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狐狸/fox^^/小莫
白敬安走进火焰之中。
他杀气腾腾,脚步却很稳,毫不迟疑,有股子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气势。
道格在后面看着他,有一刻觉得走向战场的,是一个和白敬安完全不同的陌生人。
火焰张牙舞爪,把战场染成血色。
拟态螅退去了,但几只人形白虫仍然低吼着扑过来,策划组还想维持局面,让玩具回到原来的位置。
道格从后面开枪,击中了其中一只的面孔,它歪了一下,想继续冲过去,但冯单紧接着补了一枪,斜着射穿脑袋,它倒地死去。
到了现在,他们手头有的都是些小口径的枪,帮不上大忙。但活着的都是老手了,而他们这种人手里无论有什么,也都是能杀人的。
白敬安走过去,隐隐看到那个蜜糖阁的杂种。
经过短暂的充能,这位“什么都能调教”身周仍闪烁着防御网微弱的蓝光。他肯定嗑多了药,还有策划组当后台,但在看到白敬安的那一刻,他的眼中仍然闪过强烈的恐惧。
对他来说,受害者的愤怒或拼死一搏在秀里、电影或是游戏中很常见,你手里有设备,就能轻易搞定。
可是这一刻,他感到不寒而栗。
那种沸腾的愤怒如此地近,如此真实而巨大,不同于药物效果,显得陌生而致命,和他想象中全然不同。
“什么都能调教”退了几步,正看到一只埋伏在倒伏轮床后的人形白虫扑向了白敬安。
距离太近,那人甚至没用枪,只微微闪了下身,抬手卡住怪物的脖子,一把拧断。
这一下利索狠辣,教科书一般标准,漂亮得仿佛自带聚光灯,又是一派毫无转圜余地的冷酷。
“什么都能调教”哆嗦了一下,转身就跑,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想和杀戮秀的现场保持距离,越远越好。
白敬安只有一把点三二,在这种混乱里很难击中他。就算射中了,只要不立刻死亡,医疗组总能让事情好像没发生过一样。
这让他又找回了一点信心,秀不过是一场游戏,只要眼明手快,多动脑子就行。
他转过头,幸灾乐祸地看着白敬安朝夏天走过去,忽略了天顶上几只长长的拟态螅。
这也正常,拟态螅怕火,不可能出现在这样的地方。但这里所有的怪物体内都有生化芯片,能让它们违背生物本性,照着策划组的要求行事。
他盯着那人的样子,这一刻白敬安看上去很陌生,不像是他。这位战术规划总是冷淡和疏远,可是现在一身弄得脏兮兮的,脸上沾着血……不,不是外表,战场上的什么东西侵入了他的整个神态与动作,让他如同一个煞星,一只恶鬼。
白敬安冲到夏天旁边,正在这时一只拟态螅从天顶上方垂下,猛地卷住了他的右臂。
接着它迅速滑下,卷到胸口,把他往上拽。
在触碰到的那一瞬间白敬安就注意到了,他一把把枪管咬在嘴里,去抽靴子里的匕首——对付这东西枪没用。
他就着拉拽反向用力,双腿绞住那触手样的东西,一刀刺进去,向下狠狠一划。
拟态螅硬是让他切成了两条,失去了力量。白敬安落到地面,迅速扫视了一下,看到脚边一支高强度清洁剂。
是之前夏天袭击防御网时用的,外壳约莫是什么高强度合金,居然没炸,但已经烧得面目全非,转眼就要碎掉。
又有一只拟态螅从后方卷过来,天顶上现在已经趴了五六条这种超大型玩意儿,誓要打断这次救援。
白敬安一脚把高度易燃的清洁剂挑起,伸手抄住。
就着拟态螅把他卷向上方的角度,白敬安把金属瓶向上抛去,它划了一个陡峭的弧线,而线的最顶点,他抬手就是一枪。
赤红的火焰在天顶猛地绽开,上方一片肉体烧焦的嘶嘶声,触手松开,白敬安摔倒在地,轻微打了个趔趄,但立刻站稳身体,挡在夏天上方。
炸裂的破片四下散落,他不想夏天伤到。
“什么都能调教”呆呆看着这场面,正看到白敬安转头看他。
那人额角受伤了,血流了半边脸,如同地狱来的恶灵。
“什么都能调教”惊慌地用力按小型防御装置,试图把力场调到最大,至少能扰乱一颗子弹——
