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陆羽憾
“今天天没亮就开始忙活了,说是找人计算好了,等燃了线大家都有时间跑到安全地方躲起来。也不知道发生啥了,提前、爆、炸了,把其他地方的也影响到了,一起都引、爆了。这不来不及跑的,就,就都被乱石掩埋了。”
这汉子眼睛通红,头发胡子拉渣,看来是从现场跑出来并急忙送伤员来的。
狗蛋和汪旋听都知道,那肯定是石场没有做好安全措施,并且可能没有安全引、爆、常识或者不重视安全生产。以前不出事那是运气,但是现在……
最近县城确实很多地方正在盖楼,经济发展好一些了,很多单位等着分房的人很多。这上面有钱拨下来,就都动土呢,需要的砖头石材量就大。这事情就更复杂了,谁都不想承担这个罪责,最后可能不好说。
他们已经听说过很多类这样的事了,无论是口传还是报纸报道,连人家国家企业,像煤矿石油井之类的,特别是私人煤矿发生的意外事故真的很多很多。
如今很多权责还很混、乱,各方面管理界限不明,好事大家一起抢,坏事儿就都踢皮球。
都说国家正在大力发展经济,可是很多事情就漏洞多多,或者要牺牲一些人民的利益,这是经济快速增长的一个代价。国家太大了,难免有些顾此失彼,隐上满下的事发生过不少起了。
可是这个时期就是如此,就好比一头远古巨兽要翻身,这动的就是全身的关节,哪里动静都不小,顾不上。很多的事故都做了化小化了的处理。这是从大局上考虑的,也是无奈之举,整体需要稳,就不能大闹大办。
可是对于一个小小的家庭来说,它的灾难承受力是很低很低的,单个体也是很脆弱的。一个家庭的支柱倒下了,然后家里的其他成员等于是没有了活路。
各种体制的制、度不完善,法、律不够健全,很多事情也是无能为力的事。
虽然从电视报纸知道一些其他事故的发生,可是那毕竟太遥远,眼下这个可是自己的小伙伴啊。这感觉是一不样的,都说刀切在身上才能体会那种痛彻心扉,呐喊无门的感受。
起智匆匆的跑到县医院的时候,狗蛋和汪旋枯坐在走廊的地上发呆,事情太大,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毕竟这种事谁也没有经历过。
“狗蛋汪旋,到底怎么啦?医院怎么这么多人啊?”
他一紧张又把狗蛋的小名喊出来了,在学校他都是尽量喊狗蛋的大名的。
“来了?”
起智走到狗蛋面前,“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是不是叔叔?”
“不是。是大壮他们出事了。”然后又把听来的事情说了一遍。
起智已经吓呆了,死亡无论对谁都是很沉重的话题,何况他们还是不到二十岁,还在学校上学的花骨朵呢?
“怎么会这样?上次回去,还找他们玩呢,他们还请我喝酒……,太,太突然了。”最后喃喃的都不知道自己说了啥了。那些音容笑貌还有在眼前,他们嘲笑自己不胜酒力的话还在响呢。
在两人身边坐下,起智也呆呆的。
直到听人说,有谁出来了,因为伤者挺多,医院的人手有些不够,那些轻伤的就是上个药就算了,医护忙来不及处理的,就都没管或者自己买个红药水给自己涂上就行了。
这是比较轻的擦伤扭伤的做法,但那些伤得重的,断手断腿的就要医生了,怎么说得先止血,如果还有恢复的可能,那就尽量接上去。本来县医院的医生对这样的伤情有些勉强,无论治疗手段还是医疗器械资源等等。
但是最起码得先做个治疗,从采石场到县医院,又从县城到省城那么远的路,再耽搁了,要是到那边没那么顺利,天气又热,这肢体坏死那就麻烦了。
所以基本伤员都先在这边救一救,能不能活下来,端看命了。
基本上所有医生都被调动起来了,等到外面天都黑了,伤员陆陆续续送出来,都到住院部的床位躺着。一个个的,就跟没气了的尸体似的,看得人揪心得很。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人觉得两个孩子没有开窍,这是跟环境有关的,大环境是男女配,在他们的小小世界里没有男人与男人之间的爱情。所以即使有什么心动之类或者奇怪的举动,他们都解释为“男人之间的正常互动”,也许等他们到了外面更大的世界,慢慢的接触得多了,见得多了才能明白。世间除了男欢女爱,还有男人之间的互相吸引。现阶段是有朦胧的暧昧,但他们绝对不会想到那是特殊的喜欢甚至更深层次的感情。大家慢慢围观他们之间的感情。
