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陆羽憾
村里不知道多少人,一辈子都没去过呢,在印象里那已经算是城里了,城里是那么好去的吗?王璇着急得很,忙悄悄拉着他狗蛋哥。
“你咋去啊?那么远呢又不是公社。”李四没考虑过让儿子去。
“公社我才不去呢,我都去过了。县城我还没去过。”
“你没去过就要去吗?是不是没去过首都,你有一天要去那首都,还去那老毛子的国家。”李四第一次跟儿子大声说话,县城那是什么地方,要是万一走丢了,往哪里找人去?且听村长的意思这次他们可是靠双脚走路,吃饭靠自己带的干粮,睡觉都不知道怎么解决呢。在家里多好啊。
“不能去。”
“我就要去,一定要去,我不丢,到时候我紧跟着村里的大人。”狗蛋倔起来了谁都头疼。
“你想去,人家也不让你去咧。你看谁家的孩子去的?就你爱胡闹呢。”
“你不让我去,我自己偷偷去,丢了拉倒。”把上衣摔在地上说狠话。天气热在家里基本不穿衣服了,狗蛋一般光着膀子。
“你去县城不上学了,你咋就不听话呢?”李四声音低下来试图和儿子说道理,这小子真能做出跟着大人后头走的事来。县城那地方吧他也不熟,到时候走岔了,找不回来被拍走了,他找谁哭去?
父子两谁也说服不了谁,在平日里李四这个父亲就是拗不过儿子的,可李四认为那不是大事,都让着儿子,就连当家这回事也一样。可去县城李四是很忧心的,儿子十岁,他如何放心?
可狗蛋也不是能轻易妥协的,李四想行使父亲的威严,看着儿子倔强的眼神,他又无力起来。他没办法和村里的汉子那般教养儿子,不听话就打,打到不敢不听为止。
第一次后悔对儿子太纵容了,导致儿子从小胆子贼大,主意大。
父子两僵着,王璇只能窝在角落里,一声不吭,不时担心的瞅着他的狗蛋哥,心里在搜寻自己宝贝里有什么好药没有,要是李叔打了狗蛋哥,他该怎么避免或者过后怎样用药狗蛋哥不用受那么多罪。这心里惶然着呢,就看见狗蛋举了家门前的大块石头,举过头顶。
“我就是碰到坏人也不怕。”石头彭的扔地上,“我有力气,我可以跑,我和王璇跑得可快了,没有人能追得上。”
李四腰都吓得站直起来了,由于事情发生太快,仿佛还能听见咔咔咔的声音,想发出声音可喉咙干燥得厉害。这样大的石头他这个大人移动都吃力,可他的儿子狗蛋举起来了。李四抬脚踢了石头一脚,石头不动。这是真的!
“这,这咋回事啊儿子?”
“有没有伤,伤哪里没有,啊?”李四拉着儿子的手,上下翻看。“你可真乱来,要是把你压扁了怎么办,啊?”李四第一次在狗蛋的屁股上狠狠的拍一巴掌。
“哎哎,干嘛呢,爹。”狗蛋赶紧蹦起来,真是,那么大的人被打屁股多么丢脸啊,他爹以前一个手指头都没碰他啊。王璇思绪被打断,一看,这还得了,狗蛋哥要被修理了。
“叔叔,别打狗蛋哥,别打了。”小小的身子伸着双臂拦在前面,狗蛋原来蹦开了,结果回头发现王璇还在那里呢,又跑回来把王璇拽跑远了。
李四这下是退也不是进也不是,自己也没真想打狗蛋啊,真的,王璇这孩子这声音都颤抖了。没看见狗蛋那个机灵鬼早就跑开了嘛,狗蛋长这么大能打着他身上的人有几个?
他就是做个样子吓吓他罢了,哪想狗蛋没被吓着,王璇却是真给吓着了。“那那你别打狗蛋哥。”
李四沉默很久,蹲那里,他自己才是真给吓着了呢,儿子才多大?突然有那么大的力气,李四不觉得高兴,反而生出了烦忧。他和狗蛋说“我小时候听唱戏的说,有个什么大官的儿子天生神力,能举个大铜锅,那锅很大能煮很多人饭那种。”其实李四当时也就是听听,具体更深的东西他也不懂。不过,谁小的时候没有崇拜过英雄呢,尤其像他这样从小就被欺负的胆小如鼠的怂娃。
“你小的时候爹也知道,虽然皮得很咧,可没有表现天生神力滴啊。这是怎么回事儿咧?”