一片混乱中,他看到白敬安在抬手开枪。接着他意识到子弹并没有射中他,他不明白……正在这时,他上方摇摇欲坠的天顶砸了下来。
周围腾起一大片烟尘,微薄的防御网抗御不了这样全方位的压力,闪动了一下,彻底失效。
无数的建筑板把他砸倒在地,一根老式的钢筋刺穿了小腹,疼痛剧烈而陌生,他惨叫出声。
他不知道怎么办,不管怎么挣扎,疼痛都仍在那里,场面凶险至极,找不到停止键。这片最受欢迎杀戮秀地狱般的现场把他淹没了。
白敬安站在燃烧的修理厂中,半边脸都是血,通体满溢着杀气,上方烧灼的怪物像一片由死亡与血肉组成的天空,肃杀而且不可一世。
他收回刀子,转头看夏天。
他战友的脖颈被一根铁链扣住,牢牢锁在轮床上的金属栏上,让他无法移动分毫。那人刺穿了他的右膝,伤口近看越发惨不忍睹。
他汗水把头发都浸透了,可仍死死盯着“什么都能调教”消失的地方,即使落到这个地步,眼中仍满溢着暴戾与恨意。
白敬安开枪打断链子,夏天这才意识到什么,转头看他。
他看着白敬安的样子好像一时间不确定他是谁,这是个什么情况,又为什么有人会来救自己。
白敬安伸手把夏天撩起来的T恤拉下去,动作尽可能地温柔,但这对他大概毫无意义,太多的痛苦了。
“我会快点。”他说,声音低哑,不像他说出来的。
他抓住夏天右膝上的钢管,停了一秒,吸了口气,一把拔出来。
手掌下的身体抽搐了一下,已经没有力量再做别的反应了。
他又去拔插进夏天右臂上的金属管,是在高温中插进去的,和血肉黏在一起,样子让他想吐。白敬安感到巨大的怒火在胸口涌动,想要爆发,却不知如何是好。
夏天躺在那里,只在他拔出钉住手脚的金属时颤抖了一下。
又是一声爆炸传来,就算是加强的防火建筑板,在这么多的枪弹、燃油和可燃气体下,仍像纸板一样易碎。
白敬安把夏天从轮床上扶下来,那人双脚碰到地面,狼狈地摔倒在地。白敬安跪在旁边,抓住他的一只手臂往后拖,身后留下长长的血迹带。爆炸还在继续。
主办方的计划很清楚,白敬安阴沉地想,废了夏天的手脚,像拔去野兽的利爪,然后再放开手脚地折磨,才能不被反噬。
上世界从来都是这样,总要得到所有好的、刺激的和“激动人心”的,然后在摄像头前粉碎……却认为不会付出任何代价。
夏天被拖着往回走,他一直没说话,只有眼瞳显得越发幽深,搜索烟尘弥漫的大厅,带着极度的偏执。
接着他抬起唯一完好的手臂,拿起白敬安别在后腰的枪。他的手指滑了两下才拿稳,他力量还没恢复,动作很轻,但是十分精确。
白敬安看了他一眼,夏天的长发散在肩膀上,样子狼狈又可怜,但镇定地低头看子弹。
子弹只剩一颗了,夏天单手把转轮滑回去,手很稳,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他抬起枪,等几秒钟,积攒力量。
在烟尘之中,他看到那个刑室“暴君”的身影,正在推开压住他的建筑板。他的小腹刺了根钢筋,似乎终于感觉到了疼。不过策划组可不会让他死于意外。
那人也看到了夏天,呆了一下,突然转身,狼狈地往反方向跑去。在这一刻,所有的身份、角色和防护全都消失了,只有最原始的偏执和愤怒,猎杀和被猎杀。
夏天盯住他,火光反射在他的眼瞳里,冰冷却又灼热,像能吞噬一切,让整个世界烧起来。
他保持瞄准的动作三秒,扣动扳机。
这枪非常稳,正中“什么都能调教”的后脑,子弹钻入脑干之中,碎片炸开,上城的医疗部也别想挽救。
那人扑倒在地,双眼仍大张着,看着出口。
只要到门口,进入变异生物的地界,这场秀就算结了,他人生的游戏还会继续。在那里,死亡常在,但享受永不结束……
夏天射出了最后一颗子弹,垂下手,看着前方倒伏的尸体,翘了下嘴角。
他伤得一塌糊涂,站都站不起来,眼瞳深处一片冰冷的戾气,但那笑容却带着灿烂与得意。
在这场噩梦般的复仇中,这笑如同一线过于锐利的刀锋,亮得让人心悸。
第二十章 治愈系的进化
1.