第105章 不一样的青春
目前自己的伙伴还没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传过来, 都陆陆续续有人被送到病房里安置了。有两个外村的伤太重大致处理后只能送到省城的医院, 还有一个抢救无效死亡了。那死者的家人那哭声,凄惨,悲恸。那绝望的哭声就好像从远方传来, 狗蛋觉得像地狱。
又等一些时间,狗蛋就让起智接等着, 他和汪旋去外面买了晚饭回来,也不贵, 都是馒头、包子,这些好带的东西。买一大筐子,还有榨菜和咸鸡蛋。
有些人都一天没吃东西了,那些送伤员来的, 呆了一会,发现帮不上什么忙的就在下午的时候先回去了。轻伤擦伤扭伤的,买了红药水涂了,带上消炎药也先回去, 毕竟他们当时都在场自己没事得回家跟家里人先说, 不然家里得担心死。
留下的都是伤重的亲人和朋友,但后来也打发一些人回去了,都呆这边也于事无补,接下来的大笔医药费还没有着落, 总得有人回家去凑钱借钱,都行。等石场那边出钱是来不及的。
这样留下来的人人数又减少了,但即使是这样, 也是刚好把框子的吃的给吃完。留下来的人也好安置,大热的天,在医院的水泥地板上躺着就能睡去,根本不用草席和被子的。
狗蛋和起智汪旋是县中的学生,他们当然是要回宿舍住的,把村里的人安置好,放下了吃的,跟护士要了几瓶热水,买了几个大水杯给他们,三人才离开的。
“明天怎么办?”起智有些疲惫的问。
“先去医院看看,然后回村,毕竟憨娃,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总得……,送他一程。”村里的老规矩,像憨娃这样年轻,又是意外横死,是不能葬入祖坟的,只能在祖坟附近找块空地入葬。
而狗蛋和起智三人这样年纪轻的,也是不能去看的,这样对他们不好。可是毕竟是好朋友,总得变通一回,好歹一起长大。
“憨娃,他闺女只有一岁半,长得可可爱了,胖乎乎的。他媳妇年轻也好看,听说为了娶这个媳妇家里的钱花没了,还欠不少外债。”憨娃小时候家里条件不错,总是时不时有零食吃,长得高胖,只村里的土豪娃。
在狗蛋没有读书前,他是班级里的小霸王来着,但是也不知从什么起他家每况愈下,好像是从开始分地开始,还是他爹病没了以后吧。家里境况已经变得很普通,甚至因为娶媳妇花费大,变得更穷,这样的情况下,作为家里独子肯定是要去打短工补贴家用的。
三人踏着月色走路回县中,这时候外面的大门已经落锁了,只能找个隐蔽的角落爬墙。
宿舍的同学还没有睡下,他们有的看书,有的打闹,大热的天都光着膀子走来走去的,看见两人回来都惊讶:“我们以为你们回家了呢。”
“没有,请假了,不过去医院看朋友了。”
“没事吧?”
“嗯,有些严重。水房里人多不多?”
“人不多吧,很多人都是在晚自习前洗澡了的,现在都是觉得热又想再冲一遍的家伙。”
狗蛋和汪旋找出干净的衣服来,准备去水龙头那边冲个凉水澡。水房里都是穿着裤衩冲水的同学,几个人,人确实不多。
从头到脚冲一遍,打上肥皂,连头一起洗,随意搓洗然后冲干净进行了。很多人是因为天热,都不用肥皂,直接往身上淋水,凉一些了,把身子擦干,转个身,换下湿的裤衩,这就行了。
汪旋把两人的衣服也一起洗了:“明天咱们直接回家的。晾到明天中午,让宿舍的人帮忙收着就行。”到明天中午,这种天气,衣服干的也快,他们回去之前,把衣服连带衣架收了扔到他们的床铺上这就算收了。
等到关灯的时候,宿舍还嗡嗡的说话声和摇扇子的声音。
“热啊,能别关窗吗?又不是大姑娘还关啥窗睡觉?”
“要不,门也别关了,外面的大门锁上了,大晚上的也不怕有贼来偷什么。都是大小伙子,嘿嘿。”
“能别吵了吗?安静点就没那么热了。天天吵吵就是你了,明天起的最晚的也是你了。”
“吵到你了?你睡你的呗。”
“你老说话人家怎么睡?”
