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陆羽憾
学校附近是有澡堂的，每次去花几分钱就可以。不过现在是夏天，宿舍拐角就有供人洗漱的水龙头，一般情况下，男生打水在下水道附近的走廊里就可以冲洗了，水会顺着水道流出去。反正都是男生，大家也没有什么好回避的。
女生的宿舍在另一头呢。男生洗澡方便，女生只能打水回宿舍，关上门在靠近门口的地方轮流洗，完了把水扫出来，没多久蒸干就可以了。
起智几个还没起来，睡得呼呼响，狗蛋跟汪旋嘀咕“昨晚聊的最起劲的就是他了，今天看来是起不来了，咱们一会出去给他们留下钥匙就行。”
“给张志国拿吧。”起智虽然是他们的同村好伙伴，可是他们不是这个宿舍的人啊，肯定得给本宿舍人拿才合适吧，张志国是本宿舍的人，人也老实可靠，给他拿也好。
狗蛋等身上没有那么热气腾腾，汗液的干一些，排汗口闭合后在水龙头处，拿盆接水，从头到脚冲个痛快。舒坦了，回宿舍随意擦了身子穿上干净的衣服，赶紧把身上换下来的拿去洗干净晾晒，不然到时候没有得换。
汪旋把宿舍里几个人叫醒，跟他们说他和狗蛋要出去转转，那由于聊天太兴奋的睡晚表示自己今天就不陪他们转圈了，要睡觉。汪旋早就知道会这样，把钥匙给张志国拿着，就出门了。这帮估计得睡到大中午去。
“昨天还说今天要去哪里哪里，现在却抱着被窝，叫都叫不醒。起来了猪。”狗蛋踹了起智和大富两下，两人张开眼睛，动了动又翻身睡过去了。
“好了，走了。”汪旋带好东西把狗蛋给拽走了。
宿舍里的半睡半醒的人，终于松口气，宿舍安静下来，又可以美美的继续和周公喝茶了。
两人边走边拿着硬硬的窝窝头吃，“咱们先去哪儿。”
“先随便转转。”
刚来的时候觉得县城好大啊，还担心自己会记不住路迷了，等呆一段时间，发现县城其实也没有那么神奇。只不过比他们村子大很多的地方。路还是那个路，如果不走进巷道里被堵了其实那几条道怎么走都通，也很快就被他们走了个遍。就是城里人非得给路取名字，这个路那个路的听起来很唬人，其实就是一条路或者相交的道，然后不同路段叫不同的名字罢了。
“听说革\命西路那边有人在偷卖东西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要不去看看？”
“那就去看看。”
“你看那个是不是地理老师？”
狗蛋上前走一步探出脑袋“还真是他，那老头干啥呢？”秃顶的地理老师走得有些匆忙，天气热还穿一件长袖外套，里面鼓鼓囊囊的。
“这一看应该就是做啥不好的事了。”狗蛋幸灾乐祸，汪旋拍他“别笑了。”汪旋也探出脑袋，只看到地理老师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拐角了。“听说他家里就两老夫妇，还有一个孙子。”
“不是，你看他那样，明眼里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大热天的谁穿这样啊。他是为了遮掩什么，可是越是这样，越是藏不住，鬼鬼祟祟的，谁怀疑了。我要是警\察，就专门盯他这类的，一盯一个准。”
“警、察做的就都对？”
“不是，但是我就是说他太明显了。”
“现在不都不兴批\斗人了？还能拿老师怎么着。”