道格和冯单击毙了几只冲过来的怪物,boss已经死了,这些东西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确切地说,是策划组不知如何是好。
白敬安拽着夏天来到监牢前,这里现在已变成了一排临时牢狱,外面挂着封装仪,破旧不堪,不知有几个能用的。
除了刚才关他的,还有另一间也处于封闭状态,用的是同款封装仪,表层是强化合金,密码开启,典型下城款。
白敬安走过去,一把扯掉外壳,重接了两处线路,能量网闪了两下就消失了。
他拍回合金盖,把夏天拽进牢房。艾利克坐在里面,旁边躺着那个失去双腿的重伤号,事发紧急,他居然顺手把这人也拖进来了。
白敬安把夏天放在墙边安置好,道格和冯单也闪了进来。两秒之后,封装仪里的回路激活,能量网闪动了一下,再次闭合,把爆炸、烟尘和怪物挡在了外面。
监牢总是躲藏的好地方,这是在下城生活无数黑暗的小窍门。
而牢狱之外,地狱之火修理厂仿佛变成了真正的地狱,爆炸还在继续,无数变异生物、死掉的杀戮秀选手、仪器的碎片和那变态的尸体在燃烧,变成灰烬。
艾利克抬起手,丢了个简易的医疗包过来,上面沾了不少血。他一直没用,大概觉得自己活不长了。
但到了现在,策划组也没什么招了,一切沉寂了下来,这场秀终于将要结束。
白敬安在夏天跟前蹲下,帮他处理伤口。
道格本来想去帮忙,不过看白敬安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觉得还是算了。反正既然他跟夏天搭档,处理伤情应该很熟练才对。
夏天靠墙坐着,没倒下去,他这种人总是尽力避免倒下,大概连死都想能站着。
他脖子上还残留着锁链,白敬安冷着脸把刀子插进去,撬开锁,把链子远远丢开。
然后他割开夏天的长裤,查看伤口。那人左腿里还残留着半截碎掉的铁片,白敬安小心地按住他的脚踝,又抬头看了他一眼,表示这会有点疼。
夏天眼神灰暗,看不出在想什么。
白敬安把铁片拔出来,夏天身体绷了一下,仰起头。他没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后脑撞在墙壁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白敬安尽可能轻地给他缠上治愈绷带,在这种伤势下,顶多也就是能止点疼,效果有限。
他割开他另一边的裤脚,夏天说道:“小白。”
白敬安抬头看他。
夏天说道:“好疼啊。”
他声音很轻,带着鼻音,像是在撒娇。
白敬安觉得胸口有什么全堵在那里,但又不知道能怎么办,他说道:“你刚才不是很硬汉吗?”
“我好疼。”夏天说。
“我知道,就快……就快结束了。”白敬安说,“我会照看你的。”
夏天看了他一会儿,用完好的那只手碰了碰他的头发,仰头靠着墙壁,闭上眼睛,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