刚才哥俩好的什么似的,现在就闹别扭了,可是这就是青春啊。狗蛋心里想。
自己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尽情的享受青春,在学校里学习,憧憬着美好的未来。不管将来是个什么光景,最起码他们现在都有一个好的开始。可是年龄相差不大的村里小伙伴们,他们早早的辍学,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学习不好也好,家里没钱不重视也好。他们的青春就非常的短暂。
短暂到还没懂事,被迫懂事后就要承担起家里的担子了。如今有的早早的逝去,还有的成了残疾人,这让他们将来如何去面对绝望的人生?
三人早早起来,吃了早餐,收拾行李。狗蛋知道这次回去估计也没有时间给他们学习了,也没有带书本,只简单的换洗衣服和买给李四的东西,然后就走出校门了。
买了很多早餐送去医院,让他们都分着吃。
大牛已经醒了,安安静静的,他的身边一个人也没有。昨天听说已经通知大牛的爹了,可是至今都没有露面,看来是不想管这个儿子了。他的那个受了一辈子磋磨的亲娘,只受了儿子护的好日子不到两年也去世了,这个可怜的女人死后,就没有什么人管她的孩子了。
狗蛋说了句话,大牛安静的瞧着他,再他看来,就是狗蛋的嘴巴张了张,他什么也听不到了。狗蛋很快就明白过来,看大牛的脑袋包着厚厚的纱布,拍了自己的额头一下,叫上起智一起把人扶起来。让汪旋继续给其他人分发早餐去了。
两人把大牛扶起来,问了医生,说大牛能吃东西。除了脑袋受伤了,应该说耳朵被震伤严重,右耳直接聋了。估计以后就靠听力也受影响的左耳来听人说话了。大牛能走,那就扶着他去卫生间简单处理个人卫生问题,然后喂了吃些热粥,等护士过来给他挂了针水,两人就离开了。
到外面,医生说让他们赶紧通知家属,大牛的医药费需要缴纳了。昨天把人送过来的时候,那么多的病人。其实医药费是不够的,可是医院的医生还是先救人,如今医药费还欠着呢,这是个大问题。
两人表示会跟他的家里人说,医生可能也看出问题了,怎么别人都有人陪着,就这个连个着急得亲人都没有的。医生叹气离开了。
大富的娘和他妹妹守着他,他还算好的,全须全尾,算是皮外伤,流了很多的血,人有些虚弱。可是等伤口都好了,手脚什么都不缺,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可是狗蛋看着这样的大富,心里很不是滋味。脸上消瘦露骨,自从他选择辍学支持并不是读书材料的弟弟妹妹起,就是一步错棋,结果一步错,步步错,满盘皆崩。
他弟弟大贵就如预料中的一样,成绩一般,初中毕业考不上中专只能回家务农,现在还有个妹妹在初中,听说成绩也就六七十十分,表现得相当平庸。里家错过了大富这个读书不错的孩子,以后他们家想靠后面的孩子读书出息,看来希望不大了。
狗蛋让起智先去看别的病人,拿出六百块钱塞给大富的娘,大富娘非常激动:“孩子,婶子知道你也艰难,还要上学花费不少,可是婶子现在是没有办法了呀,家里实在拿不出钱来。你叔叔已经回家去筹钱了,不管是借来还是怎么样都行。婶子知道不该拿你的钱,可是婶子,婶子现在只能厚脸皮收下了。”她就像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哭着说婶子脸皮厚,可是钱还是抓在手里了。
儿子虽然手脚俱全了,可是如今的伤要养也需要不少花费。只能厚着脸皮收一个孩子的钱,她知道不该收的,可是如今儿子的伤要紧,就让她做个不要脸的大人吧。
狗蛋只能说:“我们是朋友,从小一起玩到大的伙伴。也没有多少钱,先治病吧,好了以后再说。”
大富眼窝有泪,不能动弹。他自己知道,自己已经算好的了,以后只要把伤养好了,什么也不缺,只要努力干活不偷懒,总能还上的,日子也能继续过。
“好好养伤。”狗蛋说了句就出去了。
大壮没有醒,在他还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失去了一条腿。那腿已经被砸碎了,直接没有接上的可能。狗蛋没法想象,他醒来后要如何面对自己以后惨淡的人生。在村里残疾意味着拖累,他不能拖犁下地,不能抗包,所有的一切,因为没有了一条腿,以后只能和拐杖为伍,他还那么年轻。
