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丘
我们四个人都沉默的回到病房,路过护士台的时候发现那个小护士依然津津有味的看着小说,这次都没有发现我们。而在她的面前有一瓶盛开着的康乃馨,白翌笑了笑说:“康乃馨代表的就是无私的母爱,是母亲之花。”
我也不尽感叹着林大夫是怎样的一个大夫,她既软弱,又无私,她何尝不是一位母亲,一位善良的医生,但是在人性丑恶之时她太过放任丑恶,她如果当初一开始就严厉的制止自己的丈夫,或许一切又是一个不一样的结局。
第二天医院就传出赵医生突然暴毙在自己的花园洋房里,当家人发现他的时候他正趴在厨房间,肚子已经被他捅的稀巴烂,手里还捏着一把餐刀,经过法医验尸是自杀。而在他的卧室,人们发现了大量的现金和录音磁带,都是他准备去讹诈那些想要除掉自己风流债的名流们的证据。于是死亡病房的事情就这样真相大白了,秦晓梅终于和赵轩分手了,她没有打掉孩子,准备生下来后去承担自己年少轻狂的代价。
至于林医生,据说当初被她救过的一个富商病人得知她的悲惨遭遇后,出资给她立了一个雕像。雕像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女子,她眼神十分柔和,在她的身下是盛开的康乃馨。她就那么温柔地看着医院,我觉得她会守护这里的病人。
我和白翌两个人身体恢复的非常之快,没过多久也出院了。当我们大包小包拎着生活用品离开医院的时候,又飘来了一阵康乃馨的香味,顿时我们神经又紧张了起来,发现原来是那个看小说的小护士捧着一束怒放的康乃馨站在这林医生的雕像前。我们走到她身后,我听见她淡淡地说:“谢谢你林医生,你在二十年前把我从死神的手里救了回来,让我能够平安的长大成人。如今我也是一名护士,我会像您一样去为每一个病人做出自己的贡献。”说完小护士深深的鞠了一躬。
小护士一回头看到我们两个愣了一愣然后微笑着说:“怎么你们伤好的那么快呀,恭喜康复啊。”
我微笑着说:“是啊,你这是……?”
小护士甜甜的笑着说:“这位林医生是给我接生的医生,当初我母亲难产,最后全靠林医生妙手回春。否则我也不能站在这里和你们说话咯。”
白翌点了点头淡淡地说:“她是一个好医生,也是一位好母亲。”
风吹过花坛,康乃馨被微微的吹动,仿佛是在向每一个即将成为母亲的女性祝福和祈祷。
第十七回:月下客
春天是许多花的花期,姹紫嫣红争奇斗艳。人们熬过了一个隆冬,本就应该使劲嗅一嗅那春江水暖的芬芳,但是我却没有这种福分,天生花粉过敏,一到春天,就只能捂着鼻子匆匆走过花坛或者是花树。如果不幸吸入哪怕一丁点的花粉,结果就是喷嚏打到分不出东南西北。
至于为什么我会突然说起过敏性鼻炎这个问题,究其原因全部出在坐在隔壁餐桌的一对小情侣身上,男的估计也是摆阔,居然送了一束比那女孩子的脑袋还大出三倍的玫瑰花,那股呛人的香味使得我不停打喷嚏。好在他们来得比我们早,吃得比我们快,熬了半小时后他们终于拿着那束炸弹走了,要不我酒都要没得喝了,喷嚏和眼泪流得我好似那苦情戏里的男猪脚。
今天和几个老朋友聚会,大家非常有缘分,兜了大半个中国居然又在同一个城市相聚,当中自然也包括六子在内。几杯啤酒下肚,我就开始瞎侃胡诌,首先把我遇见的几个怪事儿稍微变个花样,当故事说给哥们听,因为大家猎奇心都重,鬼故事无论是什么年龄段的人都喜欢听,当中我特别凸显了自己的临危不惧和快速反应,六子更是添油加醋,可惜这小子做生意唬人还行,说故事的能力太次,漏洞太多,马上大家都听出了我们两个在唱双簧。不过不信也无所谓,大伙本来就是图个热闹。兄弟们好久没有聚在一起,天南地北地海侃,又说了说大家的近况,不免又是一阵唏嘘。说实话如果不是明天还要上班,我真想像大学那时候拎着几瓶啤酒跑到大楼的屋顶喝酒,谈理想,谈未来。可惜那个弹着吉他,唱着摇滚音乐,少年轻狂不知愁的年代已经离我们而去了。
酒过三旬,我开始有些犯困,眼皮很重,瞅了下酒馆的挂钟,乖乖,都十一点多了。末班车铁定没了,我还得走一段路去通宵夜班车那里等夜车。现在再不走,明天万一睡过头,潘秃子岂会善罢甘休?于是我起身穿上外套,打了个招呼让哥几个继续吃好喝好,叫来服务员付了自己那份酒钱就和他们分道扬镳了。
一出酒馆,外头非常黑,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只有些上夜班的人面无表情的走在大街上,神色虽然不似白天那样的匆忙和焦虑,但是那种冷漠和麻木的表情让人觉得有那么一丝行尸走肉的味道。一年四季的夜晚都有各自独特的气息,初春的夜晚乍暖还寒,风冷,但是空气中却还残留着白天温暖的余韵。
