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matthia
它有嘴,它有手。它是活物。
列维非常坚决地要求莱尔德不能回头,甚至在莱尔德走过来之后,还一路上还从后面捏着他的脖子,防止他突然回头看。
列维自己也没有频繁回头看。他把目光从墓碑群上移开,抛开那些生卒年月,抛开对死者所在年代的想象,他拼命抛弃“对照”这个概念,尽量把注意力集中在追踪艾希莉上面:
艾希莉又出现了,塞西去哪了,如何找到米莎,艾希莉要去哪,我们要去哪,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列维拼命向前方看。
终于,当他再回头的时候,“对照物”不见了。
那也许并不是某件物品的消失,而是某种视觉现象的终止。
列维搞不明白,也暂时不敢继续想。
回忆着这些,列维铁青着脸,越走越快。
莱尔德跟在后面,但其实负责对照地图引路的是莱尔德。这附近有个岔口,列维差点走错路,莱尔德追上去,及时拉住他。
莱尔德叹着气:“我真的无法理解,什么样的东西会让你没法形容它?哪怕说个大概的长宽高什么的……这总可以吧?”
列维不吭声。莱尔德说:“好好好,不说就不说吧,我也没别的办法。你这样太吓人了,我根本没法放心好好走路。”
“你本来也不应该放心,”列维说,“想想艾希莉,想想那个奇怪的声音,看看这雾……我们谁都不应该放心。你就继续保持着害怕的状态吧,恐惧是人的自保手段,没坏处。”
“那你就告诉我墓园里有什么,让我更恐惧一点。”
“你还有完没完了?”
列维差一点就要大吼起来了。莱尔德没再接话,而是仔细琢磨了一下这个语气。
他从中听出了焦虑,但这焦虑不是针对他的。人们为别人而恼怒的时候,和因为自己搞不明白一些事而急躁的时候,表现出的神态语气多少有些差别。
人们经常可以在小孩子身上见到这类焦躁——当小孩子急于说明自己的感受,又表达不清意思的时候。
也就是说,大概列维是真的不知道怎么说明。
一个成年人,无法说出自己看到的东西。这比刻意的隐瞒更叫人担忧。
“我们应该快到了,”于是莱尔德暂时换了个话题,“你想好接下来怎么办了吗?”
列维说:“那人说让我找他,我就试试看吧。”
“他说他在家里,我们没去过的地方。”
“你家还有你没去过的地方吗?”
这个问题让列维头脑发懵。如果有人突然这样问他,他第一反应肯定是“没有”。绝大多数人的家都只是一幢房子或一套公寓,而不是庄园和古堡,既然是从小长到大的家,怎么可能还有没去过的地方?
但列维不是很确定……就在不久前,他连回家的路都忘掉了。奇怪的是,他忘记了小镇里的路,却竟然可以从别的城市开车找到辛朋镇。
开的车子很陌生,回家的路很陌生,镇上居民也很陌生。尽管如此,他心里却深深根植着一个基本概念:这是我的家。
显然,这个基本概念是完全错误的。
列维把垂在眼睛旁边的卷发向后拢了拢——现在,是时候拔掉这个不该存在的概念了。
“在调查那座房子的时候,”列维再开口时,他对房子的称呼自然而然地发生了变化,“我们确实还有一个地方没有搜索过。”
莱尔德问:“有吗?我记得基本都看过了,那座房子占据的绿地多,但房屋内的面积并不大。”
“储藏室。”列维说。
莱尔德对储藏室有印象。储藏室在木头楼梯下面,看起来空间并不大,墙体也只是很薄的板材,要在这藏住甚至囚禁住一个人,总觉得不太可能。
借助灯光的指引,卡拉泽家所在的那座小山已经出现在街道尽头了。
浓雾和杂乱的植物隐去了房子的痕迹,从远处只能看到小山丘的影子,此时它就像一头安静俯卧的巨兽,正在借助雾气隐去身形,时刻准备伏击那些毫无准备的猎物。
“雾变淡了,”莱尔德说,“在刚才那种浓度的雾里面,我们在这个距离应该连山都看不见。”
列维看了看周围,比较近的房子确实已经有了影影绰绰的轮廓。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这一下让他浑身一震。
“快走!”他拉着莱尔德,拔腿朝着卡拉泽家所在的小山跑去。
莱尔德一边跟着跑一边回过头,只看了一眼,他就明白为什么列维会作此反应了。
他们身后的雾气越来越淡薄,街道的模样越来越清晰。与此同时,街道远处的灯光开始熄灭,由远及近,一盏一盏地逐个熄灭。
列维和莱尔德飞奔扑向那座小山,已经踏上了通向房子的台阶。
