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matthia
他的手先是在地面上乱抓了几下,然后来到胸前,死死揪着衣服的布料,用力到指节泛白,就像要撕开自己的身体一样。
列维想到了心脏病或者癫痫。他抽出皮带,捏住莱尔德的下颚,掰开嘴巴,把折叠起来的皮带塞进牙齿和舌头之间,然后抓住莱尔德的手压到一旁,防止他过度压迫自己的胸口和咽喉。
莱尔德的挣扎力度渐渐弱了下来,但呜咽和颤抖还未停止。他的眼神并没有看向列维,而是完全陷入了失神状态。
猎犬的培训课程包括简单的应急包扎和心肺复苏,但并不包括诊断和处理各类奇怪的症状。列维只能凭大致经验行事,并不知道自己的处置是否正确。
莱尔德到底怎么了?他为什么要抓紧胸口?是什么让他如此痛苦?是他有会急性发作的慢性病,还是身上有什么至今未愈的旧伤?
这让列维忽然想到之前的事:莱尔德不仅害怕肢体接触,还很害怕被人看到身体。
在汽车旅店里的时候,列维拿着衣服推开浴室的门,莱尔德像猴子一样飞快地跳进了浴帘后面。
还有,在方尖碑不远处,列维故意按着莱尔德的肩膀问话,当时莱尔德也是一手按住心口,露出极为不适的神情。
想到这些,列维决定检查个明白。他一手继续按住莱尔德,一手解开黑色长衫的衣领,以及下面的纽扣。
TBC
53
莱尔德的黑长衫完全敞开之后,列维又开始解下面衬衫的扣子。中途莱尔德好几次又伸手过来,但不是要阻止列维,而是痛苦地抓抠自己的胸口。
因为他挣扎得太严重,列维决定先按照原计划喂他一片药。这药并没有镇痛效果,但可以让他平静一些。
列维捏着莱尔德的脸,从他嘴里取出皮带,迅速将药片塞进舌根处,然后将他的下颚往上一提。从喉结的滚动来看,莱尔德顺利地把药咽下去了。
在这过程中,莱尔德竟然哭了出来,也许只是吞咽反射造成的生理性流泪,也许是他的意识又一次回到了精神病院时期……列维也分不清到底是哪个原因。
药片真的有用,不到一分钟,莱尔德的挣扎不那么剧烈了,他仍然闭眼皱眉,呼吸浅而急促。
列维解开他衬衫的纽扣,希望这能让他的呼吸顺畅些。衬衫已经被汗水浸透,摸起来却几乎没有热度,像是从冷水里捞出来的。
列维做好了看到任何奇怪伤痕的心理准备,比如旧枪伤,贯穿伤,甚至可能是学会导师在调查时留下的符文之类……但并没有,什么都没有。
莱尔德的胸前没有任何异常,只有几道红痕,是刚才他自己乱抓造成的。
列维把他的衬衫衣摆又拉开一点,这才看到了一道疤痕。疤痕位于左肋,看起来是很久以前留下的。列维想了想,把衬衫完全剥了下来,果不其然,这下他看到了更多的伤痕。
莱尔德的身上有数不清的疤痕,有新有旧。旧的变成了浅浅的白线,新的也已经愈合,但能看出应该是近期留下的。伤痕大多数位于躯干上,远离脖子和前胸,身体前侧和左侧的比右边的多一些。
列维把莱尔德推成侧躺状态,检查背部,背部没有疤痕,莱尔德上半身的疤痕基本都集中在躯干和左臂上,左臂上尤其密集,都不致命。右臂没有疤痕,莱尔德惯用右手。
刚看到左肋的疤时,列维还在猜想这是不是医院虐待病患的证据……现在看来并不是。从疤的方向和位置看,这些应该都是莱尔德自己干的。
虽然列维还没脱他的裤子,但能猜到他的大腿上多半也有伤——在凯茨家的浴室里,莱尔德想用疼痛提高感知力,他不愿脱裤子,坚持要求列维用皮带打他的小腿。
想到这一点,列维把莱尔德的裤腿挽起来,查看他小腿上的伤。痕迹的红肿还在,没有发炎,也没有从伤痕里长出任何奇怪的东西。
列维把莱尔德的裤管整理好,再替他穿回衬衫和黑长衫,还特意调整了枪带的位置,做出似乎根本没有人动过他的假象。
这些伤应该不是莱尔德伸手乱抓的原因。他抓的是胸口,和这些位置不符。
替莱尔德系胸前的扣子时,列维的手腕被“啪”地一声抓住了。他抬头一看,莱尔德睁开了眼,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你醒了?刚才你怎么了?”列维问。
莱尔德的眼神很清醒,而且非常平静。他没有再折腾,也没有因为周围的环境变化而惊讶。也许是药的效果。
“你在干什么?”莱尔德没有回答,而是反问列维。
列维面不改色地说:“刚才你一直捂着胸口,似乎是呼吸不畅,所以我想……应该帮你解开扣子。”
莱尔德的表情有点僵硬,状态可谓介于疑惑与迟钝之间。他放开握着列维手腕的手,自己把剩下的扣子系上,慢慢爬起来,靠墙坐好。
他深呼吸了几下,抚了抚胸口,看向列维:“列维·卡拉泽先生,我想告诉你一件事,其实,从你对我吼‘你休克了吗’的时候开始,我就醒了……”
列维抿了一下嘴:“嗯?你是在做梦吧?我没说过这句话。”
“你说了。你还拍我的脸,揪我耳朵,”莱尔德说,“那时我已经被你吓醒了,只是没法回答你。”
列维一脸关切:“你出现幻觉了吧?要不然就是一时分不清梦和现实。你刚醒过来,我没有做过你说的这些事啊。”
莱尔德一手捂眼:“你是把我当智障儿童骗吗!我真应该随时带个录音笔,而且得随时开着……”他的表情比刚才生动了很多,“你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还有,你喂我吃了什么?”