李四天性在其他方面是拙了钝了些,可独子从小咋样,当爹最清楚不过了。没见过世面也没文化的乡下汉子,心里很乱,一时又想儿子是不是被什么鬼祟上身了,这种说法乡下一直都有流传,不是说那谁谁的被不干净的东西上身了,发狂起来,力气特别大,几个人都制服不了吗?这话大家都说得真真的呢。
他一见儿子这样,首先想到的是这样的事,可再看儿子意识是清醒的啊,还能回话呢,不像发癫的人啊。“儿子,狗蛋啊,你咋滴啦?”
狗蛋都懵了,和王璇对视一眼,不是!他爹刚还想追他揍呢,现在咋坐那里,一脸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呢。
“爹,你咋了?”
狗蛋拍拍胸脯“我好着呢,你要是愿意让我跟着人去县城我就更好了。”
“叔叔,狗蛋哥一直想去县城看看,我们听说人要经常走走,看很多地方,以后才更出息哩。”
“谁说的咧,小孩子家家就不能跑太远,城里就那么好?咋主/席还让城里的娃娃下乡学习咧。听爹的,咱不去县城啊,不是要读书么,别老师又找你罚站。”
“罚就罚,又不是没罚过。”学校里惩罚学生的招狗蛋看见多了,有些用在他身上,有些用在别人的身上。反正学校的老师都不喜欢他,老说他孬以后没出息。啥叫出息?他每次考试都得满分,像张得胜那样的告状精就有出息了?为什么老师就都说他好了,好似他爹当了小领导他张得胜以后就能大官了?
狗蛋不服气,王璇不让他再多说,“狗蛋哥越长大力气也越大,跑得可快了,叔叔让狗蛋哥去吧,我,我看着他不叫乱跑。”王璇忐忑的开口,他明白狗蛋哥这次机会难得无论如何肯定想法子去的 。
到时候他偷偷跑了,没有大人在,更可能遇到麻烦的。
“真的是自己长得力气?”李四不知道怎么办了,自己儿子成了天生神力的,自己一点也不高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崽子会打洞。
儿子一点不像自己,也不像他娘。李四觉得茫然,在他看来自己是泥腿子,儿子虽然现在去学校念书,在他看来自己的儿子千好万好,但意识里将来还是会跟他一样,在村里土地上挣工分过日子的。
但有了神力那是不是以后跟话本里一样,要去打仗当将军啊?那可不成咧,打仗多危险啊,啥的英雄咧,不如在家种地安全。
李四木木的脑子一时因为儿子竟然想得特别多,如果他知道曾经有个老英雄怂恿他儿子将来去当兵,估计会吓到的。
想太多的结果就是,狗蛋去县城这件事已经不算是大事了,本来惯于沉默的汉子,不善思考的人,一旦想多了,脑子就容易卡壳起来。只要儿子不要动不动就举石头做大力士,以后不做那啥英雄,去县城就去吧。
李四最终还是跟狗蛋妥协了,他去村长打招呼说这件事,本来一个小孩子,人家也不一定在意,不过还是要跟人说一声的,当然这是狗蛋说的,他说到那边村长好歹是个官呢。虽然不要人家沿路上照顾,但说一声是应该的。
家里王璇把书本啊什么的都放进空间里去,到时候只带干粮在身上就可以了。“狗蛋哥,你说人家会让我们跟着吗?”忧心囧囧的样子。
“就一条路,怎么不让,我们又不碍他们什么事。”
“那就好。”他自然也是要去的,本来他可以留下来,可是狗蛋哥去哪儿他自然就去哪儿了。
王璇放心了,他比狗蛋细心很多,两人把米缸的粗面粉都倒出来,一边叽叽喳喳的谈论县城如何如何,畅想着那里有几条街有多少家商店,糖果饼干是不是很多很多。还有城里的人是不是都吃白面,“我觉是白馒头,上次那个魏红姐姐不是说了吗。”魏红是一个知青站的知青,来乡下好几年了,最想念的是家里蒸的白馒头。
“不够。”王璇舔了舔嘴唇,他最近牙齿也是换着,舔牙龈也成为了一个小小的习惯,有事没事儿就爱舔舔。“咱们三个人,按照三四天算,这个粗面粉也不够做硬饼的,现在去磨只怕来不及了,而且人不少。”
村里通知的晚了,应该说以为会跟往年一样只送到公社里,结果得到消息时已是晚了。当然他们是要自己送去县城嘛,晚两天也使得,不过就跟村长说得那样,宁愿去得早,不然时间久了得排在后面去。
“走,咱们先去借。”
“不等叔叔回来吗?”王璇是想说这种借东西的是不是大人去更好?人家见是他俩小孩会愿意出借吗?看着像是去讨食还差不多。
人大人会不会担心他们不认账,不愿意借给他们。
“咱们去哪里借去?”