旁逸斜出的植物沙沙作响,他们每踏出一步,都能看见雾气沿着脚踝在向后流逝。
浓雾尽头传来了沉重的气流声,像是风,又似乎不是。刚才的一路上的雾气都是凝滞的,空气中一丝微风都没有;现在这个雾气褪去的速度,就像是有什么东西终于察觉到了不妥,于是开始驱散浓雾,一寸寸检查被雾覆盖的区域。
列维直接撞进了房门,幸好它依然没有上锁。室内果然也有雾气,而且雾气也在慢慢淡去。
列维没有多想,直接走向储藏室。
莱尔德四下环顾着,出于谨慎问:“你确定是这里吗?雾快散开了,那个人说必须在雾中找到他说的地方。”
列维拉住储藏室的门把,莱尔德听到清脆的“咔嚓”声。
“如果找错了,我们就没机会了。”虽然这么说,莱尔德还是跟了上去。他发现一只小金属锁掉在了列维脚下
白天的时候,莱尔德看见这枚锁了,只是没有过多留意它。锁头上直接插着钥匙,这说明储藏室也没什么要紧的东西。
看着掉在地板上的锁,莱尔德震惊地发现,它并不是被钥匙打开的。钥匙的角度没有变化,是金属锁扣整个扭曲掉了,它从侧面断开,断口变得很薄,原本应该坚固的金属就像面团一样被捏开。
莱尔德还没来得及思考这是怎么回事,列维已经拉开了门。窗外呼呼的气流声非常近,从大门上方的玻璃窗望出去,漆黑的夜空已经再次出现了。
幸好,房子内的雾还未完全散去,但已经薄得像浴室残留的水汽。
列维回身抓住莱尔德的衣领,两人一起钻进储藏室,从内关上了门。
他俩都以为自己会瞬间踏入另一个空间,但是并没有。莱尔德的头碰到一根垂下来的绳子,他轻轻一拉,“咔哒”一声,头顶上的灯泡亮了。
储藏室内也飘着薄雾,关上门之后,这里算是屋中雾比较浓重的角落了。周围东西算不多,架子上有几个纸箱,一侧墙壁上挂着些园艺工具,列维和莱尔德原地转来转去,眼看着雾气慢慢从门缝溜走。
突然,莱尔德踏到了什么东西,为了确认,他又原地踏了几下。
列维也听出了端倪。莱尔德踩踏的地方,地板下面是空的。
两人蹲下来。地面整体贴着一层地板革,这东西比墙纸结实多了,并不容易揭开。
莱尔德望向挂了园艺工具的墙壁,想找个东西用用。这时,他身后传来几声脆响,再回过头,地板革已经被撕裂成了好几片,列维正在把它扒拉到一边去。
地板革下面露出了真正的地面,果不其然,地上有一扇嵌入式地板门。
门板是包着铁皮的木头,与地板齐平,上面没有任何锁具,四边直接被嵌入了水泥里面。看来当初留下它的人根本不想再打开它。
现在想打开它却不难。因为刚才碎掉的不止是地板革,连这扇门也被豁开了。
薄铁皮卷起了边,下面的木头碎得更厉害,已经有几块掉进了深处。
列维看了一眼门缝,确定雾气还未完全消失。他随手从墙上摘了个东西,把铁皮撬开更多。
看着这一幕,莱尔德想起刚才的那枚金属锁。它们……到底是怎么被破坏的?
列维一脸认真专注,没有丝毫惊讶。仿佛锁扣被捏烂只是正常现象,地板革瞬间撕裂也十分常见,厚木门和铁皮都自己碎掉,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铁皮翻开足够让人通过的缝隙后,列维用一只脚踩踏残留的木块,把它们全都踢了下去。地板门完全暴露了出来,下面有一条通向更深处的木头楼梯。
列维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示意莱尔德跟上。
莱尔德迅速扫视了一下储物架,抓起一只大号手电筒,谢天谢地它真的能亮。
木楼梯很陡,也很窄,两人无法并行,只能一前一后。列维走在前面,莱尔德在他身后打开手电,列维回过头,近距离的光亮让他下意识闭上眼,用手挡了一下。
莱尔德把手电筒移开后,列维再睁开眼,疑惑地看着莱尔德身后。
莱尔德立刻转身,把光照过去——地板门合上了。就像从未被破坏一样。
这一情景吓得莱尔德一身冷汗,他刚想走回去,列维拉住了他:“算了,反正我们都下来了,先去前面看看。”
“万一我们回不去了呢?”莱尔德问。
“按住原定计划,我们现在本来就是要往下走的。下面也许还有更多危险,也许我们根本就上不来,所以现在根本没必要思考如何回去的问题。”
“你真是冷静到令人害怕……”莱尔德感叹。
“谢谢夸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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