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live
丹饕不由皱了浓眉,某程度上,四凶肆虐中原,与炎黄为敌,与应龙王当年之举亦为相似,故在锁妖塔中才互相引为知己,他知应龙若要一物,向见不择手段,且断不会轻易妥协,如今他对敖翦体内的玉烛余烬似是志在必得,只怕不能善了。
那应龙王仍旧一派雍容,直视面前的青年,手掌翻开:“七太子,玉烛余烬实乃天元之力所在,当度得而处,量力而行,莫使虚得神能而无用,徒贻笑大方。”
敖翦虽品性良善,可亦非无知之蠢,明知必死还老老实实拱手相让。那余烬既拿不出来,他自然不会傻乎乎地把如意宝珠吐出来任人拿捏,於是闭紧了嘴巴连连摇头,拒绝之意显而易见。
而那应龙王可不是那种轻易拒绝了事的人物,见敖翦拒不交纳,那金睛龙目厉意闪现,玄袍轻扬之间黑砂蠢蠢欲动:“本座奉劝七太子,敬酒要吃,罚酒难饮。”
地面忽然一阵蠢动不平,泥石自地底翻起,堆积层叠起来,仿佛有无数蛰伏於地下的野兽再也不受管束要破土而出。
丹饕手臂越过应龙王身侧,大掌一把抓了捆绑敖翦身上那黑砂龙,使力往上猛地一扯,只闻“啪──”的一声,碎砂四飞,滚滚沙尘中,魁梧的汉子再度拦挡应龙。
“尽可一战!”
战意滔天,无物可阻。
地兽一头头从地底爬出来,甩头摆尾,张口咆哮,管是泥塑之身,但凶相慑人,彪悍勇猛,目露凶光虎视应龙王。转眼间已见上百头地兽抖去泥尘,正是自洪荒沈睡至今,今一唤醒,便要以血作饲的四凶饕餮!
眼见大妖怪一直拦在他身前,宽厚的背影叫敖翦安心地几乎落泪,自小失母,父兄不顾,一个没人看顾的龙太子从未有人为维护他而出言一句。
然而如今,大妖怪却愿意为了维护他,与在锁妖塔里结交的好友交恶。
而面前这个他曾经怕得要死的应龙王,正步步进逼,非得从他脑袋里挖出如意珠不可。泥人尚且有三分脾气,更何况敖翦此刻痛失亲父,心里难得升起了些破罐子破摔的横气:“当如龙王所言,敖翦难担大任,那麽请问,龙王若得了玉烛余烬,又将作何用处?若是欲借天元之力,行不轨之为,只怕上回与龙王同行的那位神人绝不会袖手旁观!”
风就像在瞬间凝固了下来,一切都静止了,狂舞的黑砂也像失了主宰般缓缓落地。
应龙王一双金色瞳睛此刻竟明亮如焠火流金。
他脸上也还是带著笑,然而谁都看得出来,这笑意已不达眼底:“七太子倒是相当敏锐,想来本座还是看走眼了。南海虽大,敖钦子嗣再多,只怕最後,也是为你独尊。可惜敖钦似没有告诉过你龙族之大忌……”
说话间,一直固而未动的空气又再一次流动,始时轻缓犹如徐徐柔风,但这里面带起的黑砂却更为密集,好像连一丝缝隙都看不到的聚合,并且不再以细龙之状,而越见粗壮,转眼间,已作一尾巨大无匹的黑龙之形,黑鳞点点珠华,映日而耀,看上去根本不像是沙砾所成,却更似一条真龙。
但见龙背上慢慢隆起两块,渐渐撑开分裂,砂砾流动飞快,黑龙闷声吟啸,空气中震动回响,忽见一双巨大翅膀破背而出,凌空展开,犹有遮天蔽日之硕。
“须知龙有逆鳞,触者必杀。”
黑龙撕空咆哮,骤然张牙舞爪向下扑噬!
小小鲛人根本难抵上古龙神一指之力,这般做法简直就是搬了泰山来砸小螃蟹,看来敖翦方才所言,真真触到了应龙王的逆鳞。
然丹饕又岂能容他作恶,橘毛炸开整体隆起化作巨兽之形,挡在敖翦身前,面对黑龙发出一声怒吼,身畔百头地兽齐声应和,顷刻石破天惊,地动山摇。
後语:只想问一下没看过前系列的亲,老应有没有让人恨得牙痒?