列维回答得毫不犹豫:“止痛片。”
“真的吗?我能相信你吗?”
“信不信由你,反正你已经咽下去了,”列维说,“你刚才好像很痛苦,所以我才给你喂药的。现在是不是好多了?”
莱尔德确实好了很多,那种无法形容、无法理解、不明原因的痛苦消失了。他茫然地点了点头,不再纠结药片的事:“我们这是在哪?”
列维诚实地回答:“应该是在‘第一岗哨’的内部。”
“哦,岗哨,‘猎人’提过这个东西。”莱尔德说。
列维对此并不惊讶,他早就猜到莱尔德从灰色嵌合人那里得到过某些信息。
他暗暗观察莱尔德的状态:瞳孔扩大,表情管理迟钝,对外界信息易于接受,刺激灵敏度降低,思维易渗透……是药片生效了。
列维自己服药后的反应也是一样的。某些时候,猎犬需要让自己处于这种状态中。
莱尔德看到了石壁上的黑色大字“勿视自我”。甬道里黑漆漆的,只有这面墙下方燃着一大堆白蜡烛,就像是在刻意强调这句话的重要性。
“这写的是什么意思?”莱尔德问。
列维说:“不清楚。我和你一样刚醒来不久。在我们看到方尖碑后,你先昏倒了,然后才是我……”列维不动声色地撒了个小谎,隐去了信使雷诺兹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莱尔德想了想:“记得……你好像在问我关于嵌合人的事情,你态度不太友好,我叫你放开我,然后……”
他停下来,表情仍然很放空:“奇怪,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感觉……我好像并不是昏倒了,起码一开始不是……”
他一开始时确实没昏倒。他醒着,表情无比痛苦,用惊恐的目光望着列维,问“你不是实习生,你是谁”。
列维没有提这些。一半是出于客观判断,另一半是出于直觉。
客观判断是:莱尔德处于服药后状态,如果他不主动提问,那就是他根本不记得。
而直觉是:列维总觉得最好不要提起“实习生”这个词。
光是听到它,他的内心就会冒出一股无名的抗拒,他也说不清是为什么。
莱尔德呆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当时的感觉好像是,我突然‘没了’……”
“没了?”列维还真的一时无法理解他的意思。
“你看着我,”莱尔德指指自己,又指指写着字的石墙,“然后你再看这个,再看周围……你能看到这一切,但看不到自己。虽然你看不到自己,却知道自己就在这里,对吧?你不知道我下一句话会说什么,也不知道这个破甬道会不会坍塌,除了你自己的思维,其实你什么都不知道,你真正知道的东西就是‘自己’。这是我们每个人的日常状态,只要人活着,就处于这个状态中,对吧?”
列维仔细理解了他的话,点了点头。确实,这种“仅限自己”的主观感时时刻刻存在于每个人的感知之中。
莱尔德接着说:“那时我的感觉就是,我一点点地‘没了’。我的第一人称,我作为莱尔德·凯茨的感觉,全都没了。”
列维说:“但你又说你没有昏倒。难道昏迷或者睡眠不是这样吗?”
莱尔德抓了抓头,为无法正确传达这感觉而有些焦躁:“不是不是……和睡觉不一样,和昏倒也不一样。昏倒是完全没有意识了,等到醒来之后才能知道‘刚才我昏倒了’,而我的感觉是,我还在,但我自己不见了……唉,算了,你肯定听不明白我在讲些什么。”
列维确实没听懂,只能试着理解:“你看过关于濒死体验的报告么?是类似那种感觉吗?悬浮感,失去对身体的感知等等。”
莱尔德继续缓缓摇头:“和那个不一样……我找不到合适语言来形容它。而且我也不记得那之后的感觉,只能记得发生了这么一件事而已。”
列维放弃了去理解。也许这本来就是凭语言无法形容的,人无法理解自己想象不到的东西。
不过他倒是想到,现在可以趁机问些别的事:“莱尔德,你不是第一次昏倒了。在悬崖边的时候你也陷入了很奇怪的状态。那时的感觉和这次一样吗?”
莱尔德捏着眉头:“不一样……那次是‘猎人’抓住了我,然后我……”
列维继续追问,莱尔德非常配合地从被灰色怪物开始说起,简述了接下来他的所见所感。
他讲得并不是很清楚,有的时候还人称混乱。比如,提到暴风雨中的大海、主帆上的黑色漆字、海面上出现的门时,莱尔德一会儿说“他”,一会儿又变成“我”,而且是在描述同一件事的时候来回变化。
列维一开始有些糊涂,后来也找到了理解的诀窍:把一切人称代词都理解成同一个人就行了,不管莱尔德说的是“你”“我”还是“他”,他口中描述的都是灰色怪物经历的事。
关于高大的灰色怪物,肖恩和杰里习惯称之为“嵌合人”,艾希莉和罗伊叫它“猎人”。只有列维知道,他应该称它为导师。
列维初步判断,是变成怪物的导师将一部分意识赠送给了莱尔德,导致了莱尔德自身的意识出现轻度混乱。
这种“赠送”并不是科幻故事中的洗脑,也不是利用语言进行信息传达,它是一种学会内部人员掌握的技艺,通常只有导师才能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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