“想得美。你都知道了，不能批\斗才轮得到他们呢，随便给你往监\狱里一丢，找谁说理去。”
“那我们跟上？看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狗蛋已经迈出脚步了，“跟上。还真有人盯上他了，那个人我见过。”
两人腾腾就上去了，老头子缩肩抱着什么东西，往那东边跑了。眼看他真被人跟着，狗蛋赶紧躲在一个拐角，掐着嗓音说“北边往北边跑啊。”本来偷摸的人就比平时敏锐些，耳朵眼睛时刻醒着，方便观察。
结果狗蛋这一嗓子，大家就意识到可能有情况，“嗖”一下都赶紧缩了，狗蛋可没有错过，那以为是年纪大的老太太腿脚挺利索的。
“谁，谁在那里，出来。”跟踪准备来一票的便\衣简直气死，之前政\治态\度暧\昧，他们其实缩了好长时间。加上日常生活所需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抓大放小的。可是这半年，好像又不那么回事，开始又严格起来了。
大学能上了，一系列的政治指示下了，可是原来的严禁倒买倒卖还是属于严禁范围。
“你们干嘛呢？”一人叫住狗蛋和汪旋，“有没有见到什么人？”
“叫我们吗？”
“我们不知道啊，刚从供销社出来，买了作业本。”汪旋手里拿着作业本，这种情况下他出面比狗蛋哥效果要好。
“学生啊？”
汪旋腼腆的点点头，“正想回学校呢。”
“回去回去，别出来乱晃。”
像赶什么似的，挥手让他们走了。两人低着头乖乖的听话，刚才还算“热闹”的角落巷此刻道安安静静的，连路过的人都没有了。
等确认周围没有人了，汪旋才低声说：“怪不得他们会选择这里，偏僻，但是无论从哪里跑都可以跑出去，不会跑着跑着就碰到死胡同。这些人挺会选地方的，你说那地理老师咋知道这里呢。”
“鼠有鼠道呗，不过这里短期内不会有人来了，以为能见到他们说的“黑市”呢。张小明这家伙就是不靠谱。”
泄气的离开选好的目的地，“你说从县城车站搭车就可以到达省城，那从省城出去，到哪里啊。”
“不知道。城外有城吧，地理地图上不是说了吗，咱国家国土形状看起来像一只公鸡。”
“以后我们去京都读大学吧，知青站的周大哥不就是回京都上大学呢吗？如果我们也去京都上大学，就可以住在京都了，就跟我们现在一样。”
汪旋瞧着他，转头没搭理，狗蛋哥时不时就做梦，爱胡思乱想。
第65章 抢购
“跟我来。”
县城唯一的电影院, 就在繁华的商场边上挨着。在外墙画着大大的海报, 应该是最近时间段主要放映的电影里的人物。男精神女俊俏，脸上还画着红晕。
“要看电影吗？太费钱了，要不等以后人家到村里放映一样能看。”汪旋想看, 就是心疼钱，宁愿就不看了。狗蛋哥花钱有时候没个数的。
狗蛋就瞅瞅着他, 然后再瞅着大片墙壁上的海报。一副渴望又克制的样子。
“……”狗蛋哥，你这样搞, 装懵懂可怜的样子以为我就会妥协吗？
………….
“一张，一张电影票。”汪旋闭闭眼睛，没办法了。
狗蛋笑眯眯，“两张, 就要两张。”
汪旋掏钱的动作一顿，看了狗蛋一眼，又把两张电影票的钱给送过去。窗口的人掀掀眼皮接过钱，剪了两张两指宽的红底纸片就递过来。“电影已经在放映了, 从这边过去吧。”
狗蛋接过电影票一顿, 正想说什么，汪旋一把赶紧拉着人就走。“怎么这样，他怎么不早说。都放一半了还卖我们这么贵的票，不是该收半价票么。”