第三十八章 龙逆鳞,妄有触者皆必杀
一位是叱吒风云的龙王神君,一位是流毒中原的四凶恶兽。
均是连神仙都那他们没办法,只能关进锁妖塔里苦囚万年的上古妖邪,如今这一交手,只把方圆百里之内弄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天上云重密罩,黑压压的把整片天幕彻底封锁,而地面则见飞沙走石,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
乱象之中,偶闻龙吟大作,又听凶兽咆哮。电光火石间气劲薄喷而出,所及之处一草一木尽数彻底铲平,甚至连山体也几见夷平。
这场千年难得一遇的异兽大战,敖翦自然是没本事插足其中。
四处飞沙走石,他只能凭借声音的方向判断恶斗的情况,然而看不清楚战况让他止不住地担心,大妖怪的伤才刚刚好了,而且对手还是应龙王这般厉害的龙神……
忽然想起那日天火之中,自己只知道害怕灾祸而窝缩在大妖怪背上,以及之後在海边身负重伤轰然倒地的硕大身躯,他的心狠狠地扭紧了。
不可以!
他不是告诉过自己再也不能如此懦弱吗?
抬手摸了摸缺了逆鳞而留下了月牙形伤口的位置。
敖翦咬牙,看向黑砂不停飞旋的那个方向。
他按照大妖怪所教的方法先给自己施了个护身的法术,以确保能够保护好自己,又念了一个僻风咒,用处不大,但勉强能够让面前的路好走一些,不至於让风沙蒙了眼睛,接著就慢慢往前走去。
走了约莫十丈的距离,忽然头顶一阵急促的风声掠过,一条粗比象腰的龙尾骤然自乱砂中探出,“哢啦啦啦──”地在距离敖翦脚边不到三寸的位置开外拉出一条足有十丈开阔,深如河道的长坑,然後很快地抽了回去,消失在沙团中。
敖翦忍不住吞了口唾沫,看了看和这条长坑以十字形交接的另一条坑,再往远点,更多。想必是应龙王威力所致。
那条可是能够划地开河,疏导洪水的龙尾,要是被它扫到,铜皮铁骨也得落个粉身碎骨的下场,以敖翦这种力量等级的护身法,也就是那张宣纸抵挡钢鞭的效果。
可这并不足以阻止他前进的脚步,敖翦稳了稳心神,更打醒十二分精神往前走。
又一阵呼啸破空而至,敖翦这回可学乖了,瞪大眼睛往上一瞧,只见十几头碎掉的地兽残躯乱石一样飞砸下来,就算缺胳膊短腿,或者只剩下一颗脑袋,可那也是重达千斤的石块!真给它砸到了,他那小身板也就只有被砸扁的份儿了。
敖翦连滚带爬地避开了那些下雨一样往下砸的碎石块。
不过也幸好与这两头力量强大的上古妖龙凶兽相比,他实在太过渺小,就像大象打架蚂蚁走过,绝对不会被踩死……
激烈的打斗令空气都变得异常压抑,越是靠近,敖翦越是觉得几乎有种被力量压迫至窒息。
当激斗的声动几乎在头顶响起,敖翦总算凑近了这场翻天覆地般的恶斗,抬头可见狂扫天空的黑龙与仰天吼啸的巨兽正争斗不休。
二者确实是势均力敌,橘红长毛的饕餮凶兽虽然身形壮硕,但动作却极为灵活,力大无穷,呼啸间地上不停有地兽冒出头来加入战团。然那黑龙亦非等闲,尾扫乾坤,一眨眼就将扑上来的地兽打碎,并扫个四散纷飞。
忽见那云中黑龙长翅一拍,扬起大片风沙掩眼,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旋空转身,长尾诡异如鞭狠抽而至,凶兽欲避而不及,被它击中侧股,几乎一个踉跄站不稳当。
龙尾虽为黑砂所成,可倒勾般的鳍戟依然锋利无比,而凶兽并无鳞甲之坚,皮肉之身再是厚韧也无法抵御这开河疏道的一击,顿时鲜血飞溅,皮肉撕裂。
敖翦见状心中一紧,他知道丹饕的椎骨在天塌之时曾受重创,半月前还卧床不起,如今虽说借助灵丹妙药得以恢复,但也不可能说全然无恙。等他看得清楚一些,更是焦急不已。
这场打斗双方都没有任何放水的成分,竟均是全力以赴,巨兽庞大的身躯显然已不止一处伤痕,橘红色的毛发因染上了鲜血变得更加鲜豔。凶兽吃痛不已,怒而大吼,黑龙虽在半空狂嚣,然而此刻也似乎不能再完全凝形,一些碎砂在翅膀、龙鳍末端之处飞散开去。
黑龙忽然发出一声惊天龙吟,密云之上仿佛开了一个大口,水柱倾斜,卷在黑龙身畔成螺旋之状,其水量之多,犹如溃坝之洪。
凶兽虽然强悍,但无论如何也无法与龙族吞云吐水的天生神能相比,更何况应龙处南极而令南方多雨,其蓄水之能只怕九天之上亦无人能出其右。十数从天而来的水柱於空中蓄力,发出轰隆湍急之声,好像迫不及待欲以其迅猛之力毁灭阻挡於其前的所有一切障碍。
骤闻惊天龙吟,水柱立如狂龙出海,滚作一股,以狂猛之力往巨兽兜头冲来!眼见冲塌房屋、树木连根拔起的洪流冲击就要把大妖怪彻底淹没──
突然──流动的水停滞了!
