
“他与我相识多年,一路是循着我的气味来的,今日啄伤你定是见你从清居寺出来,想以此来警告我,他若敢来我自有方法与他周旋,你带着金丹离开,世界之大他若在想找你,便难了。”
“师父,金鳞不能走啊,金鳞不想也不能丢下您和清居寺不管不顾啊。”
“跪下!”皓清突然厉声道。
金鳞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如今你连为师的话都不听了吗?此事是我命令你并未在与你商量,在如今这等局面之下,容不得你优柔寡断,你听清楚了吗?”
皓清的话字字如钉,态度坚决,由不得金鳞拒绝。
金鳞不敢再说什么,双眼含着泪对皓清狠狠地磕了个头,便双手接下了这枚“滚烫的”金丹,深夜便离开了清居寺。
金鳞离开的那晚,月色皎洁,照的人心头发亮,可是此时此刻的金鳞心中却有万般不舍。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清居寺便头也不回的走了。从清居寺出来到善都城门口的这一路上,金鳞细细地看着周围一切,尽管他知道自己记性不好,可他依旧是深深地用力地尽可能多的将这里的一草一木都烙印在自己的脑海里。
若以后能再回来希望别走错了路。
作者有话要说: 人在爱欲之中。独生独死。独去独来。苦乐自当。无有代者。善恶变化。追逐所生。道路不同。会见无期。何不于强健时。努力修善。欲何待乎。——释迦牟尼佛(出自《佛说大乘无量寿庄严清净平等觉经 · 劝谕策进第三十三》)
☆、无名湖5
离开善都的这几日里,金鳞一路上没有一刻不在牵挂着皓清和清居寺的安危,但是既然临危受师父重托,就一定要替师父守好这枚金丹。
几天的奔波让他有些疲惫,金鳞背靠着一棵大树,左思右想觉得有些不对。他记得临行前师父曾跟他说过,若是那蝙蝠暮生真去了清居寺,师父自有办法对付他。
可是师父除了与他正面交锋还能有什么办法呢?若是真有办法又为何出此下策将如此宝贵的金丹交给自己呢?况且按照师父的脾气若是最后真抵不住了,很有可能和那只蝙蝠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金鳞一路上都做了标记,他想着有朝一日还能回去,如今金鳞已经不敢在往下想,经过再三的思虑挣扎,金鳞还是调头原路返回善都去了。
他怀揣着金丹,再次站在清居寺门口时,金鳞的内心依然是高兴的。他没有贸然推开门,而是贴在门上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只是过了很久里面也没穿处任何声音。金鳞小心翼翼推开清居寺的门,一股刺鼻的腥味便横冲直撞的冲了过来,金鳞双脚迈进大门后,眼前的一番景象让他久久立在原地,浑身颤抖,震惊的无法动弹。
几天前还热闹十足的清居寺,此时已是破壁残垣,地上血迹斑斑,尸体遍布。金鳞根本不敢去辨认,他怕看见师父的脸。
是那只蝙蝠,一定是那只蝙蝠干的……
金鳞一步一步从地上的横尸上跨过去,那曾都是他的师兄师弟。一转眼又在院子的一角看见了那只早已气绝身亡的蝙蝠,他想走近去看,自己的脚踝却突然被什么东西缠住,低头一看抓住他脚踝的是一只手,这人还活着。
金鳞仔细辨别他的脸,觉得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他叫什么名字。只听那人奄奄一息道:“师父……师父……”
金鳞急忙问道:“师父怎么了?师父在哪里?”他进来清居寺一直未见到师父,在这一瞬间他内心甚至是有一丝庆幸的,他想,这说明也许师父没事。
金鳞明显感觉到那人抓着他的力气大了些,他断断续续从嘴里挤出几个字,“慧……灵……慧灵师兄……”结果刚说完这几个字他就咽了气,任凭金鳞怎么叫喊摇晃,他都没有再醒过来,留下这句不明不白的话。
慧灵师兄?
金鳞开始在地上这一堆尸体中寻找起慧灵师兄来,一圈找下来也没看见慧灵师兄,金鳞心想:也许,也许慧灵师兄带着师父一同逃走了也说不定。
不经意间瞥见了他和皓清法师曾共同居住过的屋子,此时已是破壁残垣,不过还好门的位置还分辨得出。金鳞心中大喜,他怀着一丝的侥幸大步奔向那间屋子,里面的地上尽是石头和尘土,金鳞却一点也不觉得硌脚,他仔细看着这间房间,对照着记忆中原来的样子,环视着这里,一切陈设照旧,只是没有了师父的身影,这时金鳞内心的失落与沮丧才是它无法承受的。
生活往往都是这样,容易在巨大的悲痛之中闪现出一丝没有希望的希望,说起来好像是在给人以宽慰,其实那往往才是真正的绝望。
金鳞从进门处将手轻轻贴在墙上,仿佛还有师父在时的温度,一路来到桌子旁边,上面还放着那本摊开的佛经,那本金鳞念了很久却总是忘,忘了又重新念,仿佛永远都念不完的佛经。
金鳞闭上眼睛,师父曾经对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在耳边回响;师父的怒,师父的笑,师父的每一个眼神,都在他眼前闪过;他总是贪玩,但无论回来多晚,师父都会在房里等他,虽然生气却也舍不得真罚他;金鳞此时极其的怨恨自己的记性为什么在这一刻却又这样好!