“好了好了, 大不了我们不走，再看放映下一场啊。”汪旋也心疼票钱，但绝对不能让狗蛋哥跟人起争执, 如果让他开口，那就坏了，这些上班的城里人态度可不好。他们势单力薄还是不要起任何冲突的好。
因为这会时间有些早，一般观影时间可能就是中午到晚上□□点是高峰期。电影院暗暗的，明明灭灭，大大的银幕有些细小的闪线。里面只坐了一半的人，有些稀疏，两人一扫就往人少的地方走去。
借着屏幕光线找到自己的座位号坐下，两人看得没头没尾的。不过看样子应该也不算放映太久，问了旁边的人，人家就简单的给他们说了开头。这时候银幕上的人慷慨激昂的演讲，好似在游说群众还是什么。过一会转了个镜头，又有人在抱头痛哭，狗蛋看不出所以然来。倒是他旁边的人貌似被感染了，掏着小手绢跟着擦流泪。
“…….”狗蛋有些懵，这是怎么啦？怎么里面的人哭了，你又哭什么啊？
再往旁边的汪旋那里一看，得，这个怎么眼里也闪着泪光呢？
狗蛋小心瞧着周围，多多少少都被里面的人带动，感同身受的抹眼泪，有人还发出抽泣声呢。狗蛋揉揉脸，酝酿一下，还是没感觉，说到底他搞不明白为什么能被电影弄哭了。
“你为什么哭，别哭了。”狗蛋低声跟汪旋说，花钱就是找地方哭的？
“可是，她好可怜啊。”
狗蛋翻白眼，人家可怜人家的，你为什么哭，跟你有什么关系？汪旋抹抹眼泪觉得自己也是傻，跟狗蛋哥说这个白搭了，他根本就不会有感觉的。以前村里有人放电影，他就很不喜欢看人家哭哭啼啼的，要是这样的情节他就打瞌睡。如果是那种“砰砰”激烈枪声的电影，估计他比谁看得都起劲。
一场电影下来，汪旋看得心满意足，出来的时候眼睛还红红的。狗蛋挠头，他没看明白。
“咱们买点瓜子嗑呗。”
汪旋都没脾气了，正心情低落着呢，被这么一搅合也顾不上了。赶紧把人拉出来，免得又要买这买那的，乱花钱。他明白自己大半很难拒绝狗蛋哥的要求，家里的钱现在都在自己手里攥着，不就是防止他乱花钱吗？结果自己就是管钱的袋子，做主的主要还是他。
“你的电影票呢，给我。”
“干嘛，又不能用了。”说着但还是给汪旋递过去。
收集起来放着，留待以后作纪念，看着这些收集品就可以回想自己过去的轨迹。不过这话就不要给狗蛋哥说了，免得他又鄙视他的收集行为。
“那边怎么那么多人，我们去看看。”汪旋没准备的时候被狗蛋直接拽走，跑得飞快，他的脖子差点因为突然的加速给折断了。
两人直接冲进人群中，仔细瞧，都是大妈大婶，挤挤挨挨的。这帮人一瞧，哟，哪来的小猴子，这是要跟她们抢啊，多一个人就多一份竞争啊，赶紧挤挤推推，要把他俩给挤出去，狗蛋和汪旋差点被挤扁。结果不知怎么回事，越是想把人挤出去，人却越往里走了。
他们都不用走路的，给挤着半架着往前走，然后他俩才知道，人家供销社来了一批残次布，不要布票。这不这里就挤满了听到消息的人，汪旋一听也不急着出去了，不要票的话他们也很需要啊。
跟狗蛋说两句，狗蛋说“我负责开路，等会动作快点。”然后挤挨的人群开始小幅度的往两边推去，大家一瞧，哟，原来不知道哪里来的半大小伙，这是要凭着力气取胜啊。大妈大婶战斗力不可小觑的，凭着多年的争夺经验和一往无前的勇气，狗蛋很快就感觉到掣肘了。
“哎哎，别挤了。”
“踩脚了，谁他娘的…..”
“说了你别挤，听到没有。”
“……..”