我拉上外套的拉链,也匆匆步入这春夜之中,没走多远,天空就开始飘起了毛毛雨,雨丝细入牛毛,只有在车灯的强光下才能看得见一缕一缕如银丝般飘落。这条路上有许多夜店,门口闪烁着眩目的灯光,里头却是一片昏暗,几个穿了等于没穿的三陪小姐坐在店门口,抽烟的抽烟,喝酒的喝酒。因为灯光的缘故,她们的脸色几乎是发绿的,她们面无表情地看着门口,如果不是眼珠子在转动,她们就像无生命的玩偶一样。有几个坐不住的居然跑到大街上拉客,一看到我就立马媚眼大抛。我一瞅她们胸前的汹涌波涛,吓得马上就把眼神转到另一边去,身后女人们发出一阵娇滴滴的嘲笑声。
末班车站在一条偏僻马路的拐角处,位置不是很明显,如果不是我来过一次记住了位置,估计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到。我看了看手表,又抬头对了对时刻表,发现起码我还得等上十多分钟才会有一班车来。
我只好无奈地从包里掏出MP3,塞上耳机靠在车站牌下。缓缓的音乐使得周围的氛围变得十分迷离,雨水断断续续的,时下时停。再远一点可以隐约看到工厂的烟囱喷出的白色雾气,在远远的天边绘出不规则的图案,然后渐渐地消失在冥暗的夜空之中。
我抹了把被雾气打湿的脸。远处的景色看得有些厌倦,于是我又把头转向街对面的人行道,那里堆放了许多要重新铺整的草块,散发出青草和湿润的泥土特有的气息。我突然反应过来清明节要到了,很多人都认为清明节是鬼节,其实不然,在古代,清明节只是一个迎接春天和祭祀天地万物由阴转阳的仪式节日,也是二十四节气之一,对于农业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春耕日。而把清明和阴间联系起来的是另外一种说法,因为清明节前一天是所谓的寒食节,据说是晋文公为了悼念介之推而设立的。此后人们便习惯地把寒食节划入清明节的范围内,唐玄宗开元二十年诏令天下“寒食上墓”,每逢寒食节,举国上下都跑到祠堂或者祖坟上香悼念,一时间清明吊子挂满田园坟冢,而当天不能食用热食,人们吃的东西必然一定要是冷的。特有的冷食流传下来就是现在的青团子,它是一种青草味道,绿油油的糯米团子,里面包着玫瑰细沙。听上去是不错,但是我不爱吃,因为这个玩意我一直认为是给死人吃的……阴冷对于活人来说,就是间接体验地下阴间的气息。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人们可以把生机勃勃的春日和祭祀亡灵逝者联系起来,最后居然渐渐地把清明划入鬼节的范围,这也不能不说是中国民俗中的一种历史误区。
就在我脑子胡思乱想跑火车的时候,突然感觉在对面马路的草丛里有一个人在转来转去,我脑子里第一反应是难道有小偷?但是也不对啊,对面是一个施工工地,大楼还没建呢他去哪里偷东西,难道是偷建筑工地的材料?再看那人猫着身体,一点一点地翻着草丛,弄的周围的草丛发出沙沙的声音,似乎在焦急地找什么东西。我有些疑惑,不过如果真的是小偷的话,那么我怎么也应该发扬一下好市民精神,走近点看看清楚,要真的是小偷,我就要躲到安全的角落里去报警。于是瞅着没有车子的时候,我迅速地跑到街对面。然后一点一点靠近那个家伙,心里想万一真是贼或许手里会有武器,所以千万不能大意。但当我离近了的时候,一股浓郁的花香扑面而来,我的鼻子一阵瘙痒,马上就打了几个震天响的喷嚏出来。那个猫着腰的人突然身体一抖,缓缓地转过了头。我心想:完了,这下估计要被灭口了。但是那个人并没有攻击我,甚至也没有逃走,反而是愣了几秒,慢慢地朝我这里走来。借着工地的施工灯光我终于看清楚这人的长相了。因为灯光的关系,他的面色惨白,大概也就二十来岁,看上去很年轻,相貌十分俊朗,但是衣服却土的掉渣,我无法想象这个时候居然还有年轻人愿意穿老式的绿军装,斜跨着一个军绿色的帆布包,仿佛是刚刚跳完忠字舞回来的红卫兵。他动作迟缓,当他完全从草丛中钻出来的时候我才发现他比我要高大得多,健壮的身材裹着一身军装,一副边防战士的模样。
年轻人挠了挠头,然后不好意思地对我说:“呵呵,我在找东西。”
我看到穿军装的马上就把心放宽了,人民群众最相信谁呀?当然是可爱的解放军战士。我一看是个军人,立马也敬重起来,便问道:“大哥,你在这找什么呢?”
