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僖瓜团子
腰上却有人扶住。
他闭上眼睛,半晌睁开,转头看去,就见到谢开花忧急的脸色。
谢开花的一双手,还扶在他的腰上。柔软的手心,带着温暖的温度,几日没有触碰,却好像已经过了千万年。
但谢开花见他看过来,又连忙惶惶地把手缩回去。做贼心虚似的。
荆山心中一痛。
太乙也注意到荆山异状,就道:“荆山,你便在此修炼打坐。我会命人给你送来一些修炼用度。过得九九八十一天,一切便能回归正道。”
荆山是青鼎主人,也只有他在此坐镇,才能防备这块通灵宝玉不耐遁走。又因青鼎耗费灵力,荆山总要做些道家修炼,才能维持自家平安。而仙家无上术法,总有能耐让一个巫族小子修炼得道的。
太乙已做好准备解释,但荆山没有多问,只点头答应。他也就省得浪费力气。
九九八十一天,他想。
八十一天过后,扶桑重生,青鼎归凡,荆山同小谢之间的纠葛也随之而落。
这也不算是过河拆桥吧。
荆山已经盘腿坐下。大概他对结束这件事情的渴望也是十分浓烈,竟不愿意浪费更多一分一秒。随着他体内真气运转,与地下的青鼎相互感应,渐渐的那一片土地上就有淡淡的青意蔓延开来。
太乙和青厨站在一边,看了一会儿,又一齐掐指算了片刻。
虽然还是了无头绪,只是瞧着丝线尽头,大约有些光亮;可见总能是好的结局。
他们叫了佟言和谢开花要走,却见谢开花站在当地,并没有动。
“小谢?”
谢开花忽地转过头来,低声道:“师尊,我也一起留下。”
太乙愣了愣。
扶桑落地天边极东,自枯萎以来,逐渐与三十三重天生出隔膜,往来十分不便。以谢开花的本事,要花上几天几夜才能回到青华洞府。
谢开花却道:“我也是……我也是青鼎主人……”
他当然算不上青鼎主人。只是他和青鼎也有了血脉联系,若能在此地坐镇,确实能加快祭奠速度。
太乙却有些担忧。
谢开花留在这里,和荆山共处一室……九九八十一天,还能生出什么变数来呢?
说实话,太乙是真心不希望谢开花和荆山继续纠缠。
否则谢开花的这一场情劫,真不知要如何结束。
他没有说话,谢开花却已经折身过去,在荆山身边坐下。
那处洞窟极为宽敞,能并排坐下五六个人,他们两个一起坐着,自然不会显得拥挤。谢开花尤其选了角落坐下,他睁开眼,能看见荆山后背,宽阔笔挺。
太乙叹了口气,领着其余两人离开了这处空间。
谢开花就缓缓闭上眼睛。
“我……我绝不是为了缠着你……”他低声道:“我知道你想快点回去……我这也是帮一点忙。”
他的声音在洞窟里散发回音。淡淡的回音,有些苍白,有些冷落。
好半晌,荆山才也开了口。
“我知道。”
他没有更多说些什么,像是根本不屑和谢开花说话。谢开花闭着眼,只觉得眼眶温热,似要流下泪来。
第73章
如此过去许多时辰,两人都是沉默不语。
荆山盘膝坐着,暗暗思索之前在太乙洞府里看到的一些修真法门。他虽然身具巫族血脉,甚至巫血甚浓,是荆家这一代的兴旺强盛的希望所在;但毕竟究其根本不过是个人。凡间没有可供他修炼的道法,天上却有太多。
只是他始终无法静下心来。
他闭着眼,却仿佛还能见到谢开花的脸;裸露在外的皮肤,则屡屡吹拂到谢开花的呼吸。淡淡的,仿佛一阵细微的风,只快要渗入他的骨头。
就连在身体内部来回盘旋的真气都好像受到了身后少年的影响。断断续续、磕磕绊绊,活像见到了心爱的人无法句句成言的少年。
他挫败地皱着眉心,真气运转得愈发快速。好在地下的青鼎实在是样宝贝,竟隐隐和他体内的真气相连,带着他一次次地运行大小周天。丹田中那些薄雾般的真气也慢慢凝成液体,如瀑雨冲刷他的经脉,将狭窄的脉络冲刷得愈发牢固宽阔。
荆山这才缓缓地有了些修炼的快感。他也尽量不再去感觉身后的异动——实际上谢开花也是没怎么动的——心神渐渐沉凝。三十三重天的仙灵之气、还有太乙天尊收藏的道法孤本,果然完全不是他能够想象的珍宝;只是修炼片刻,他就快要突破先天。
这样慢,还是因为扶桑树下灵气紊乱,与其余仙灵空间相隔的缘故。
荆山手上捏一个法决,皮肤表面上有青光沉沉地亮起来。
但谁知身前忽然又有一阵轻微脚步声响。
荆山皱了皱眉,还未睁开眼,就听到身后谢开花低声道:“赤焰——你怎么来了?”