吵吵嚷嚷的，吵架、抱怨、怒吼，但人群中谁也没放弃。
狗蛋脸都被挤歪了，脑袋被推过来推过去的，凭着一股劲狰狞的往前挤。在这之中不知道被谁扯了衣服、头发。他竟然还坚强的一直带着汪旋挤到前面去。
一个个的面貌狼狈，售货员都见怪不怪了。看狗蛋狰狞着脸说要一匹布的时候，售货员给他翻白眼，“没有那么多，都给你买了别人买什么？”都是按尺买，你一来直接要一匹，虽说不要布票的，但也有规定，的确良一人最多只能买五尺布，棉布倒可以多买些。
“我们两个人，的确良拿十尺，棉布拿半匹……..”汪旋正说呢，突然旁边被大力撞过来，“小娃娃参合啥，售货员给我拿二十尺的确良，另外棉布……”还没说完，狗蛋把王璇扶正后，以彼人之道就直接把这个大婶一推出去蹬蹬瞪退几步，撞到后边的人。
“你凭什么打我弟弟？”狗蛋看那大婶满心不喜。
大婶愣了下，就喊起来：“哎哟，打人了打人了，你们愣着做什么，没见老娘被欺负了吗？上去揍死他。”那位大婶身后出来两男一女，两个男人刚喊她“妈”应该是她的儿子。长得高大，还是这时候难得见到的健壮，一看就不好惹，没看到挤挨的人都不自觉地往边上避避了吗。
那人脸上不怀好意走近：“小子，你怎么推人呢，不懂礼貌让哥哥教教你做人……”
男人伸手要抓住狗蛋，狗蛋避开。“我弟弟被推得摔了你没看见吗？”
“我只知道你们仗着力气大欺负我年老的老娘，小子，哥哥教你做人。”欺负他年老老娘？那个五大三粗的女人？没等狗蛋再说话，男人一巴掌呼过来，狗蛋赶紧腰身一弯，闪到他腰侧，一脚抬起来，一踹，男人突然腰身一弓，倒飞出去。只听他“哇”一声开始呕吐。
别人只看到那男人想打狗蛋，突然自己就飞出去了。狗蛋动作实在太快，很多人没看清楚，那人就弓着身子倒飞出去，屈膝跪在地上，呕吐起来。
汪旋精神一震，狗蛋哥现在对力气的控制已经很精准了，这是收力太多了，不然这人估计得直接送医院抢救去了。如今只是呕吐，感觉到疼痛，暂时失了起来力量而已，不会对身体造成什么大伤害。他想到这里，立刻转身就跟售货员说自己的要求。
“大姐姐，赶紧的，你看他们那边好几个人呢，我跟哥哥就能两个人，会被欺负死的。家里穷，孩子多，就靠这个做件能穿出去的衣服呢。”
快手快脚的掏钱递过去，售货员没反应过来接着钱，刚想说点什么，就被旁边的同事撞了下腰。再看汪旋那副乖乖甜甜的想说的话又憋回去了，瞅着又把另一个壮汉揍趴下的“哥哥”。心想，哥哥虽然野蛮，但是弟弟是好孩子，瞧给吓得脸都白了，这么乖得孩子刚才差点给推倒地上了。怪不得人家哥哥不罢休呢。
售货员动作也不慢，边忙边想：算了，如果等公安来，大家都麻烦，不然赶紧让人拿布离开他们供销社也就没有麻烦牵扯上了。
汪旋乖乖的和人道谢，叫了声狗蛋哥。狗蛋立刻明白，护着他赶紧挤出人群，在外面围着人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只听到哭天喊地咒骂声，好像有人抢布料打起来了。都好奇到底是怎么了？越发的向里面拥挤，给狗蛋和汪旋的出来增加了难度。
等完全挤出来，来不及做什么，拽着汪旋就往外跑，等发现没人追上来的时候，两人在人家外墙上靠着休息。
汪旋还好一些，毕竟他就缀在狗蛋后面跟着，狗蛋呢，他长得高，但也不知道被谁给拽的，可能拽出来好几根发丝的，现在还觉得头皮疼。
“衣袖扯坏了，对了，纽扣，好像掉了两颗。”汪旋看了就说：“回去找配对的给你缝上。”
“那个先等等，你看我脚不知道被踩多少次了，好像还破皮了。”穿的是破旧了割成凉拖的鞋子，脚面上黑乎乎的，都是脚印。“确实脚背的表皮破了，还好你皮厚，问题不大。回去洗干净抹点药汁就好了。”汪旋安慰他。
狗蛋都不想说话了，什么叫皮厚没关系？“怪不得人家说女人能顶半边天，根本挤不过她们，太厉害了。”心有余悸的样子。
“她们为了一家子的生计，想尽各种办法，像这种不要票的布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不抢急眼才怪呢。”不过也就拥挤，最多扯个衣服、头发、踩脚什么的，没人像那要打他们的母子那样霸道，大家都是普通市民，所以狗蛋和汪旋被踩脚就被踩脚了，谁也不是故意的。
但像那母子那样一上来就霸道的打力推人，然后仗着身高体壮，仗着人多势众要“教训人做人”的人，狗蛋就不客气了。不过也只是让他们痛苦一会的事，也没有真想伤害他们，只“教训”一下就可以了。
两人都心知肚明，他们和别人现在有点“不一样”了。像那种企图伤害自己的人，教训也就教训了，都没再提那母子三人的事。这是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