并不是结冰,也不是封住,只是停止了,畅流无阻的水体竟异常古怪地没有了该有的波动。
“哗啦──”一下,失去了凶猛的冲击力的洪水笔直地全部“摔”下地面,虽然还是造成了地面一片犹如浩瀚汪洋之状,可对於身高过树的大妖怪来说也只不过是弄湿了腿脚罢了。
激战的双方均未曾料到竟有这样一股异力从旁介入,生生把恶战给打断了。
黑砂龙於空中甩尾飞旋落地,重现雍容神姿,落於树顶之处,并不沾湿半点衣裳,事实上他并非全然无伤,黑砂在他鬓间化作碎砂略略散乱。而站在水里的大妖怪也收了法术,地兽过重,在水中全沈了底。
两位上古神祗均不约而同地低头看去,看的是那个虽然施展法术抑制了滔天洪水,可又马上被大水淹没眼下在水面上扑腾的小鱼。
“今日让令本座出乎意料的事情有点太多了。”
应龙王虽被打断法术,却未见勃然大怒,反而像被朋友家养的猫儿挠了一下手背般不以为意。水乃生生不息之物,非以冰冻,非以罐拘,难抑其动。尚记鲧曾窃帝之息壤以湮水,亦难令其止,应龙助禹王治水,亦是以疏导之法。
而敖翦竟能令其一息间静如死物,如此异能便是连他这个活了万年的上古神灵也是闻所未闻。
如此看来,而海龙王与鲛人结合而生的混血龙种,显然见异於天。
这边站在水里的大妖怪低头一个猛子,就把小鱼从水里叼起,无比熟练地往背上一甩,让湿漉漉的敖翦落在自己厚毛的背部。
自上古与人王为敌,大小战事不下数百回,族中以丹饕力量最强,族人难望之项背,故此每经战时,从无旁辅者,饕餮贪性自私,可享共荣,焉存患难相死之念?纵是当日与八元八恺一战,败的也不过是他一个,族人见势不对早作溃退。
然而这一回,有敖翦助他,纵然这忙多少帮得有些狼狈,也有些勉强。
丹饕虽然在战斗中未能分神照看,但他知道要靠近上古大妖恶斗之所,肯定是要冒极大风险,一不小心没准就会被波及误伤,而这条懦弱胆怯的小鱼却在这个时候鼓起了极大的勇气,甚至不怕对抗像应龙王这般令人战栗恐惧的存在。
大妖怪忍不住咧开大嘴,露出两排!人的利牙,“赫哧赫哧”相当古怪而低沈地笑了起来。
敖翦坐在丹饕的背上,暖暖的长毛让他定了神,还没安下心来就近距离里地看到大妖怪伤痕累累,橘红色被鲜血染成一缕缕更加鲜豔的颜色。
一直就算被踩到自己的尾巴都只会缩起来的小鱼,顿时把琉璃的眼睛瞪得老圆老圆,要现在他的身上还有鳞片的话,估计现在就要倒竖了,一跃而起瞪住应龙王:“你说龙有逆鳞,我也是龙子!要说逆鳞!我也有的!!”