汪旋对着狗蛋点点头,他们商量好了给大壮家帮忙一千块钱,这已经是大笔钱了,两人现在也没有多少钱在手里。之前知道自己要复习考试,马上也要上大学,明白自己赚钱的时间越来越少,那些钱都用来压货,等到换成现金是需要时间的。
加上前段时间,两人在特区买了商铺,刚开发出来可以买卖的新商铺,小千亲自发电报,两人马上要小千帮忙预定下来,然后立刻跑去付钱,总共三间铺面。他们拿到的是新盖起来的还在比较偏的地方,现在那商铺还不能换成钱。
如今他们手里的现金不多了。
三人又去别的病房看看其他人,有些是小学同学,以前也一起玩过,不过他们是附近其他村的孩子,也都算是熟人。很多人都是轻伤,买药水涂一涂,或者住几天院就回家的那种。
然后三人沉重的搭车回家。
第106章 前程什锦
其实那石场, 村里人包括附近的村民, 也不少人去,不过很多是找的短期工,敲石头, 装运石块啊,辛苦是辛苦, 但是离家近,当天就可以来回。谁知道那天就那么不走运, 刚好都是自己那几个小伙伴都在的时候出事。过去别人也经常干这活就是没事。
村里可谓是惨淡一片,那些没事的家里人也积极帮忙,一边心里也大呼祖宗保佑,虽然不希望发生这种事, 但是发生了谁都希望出事的是其他人而不是自家人,也不能说人心自私。
反正这批侥幸没事的人家,夹着尾巴帮忙,忙进忙出的。不敢让人看出自己心里的庆幸, 虽然那些事故不是他们造成的, 总不能人家愁苦惨淡,你家都高高兴兴的庆贺还活着吧?都是苦着一张脸,互相比惨才是正常的。
憨娃,……他娘和他爷爷奶奶, 把已经残缺不全的肢体一一捡回来,拼在一起,他爷奶回到家已经起不了炕了, 眼看就又要陪上两条命。
亲娘和媳妇哭得眼睛要瞎了,家里的事是嫁出去的姑姑回来组织,加上村里的族亲邻居帮忙。真不能说不惨。狗蛋这样的,都觉很难受。和汪旋还有其他没事的伙伴,每天去搭把手,看是哪里需要人他们就去帮忙。
因为是意外横死,有些人不愿意沾手,毕竟是不吉利的事。到哪儿哪儿都缺人,狗蛋不能强求这些人怎么样,看在一起长大的份上,谁不敢来的狗蛋只能让这些人,帮忙找人或去跟石场老板交涉,看不能先出一部分钱,让死者家属有钱办丧事也好,还是医院里需要治疗的也好。
“这是让人生气的事,但我建议你们不要太冲动,最好先拿到赔偿要紧,不要先动手,那不能解决问题,你们就说,现在拿出一部分钱来,后续的赔偿可以少要点,如果一分钱都不出,那么等大家腾出手来就不好说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这次的事故牵扯人那么多,镇上县上肯定会过问一二,可是如果把老板逼得太狠,可能他一转身把石场卖出去了,转手了,或者直接跑路了,谁来负责?如今老板跑路了,想找个人有多难大家都知道。村里也不是没人出去找过活,干了几个月,老板卷钱跑了,工钱一分钱没有捞着,找谁去?
不管行不行吧,态度先表态出来。
石场在农场的北边,那里连接着一片山脉,那里的山有着丰富的石头资源,在它一条山脉脚下,还是小时候狗蛋等几个小孩经常玩耍的地方。他们在那里挖农场遗落的花生红薯,那山脚下很多的大块石头,在大块石头缝隙里流着小溪,那些长得歪歪曲曲有高大繁茂的大树,就是他们儿时的乐园,还在那里碰到了拿木仓的人。
就是那样同一块山脉,他们曾经熟悉的地方,却是憨娃的埋骨之地。
憨娃的后事办得挺快,家里也没有说要留着讨说法,原来有人建议先不入葬,推去政府大门讨说法,可是他娘不同意,要她的儿子入土为安。
“讨说法是以后的事,我不能让我的儿子死后不安宁,还要拖着他的尸身来回奔波,暴晒在阳光下,我怎么舍得,怎么舍得啊…….”
加上天气本来就闷热,根本不敢耽搁。也就没人敢提这样的话题了,狗蛋和那些过来帮忙的人,全程跟到结束,直到一座新坟形成,看那土包,感觉很不真实。怎么活生生的人,因为意外,然后就永远躺在黑暗的地下了?
他娘那是从起棺起就趴在上面,哭得随时要断气一样,那是绝望得很,心疼不舍的很。烧心挠肺,恨不能以身代死。要不是人一直拉着,棺木入坑时人都要扑进坑里了。
回到家,李四唉声叹气,给狗蛋和汪旋用艾草柚子叶子扫了扫,搓了擦在身上,都是那种味道,他说是驱邪。
“这些事哪里轮得到你去做,要做也是爹去。村里的大事都是我们这些老人去操持,你看你,说你们也不听。”