他给人感觉是那种特别朴实的军人模样,北方口音,一笑眼睛就眯成了一个弧度,咧着嘴说:“也没什么,估计今晚找不到了。”说完他对我笑了笑就朝着街对面走去,我正好也要过去坐车,就跟着他一起过了马路。我看出来他也在等这班车,但是我不太喜欢打扰陌生人,于是只是点头示意一下又戴上了耳机继续听着音乐等车子。MP3因为一直没有关,跳过了几首快歌,现在放着一首非常缓慢地关于草原的音乐,歌颂的是格萨尔王的故事。歌声嘹亮,还有马头琴的配乐,如泣如诉地讲述着流传了几千年的故事。
当播放到一个女人婉转地歌唱着长生天的时候,我突然好像感觉歌里还有一种奇怪的声音,转了转耳机的连接口,依然有一种微弱的噪音,我心里觉得大概是MP3的杂音,但是再仔细一听发现居然是一个人在用一种很奇怪的语言说话,声音很老很沙哑。因为混合着音乐,他说话十分阴阳怪气,乍听之下还以为是MP3坏了,我耐着性子去辨认里面到底是在说什么,它并不是我所熟悉的汉语,难道还是外语不成?但是因为那声音太飘渺,我实在听不出到底是什么。我想再仔细听的时候,身边的军人提醒我车子已经来了,我抬头,因为有些下小雨视线极其的模糊,只有两盏车灯犹如鬼火一样一点点靠近,直到开到面前的时候才能辨认出这是一辆公交。于是我干脆拉下耳机把MP3塞进兜里,心想回去把它格式化一下,如果还有杂音就立马上淘宝去给那卖MP3的店主打一个差评。
军人侧了下身,示意让我先上去,我一边点头感谢他,一边抬脚上车,车子里只有几个乘客,大家都单独坐着,即使旁边有空座位,也不会去和一个陌生人挤在一起。这就是人类性格别扭的地方,明明是群居动物,无法离开他人,却又那么排外和怕生。或者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人就是害怕去接触不熟悉的事物。我也是这样的,于是我坐到了靠后车门的一排座位上,这样方便下车,那个军人坐到了我的边上。
司机关上车门,按了两下喇叭就开车了,我知道他那么做是一种夜班车司机之间的迷信做法,黑夜里行车,打两下喇叭是为了提醒路上的那些孤魂野鬼,活人的车子要经过了,希望它们行个方便不要为难开车的,算是祈求一路平安。
反正马路上也没什么其他车子来抢道,车子开得很快。一路上除了几个红灯外,开得都非常顺,车上加上司机也就只有七个人。大家默默无语,跟着车子摇晃,眼神呆滞。而我身边的军人坐姿十分正规,相比之下我简直像是一滩烂泥。
军人先开口说道:“同志,你是本地人?”
我心里好笑,这年头有称呼帅哥,有称呼兄弟,有称呼先生的,但是已经很少人会用同志来称呼别人了。我摇了摇头说:“不是,听你口音你是北方人吧?”
军人点了点头说道:“嗯,我是长春人。”
既然说话了,那么总得交谈交谈,否则就显得太不识趣了,况且对方还是解放军。他因为刚才一直猫在树从里,头发上还有一些树叶子,样子有些可笑,裤脚管上也是泥土,乍一看就像是一个铺草坪的园艺人。这个时候我发现这小子的手有些奇怪,上面的皮肤粗糙得都已经皱起来,还有一些褐色的斑点,看上去有些像老人斑。
军人发现我在观察他的手,于是不自在的握紧了拳头,然后憨实地笑着说:“呵呵,我的手有什么问题么?对了,我叫韦妥,过去是炮手,小同志叫什么名字?”