金鳞捧着那本佛经无力地摊坐在了地上,好久好久他想起身的时候,手压到了一串东西铬手有些疼,金鳞看清楚那件东西时,用力忍了很久的眼泪终于决堤。
那是一串佛珠,一串断了的佛珠。
那串佛珠皓清生前片刻不离身,他曾对金鳞说过这串佛珠与他性命相连,珠在人在,珠毁人亡……
一串佛珠已经断裂,金鳞小心翼翼地想将它从地上拾起,却一个不小心没拿稳,珠子从手中滑落,瞬间四分五散,滚落一地,再也捡不回来。
金鳞,金鳞……
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慈祥而温柔的叫他的名字了。
金鳞终于无法压制自己心中的悲痛,失声痛哭了起来。心痛的感觉好像有无数人在同时拉扯他,让他无法忍受。
啊—————————
随着一声怒吼,金鱼妖王,现世了。
他身体里被压制多年的妖性在这一刻,全部涌现了出来。
他此刻眼神中涌现的满满戾气,正是皓清生前最担心,也是最不愿看到的。
但金鳞现在却真正才是身为一个妖本来的样子。
金鳞像疯了一样开始为祸人间,大肆杀戮,制造灾难,整个善都谁也逃不开他的魔爪,多少无辜的生命葬送,刺眼的鲜血,痛苦的挣扎这些并没有激起他丝毫的怜悯反而都让他更加的兴奋与疯狂。
恶妖惊现,上天派兵擒拿,却发现这妖灵力修为高深,几万天兵都降他不住,正值胶着之际,突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金鳞!”
金鳞这一分神被天兵伤的吐了血,金鳞一怒放出数支水剑,暂时逼退了一众天兵。
金鳞扭过头在看见皓清的那一刻愣住了,顿时没了刚才与天兵对抗时的威风,仿佛又回到了曾经那个在清居寺的小金鱼,一脸做错了事而委屈的表情看着皓清,“……师父。”
皓清怒斥道:“金鳞!你这是在干什么?!”
金鳞却豪不在意,自顾自地笑道:“师父……师父你回来了!”
“我不在你翅膀就硬了是不是?敢如此兴风作浪,暴戾恣睢!”
“我就是要让他们所有人给师父偿命。”
“你别叫我师父,我受不起。”
金鳞向皓清走过去,“师父我……我错了。师父,我杀了无数人,造下无数罪孽,师父你罚我吧,怎么惩罚我都认……对了师父,我把你的佛珠重新穿好了……佛珠呢?佛珠呢!我明明穿好了的!”
金鳞左右找不到佛珠,急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金鳞,你滥杀无辜,造孽无数,为师从前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师父我只是……只是想让你回来……”
金鳞向前走一步,皓清便向后退一步,“你别过来,我不想再见你,你不再是清居寺的人,也永远不要再叫我师父。”
金鳞第一次觉得他离师父的距离这么近却又那么远。
“师父!师父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你不要丢下我,求你不要走好不好!”金鳞跪在地上祈求。
“当初将你留下的人是我,我与你虽不再是师徒却也推脱不了责任。金鳞,你若是往后在作孽,我即便死了,也永远不得安宁。你自行悔过去吧。”
“不要……师父不要。”
皓清说完不在看金鳞,转身就走,身影也越来越模糊不清。
“师父,你要去哪里?”
“去我该去的地方”
“师父还会回来吗?”
“或许会。”
金鳞嘴角还没来得及提起来,又听皓清说道:“或许,我会变成风,变成雨,变成飞鸟,变成云回来找你。”
皓清始终没有回头,只留给金鳞一个模糊不清的背影,很多年后这个背影都还是会时常出现在金鳞的梦里。
皓清走远了,消失了,不见了。
又一次留下了金鳞一个人。
他独自望着皓清远去的方向看了很久很久。最后苦笑一番,自言自语道:“师父生气了,师父生气了……”金鳞边说边走,不知前路,不知归处,就这样一步一步一直走。“师父生气了……师父一定是生气了,我不闹事,乖乖地听话,师父就会回来了。”
出了善都城门以后又不知走了多远,眼前便看见一汪巨大的湖泊,金鳞不知道这是什么湖,只纵身一跃扎进了湖里,很多年都没有再出来过。
☆、无名湖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