他心中一动。睁开了眼睛。
果然是赤焰。她还是穿着大红色的衫裙,底下的八福罗裙漫过地面,发出沙沙的响。
她表情恭敬地给两人行了个礼:“三公子、荆公子——帝君让我送些道过来。还有些灵果灵丹,能促进修为。”
谢开花就站起身。荆山在这九九八十一天不能稍动,否则就要有些大家不怎么喜闻乐见的结果出现。谢开花却是不拘的。
他走过荆山身边——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腿和荆山的胳膊轻轻碰触、相互摩擦。荆山只觉手臂上一阵温热,但随即温度散去——心里就有些恍惚。
谢开花却已接过赤焰手里的道灵丹。
他收下灵丹,又随意地把道翻了翻。都是些挺基础的道法箴言。荆山连练气士都不算,给他高深的法门,他也不一定能看懂。
何况让荆山修炼道家术法,也只是因为青鼎是道家至宝。荆山之前未曾修炼,算不得和青鼎水乳交融;也只能现在临时抱佛脚,多炼化一点便是一点。
谢开花点头道:“累了你了。”
赤焰笑着谦道:“公子说的哪里话。”
谢开花又问她从哪里来。赤焰便说是从青华洞府直接过来。又说小绿听说三公子要在扶桑树下坐炼苦修,又担忧又烦恼,只请公子万万要以身体为重。
谢开花因此笑了一场。小绿倒是个忠心的丫头。
赤焰又和他说了些话,便告辞要走。扶桑空间生灵寂灭,灵气多少有些污秽,对这些从小生在天上、法力又不高强的侍女来说,是挺危险的。
谢开花忙又叫住她,再吩咐了一件事:
“你见着师尊,请他帮我寻一只鸟儿……”
赤焰神色不动,问道:“鸟儿?”
“是,是只金翅大鹏鸟,师尊应当见过。”谢开花道:“我这几日总见不到它,联系也联系不上,要是被什么星君捉去吃了就不妙了。”
赤焰笑道:“我一定转告帝君。”
谢开花才放她离去。
眼看着这红衣侍女施施然走远,裙裾飘扬着,转瞬间消失在扶桑树枝延伸的尽头;谢开花才收回眼来。
他忽然只觉肩上有东西落下。随手拂了拂,才发现竟是一片赤红色的叶子。谢开花大喜,抬头一看,果然见头顶一枝干枯枝干竟有些变得丰润,枝梢出也绽开了两朵叶苞。更有两片伸展开来,在罡风中柔柔颤抖。
——才不过这么一时半刻的,扶桑树就有了起色!
他心中大定。扶桑气运镇压天庭,若是真的干枯而死,那这三十三重天便有了崩塌之险。虽说从封神一战以来,已经几千年之久,可也总不能再封一次神、造一次绝大的杀孽吧。
谢开花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
只是一回过头去,见到闭目盘膝坐在那儿的荆山——他心中又有些动摇。
他之前就不该一时头脑发昏,要留在这里一同苦修祭祀的!
也不知道刚才到底是着了什么魔。
谢开花咬了咬嘴唇,半晌还是又走过去,顿了顿,就将几本道哗啦啦地扔到荆山的跟前。
荆山就终于睁开眼看了看。
“师尊给你的。”谢开花粗声粗气:“你参看着修炼吧。”
荆山默不作声地将道捡起来。他其实更想要那些上古大巫的修炼手法,只是也知道不能强求太多。
谢开花看他神情冷漠,心里十分烦乱。撇撇嘴,又从怀里掏出那些灵丹妙药,往地下一扔——那些放到凡间足以让掌教真人们抢破脑袋的仙药,就这样被他扔垃圾似的给蹂躏了。
“这也是师尊给你的——若是修炼有成,便努力将青鼎炼化;否则一旦反噬,遭殃的可还是你自己。”
其实遭殃的估计还有他,谢开花就没有说。
“你放心。”荆山道。
谢开花被荆山的语气气得半死,可终究还是恨不起来,驻足半晌,还是从怀里又掏出一枚仙杏。
但见那枚仙杏大如核桃,皮薄如纸,饱满的杏肉透过淡淡的黄色表情饱胀开来,单单是闻上一记其中香味,就能让人多活上百年。
正是哪吒送给谢开花的礼物。
“这个给你。”谢开花手托仙杏,递给荆山。
他因为荆山失态、痛苦、流泪、不安,可是终究还是想把最好的送给荆山。
但荆山却不去接。只是微微弯腰,将地上那堆烦乱的仙丹灵药一瓶瓶的收集摆好,送回怀里。
谢开花就又有些冒火。
少年人的心情永远是这样喜怒无常,不大能完全控制。
他大声又说一遍:“这个给你!”
荆山却还是看也不看他,只自顾自地收好仙丹,又拿起一本薄皮道,翻看起来。
谢开花顿时耳朵里只听得轰的一声。大概是脑子里发生气到发生核爆,冉冉生出一朵蘑菇云。
他弯下腰,鼓着腮帮子用力把仙杏往荆山怀里塞去——他要送给别人的礼物,断没有别人不肯要的道理。荆山不拿,他就自己送过去!
荆山大概也是没想到他会有这样子的做派。稍稍一愣,就被谢开花把爪子伸进了他的怀里。他连忙往后一让,可衣襟还是被谢开花紧紧揪住。
“我是病菌嘛!”谢开花又气又伤心,眼圈子又红了。“你要这样躲我!”
荆山抿着嘴不说话。
谢开花索性两腿一跨,然往荆山的腿上坐了下去。荆山这下是真的没有料到,表面的平静也无法维持了,低声呵斥道:“你做什么!”
谢开花却只是梗着脖子,把仙杏往荆山的怀里死命地塞。他下身则紧紧贴着荆山的小腹,两个人毫无缝隙地靠在一起,温度像火一样陡然地席卷两个人的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