“老婶那里,他家人口多,劳动力足够,磨的粮食也足够多。等回头咱家磨了再还回去。”
王璇提了木盆子,跟在狗蛋后头走,狗蛋是说走就走,根本忘记了拿。王璇就只能记着,要不然去人家家里借粮,难道还要跟人家借容器吗?他可没有狗蛋哥那样厚的脸皮。
第36章
老婶的孙子银头光着脑袋在那里吃红薯,笑嘻嘻的看着抹着眼泪的堂妹,堂妹正坐在那里哭的上去不接下气的。狗蛋拍了他后脑勺一把,“笑啥呢,你奶奶呢?”
“唉,狗蛋叔,干啥啊?”
“你又干啥,我找你奶奶有事儿呢,小孩子家家少问。”
“切,我只比你小两个月。奶奶,狗蛋叔找你。”不满归不满,但对狗蛋还是有些怵的,可不敢像他大哥那样,他大哥以前也老是欺负狗蛋叔,因为他们奶奶偶尔给狗蛋吃的。但去年,狗蛋就把大他两岁多的金头打得满地找牙。他大哥金头也不敢欺负狗蛋了。
现在他更不敢了,伸着脖子喊他奶。
狗蛋走到正哭的厉害的姑娘那里,“明远哥,你怎么给我侄女剃头?”狗蛋惊讶了,“银头也光着,你们家是要出家啊,哈哈哈。”
他年龄小,跟明远的儿女差不多大,但他们悲份是一样的,明远是老婶的第三个儿子,狗蛋得叫人家哥的。
明远白他一眼,“长虱子,天天挠头,虱子把血都吸光了,看都瘦的。不剃哪里行。”说着又一片头皮没了头发,明远把剃下来的头发,连同上面一串串的虱子卵一起扔到火盆里烧起来。
噼里啪啦的声音是虱子和卵烤爆的声音和一股难闻的味道。
“坐好了,哭啥?等会把耳朵都剃下来,让你们和人家长虱子的待一块,不长记性是不。你们自己长就算了,还传给我们大人呢,谁又给我们捉?”明远的妻子出来就指着女儿的额头数落。她的头上包一块布,看来是涂那种杀虱子的药了,狗蛋见过,跟老师用的粉笔一个样。
在头皮里涂满了,包的严实,把头发里的虱子连带卵子杀死了就可以洗头了,效果挺好的。
明远听妻子气极了就乐了,他自己头发短,也被传染了虱子,都一个炕上睡着呢,“去年都买药治好了,今年又给传上了。得剃头才长记性。”作为父亲的明远没办法理解姑娘家对于头发的执着,光头多么难以接受。
不过女儿哭得像要断气似的,再小的女孩对于容貌多少都介意的,何况是剃光头呢。不过再哭,头发还是在他爹的动手下,变成光头了,她娘找了顶布帽子给她戴上。
“别哭了,让你不长记性。”
“就是。”银头不知什么时候晃过来了,“光头多好啊,凉快呢。”
“哇哇哇。”不说还好,一说哭得更大声了,姑娘家谁愿意光头呢,还跟堂哥一个样。明远就赶他走,“去去,给你狗蛋叔叫你奶去。”
银头就笑嘻嘻的跑远了,“我妈现在耳朵有些重,刚才喊的听不见呢,估计后院打理菜地呢,你找我娘什么事啊。”这时候凳子上又坐了另一个小孩子,看来也是要剃光头的队员之一。
狗蛋看还有等着的小孩呢,男女娃都有。倒也乖,没哭闹的,估计哭闹的被带回去想法子收拾了吧。
“借粮,我家粗面粉磨得不够,先借着回头磨了还。这些都要剃光头啊?”狗蛋就指着那一串娃娃问。
“是啊,一次性清理干净了。”光头最效率了,孩子太小的也没必要涂药,不小心吃嘴里就危险了。除了家里的孩子就是邻居亲戚的。也就他们家有剃刀嘛,别人没有,用剪刀剪不干净也不好看啊。
狗蛋还看旁边两个媳妇子在给人捉虱子,或者轻捻虱子卵,放到大拇指指甲盖上,两只大拇指甲碾压一起,把虱子或卵子压扁了,还能听见轻微的“卡”一声。听着倒是挺痛快。
不知道那披头散发等人捉虫的,可能是头皮被按得舒服,还是捉虱子的人手法比较催眠,都昏昏欲睡,头一点点的。
等捉得差不多了,再涂了白白的药粉,头发捆起来,找块破布抱起来就成了,大的姑娘和成年女性一般都这样治虱子的,不可能和小孩子一样需要剃光头。
狗蛋还看了一下,里面等待剃光头的竟然还有铁头,也就是李叔爷的孙子。嘿,没想到这小子也在里面,狗蛋记得他家不是和老婶家闹了矛盾么?原因就出在这名字上,老婶家的孙子孙女多,男娃依次排下来就是金头银头铜头,然后李叔爷的孙子刚好也生了,直接给取了个铁头。
这下好了,直接把老婶的第四个孙子的名字给抢了,这虽然没有明说吧,但是都不高兴。我孙子排下来就该叫这名字呢,结果你截胡了,啥意思呢?