“哦?”应龙王听到这话,却不以为忤,颇有感悟般点了点头,金瞳慢慢敛去杀意,而後微笑地与丹饕道,“吾友,你倒是捡到一只不错的小东西。”
语调之从容不迫,仿佛适才一场恶斗乃过眼云烟,对丹饕态度之友好,全然不似方才还将欲施杀手。
且见他左手一抬,洪水受其驱使,顷刻间拔地抽起无数水流,“哗哗”窜入其掌上,化作一个水球之状,不过转眼之间,地上便连一滴水都没有了,若非地上还残留著被连根拔起的大树以及被挪移了位置的巨石,实在看不出这里曾遭洪灾。
丹饕未敢大意,这位老朋友喜怒无常,心思难料,故而并不把小鱼放开,仍让他坐在背上。只是他不由有些奇怪,适才交手,他便一直注意到应龙王并未以真身御敌,只以魂元之力施展凝砂之法,虽说仍能势均力敌,但这毕竟有违常理。魂元在外,便如同赤裸身躯不著盔甲与敌刀剑相向,一不小心魂魄怕是会在他利爪之下撕作粉碎。
而如今他一身血伤,应龙王也好不到哪里去。
偶尔飞散掉落的细沙足以说明面前悠然自得的男人的魂魄也在这场恶战中受了一定程度的损害。
“何以魂脱,不以真身相见?”
树梢上衣摆随风飘扬的男子依然倨傲潇洒,目空一切的金色眼瞳并无一丝动摇:“本座纵有颠倒乾坤之能,但仍是逃不过天命难违。”
丹饕想起了被囚禁在九十九层锁妖塔顶,独自坐在黑暗的囚室之中却依然不与天命低头,远眺天象依然如身在天宫睥睨苍生的逆龙妖帝。如今竟然说出这般说话,不禁令他颇为愕然。
四海龙王均舍身擎天,那麽身为上古龙神的应龙王又岂会袖手旁观?!莫非……
应龙看著对面的老朋友:“不必猜了。中天锁妖塔需以重塑,方得擎天渡劫,本座也舍了如意宝珠,毁了皮囊,如今只余孤魂在世。”
後语:兔兔酱的四格很给力啊很给力~~~而且很具“现实意义”的说!
第三十九章 大勇者,卒然临之而不惊
往古之时,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火爁焱而不灭,水浩洋而不息,猛兽食颛民,鸷鸟攫老弱。惟女娲斩鼇足而立四极。而中天之极乃以烛龙舍身埋骨,成就昆仑丘上锁妖塔,为柱支撑中天。
然天地万物总有尽期,天地命数亦在其中。始有飞星骤降破锁妖塔上灵珠,乃令百妖逃逸,失中天之柱。而後四极鼇足逐一崩碎,乃令天穹塌落,便是天上神仙亦无法扭转这注定的天地灾劫。
天君遂令北斗七元星君下凡寻珠塑塔。
当日与应龙王同往南海借鲛人族之力寻找宝珠的神人,正是七元魁首天枢宫贪狼星君。
只可惜要重塑锁妖塔并非易事,寻常宝珠并不能够担此重任,七元星君苦索凡间始终无果。
最後之法,唯是四海龙王舍身化作擎天蟠龙柱,而身为上古龙神的应龙亦效仿烛龙舍去如意宝珠,铸就锁妖塔重擎苍天,方救得苍生,渡过天厄。
应龙王的话说得平淡无波,仿佛并不将舍弃如意珠、失去真身之事份属平常。
然而在丹饕与敖翦听来却仍是大为震惊。
如意宝珠对龙族来说,几如性命之重,可不是说没有就没有的小玩意儿!而且连真身都没了,居然还能这般嚣张遨游天地……怕也就只有这位南极龙帝做得出来。
丹饕多少有些意外,应龙多番逆天,对於天塌之灾那该是乐见其成,却不想到头来他竟然甘愿舍弃如意珠,甚至毁去真身亦不惜,只为助天渡劫。
敖翦忽然灵光一现,问:“那麽你要烛龙余烬,可是用来修补如意宝珠?”
应龙王却是哈哈大笑。
“小太子,你当本座的如意宝珠是泥捏的麽?玉烛虽蕴含天元之力,能聚四时之气,但早已在上古四极废时耗尽所有,蓬莱山腹留下的不过是些末余烬。”似应龙王这般的上古龙神,所拥有的如意宝珠神力可以说是聚万年之元,一旦舍弃,又岂是说复原就能复原的?
“那……那为什麽……”
“本座失了如意珠,法力自不如前。如今唯有借助这天元之力,一了前时所遗之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