他说话的时候直直得坐着,脸冲着前方,也不看我。我暗自想原来是炮手,难怪那双手会如此粗糙,估计是因为一直接触火药之类的东西使得皮肤的变色了吧。我从小就想要当兵,但是体检没给通过最后只有作罢,一想到这位居然是一个炮兵,实在让我肃然起敬。我认真地回答道:“我叫安踪,过去也想要当兵。”
韦妥哈哈地笑了,但是依然没有把脸转过来。车子开得有些摇晃,窗户上都是一丝一丝的雨滴。我于是就问了一些关于军事上的知识,又问他开大炮的感觉怎么样,是不是特别的威风。他被我问的哈哈大笑起来,他笑着说:“小同志还真的是想当兵呀。”
我搔了搔头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看我这身板,体检都过不了,除非有后门,否则估计连把冲锋枪也扛不住。”
韦妥说:“也不是那么绝对的,我们排里以前就有一个小兵,特别的瘦弱,吃饭和小鸡子似得,最后也成了一位出色的战士。”
我羡慕地看着他,不过现在当兵也不现实了,也就不去做那种不实际的梦。
他的眼神有些迷离,好似回忆着一段十分久远的事,他喃喃地说道:“那个时候大家都叫他豆子,他却一点也不介意,因为在他们那里豆子和种子是一个意思,他认为他自己是一颗可以长成大树的种子。后来他的确成长为一位让人值得敬重的军人。”
我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他的看法。说到这里我总是感觉这个韦妥的身上有一股怪味,说不上臭,但是很怪。可能是因为前面一直钻在草堆里的缘故,想到这里我就忍不住问他到底在找什么,大半夜的,如果东西不明显,那样肯定是找不到的,还不如明天白天再找。
他听到我的提议又是微微一笑,但是并没有回答。既然人家不说,我也不好再追问。我又和他瞎侃了一会儿,很快一站路就到了,韦妥起身说自己到站了,临走的时候他给了我一包东西说:“难得咱们有缘,我没有别的东西可以送你,这个是花种子,你这个季节种下来是最好的。还有就是……”
司机是一个急性子,刚开了一下门,就迫不及待的关门想要开车。韦妥只说了前半句话,就匆匆挥手下了车。我有些发愣,这样的剧情貌似我表妹过去看过的某一部日本动画片里的情节,叫什么……《花仙子》?只不过主角是一个金黄色头发的小姑娘。于是我很好奇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花的种子。种子是用从老式的本子上撕下来的纸包裹的,纸头已经旧的发黄,我打开一看就发现有数颗黄绿色的豆子一样的东西,一时还真的看不出是什么花的种子,于是想着干脆回头问问白翌看看,或许他能知道。如果真的不知道就找个盆子洒下去,开不开花就是天意了。于是我把种子塞进包里回头想要看看韦妥往哪个方向走。因为车子开得快,我研究种子的时候韦妥已经不见了,但是在更远的地方有一个白色的人影,静静地立在马路上,没有动也没有走。我心里咯噔了一下,不过什么也没有说。在车子上最好不要说一些不吉利的话,说出来只有招人骂。
但此时司机貌似也通过后视镜看到了那影子,低声咒骂了一句晦气,踩足了油门就开过去。乘客依然犹如不倒翁一样晃来晃去,我向车窗外看去,外面依然十分昏暗,因为雨下大了,道路上的灯光根本没有办法发挥作用。一路开下去,我除了模糊地看到一些建筑轮廓外什么也看不见。我有些坐立不安,心里顿时生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我看了看其他的乘客,他们都没有发现那个东西,面无表情的坐着。我心里安慰自己道:今天出门看了黄历,大吉大吉!百无禁忌,不会遇见怪事的。想罢我又默念了几句阿弥陀佛。
渐渐地我发现公车的速度变慢了,甚至会开开就一个急刹车,仿佛看不清楚前面的东西,慢得犹如出殡的灵车。周围的温度突然下降许多,这样的状况让我捏了一把冷汗,照他这个开法,到天亮估计也到不了站。我左顾右盼地想要确定这里到底是哪个站点,于是用手擦了擦玻璃窗户,突然我发现跟在车子后面的那个白色的影子已经贴着我的车窗了,我看不见它的样子,只看到它的手毫无生气地垂在一边,仿佛就像是出殡时候的纸扎人。我靠,我们车又不是棺材!居然一直跟着。我越来越不安,但是其他乘客都没有发现异样,只有司机开得越来越慢,而且越来越摇晃。我实在坐不住了,独自站起来走到了司机身边,低声的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司机眼神此时已经有些慌乱了,额头上汗水也下来了。他压低了声音说:“完了,估计被路鬼跟上了。你要下去也可以,我现在放你下车。”
我有些听不明白,我问道:“什么意思?”
司机眼睛不敢离开驾驶视线,就好像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遇到什么麻烦,他说道:“后面那白色的东西估计是一个路鬼,就是专门害司机出事的东西。现在跟着这辆车了。”
我喊道:“那么干脆大家一起下车啊!”
但是司机沉默了下来,过了片刻他说:“什么?乘客现在只有你一个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