这李叔爷的婆娘也有意思,死活就是要铁头这名字给他长孙,还觉没能叫金、银已经吃亏了,再说这名字又不是你家的,我孙儿比你四孙子早出生,那就早占上。
两家虽没大闹吧,可是见面了总是白眼。最后老婶的后面生的孙子只能叫石头啊木头啊还有铁锤等等了。
狗蛋也不知道他家为什么取名字非得跟各种“头”扛上,就是觉得挺有意思的,一说就知道是谁家的孩子了。
铁头看狗蛋看他,缩了下脖子,他可记得狗蛋揍他的痛楚,看有其他大人在,胆子又壮了些。狗蛋正想说什么,老婶从后院出来了,“狗蛋,咋了?”
要说老婶子怎么会对狗蛋好,这话说来还是因为狗蛋的娘。老婶的丈夫也是李家的人,同宗的,老婶自己呢是狗蛋哑巴亲娘的表姨,之前狗蛋亲娘嫁过来也是有她说一句话在里面。
农村亲戚关系挺复杂的,好在她挺念狗蛋娘这个表外甥女的亲情平时对狗蛋能搭手的也搭手,按说从娘那边算该叫她姨外婆,不过狗蛋一向从李四这边算的。
“老婶,我过来借粗面粉,明天我爹不是要去县城吗,做硬饼黑馒头带着,家里不够了,先借了。”
老婶拍拍手上的泥土,“哦,你爹也去啊。那老婶从家里做多了分给你爹也一样的。”
“那可不行,我明宗哥他们不也去么?就不麻烦了,带回去,我们自己做。”他没说自己也要去,不然肯定又是一通念叨,狗蛋可受不了这个。明宗是老婶的小儿子,家里儿子人口多,去的最少一个到两个的。
老婶就叫王璇把盆子拎过去,“汪家小子来,婶子手没洗呢,自己舀啊。”
“谢婶子。”王璇甜甜的对人笑。老婶看着就很喜欢,“谢啥啊,村里不兴这个,你这孩子。”一般村里人很少说客气话,什么谢谢啊对不起啊这些很少说。
大家都是有话就说话,直接得多了。
等王璇舀够了,狗蛋就上去和他一人提一边,“老婶,走了啊。”
等狗蛋俩人走了,老婶大儿媳妇就出来了,她最见不得婆婆对李四父子那样,以前金头就受她影响,她老叨叨的,孩子就看狗蛋不顺眼,经常打狗蛋。
“娘,你又借粮,咱家人多,磨着没两天又得磨,当谁是驴啊,你也心疼心疼你儿子吧。”谁家吃粮不是要自己舂自己推磨子魔鬼?这可是件辛苦活。
“又没多少,人家李四可从来不白吃,会还。金头娘啊,心放宽些,整天护这护那的,这个家还是老婆子来当的。”
大媳妇就不乐意了,你心那么好那么宽,怎么我给娘家带点粮食被你念叨一整天?这心宽还分人的啊?大媳妇愤愤不平,不过就像婆婆说的那样,现在老不死还当家着呢,丈夫也听婆婆的。大儿媳忍了不说话了,转身进厨房把锅瓢摔出了响声。
老婶往那方向撇了撇撇嘴,人家李四借会还。你给你娘家吃的这些年还少吗,一个屁都没见着回礼过,吃的都白吃了,白眼狼,有进无出。这样的外家我儿子我孙子也不需要。
狗蛋可不管后面的官司,别说没当面说,当面说又怎么样,他是跟老婶借的。反正人家从来就看不上他呢,所以对她儿子金头下手就没软过,要不是看在老婶面上,现在都不乐意带他玩儿的。
王璇和面,狗蛋烧水烧火,李四回来的时候俩人正哼哧哼哧的往上码馒头。
尝刚出锅的饼子,再怎么样趁热吃,粗粮面味道感觉也比凉的时候好吃很多。狗蛋一边吃一边说“要是能沾点糖那肯定更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